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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河-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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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故乡的热土,周星觉得一切都陌生了许多,往日的祥和及亲情似乎都藏了起来,故乡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这位“外来客”。他发现故乡的“红海洋”运动比秀江市有过之而无不及,让人觉得这个世界一切都被红色染过;红色的山、红色的水、红色的天、红色的地、红色的建筑、红色的人,大概做的梦也会是红色的。数不清的毛主席语录,像一行行密密麻麻红色的蚁群在红色的世界中爬行,占领了每一个角落。“红彤彤”的世界让周星觉得有点头晕目眩,他用手擦了一下眼睛,然后快步径直向自己的家孙家井走去。

孙家井是一条不长的小街,但源远流长;传说是一个姓孙的秀才为了方便邻里,在街口打了一口水井而得名。这条小街不大,容量却不小,一色的明清南方建筑,一家挨着一家。虽经解放后大跃进时期几度“跃进房”的改造,然而古风依旧;只不过其中包容的人是越来越多。三代同堂、四世同堂,已让这年久失修的老屋不堪重负。街头原本有一座香火旺盛的大寺院叫《普陀行宫》,从1958年大跃进开始便渐渐被一个印刷厂蚕食,直至那些老和尚被“发配从工”。这到也是件好事,慈眉善目的菩萨及和尚们过得了初一也过不了十五,这不,眼下全国的破四旧立四新运动,有多少菩萨被敲成了碎铜块,多少和尚无寺可归。孙家井是不能小看的,这条小街上有当年秀才们赴省城应试的会馆,周星的家就住在吉祥会馆中;还有解放前南城最大的印刷公司老板的宅第;有黄辅出身的国民党军电台台长的旧居;有参加过辛亥革命的民主人士老同盟会会员的家;还有解放后人民政府处决的敌、伪、要员的家属;还有画家、工艺美术家、名医、教师、工人、革命军人、小贩。这形形色色的人,就在这条小街上一代代地演绎着不同的故事。

走进孙家井,周星的喜悦之情油然而生,脚步不由便加快了。他要给家人一个惊喜,所以事前没有写信告诉家中。走过了孙家井的井台不远便是二号门,也就是解放前金鼎印刷公司大老板黄金鼎的宅第。不知何故,大门口围了许多人,圈内似乎有人在吵架。圈外的老街坊狗子,见到周星便高兴地打起了招呼:

“哇!周星,你回来了。可把你爹妈想坏了,特别是你妈,谈到你就抹眼泪说:‘我星星从小没离开过家,一去就是一年多,也不回家来看看。’还有我们这些老街坊,这些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个个都想你呢!”

“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喂,这里围这么多人干什么?”周星亲热地握着狗子的手说。

“那就不要说了,是黄家的大儿子黄明轩和二儿子黄小轩、小女儿黄明明在吵架。如果不是邻居拖住,恐怕要打出人命来的。黄伯母没办法,一个人躲在房里哭。”

“那黄伯干什么不管一管?”周星问。

“你还说他,全家就是为他的事闹起来的。都什么时代了,他一个解放前的资本家不挨别人整就算是不错了,还能管儿子?现在是儿女们要管他。为了他,子女们都分成了二派。听说小轩和明明想加入学校的红卫兵组织,八中‘鬼见愁战斗队’,可战斗队的头头说:‘你俩兄妹是黑五类出身,大资本家的后代,必须和家庭彻底划清阶级界限,才可以考虑加入战斗队。’明明就问;‘怎样才算是彻底划清了阶级界限?出身我又不能选择,总不能不要父母。’头头说:‘你和小轩可以在家中批斗你爸,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你们是要革命的。’就为了这件事,小轩和明明昨天偷偷为他爸做好了高帽子和大黑牌子。黑牌上写着:《吸血鬼,不法资本家黄金鼎》,黄金鼎的名字上还打了个大大的红×。今天一大早,兄妹俩便给老爸带上高帽,挂上黑牌,推到自家的大门口示众和批斗。他妈拦不住,只有躲在屋中大哭。后来,围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这时大儿子黄明轩从厂里下夜班回来,见此情景便大为光火,冲上去给了弟妹一人一记耳光,脸上手印都打出来了。明轩骂他俩是畜生,丧尽天良,别说是加入‘鬼见愁’,就是加入共产党组织也用不着这样做。小轩和明明不服气就和大哥打了起来。现在小轩又从厨房摸了把切菜刀出来,要和大哥玩命,大家真不知道如何才能劝开?”

