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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楚-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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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邪真道:“我不常喝酒。”他补充一句说,“但你请,我便喝。”
    追命眼中充满了笑意:“多少都喝?”
    方邪真眼中也有笑意:“多少都喝。”
    追命退后,挥手:“别忘了你欠陪我喝酒。”
    方邪真也遥声道:“别忘了你欠请我喝酒。”
    追命含笑道:“一定。”
    方邪真转身而去。
    沿西河走到大而小胡同,再转入撅李西街,便是熊员外的宅子。熊员外原本是京里的吏部主事,而今年纪大了,辞官归故里,家里有两个孩子,分外顽皮好武,总找不到好老师。熊员外在偶然的机遇下见过方邪真,一眼看出他是个志气清奇、学博思精的人,于是礼聘他管教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大的叫熊文功,小的叫熊武德,两人都被骄纵惯了,顽劣异常,仗着护院教会的几下拳脚,把方邪真之前的教师,全不是气走,便是打跑了。倒是方邪真来了以后、把一对小孩全治得服服帖帖,熊员外当然觉得自己并未看走眼,对方邪真自然礼遇有加,然则他只知道方邪真是不同凡响,但却不知道他岂止不同凡响。
    这天,方邪真像往常一样,扣响了熊家的门,管家福头出来张望,一见是方邪真,便客气又热烈的把他迎进了厅堂,一面请仆役传报熊员外,口里一叠声他说:“方夫子,你坐坐,你先请坐坐,我家老爷,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方邪真觉得今天熊家上下,跟平常大为迥异,诧道:“今天两位小少爷不念书么?”
    福头摇手摆脑他说:“啊啊,是是是,不是不是,这个么,这个……”
    这时熊员外匆匆踱了出来,一见方邪真,就堆起笑脸,“长揖不已:“方大侠有怪莫怪,老朽目昏眼庸,不认老哥威名,竟敢请大侠屈此管教小犬,实在是……请海涵原宥!”
    方邪真一怔:“东翁,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熊员外只是一味赔笑:“没有意思,老朽怎敢有别的意思,只是令侠士委屈了这么段日子,实在是昏昧无识之至,这儿是……”他叫小厮原本准备好的一百两银子,“一点小小意思,请先生……万请方大侠赏脸收下。”便要小厮把银盘奉到方邪真面前,力促方邪真收下。
    方邪真心里已明白了几分。他在熊府任教,润酬已算厚待,每年不过约莫三十两,熊员外这一记大手笔,自然是别有内情,当下便道:“东翁,敢情是在下才浅识薄,你要辞退在下不成?”
    熊员外急得干抹汗:“方侠士,你千万别这般说,老朽以前是不知之罪,现在已识真身,怎耽得起你的前程……方大侠,这……这……老朽怎敢跟池家的人相争!”
    方邪真这一听,已把住了底蕴,脸色一沉,道:“我决无意要过池家,东翁可以免虑。”
    熊员外一听更急,只软声挨气他说:“这可万万不行。池二公子是人中龙凤,又是洛阳首富,最近皇上正拟赐封‘洛阳王’,看来池公子多半实至名归,池公子赏重的人,老朽天大的胆,也不敢沾,这万万使不得也,只请方大侠胸怀大量,勿记旧过,在池公子前多美言几句,不使老朽为难,已经感恩戴德
    方邪真并没有收下熊员外的银子,便断然离开了熊宅,一路上,觉得很有些憋气,便到“依依楼”去。
    “依依楼”是城里最出名的一家青楼。
    老鸨一见到他,就知道他是来找惜惜的,于是赔着笑脸引方邪真上楼去见惜惜。由于方邪真一向并不阔绰,也不算太过寒伧,而惜惜一向对他又独具慧眼,老鸨和楼子里的人,对方邪真既不热烈,也不冷落。
    倒是这些青楼女子,大都倾心于方邪真的潇洒、俊俏。
    方邪真也不找别人,只找惜惜。
    别的女子知道惜惜跟方邪真的关系,也不从中搞扰——而且就算要搞扰,也搞扰不了。
    惜惜是“依依楼”里最出色的女子。
    据说“老公子”回百应曾想以半座城来获惜惜青睐,惜惜根本就不动心;卢侍郎曾用十二车的珍珠瑰宝来要她下嫁,惜惜也看不上眼。
    她就只对并不得意的方邪真另眼相看。
    这天方邪真上得楼子来,惜惜迎他入“秋蝉轩”,方邪真便开始喝酒。
    惜惜一眼便看出他不快乐和他的不快乐。
    惜惜便想逗他快乐起来。
    她弹琵琶、唱歌、还把亲手做的糕饼送到方邪真的嘴里。
    她看得出来方邪真是应酬着吃了一点。
    她很快的便知道自己今天是治不好方邪真今天这个不快乐的病。
    以往,方邪真也常常带点微愁来这里,可是惜惜总是能使他开心起来,除了一件事,惜惜知道自己是治愈不了的。
    于是她问:“又想她了?”
