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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马甲-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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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主一转头看何迁上来,急问:“刚才收拾桌子时候,没看见有个手提包吧?”
“没……没有!”
“当时还有别人吗?”
“……有几个客人来看房间,乱腾腾一阵就走了。”
小唐一看没戏了,当场捶胸顿足痛哭流涕:“完啦完啦!我闯大祸啦!都是乡亲们的血汗钱啊,这下可完啦!我倾家荡产也赔不消哩!两万八呀两万八!老天没眼啊,咋专坑我这路实在人哪!没眼啊,没眼!”
何迁心里发虚,腿也渐软,越看姓唐这位的凄惨样越不敢久留,赶紧跟店长说了声,下去刷盘子。熬到晚上回家,躺在床上自然是不能入睡,满脑子都是成捆的“大团结”和失主绝望的哭声,翻来覆去总算过了子夜,何迁蹑足下了地,提着鞋小心地开门出去,穿上鞋就跑向饭店。
到了,看看左右,黑糊糊地没个人影,何迁一扁身子向墙缝里钻去,脚下一活动,沉闷多年的垃圾就泛滥起刺鼻的味道,哪里还顾得?正往前挪着,屋顶上突然一声凄厉的号叫,何迁差点晕死在垃圾里,原来是一只猫。
二十分钟后,何迁回到了家里。不敢开灯,就扎在厕所里点了蜡烛,把手提包打开,上面的衬衫看也不看就扔在一旁,几把就撕开报纸包,虽然早有准备,但亲眼看到三打现金放在手里,何迁还是吓得惊战了一下。钱啊,这么多钱!
何迁的心颤抖不止。
以后就可以干点儿自己的事业了,奶奶就可以好好地看病了,家里的一切都会翻天覆地地变化——钱啊,你咋这么好?
何迁先是蹲着看,后来干脆一屁股坐在阴凉的水泥地上,一会儿摸,一会儿捏地鼓捣那些钱,爱不够地爱。最后,他才拉过手提包,看见里面还有个塑料笔记本,封面上印着“斗私批修”的宣传画,打开,先看见几张空白介绍信,下面盖着“九河市独流县辛留屯公社”的大红章,介绍信的抬头都空着,下面写到:“……领导您好,为响应党中央国务院的英明号召,大力发展农村集体经济,我公社辛留屯村全体社员在党支部的带领下,准备大干快上,建设一座现代化的大型养猪场,因为建筑材料紧张,虽已因地制宜,但仍需十吨左右的罗纹钢、角钢等支架材料,兹派该村第五生产大队队长唐国强同志到贵单位联系采购钢材事宜,望予大力支持!此致崇高的敬礼!”
“养猪?”何迁冷笑一声把介绍信揉成一团扔在脚下,又看笔记本,上面敢情是请客送礼的帐目,有六七笔,什么某某物资公司,什么某钢厂,送羊毛衫一件,送英雄钢笔两支,还有每次必请客,一花就是上百,时间地点都记得清楚。后面一一写着备注:某公司裘主任答应研究,有希望;某厂看不起农民,估计没希望,但还要努力;某厂钢材专销,不外卖——看来是一根钢筋也没到手呢。何迁在潜意识里感叹一声,目光游回那几扎钱上,居然有些惦念那个在介绍信里被叫做“唐国强”的家伙,觉得这小子也是倒霉,简直比自己好不到哪去。
突然,厕所的门轻响了一下,何迁惊悚地猛一回头,奶奶正往里扒头:“小迁啊,你鬼灵精怪的样子,在做什么?”何迁赶紧把屁股往钱上一挪,紧张地搪塞道:“没啥,解手哪。”
“咋坐地上拉?瞧你弄这一身脏!”奶奶气一下,马上就不信他了,她已经看见那个手提包,何迁看出她的目光停在手提包上,想掩饰已经来不及,只好先一步说:“拣的。”“拣的?里面都有啥?”
何迁眼睛立刻冒出光来,一下起身,扶住奶奶道:“钱啊,奶奶钱!咱以后有钱啦!明天我就送您去医院看病,我再干个买卖,以后准叫您过上好日子。”
奶奶的目光一错,看见了地上的钱,身子抖一下:“不少呢。”“可不是嘛,两万八,我一辈子也攒不来这么多钱啊。”奶奶急道:“那丢钱的人不定多着急哪,快,快送到派出所去!丢钱的肯定要到那里去报告,咱可不能贪这个财。”
“不成!”何迁一下就急了。
奶奶一把从他的搀扶下挣脱出来,急得乱抖手:“小迁呀,咱可不能那么黑心,弄不好这还是救命钱呢,咱再受穷,还不至于饿死吧,人家丢了钱,兴许就是一条命没了呀!咱老何家从没做过这种蘖,你马上给我送到派出所去!”