一听此话,周星吃惊不小,都是多年的老邻居了,能不管吗?他叫狗子帮自己看住一下行李,便挤进了人堆,只见小轩虽被人拖住了,但右手仍紧握菜刀在吼叫:

“你是什么大哥,我没你这个大哥,你是资本家的孝子贤孙,是彻头彻尾的保皇派!今天有我没你,有你没我,老子今天来个彻底革命。”

黄明轩气愤地说:“好哇!你就冲我来吧。混账东西!你以为全世界就你一个人革命,我们都是反革命?我是资本家的孝子贤孙,你是什么?你不是爹妈生的,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革命也得讲人性,爹妈养你这么大容易吗?你真行!你知不知道自己搞的是极左,是形左实右。”明轩又拍了拍胸脯说:“拿菜刀吓唬谁?来呀,有本事把你爹妈大哥都劈了,看我会不会眨一下眼。我先死的好死,你却要被送上法庭,枪毙!”

几句话一激,黄小轩又蠢蠢欲动地挣扎起来。一直挂牌低头站在墙角的黄金鼎突然冲过来,从背后夺下了黄小轩手中的菜刀,“咚!”地一声跪在俩儿子和女儿当中。他把菜刀横在自己的咽喉上,老泪纵横地说:

“都是我的错,我的罪孽深重,我连累了你们,弄得你们在人面前抬不起头。我真儍!好好的办什么印刷厂呢?原本也只是想给后代留点产业,让儿孙能活得好一点,有个事业好继承,想不到却坑了你们。该死的应该是我,我早就该死!只希望我死后你们兄妹能好好团结,好好照顾你们可怜的老母亲。”

说完话,黄金鼎横刀便自刎。就在这千钧一发时,周星夺下了他手中的菜刀;刀握得非常紧,无奈之中,周星在黄金鼎手背的穴位上狠狠地敲了一下才将刀夺下。这时管治安的街道干部也来了,一场生死危机暂时得到了平息。

家,是人生温馨的港湾,远航的游子不管在外面经历了多少狂风恶浪,一切的创伤都将在港湾中得到修复,得到安抚。因此,家的破碎常会给人带来巨大的灾难,甚至酿成绝望的悲剧。周星还是幸福的,家是完整的家,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这种温馨了。他的回来,不仅家人高兴,邻里和少儿时代的伙伴们都高兴极了。周星把带回家有限的礼品和食物与大家共享,叙述着别后的生活经历。仅一年多的时间,母亲的头发已经花白,她的白发该不是因儿子而生的吧。在单位上誉称“老黄牛”的父亲周元凱下班回来了,姐弟妹也下班或从学校回来了,家里还多了一位老人齐婆婆。老人是位无亲无友的孤老人,解放前是给上海一位大老板做丫头的,也在‘不倒翁’汉奸赵三六子家做过使唤老妈子。解放后在南城市的一个小合作商店做营业员,退休后靠有限的劳保生活。没想到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把合作商店都砸了,齐婆婆唯一的生活来源断绝,又成了孤老太。善良的周元凱夫妇便主动挑起赡养老人晚年的担子,本不富有的家日子便更拮据了。

“老婆子,儿子回来了,准备弄点什么好吃的呀?”父亲周元凱高兴地问。

“还等你现在来问,不是人家狗子帮忙,哪有荤菜上桌啊?肉、鱼、蛋的计划供应票早就没了。全家每月的二斤半肉都炼了猪油,油不够吃;鱼和蛋每个月打一次牙祭,也早吃掉了;是狗子托朋友帮忙买了半只猪头烧着吃,真得谢谢人家狗子。狗子,你就留下吃饭吧。”周星的母亲胡桂花说。

“周妈,谢就不用了,我留下陪周星喝一杯,叙叙旧,也长长见识。”狗子说。

说到狗子,这个人还是挺有意思的。他父母是五金厂的工人,没多少文化,本希望狗子能争口气,但他从小就淘气不愿读书。文不成就武吧,可养身的百艺之中他没一样能学穿的。狗子没文化却特别喜欢跟有文化的人在一起玩,不知是为了卖弄风雅还是为啥,口里常叨咕一些有头无尾或是颠三倒四的古诗、歇后语、成语、谚语,让听者忍俊不禁啼笑皆非。他喜欢交朋友,特别喜欢交女朋友,女孩子叫他干什么都唯命是从。论吹牛、脸皮厚,在孙家井狗子恐怕数第一个;再一条,就是他从三教九流的朋友那里东拼西凑地学了一点三脚猫的武术,还常拦着周星切磋切磋。他一直没有正式职业,在大街口摆了个修理自行车的小摊,间或做一些投机的小倒卖。