    方邪真举杯的手一震,但仍仰着脖子,把酒干完,用手抹了抹唇角。
    她凝眸着他:“你几时才能忘了她?”
    方邪真惘然一笑,又去斟酒,酒溅出了些微,在杯沿外。
    惜惜把酒壶拿了过来,替他倒酒,用柔得像微风似的、流水似的声音幽幽地问:“你几时才只有我,没有她?”
    方邪真摇首,心头忽生一股怜惜之意,用手掌轻柔的搭着惜惜的手背,温和地道:“不是她,不是想她。”
    惜惜倒有些讶然起来,凝着美目,斜斜的瞅着他。
    方邪真叹了一口气,忽深深地问:“我这般潦倒,这般落魄,你跟着我,有什么好处?”
    惜惜笑了。
    她笑得艳艳的。
    谁看了她的艳,是男人心里都会动。
    “我是冤鬼,我选上你了。”惜惜用纤长的手指在他眉毛上抹了抹,说:。‘我喜欢这个。”又用手指抚了抚他的眼睛,珍惜他说:、‘我喜欢这个。”再用手指拈了拈他的鼻子:“我喜欢这个。”最后用手描了描他的嘴唇,“我喜欢这个。”她说一次,眼里的含情又深了一些,说一句,更情动一些。“就这几个好处。”说罢抿嘴一笑。
    方邪真见她艳容绝色,吐气若兰,心里也一阵心动,抚了抚她的发鬓,发觉她乖驯得就像猫儿:“其实,跟我没什么好处的,真的。”
    惜惜精灵的笑了起来,就像小女孩子在听大人讲故事,但笑得有点痴,也有点狡猾:“好,你告诉我,你最有本领,不跟你,我跟谁去?”
    方邪真也眯眯地笑了:“跟卢侍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跟回公子,也有锦衣玉食,还有……”
    “好啊,你真要误了我的终身哇。”惜借狡黠他说,“他们那么好,你自己又不嫁去?卢侍郎年纪做得了我公公,没嫁过去,当然许下富贵千金,一旦委身于人,别的不说,单跟他十四个姨奶奶打交道,那就烦死了;回公子是洛阳四公子里年纪最大的一个,样子也最惹人厌,人人背地里都叫他‘毒手公子’,你黑不黑心,要急着逼我嫁给个辣手郎君,哼哼,他们真如千依百顺,又华衣又美食的,还有老妈子供我差遣,我不嫁么?你说的那么好,要是讨厌见到我,方公子就不必劳驾‘依依楼’,常来眷顾我这苦命女子……”说着说着,倒是当真眼圈儿红了起来。
    方邪真忙不迭地道:“你怎么啦?我这是自惭贫寒,不想牵累你呀。”
    惜惜破涕为笑道:“我这也是有感身世,正愁玷辱你啊。”
    方邪真忽道:“说真的,你想不想我有功名富贵?”
    惜惜道:“说真的,你谈不上甚么功名富贵,咱们也相交了三年了,功名富贵,不是我想不想,而是看你要不要……”
    忽想起一事,艳艳地笑道:“说到想到,今天好好几个官爷们到这儿找你,还找上我打听你的事儿,其中还有池公子手上的诸葛亮刘先生呢?”
    方邪真一听,脸色就变了。楼下的鸨母正好直着嗓门喜气洋洋地叫道:“惜惜,惜惜,快请方公子移步出来,有大贵人要见他哩。”
    方邪真猛斟一杯酒,仰脖子就倒入肚里,酒壶在桌上一放,“乒”的一声,然后就站起身来。
    惜惜吓了一跳。
    她很少见过他发这样大的脾气。
    方邪真张手打开了轩门。
    鸨母和小厮正勿勿引几人上来。
    方邪真跟正上楼的人猛打了一个照面,走在最前面的人正是刘是之。
    方邪真冷冷地道:“你们来做甚么?”
第八章 那一刻的心动
    只听黑暗里,一人森冷地道:“方邪真,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方邪真眉毛一扬,笑道:“我一向以为喜欢躲在黑暗里的大部是耗子和蝙蝠那一类的东西。”
    他这句话一说,就看见一张脸。
    一张人脸。
    一张不像人的人脸。
    这张脸其实并不丑陋,五官也相当端正,而且还相当年轻。
    不过这张脸予人一种不正常的感觉。
    他的眉毛粗浓,但根根眉毛通乱;他的脸色惨白,就似涂上了一层厚厚的粉圣;他的嘴唇紫红干燥、唇角完全下弯、再紧紧的抿合;他的眼神淬厉,却似把最后一点光华都要在瞬间耗尽;他满腮胡碴子,根根如刺;他散发蓬乱,偏偏发上又戴着金箍、佩玉,他笑起来的时候刚刚才“像人”一些,却又露出白森森的锐齿。还有一张血盆大口。
    这张脸令人印象最深刻的不是他的轮廊、他的五官、甚或是他那一只有一个拳眼般大裂纹的鼻梁。
    而是他脸上布满了青筋。
    像地图上河流的分布一般,错综复杂的布满在这张年轻的脸上,使他看来像个恐怖的人。
    人,本来就躲在黑暗之中。
    方邪真开口讥讽的时候,他就抹下脸上的黑布。
    月亮刚自云层里闲了出来。
    月光正好在他脸上一映。
    ——如果月色有知,敢情也会被这张脸孔吓了一跳。
    方邪真却笑了。
    他笑着说:“原来是回绝。”
    黑衣白脸青年森然笑道:“你害怕了么?”他就是“老公子”回百应的独子回绝。
    方邪真叹了口气,道:“你太贪功了。”
    回绝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怒道:“你说甚么?!”