“奶!为什么这钱能落到我手里?这是老天开眼啊,咱家受了那么多冤屈罪,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呀,凭什么他们活得好?如果不是文革,咱家比谁不强?”
“胡说八道!是丢钱的人让咱家倒霉的吗?咱再苦,也不能喝别人的血解自己的渴呀,咱老何家祖祖辈辈就活个良心,你要不把钱送派出所去找失主,我就不认你这个孙子!“
何迁傻了,平时跟她相依为命的奶奶不是整天叹气吗?她心里有多少苦多少怨还瞒得过他?今天这是怎么了,到了嘴的肥肉倒想往外吐?
奶奶弓着身子道:“你想想,丢钱的人该有多着急?换了你,你会怎样啊?”何迁细心地劝解道:“奶奶,您说的我都理解,可您想想,这么多年了,有一个人替咱家着想过吗?人家不可怜咱们,咱倒可怜人家?”
“我不懂那么多道理,奶奶就认一个良心,有良心,多苦都活得塌实。”奶奶说着,看何迁那孙子样还不服气,就顿足道:“你要不听我的,我就告发你去!我就是拣破烂攒钱买耗子药自杀,也不会用这个钱!”
何迁鼻子一酸,泪花闪动着说:“奶奶你咋这么说?您除了我,我除了您,这世上还有哪个亲人?我还不是天天想着让咱娘俩过上好日子?我就是要让他们瞧瞧,咱老何家又起来啦!”奶奶被他一说,也哭了,颤抖着手摸着孙子的脸:“迁儿啊,其实最苦还是你,我还能活几天呀?这么大了,连个媳妇也没有,呜呜,奶奶这心里怎好受?奶奶也盼着你好,有钱,风光,可咱不能留这个钱啊。我不懂道理,就认个良心,我怕自己死不安生啊~~”
“别说了奶,我明天就去派出所,让他们帮忙找失主。”何迁把奶奶抱住了,望着斑驳的墙壁,眼泪哗哗地流。奶奶说:“我陪你去。”
“不用。”“不成,我得看着这钱放派出所,心里才塌实。”
安顿奶奶睡下,又把手提包里的东西尽量按原样放好,何迁是无论如何闭不上眼了。看来这个钱是留不住了,可这么送回去,说得清吗?即使人家相信自己真是拣到的手提包,自己真就白玩惊险了?热闹一通只落个狗咬尿泡空欢喜?
搂着手提包,象搂个炸药包,何迁在黑暗里终于忍耐不住,又开了灯把钱取出来,排在褥子上呆呆地看,渐渐竟看出些生离死别的况味。什么时候我也有这么多钱啊——何迁咬牙切齿地说出了声:“总有一天我要发达!”
乱马卷二:凌乱青春(1979…1987) 第六章…大旗纷举…02
(更新时间:2005…4…13 22:41:00 本章字数:3601)
第二天,王向东打开“家辉服装”的店门时,何迁早已搀着奶奶从街区派出所交了皮包。何迁自然要编造如何拾金的经过,只说自己下班晚,路过站牌时被这个东西绊了一交,看见是个提包,等了半天也没见失主,就拎回家去了,打开一看,原来是现金。何迁动情地说:“说我一丁点儿没动歪心思那是瞎话,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钱啊,当时都蒙了,要不是我奶奶教育我,弄不好我这意志一薄弱就得失足啊。”
派出所的同志紧紧握着他和奶奶的手说:“不管怎么样,你和老奶奶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啊,咱街区能有你们这样的好公民,我们感到自豪啊。”何迁谦虚一番,说:“没事我们就先走了,不过我心里还真放不下这事儿,要是失主找到了,死活要告诉我一声。”然后留了详细的住址。
一个小民警仔细地记着,一边对证道:“您叫何迁?哪个迁?千万的千还是谦虚的谦?”何迁赶紧说:“不用记我叫什么了吧,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一向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就是我的榜样。”小民警笑道:“雷峰也得留名啊,不留名人家咋都知道他叫雷峰?”