几杯酒下肚,狗子的话便多了起来,开初他还听一点周星的讲话,后来他便一个人包场了。他像一个地保把孙家井文革以来发生的重大事情都叙述了一遍,但周星最关心的是自己的同年老庚,中学的同学于国栋家。国栋的祖父于锦堂是文史馆的付馆长,是老同盟会员,参加过辛亥革命,是国民党的元老辈,是国内有名的民主人士。听国栋说,他祖父在南城刚解放时,曾被没弄清情况的地方政府判处了死刑,就在执行枪决的最后一刻,省府的命令到了,不仅枪下留人,而且被任命为省文史馆付馆长。他是对革命对共产党有功的人员,不仅同情革命,而且曾冒着危险率领自己的手下,从一股反动武装的手中抢救并释放了近三十名被俘的共产党员。当时的情况千钧一发,只要于锦堂再晚来十几分钟,这批共产党员就将烧死在浇了汽油的祠堂中。于锦堂是个文人,晚清时中过秀才、举人,没有去做官却投身于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后来,不满蒋介石政府的所作所为,便隐居于自己的故乡,并经常帮助当时处于革命低潮困难时期的共产党。因为他同情革命,蒋介石两次逮捕关押了他,并要处决他,是宋庆龄等人设法营救才得以脱身。最后一次被捕差一点被枪毙,正碰上李宗仁当了代总统,考虑于锦堂是辛亥革命的元老辈,影响很大,便释放了。他爱书也尚武,要求儿孙们即习文又练武,告诫青年人只有文武兼备才能更好的报效国家。因此国栋的父亲于荣辉不仅精于武术和医道,而且是省农科所的一名著名的昆虫学家。前几年于老先生已经过世,不知现在他们家情况如何?

话题一转到于家,狗子的话更多了,因为周星和他对于荣辉大伯都十分崇敬,崇敬他的武术、医术和人品。狗子说:

“于伯家还好,基本上没有受到大的冲击。这里面有几个原因:一是老太爷于锦堂在文革前几年就病故了。二是儿子于荣辉虽也是民革成员,但他并不从政,而是以科技研究为职业。三是荣辉伯的口碑甚好,为人谨慎、寡言、而且助人为乐,凭着自己的独到医术,经常救死扶伤却从不收费。还有第四点你猜是什么?”狗子故意停下来问周星。

“狗子,真没想到,士别三日真要刮目相看,还说你没文化,现在说起话来都一套一套条理分明,还要将我的军了,从哪学来的?”周星有点诧异地反问。

“你别转移目标,现在光顾说话忘了喝酒,我先惜花献佛祝你们合家团圆!不过喝完了酒,你还得回答那第四点。”

“什么‘惜花献佛’,是‘借花献佛’。刚表扬了你几句,又出洋相了是不。狗子,我看你没事时还得学点文化读点书才是。”周星点了狗子一句。

“还叫我读书?你没听说吗?现在是知识越多越反动,叫我放着无产阶级革命派不当,去做‘臭老九’,有神经病了?我文化是低一点,但我修自行车比你挣的钱多,多好几倍呀!而且我是个天地不管的自由人,多自在!”狗子得意地说。

狗子先饮完自己杯中的酒后,大家也把各自杯中的酒喝了。周星的爸是例外,他有严重的胃病,因而只是随意的呷了一口酒。周星的弟弟周明又给大家斟满了酒。这当儿,周星细想了想狗子提出的问题,一时还真答不上,便说:

“狗子,你也别卖关子了,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想说什么我哪知道?你还是自己说了吧。”

狗子更加得意地把桌子轻轻一拍,说:“星星,不怕你文化高会想事,这么简单的事你也会想不出吧。这第四点就是于伯那一身的武功;使得造反派很多人不敢轻易动他。”

周星立即反驳:“扯鬼淡,这年月再好的武功也敌不过枪弹,造反派不会吃这一套。”

