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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河-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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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万山红和大老张也是一样的说法:“相信群众呗。”为了准备明天的斗争,赵文斌钻在被中掐着手指,又一次排查单位中还未揪斗过的人,定向寻找自己的目标,确切地说是为了转移目标以求自保。他掐来算去,还是理不出个头绪。二位馆长一个即将解放站出来,一个正在审查当中;有历史问题的“死老虎”再打也就是那么回事;孙悦汉也正审查批斗;参加过武斗的人也正接受审查;剩下几个犯了点小错误的人,不是党员便是退伍军人,非原则问题也上不了大纲,“斗私批修”自我批评一下也就过了关;最后,他把目标定到了周星身上。这小子虽然年轻,没有历史问题,也没参加武斗,人缘关系也不错,但从北京串连回来后,是他首先提议建立单位上的造反群众组织“无限风光战斗队”。如今秀江市造反大军和红卫兵都“走麦城”了,这周星也是该栽的时候了。当然,周星也不是好整的,得师出有名,不能搞“莫须有”的罪名。赵文斌搜肠刮肚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宿,直到天快亮,终于挖出了罪证,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事情就发生在前不久,刘沙河是目击证人。眼下刘沙河这只有历史问题的“死老虎”正隔离审查交待自己的问题,他胆小怕事,家中拖儿带女负担也重,做梦都想早点过关;自己只要以领导小组副组长的身份稍稍施加压力,给予目标暗示,他一定会极力配合,以求将功赎罪。赵文斌又寻思要整垮周星,光这点罪名还不行,得有绝招,杀手锏,要给这小子致命地一击,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天亮时,他又想到了可置周星于死地的杀手锏。这条罪名得在最关键的时刻抛出,眼下对谁也不能泄密,才能收到出奇制胜的效果。主意一定,赵文斌心中稍感安定。

天亮后,赵文斌趁人不注意,找到正在打扫公共卫生的刘沙河,对刘沙河进行了揭发动员、政策攻心和目标引导。刘沙河唯唯诺诺,表示愿意将功赎罪。

下午,群艺馆召开的深挖阶级敌人“揭盖子”大会,一开始便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面上的“死老虎”都揪了,下一个阶级敌人是谁呢?在座的群众人人心中忐忑不安,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没说过一句错话,没干过一件错事呢?就算你是一万分地谨小慎微,你也可能在漫不经心的谈话和开玩笑中犯错,给阶级斗争的闯将们拿住了话柄。这些话柄一旦无限上纲,便成了把柄和罪证,你便在不知不觉中成了阶级敌人,成了众人之的。人们像抓生死签一样,等待下一个阶级敌人的诞生,都希望自己能逃过劫数,不会成为阶级斗争祭坛上的贡品。要保住自己就得牺牲别人,这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在最大的“公”字下,实际隐藏着最大的“私”心。人为掀起的阶级斗争,极像是一种斗鸡游戏,这种游戏在古今中外都有。两只秃毛好斗伤痕累累的公鸡被灌了一口烈酒壮胆,然后便被赶上了赛场,双方把颈一伸,羽毛一竖,先是虎视耽耽地寻找对方的破绽和弱点,接着,便开始一场血醒的攻击争斗。胜利者终于成了“英雄”,获得了喝彩、褒奖;但是,“英雄鸡”不会是永远的“英雄”,不久,又得投入一场更激烈更残酷的争斗,直至倒下。胜利者似乎是“革命”的一方,历史似乎也由胜利者来写,但这样的“革命”和“胜利”是永远的吗?正确地说,革命是有历史阶段性的。奴隶社会对原始社会是一种革命,封建社会对奴隶社会是一种革命,资本主义社会对封建社会是一种革命,社会主义社会对资本主义社会是一种革命……历史永远要前进,革命也永远不会停止。事物的诞生、成长、消亡有自身的规律,而不是斗鸡游戏。

“揭盖子”开始了,最初的火力并不集中,各人都向自己心目中的阶级敌人开火。工宣队长大老张及时指出:

“火力要真正集中在一小撮埋藏很深的阶级敌人身上,要牢牢把握斗争的大方向。”