何迁搀着奶奶出了派出所,回头看一眼派出所的大门,心里还是隐约不甘。
回来的路上,何迁跟饭店请了假,回家就困得要死,扎到屋里一通死睡。睁开眼时已是正午,奶奶要不喊他起来吃饭,还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脑子太倦了,一个手提包折腾得他恍惚转折了一个来世前生。
“奶奶,没人找我吧?”“没有。”
何迁有些失望,难道辛留屯那些狗日的拿了钱就走人了?那可太不是东西了,怎么也得给他见点儿亮吧。而且,他还有更大的计划要跟他们谈呢,也许这一见面,他们双方的命运就都改变了呢,难道真是天不作美?
闷闷地吃了饭,何迁也不敢出去乱走,担心那几个农民来感谢他时扑了空。他坚信老天爷能叫他一下子见了那么多钱,就一定意味着他的时运来了,不论好坏,他的人生将从此不同。
一下午何迁都坐卧不安,外面一有响动,他就趿拉着鞋跑到门口张望,一次次总是没戏。他不得不一遍遍给自己打气,说农民都是朴实的,都是知恩图报的,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他。
黄天不负有心人,傍晚时候何家的破门终于被敲响了,何迁冲过去迎接,当头一个正是唐国强。唐国强去了酒气,原来是个挺端正的汉子,不过脸色有些苍白,象刚被人放了几升血似的。唐国强后面还跟着几个人,看样子都是乡下的,手里全拿着东西,看得出来是礼物。唐国强边上站着一个,何迁认得是派出所的民警。民警介绍道:“这就是何迁同志。”
唐国强抢一步就跪下去:“救命恩人啊!”何迁一惊,赶紧拉他起来,一边招呼大家里面坐。看样子,彻底醒了酒的唐国强已经不记得这个就是饭馆刷盘子的小工了。
进了屋,凳子上床沿上都坐满了,奶奶抓紧去烧水待客。唐国强的手一直抓着何迁不放,弄得他快支撑不住了,这汉子力气蛮大的。在唐国强的强烈要求下,何迁又把在派出所说的拣钱经过复述了一遍,唐国强恶狠狠拍着自己的脑门:“都是酒闹的,我怎么也想不起这个茬儿了!”其他几个乡亲七嘴八舌感谢何迁,何迁一路谦虚着,渐渐也觉得自己真的高大起来,再一恍惚,居然有些怀疑起那个提包的真实来历了,自己也快要相信它就是被丢在站牌底下的。
一个被大伙叫做张书记的老汉大着嗓门说:“何同志啊,要不是碰见你这样高尚的同志,国强这条命就没啦。”唐国强叹气道:“丢了钱,我也没脸活着回去见老少爷们儿啦,昨儿晚上我拿裤带上了吊了,没死,叫解放军同志给救了。”说着已经是热泪盈眶,把握着何迁的大手又紧紧攥了一下:“好兄弟呀,要不是你,我还得接着死去!你就是我再生爹娘啊!”说着,起身要拜,何迁一把拉住他,心说这农民兄弟果然实在,一时心里忽然发愧。
人终归还是怕“真情”两字的。
张书记忽然记起一事,招呼道:“旗子呢,旗子呢?”一个年轻的后生立刻把手里的一面锦旗扑拉在何迁面前抖开:“拾金不昧,恩情似海”。
何迁的脸腾地红了,赶紧接过旗子卷好放在桌上,埋怨乡亲们太客气,说这是应该做的嘛,我从小受党教育,连这点儿觉悟再没有,还不如早死了给好人腾地界哪。张书记感慨万端:“何同志这样的青年是越来越金贵啦,榜样啊榜样!”
说来道去,不能不一起去吃饭。何迁坚决反对派出所同志推荐的“鸿来顺”饭庄,说那里难免铺张,自己指点了一家简单的门面。乡亲们又是不好意思又是真心感激,落坐时死活把何迁让在正位。
渐渐地,大家的情绪都稳定了些,何迁就打听唐国强咋带这么多钱到城里瞎跑,唐国强大发感慨,说的内容无非就是何迁已经从他的介绍信和笔记本里获得的那些:“……难啊,农民进城办点事难啊,我眼见着物资公司跟钢厂大院里堆着小山似的钢材,咋就不卖俺呢?”
张书记安慰道:“咱难,国家也难嘛,计划经济刚刚转轨,好多地方还束手束脚嘛,好在毕竟有了不少的松动,国强,这回我们几个也先不回去了,咱一起跑这个事,不成就直接找市长去,我还就不怕见官!”
何迁皱眉道:“买几吨钢材就真那么难?”“咱农民没人没权,当然难啦,我亲眼见钢厂的大钢筋成车地往外拉呀,他们楞说没货,没货!”