狗子摇头晃脑地说:“非也!非也!这要看与什么人打交道了。如果碰上解放军,你就是武功再好也不行;可农科所都是知识份子,年轻人又少,造反派力量有限,再加上外界真真假假的传闻差不多都传神了。都说他会点穴术、会气功、会听风辩器、会暗器、会二指禅、会轻功、会医道,农科所的造反派能不有所顾忌吗?听说他单位有一个造反派不相信他的武功,有天早上,正值于伯在农科所的后园中打坐练气功,这人手拿一根木棒蹑手蹑脚地从后面靠拢过去。还没等他走近,于伯突然捡起地上一块石子向身后的天空掷去,一只小鸟立即被打了下来,偷袭者吓得赶紧缩了回去。”

狗子这段话倒是勾起了周星老爸周元凱对往事的回忆,他说:“于伯的医术也十分了得,我亲眼看到过许多次。一九六一年时,正值我们国家处于天灾人祸困难时期。盛夏的一天中午,我们后街一位路过的板车运输工人昏倒在马路上。大家七手八脚把他抬到树荫下,好半天还不见清醒过来。这时,正好老于经过。他蹲下将脉一把,又看了一下眼睛、舌头、手指,然后点住那人的穴位,叫我到他家中取了一套金针来。他接连扎下五根金针,最后又用一根半尺多长的金针从病人头顶心扎了下去,只见病人哼了一声苏醒过来。这时,老于才松了口气说:‘朋友,今天幸亏我从这里经过,否则,再晚半小时这条命就难说了。刚才,你不光是中暑,而且积劳成疾,病因众多,十分虚弱,不是我这几针治得好的。我现在给你开二张药方,每张服用一个月,基本上可以痊愈。’后来,老于还叫家里特意送了一小袋绿豆给板车工人。他老伴嘟哝道:‘我老于就是这样的人,朋友送的几斤绿豆自己都舍不得吃一口,就今天一点,明天一点全送了病人。’当时,板车工人感动得要跪下磕头,被老于劝止了。你们年轻人还不十分明白,这百姓的口碑是一根无形的尺,衡量着人间的事非和人的德行好坏,灵验着呢!阎王爷都要听。”

感叹之下,周星又想起自己少年时代的一件往事:“狗子,于伯真是个好人。在我读初二的那年夏天,不知怎的突然得了急性肠胃炎,一阵阵的绞痛,痛得我在床上翻来滚去直冒冷汗。老爸带我去了两个医院,居然没有真正找到病因,吃药不见效,仍是循环式的剧烈腹痛。情急之下老爸请来了于伯,他一检查断定是急性肠胃炎。于伯立即在我的腹部及四肢扎下金针,冷汗立即停止了;又扎下二根针,肚子也不痛了。于伯说:‘不用吃药,我与你定时扎几天针,病就可痊愈。’几天后病果真好了。”

周星刚说完,老爸周元凱又吩咐道:“吃完饭同狗子和你弟带点东西去看看于伯;人家对我们是有恩的。”

下午,周星捡了一些秀江的特产去看于伯。于伯有二个儿子、老大是国栋、老二是国梁。小伙伴们长大后都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来往相聚的机会也少了。周星才走了一年多,就像离开了很久似的,他的脚步不由地快了起米。不远就是于家的大门口了,只见门口停了许多自行车,还有什么造反队的红旗。周星疑惑地问狗子:

“于伯家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家是省里有名的民主人士,是保护对象,怎么会造他家的反?再说于锦堂公公已经去世好几年了,人死万事休,总不能造死人的反吧。”

周星反驳狗子的看法:“有什么不能?如今搞文化大革命,即便是前祖宗八代都可以挖出来批判,于伯家今天恐怕是凶多吉少。不管怎样,我们先过去看看,见机行事。”

走进于家的院子,周星见于家兄弟正和造反者争吵。来者是农科所的造反派,共来了十几号人。他们好像是有备而来,专门挑了于荣辉不在家的时候来造反。周星一行的到来无形中增加了于家兄弟的力量,造成了势均力敌之势。周星略微思索,便找到为首的头儿说道:

“你知不知道于锦堂是全省有名的民主人士,统战保护对象?你们凭什么来这里抄家?于家是对革命有功的,你知道吗?”