这时,事先安排好的副组长万山红也起来发言,意在作斗争目标的引导:“同志们,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我今天在这里要披露一件阶级斗争的新动向,这件事就发生在我们单位。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在武斗刚刚结束时,有人趁单位暂时出现无人的真空时机潜回了单位,偷毁了部分档案。这种人为什么要毁掉个人档案?为什么害怕档案?一句话,他心中有鬼,档案中有他见不得人的东西。这种人自以为聪明,所干的坏事神不知鬼不觉,错了,大错特错!……”

万山红引而不发不点名的发言,使整个会场为之惊愕而面面相观,纷纷猜测偷毁档案的人是谁。此时赵文斌的脸色变得铁青,冷汗禁不住地从汗毛孔中冒出来。为了止住藏在桌下哆嗦的双腿,他偷偷死命在自己的腿上掐了一下。还真有效,疼痛盖过了颤抖,立觉镇定了许多。他意识到自己的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被揪的危险已经存在。但武斗中丢失档案不是什么怪事,许多单位都有。再说,谁又能证明我潜回过单位?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万山红是在放“诈弹”攻心。我现在必须迅速将斗争矛头指向周星,将水搅浑。就在万山红的发言刚结束后,他立即接下去发言:

“我们最最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阶级斗争是个纲,纲举目张。’我们秀江市群众艺术馆庙小妖风大,人不多鬼可不少,阶级斗争的形势十分严峻。就全国的整体而言,阶级敌人只是一小撮,不足百分之五;而在我们单位,这个知识份子成堆的地方,阶级敌人百分之二十五也不止!真可怕,真危险呀!我这话不是耸人听闻的特意夸大,事实的确如此。”说到这里,赵文斌又加大嗓门说:“幸好,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及时发动了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又给我们派来了工人阶级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领导阶级进驻了上层建筑,彻底揭开我们秀江市群众艺术馆阶级斗争的盖子,是时候了!”

赵文斌装腔作势的发言,令在座胆小的人恐惧,唯恐自己被划入阶级敌人的行列中去;令茫然的人更加茫然,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万山红有点按捺不住,被工宣队的大老张用眼色止住。大老张面带微笑,津津有味地继续听赵文斌的演说。

“可能有人认为,我们单位的阶级敌人和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已经揪得差不多了;其实,还差得很远!揪出来的只是面上的死老虎。还有活老虎,年轻的老虎,隐藏得很深的老虎。他们是埋在我们身边的定时炸弹,一到合适的时机就会爆炸。这种人没有历史问题,看似清白,貌似革命,骨子里却仇视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公然烧毁毛主席像。收听苏修敌台广播。甚至还野心勃勃地对别人说:‘如果我能当国家总理,就封你当宣传部长。’这个人是谁呢?大家可以想一想,文革初期,我们单位是谁第一个提出要去北京串连?是谁第一个发起成立《无限风光战斗队》?……”

随着赵文斌的引导,众人的目光如聚光灯一般齐射到周星身上。丝毫没有设防的周星遭到这种突然的袭击,心中感到震惊、害怕、愤怒和莫大的耻辱。他想申辩,但滔滔不绝的赵文斌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想寻找朋友的帮助,但在阶级斗争的大旗下,朋友纷纷把目光避开。委屈和无助的凄凉,如寒冰入怀,直透入他的心脏及骨髄中。紧接着,刘沙河为了将功赎罪,见风使舵地给赵文斌作了旁证性质的揭发。这种揭发虽然没有点名,却如泰山压顶,不把周星置于死地决不收兵。这时,一些观望的人也纷纷将斗争矛头指向了周星。很显然,水正被赵文斌越搅越浑。工宣队长大老张面前的烟灰缸中烟蒂也越来越多了。面对意料之外的情况,他叫领导小组的正组长史文豪到外面去商量一下,很快做出了几点决定:第一,不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放过一个坏人。既然周星的问题已经提出,便干脆放手让大家揭一揭批一批,这更有利于彻底揭开群艺馆阶级斗争的盖子。第二,应该给予周星申辩和说话的机会,不能压制,也不能一言堂,这才有利于弄清事情的真相。第三,如果证据确凿问题严重,可以允许群众对周星采取革命行动,该揪就揪,该斗就斗。第四、赵文斌把矛盾指向周星,似乎别有用心,有转移目标保全自己的意图。眼前阶级斗争的形势复杂,既然他还要跳出来表演,就让他充分表演好了。今天就暂时不揪他,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招,葫芦里装的究竟是什么药?大老张和史文豪商量好后,立即回到会场。场中不点名的揭发仍在继续,但火力更加集中到周星身上。周星脸红脖子粗地想申辩,但欲言又止;因为人家都没点名,自己不能此地无银三百两。万山红和几个知情的骨干一时也左右不住形势。工宣队大老张刚一坐稳,立即宣布:

“现在,大家可以点名揭发,但问题必须深入,不能停留在表面现象上,帽子底下必须有人,有事实。”

大老张的话刚落音,赵文斌立即接了过来,将嗓门提高了八度说:

“我们所指的这个人,就是他!”他用手狠狠地指着周星说:“我们单位隐藏得极深的现行反革命份子周星!”

周星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呼!”地站立起来,激动地说:“赵文斌,你血口喷人!凭什么说我是现行反革命?你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你才是现行反革命。”

赵文斌狡猾地冷笑着说:“周星,你到现在还这么盛气凌人?你说我是血口喷人,说我是现行反革命,可你能拿出什么证据吗?今天我们在这里不是比谁的嗓门大,我们是在搞阶级斗争,要用事实说话。前面我和大家未点名揭发的内容还只是你罪行的一部分,下面,我还要揭发一件更大,更严重的事情,将你的反革命真面目彻底的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周星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太年青了!从未受到过如此政治风暴的冲击,更不懂得政治斗争的残酷和复杂,一时惊愕而不知所措。

工宣队长大老张挥了挥手,严肃地说:“周星,你坐下!让人把话说完。”

赵文斌得意地继续说:“同志们,这件事就发生在前不久,但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周星这个现行反革命份子,对我们最最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大家都知道,前不久周星被派到市里画中心广场的大幅油画毛主席宝像。由于他自己不注意安全,从脚手架上跌下来受了伤。当我赶到现场时,关心地问他是怎么回事?你们知道他是怎么回答我的吗?他丧心病狂地说:‘画这个**像,差点把我的命都画丢了。’周星公然污辱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把宝像说成**像,这难道还不是现行反革命吗?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提议,立即将现行反革命份子周星揪出来示众!”

赵文斌以领导小组副组长的身份一煽动,会场中立即响起了一片震天般的口号:

“打倒现行反革命份子周星!”

“将反革命份子周星揪出来示众!”

“谁污辱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就砸烂谁的狗头!”

周星拼命地争辩:“我没有这么说,是他污陷我!赵文斌,你信口雌黄颠倒黑白决没有好下场!”

但他一个人的声音是显得那么渺小,淹没在众人的愤怒之中。苦大仇深的老工宣队长大老张一时恼了,触动了他纯朴的阶级感情,不禁将桌子一拍,喝道:

“将这个反动的坏家伙揪出来!”

立刻上来了几名退伍军人和党员,将周星“驾飞机”按压到台前,又强行压跪在地上。为了表示自己鲜明的阶级立场,许多人伸手打周星。混乱之中,赵文斌从墙角摸到一根窗户上掉下来的16毫米粗的短钢筋,出其不意地向跪在地上的周星背上横扫下去,欲将他置于死地。危急之中,一直在紧盯赵文斌行为的李亚如,迅速将身边报架上的空木夹挡了过去。“啪!”地一声,木夹断成了两段,但铁棒还是落在了周星背上,他口中吐出了鲜血。赵文斌还想行凶,李亚如挺身而出挡在了前面,愤怒地说:

“赵文斌,你想干什么?想行凶杀人?你是什么东西!别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她又回头望了望大老张,问:“我可以说他的事吗?”大老张挥手示意暂时别说。李亚如激动地又说:“好,赵文斌的事我迟早是要说的,可以暂时放下;但对今天的事,我觉得应该符合稳、准、狠的原则。我们不能放过一个阶级敌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应该允许周星自己坦白交待和申辩。”

李亚如的提议得到了万山红、史文豪的支持,大老张也便同意了。“架飞机”的两名退伍军人馆员退下去了,但周星已经站立不起了。李亚如拖过一把椅子让周星坐下,又语重心长地说:

“周星,老老实实地交代自己的问题,一定要实事求是,有什么说什么,竹筒倒豆子,彻底倒干净。要相信群众,相信毛主席派来的工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大家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放过一个坏人。”

李亚如是即将解放结合进领导班子的干部,她的话让周星感到了温暖和希望,同时也意识到眼下只有自己能救自己。尽管他明显地感到背部和脊梁骨钻心地疼痛,还是咬着牙开始了自己的申辩陈述:

“今天的揭批、深挖阶级敌人的大会,有人将矛头直指向我,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因为我是革命者,永远不会接受这种污陷!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妄图颠倒黑白的人一定别有用心!”

赵文斌立即打断周星的讲话,领头喊起了口号:“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周星不老实交待就砸烂他的狗头!”

事情到了这份上,周星反到冷静了许多。他心里想,姓赵的,想整死我,没门!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啦,原来你是一条披着人皮的恶狼。他没理会众人的口号声,声音一停便继续说:

“我决不回避问题,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我有责任说出事情的源源本本。同时,我相信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革命群众眼睛是雪亮的,是非曲直一定有正确的结论。赵文斌等人提出的关键性问题有四个方面:第一,是烧掉印有毛主席像的信封问题。第二,收听敌台的问题。第三,‘总理’与‘部长’的问题。第四,画毛主席巨幅油画像时摔下来的真实情况。许多事情经过别人别有用心地篡改,或是掐头去尾的加工删改,面目就全非了;再来个无限地上纲上线,好人也就成坏人了。”

赵文斌又打断周星的讲话:“你还在为自己脸上贴金,极不老实,企图蒙混过关。”说毕他又领喊口号:“决不让周星蒙混过关!”

工宣队大老张不满地对赵文斌敲了敲桌子说:“你别打岔!让他把话说完,天不会踏下来。”

周星继续说:“有人说去北京串连及回来后成立‘无限风光战斗队’是我发起的,是有这么回事;但是,发起不是我一个,而是四、五个人,其中不也有你赵文斌吗!为什么不敢承认?当时秀江市乱极了,我们这些运动初期的保皇派,被许多支持造反的舆论弄糊涂了,想到北京去弄个明白,唯恐自己在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站错队。加上伟大领袖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一次次的接见红卫兵和革命群众,我们当时也很想去北京见毛主席,去看祖国的首都,所以就决定去串连了。回来以后决定成立‘无限风光战斗队’,这是大家商量后的决定,也是当时市里政治大气候的影响。在这里我要提醒大家,成立‘无限风光战斗队’时,赵文斌极力把我推向第一线,要我当头头,被我拒绝了。我认为自己太年轻,没有政治斗争的经验。赵文斌却说自己:‘是一只脚的蟆蝈,跳不起来了,造反要造,头头不能当。’今天我到是要问一句,这‘一只脚的蟆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我推到第一线去当头?幸好我没有野心,没当这个头,只做了一个月跑腿的联络员而已。赵文斌则成了‘无限风光战斗队’的副队长。今天,他摇身一变,又成了群艺馆革命领导小组的副组长,我不得不佩服你善变的本领。”

周星现在也是豁出来了,既然别人要把自己置于死地,自己也就不能善良了。只要自己说的是大实话,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周星的质问也正好问在点子上,工宣队长大老张点了点头,赵文斌却不由自主地发抖了。他赶紧点燃一支自卷的喇叭筒香烟压惊。空气中劣质烟草的气味更浓烈了,缭绕全室的青烟像不断变形的剧毒青蛇,一条条钻入人们的肺腑之中。女同志只能无奈地以咳嗽表示抗议。周星接下去说:

“赵文斌和刘沙河说我烧毁毛主席像,这是一种掐头去尾不顾事实真相的特意陷害。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平时我从不用单位的信纸信封写私人的信件,都用白纸自制信封。文革以后,为了宣传毛泽东思想,我买了一枚刻有毛主席版画像的橡皮图章,在每只信封的左上角印上毛主席像,下面写上毛主席语录。既然是盖印,就会出现清楚和不清楚的质量问题。我觉得把印得不清楚的信封寄出去即不严肃,也是对主席的不尊重。于是,我把那些印得不清的信封拣出来烧掉,本意是好的,是为了避免流失在外造成不良影响。那天下午,我正好在烧掉这些没印好的次品信封,赵文斌从我的房门口路过。他见我在烧东西便问:‘你在烧什么重要东西?神神秘秘的。’我当时回答:‘没什么神秘的,处理一些没印好的信封。’当时,他顺手从我桌上拿过一只信封看了看,皱着眉头说:‘这信封上印有毛主席像你也敢烧?’我说:‘那你说怎么办?这都是挑出来没有盖印好的信封,总得要处理掉,难道让它散失到社会上去?即使是印刷厂,印坏了的主席像也是要处理掉的。’这时,正在隔离审查的刘沙河来找赵文斌交自己的《认罪书》,也就看到了当时的情况。”说到这里,周星停下话,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一封正待发出的信说:“这是一封我正准备寄回家的信,可以给大家过目。”

工宣队长大老张接过万山红传递过来的信,只见信封的左上角果然盖有鲜红而清晰的毛主席带军帽的版画头像。他向周星点了点头,示意周星继续往下说。这时,周星感到被铁棍击打过的背部疼痛加剧,便咬了咬牙又坚持说:

“我再交代一下偷听敌台的事。大家知道我是个外地人,是一个单身汉。在我的宿舍里连半导体收音机都没有,又何尝来的敌台呢?如果说我偷听敌台,那这件事就得从主管我们单位音响设备的赵文斌说起。这件事已经有些时日了,具体的时间已经记不清,但当时还有刘剑在场,可以作证。那天晚上排练厅有个群众演出的彩排活动。赵文斌下午在作音响设备的调试准备工作,临时叫我和刘剑帮忙。间隙的时间我想听听音乐,在调台时无意中听到了苏联在卫国战争中流行的革命歌曲《卡秋莎》。这首歌在中国也很流行,我在学生时代就唱过。我一时兴起就听了起来。当时,赵文斌说这是苏修敌台不能听。我说:‘敌台怎么用中文演唱?《卡秋莎》是苏联早期的革命歌曲,和今天的苏联现代修正主义是有区别的。’赵文斌冲过来将收音机关了,我也就没有坚持再听,这就是事情发生的全部经过。当时,我没有将听歌的事提到反修防修的高度上来认识,会后我将做出进一步地深刻检讨。”

会场上的劣质烟草味几乎令人窒息,周星和许多不吸烟的人咳嗽了起来。工宣队大老张只得打开门窗,让新鲜的空气流进来。万山红给周星递过一杯温热的开水说:

“喝口水,慢慢说,不要着急。要相信党,相信群众。”

她此举让周星信心倍增,十分感激。喝过水周星又说:

“这第三件要说的事是‘总理’和‘部长’之说的由来。其实这只是一句玩笑话,如果我们在生活和工作中的一句玩笑话也要上纲上线,那我们只得谨小慎微到沉默无语了。我记得延安抗日军政大学的校训是:‘团结、紧张、严肃、活泼’,而赵文斌所揭发的事,也就是发生在我们市《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展览会》布展的一个晚上。那天晚上全体工作人员都在加班加点地赶制版面。我和刘剑,还有几名讲解员赶制的版面上有周总理及许多老革命的照片。因为我们小组的任务重,赵文斌是临时调来支援的。我们一边工作一边看着这些革命前辈的照片,心中感慨万分,不禁赞叹起来。刘剑说:‘这些革命老前辈枪林弹雨中冲锋陷阵,真是九死一生的革命英雄,如今幸存的只是少数,许多烈士牺牲了连名字也没留下。’讲解员小陈接过话:‘剩下的这些老革命现在都是共和国的栋梁,都是总理、付总理、元帅和将军了。’我当时也接过话说:‘革命是为了实现祟高的共产主义理想,救国、救民、为了子孙后代都能过上好日子,如果我们生活在那个年代,也会投身革命的。’这时,喜欢开玩笑的刘剑说:‘那你现在也成了老革命,说不定也当了总理或者元帅、将军什么的。’我知道这是一句打趣的玩笑话,也就顺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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