“那你们准备花多少钱买?”“市场价基本上是两千一吨吧,就是一吨多加上几十上百的,要真能给我们也行啊。”唐国强激动起来。
何迁心里大感诧异。这些天,他在饭馆可不是一门心思擦桌子刷盘子,平时客人们谈话,他觉得有价值的,逮机会就支棱着耳朵听,这个钢材的话题,倒还真听人说起过,也是几个请客的业务员,在那里吹牛,说自己可以搞到“计划内”的货,一吨才六七百块,当然要给开批条的人一些回扣。可何迁真的不知道这个“计划内”跟“计划外”的价格能有这么悬殊的差距。'注1'
何迁看一圈唉声叹气又顽强不屈的农民兄弟,石破天惊地捅了一句:“要不你们容我几天,我帮你们跑跑?”
“您有关系?”张书记的眼睛刷地就亮了,张嘴喊“您”。
何迁说:“不管怎么说,我在这里比你们好说话,至少一听就是乡音不是?认识的人,不管有用没用,也比你们交往的广吧。”
“那倒是。”
“你们也别把满腔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我这人就是凭一良心办事,讲究个为朋友赴汤蹈火,从拣包儿这事上你们还看不出来吗?”
大家当然要说早看好出来啦。张书记说要是这事能成,我们还得再好好感谢感谢您。何迁说:“阴天打孩子,我闲着也是闲着,这个事儿我就当自己亲事儿办着,成不了你们也别丧气,意料之中啊,大伙也知道这个事不好办不是?万一成了,就算个意外之喜。你们也别说感谢不感谢的话,等事搞定了局,咱再吃捞面也不晚。”
一桌人都欢欣鼓舞,纷纷敬酒。何迁怕言多语失,努力掐着量不多喝,敷衍一番后,又转向唐国强说:“大哥你也走过几步了,该清楚这里面的路数,咱要真活动起来,少不了请客送礼什么的。”唐国强立刻说:“该花的钱咱绝对不含糊,这也是投资,咱懂。”何迁感慨道:“世道人心啊,农民兄弟想搞点儿事业咋就这么难?要不是我穷得叮当响,我恨不得自己掏钱帮你们啊!你们太不易啦!”
张书记首先感动了,死死地抓住何迁的细胳膊道:“大兄弟!有你这话就够啦!以后辛留屯就是你的家,不论到什么时候,你去了,我们都放着鞭炮迎出十里八坡去!”然后冲唐国强说:“国强,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先给何迁兄弟拿八百块钱当活动经费,咱不能让这样的好兄弟自己掏腰包帮咱们!”
何迁马上推辞,一口一个农民不易啊不易啊。张书记急了:“兄弟你要不接这个钱,就说明你没有诚意给咱办这个事!”
何迁终于把钱攥紧,挤咕着因失眠而发红的眼睛说:“朴实啊,朴实,这样的人我不帮,还有谁值得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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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由于市场商品供应不足,紧俏商品短缺,为了缓解这一矛盾,从1984年开始,中央实行一种特殊的双轨制,同一种商品计划内是国家统一定的平价,计划外是议价,也就是“市场价”,两种价格相差悬殊,利用差价只要做成一单倒买倒卖的生意,立马发达。于是社会风气大变,条子满天飞,回扣大把收。从1986年上半年开始,类似“经营部”这样的公司(多为皮包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增多起来。其中很大一部分公司打着“官办”招牌插足流通领域,许多公司权钱结合,政企不分,官商不分,利用手中的权力非法倒卖重要生产资料和紧俏商品,牟取暴利。用专家的说法就是:将体制内资源搬到体制外来。据不完全统计,1987年至1988年的价格双轨制,差价总额达几百亿元,许多双轨制的价差是落入了民营企业和腐败官员的口袋中。针对越来越突出的经济问题和社会矛盾,1988年10月3日,中共中央国务院作出关于清理整顿公司的决定,实行政企分开、官商分开,惩治“官倒”。 此后两三年间,中国经济生活中“治理整顿”成为了中心工作。
乱马卷二:凌乱青春(1979…1987) 第六章…大旗纷举…03
(更新时间:2005…4…14 18:25:00 本章字数:2707)
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何迁坚定不移地敲开了王向东的家门。
一看是酒气醺醺的何迁,王向东就皱了下眉:“又咋啦?有啥想不开的?”一边让里面坐,陈永红赶忙递了杯茶水,叫他喝了解解酒气。何迁喝口水,深吸一口气道:“老爷子,我得先跟你打听点事儿。”
“嘛事儿?”“您跟红轧的厂长关系咋样?”