没想到这头儿把头一歪,用手指点到周星的鼻前说道:“你是哪儿冒出来的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省委都可以炮轰,刘少奇都可以打倒,民主人士有什么了不起。”

“他不是当权派!”周星争辩说。

“于锦堂是省文史馆付馆长,不是当权派是什么?”造反派的头儿又说。

“可于锦堂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周星反驳道。

“他死了还有他的儿子于荣辉,他是民革成员,也是昆虫学界的反动学术权威。”

“你没搞错吧,研究昆虫还有什么反动、革命。”

“怎么没有,世界上任何事物都得打上阶级的烙印。”

这时站在旁边的狗子油腔滑调地参进来说:“我懂了,我懂了,这头头的意思是说,像苍蝇、蚊子之类的昆虫就是反革命的,是归美国佬和蒋介石管的;但是,于荣辉是专搞消灭有害昆虫研究的,对人体和农业生产都是有益的,应该是革命的昆虫学家,怎么反而成了反动学术权威呢?简直是笑话。”

这领队的头儿顿时恼羞成怒地把腰一叉,警告说:“我不管你们这几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识相的走开点,不要影响我们的革命造反行动;否则,后果自负!连你们几个一起收拾。”说完,他把手一挥,命令他的造反战友:“给我抄家!”

这时一方要抄家,一方不给抄家,没几下双方便交起手来了。对方从人数上占了优势,但孙家井这一群伙伴小时都练过几下武把式,反而把几个特凶悍的造反干将擒拿得动弹不得,其余胆小的便不敢动了。正在此时,院子门口传来一声大喝:

“住手!”声音用丹田之气发出,清越贯耳,有似炸雷。只见于荣辉岿然立于门口说道:

“立即给我松手!谁叫你们动手打斗的?你们知道吗,这是在给我添乱,帮倒忙。文化大革命是全国性的史无前例的大革命,你们难道不明白?”

孙家井的伙伴们纷纷松开手站在一边。这头儿的肘关节和膝关节都给周星治疼了,哼哼呀呀地直嚷;

“手断了,怎么办?”

于荣辉十分镇定地走过去给他检查了一下说:“钱队长,实在对不起,来晚了一步,得罪了。手好好的,没事。你想抄家告诉我一声,我陪你来不就没事了吗!”

“于工,我没有抄家的意思,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你也知道,现在全国都在那个啦,我们单位也不能例外吧?”钱队长一边说一边赶紧把手从于荣辉手中抽脱出来,心里直叨咕,这老家伙武功利害,千万别给他偷点了我的死穴。

“你打算怎么样例行公事呢?”于荣辉问。

“随便看看,破四旧而已。”钱队长胆怯地说。

“那就请便吧!”

有了于荣辉这句话,钱队长到也不含糊。这宅院是解放时省政府特意为于家建造的,钱队长一干人从宅里翻到宅外也没翻出个名堂。面对院中那么多武小子、日用生活品他又不敢动。正垂头丧气时,他突然发现书房的头顶有个阁楼盖板是活动的,这个意外的发现令他喜出望外,便立即叫人搬来楼梯爬了上去。其实,这个阁楼并不是什么秘密,那是藏书楼,周星和国栋就一同上去找过书看。中国有句古话:“孔夫子搬家尽是书”,于老锦堂先生知识面十分渊博,一生不爱钱财,投身革命,癖好就是爱书、惜书、藏书,家搬数次藏书不丢。于家藏书面之宽令人惊叹,古籍、字画、清代宫廷御阅的定期图书画册,民国初至今的优秀文学艺术作品应有尽有,许多书实际上已是珍贵的文献资料和孤本了。阁楼的被发现,使于荣辉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黑重的阴影。父亲于锦堂是文史馆长,他是文史馆长的儿子,父子俩早就决定把这些珍贵的书籍献给国家,只是没选定自认为合适的时机。现在完了,这些书籍落到人品很坏的钱队长手中下场会怎么样呢?要破坏一个东西只在一瞬间,可要创造一个东西却太难了;特别是中华民族的古文化遗产,一旦失去是没有再生机会的。闪念间,于荣辉想和钱队长说说,寄希望于钱队长的民族良心,保护一下文化遗产,不要将它付之一炬。但这希望的火花很快就熄灭了,因为他看见这伙人已经在将书乱扔,在书上践踏竟有如踏地上的枯草毫不惋惜。于荣辉的心在滴血,他仿佛看见老父亲趴在书堆上痛哭,极力想保护这些典籍。整整十辆板车,总算勉强把书装下了。全家老小用凄惨的目光与伴随了几十年的书神告别,送它上路。

钱队长皮笑肉不笑地走到于荣辉面前说:“于工,实在对不起,麻烦你同我们走一趟。”

大儿子国栋愤怒地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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