王向东先笑道:“那是我们家老爷子的徒弟,见了我爸得规规矩矩叫师父。”何迁一拍大腿:“这就有啦!天意啊天意,老爷子,这个忙您可得帮我,啊不,得帮帮您的老家人。”然后拍着王向东的腿连连说:“三儿咱发财啦,要发财啦!”
王向东说你他妈喝了假酒了吧?何迁微笑道:“价格双轨制懂不?平价议价总知道吧?咱就打的这个主意!”然后唾沫横飞一通白话,说咱一吨就赚一千多,十吨一万多,一百吨呢?一千吨呢?咱还不躺钱上睡去?
王向东愣愣地看了会儿何迁,突然鄙夷道:“你以为全中国就你一个长脑袋了?那平价货是谁都弄得来的?咱平头百姓连想都别想这个。老百姓也就借借政策的光,得搂就搂点儿,我爸说的好:小富即安得啦。”虽然王向东并不想小副即安,可对何迁,他只能这么谦虚,他知道他有资格在他面前“谦虚”,没有值得骄傲的资本何来谦虚的资格?
何迁有些失落地向后一靠身子,说:“老三,老爷子,这个事儿我觉得能干,别人能干咱就能干。为什么呢?想想别人为嘛干得成?无非是有权,大笔一挥,条子批了钱就赚了,就这么简单。咱为嘛不成?不就是没那层关系吗?关系是嘛?表面上是谁给谁的脸的问题,是谁买谁的帐的问题,我想了,关键还不在这,关键是谁能用真情实力打动谁的问题。”王向东说何迁你先喝水,喝水,解解酒解解酒。何迁说:“三儿你甭笑话我,我没多,掐着量呢——接着说,这‘关系’俩字的核心,就是如何建立的问题。在咱面前,现在关系就象一堵墙,欠缺的就是一个打破,打破了,就通了,通一就通十啊老三。毛主席咋教导咱了?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啊……”
一直在铺上给孩子做老虎鞋的林芷惠终于忍不住笑了,说:“小迁子你还没喝多?说说跑帝国主义去了。”“……大娘我还没说完呢——这关系它还不如帝国主义顽固呢,一打就破。”
王老成笑道:“迁子,大爷看你是个实在孩子,钻国家漏洞这种事可不象你干的。”何迁被他一赞,腰杆不由得直了一下,笑道:“老爷子,这不叫钻漏洞,这叫善于发现机遇,好运来敲门了,咱不能不答理它吧?”王向东说:“读几本破书你就逮谁跟谁买弄不是?还好运敲你的门?我看你就是想钻漏洞,你长得就跟耗子似的,见了洞口能不亲?”林芷惠说三儿你怎么说话呢?何迁笑道:“大娘没事儿,老三我们逗惯了,不过老三,咱哥俩以前还真没这么聊过。今天也晚了,我不多呆,不过钢材这个事儿你们爷俩还真得帮忙,最好咱一起干,有钱大家赚。”王向东看一眼王老成,笑道:“我掂量这事儿是鸡孵鸭子白忙活,上学时我没学嘛知识,可还是记住了不能做无用功。”
何迁急得脸红起来,坐在椅子上直顿足:“这么好的机会你们不抓?也好,我看老三你真是小富即安裹足不前了,兄弟我可受不了现在这日子啦,你不干,我也要干,碰见大树了,有枣没枣也得打上它一竿子!”何迁说着,掏出笔来:“老爷子,那您告诉我毛厂长家的地址,我直接找他去。”
王老成敷衍着说了,看他把纸条装进兜里,叹道:“你说你浪费那个工夫干啥?”王向东恨不得何迁早走,连忙说:“人各有志啊,那什么——祝你成功吧。”
何迁站起来说:“老爷子,还有个事儿得跟您说,到时候我可就说是您干儿子。”王老成惊得向后一靠:“那不能乱叫。”何迁执著地说:“您这个干爹我还就认定了。”王向东大笑:“那磕头吧!”何迁真不含糊,膝关节一叠就往下矬,被王老成跨步拉住:“傻小子,男儿膝下有黄金不知道?”何迁道:“要真能跪出黄金来,我看天下的男人都软骨了,可我跟老三这样的不会。我给您磕头是正路,到哪提起来都不寒碜,你不嫌弃我脏了地板就成。”
王向东笑着往外推他,说你是我亲弟弟还不成吗?赶明儿我送你身西装当见面礼!现在的任务是赶紧回家,洗洗睡吧,明天起来塌实地给人家刷盘子去。
何迁一走,王向东关了门回来就乐:“高了,高了。”
陈永红笑道:“甭说人家,你喝了酒那形象也好不到哪去。”
后来的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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