    方邪真道,“这一定不是你父亲的主意。你父亲见我来了,还未打定主意究意要收揽我还是要除掉我,犹在举棋不定,你不服气,要来杀掉我,好证实给你老子知道,你自己就是人才,回家根本就不需要另外招觅人才。”
    回绝的厉目变得诧然,怒道:“不错,我的确就是人才!”
    方邪真笑道:“你就是生气你老爹看不见你。”
    回绝恨意入骨地道:“所以我才要杀掉你。”
    方邪真道:“你难道要把你老子眼中的人才全都杀光不成?”
    回绝狞笑道:“那也不尽然,如果他们服从我,不但会有活路,而且大有前程。”
    方邪真道:“我明白了。”
    回绝奇道,“明白甚么?”
    方邪真道:“我明白了为甚么以回百应的精明强干、不世武功,居然没啥可用之人,而且近年来的声势,已远落于‘小碧湖游家’之后,且渐为‘兰亭池家’赶上,就算比诸于‘千叶山庄葛家’,也好不了多少……原来,回百应膝下有这样的儿子!”
    回绝目光赤红,厉声道:“你说甚么?!”
    方邪真冷笑道:“你是聋子?!才说了七八句话,你问了两次这种无聊话!”
    回绝咬牙切齿地道:“我要杀掉你,我一定要杀掉你,我要你尝尝我的手段!”
    方邪真似想起一事,道,“我知道你们‘妙手堂回家’有两门绝艺,叫做‘回天乏术’和‘妙手回春’,一个是医人的绝活儿,一个是杀人的绝招。
    回绝脸上的青筋都似在跃动:“你待会儿就可以试试。我杀了你再医好你,医好你再杀你,让你一个人能尝到死十次八次的滋味。”
    方邪真道:“我听说‘回天乏术’一共只有六式,但已揉合了十一大门派的三十九种最犀利的绝招,另外还蕴含了十九种正邪夹杂刚柔并重的内力,如果六式俱成,一旦发动,就算是当年叱咤京城的‘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亲至,也未必抵挡得住。”
    回绝冷笑道:“不错,你打探得很清楚。”
    方邪真道:“不过我却有一点不清楚。”
    回绝傲然道:“趁你还能说得出话来的时候,可以请教我。”
    方邪真道:“像这样深奥的武功,像你这你种人,能学成几招?”
    回绝狂怒,咆哮道:“姓方的,我教你知道我的厉害!”
    方邪真不慌不忙地道:“说到你的厉害,我正想知道:听说你很喜欢捏碎人的骨头,一根一根的捏碎,直至他痛死为止?”
    回绝脸上的青筋又一突一突的跳跃着,眼睛闪着一漠邪光:“错了,不是痛死,而是吓死。有一个得罪过我的人,被我吓得撒了八次粪,才吓破胆而死。我杀一个人的时候,一向高兴才杀,而且喜欢从他的最不重要的部分捏起,譬如从小指头。耳骨、睾丸捏起,一分分、一寸寸的捏碎,那表情真是好看极了。我不高兴的时候,就不杀,留他在那儿,等我高兴的时候,又过去捏他一两根骨头。有一个不听话的小妾,我捏碎她七八根骨头,就把她给忘了,锁了两三个月,忽又记起了她,过去看时,她的碎骨居然又痊合了,我再过去重新捏碎,这样碎了又合、合了又碎,足足把她‘捏’了一年又三个月,才把她‘捏’死。”
    方邪真脸上渐渐煞白。
    他一字一字地道:“听说你很喜欢奸污女人?”
    回绝脸上竟充满了得意之色:“你怎么知道?”
    方邪真目光的悒色,已化作寒意:“听说你更喜欢杀女人?”
    回绝居然嬉笑道:“你不知道,我在杀人的时候,听她们婉转哀啼,看她们痛不欲生的表情,是件绝妙的享受!”他那张扭曲的脸一旦嘻笑之际,看去就似疯子一般。一个月下的疯子。
    方邪真微叹一声,摇手道:“听你这般说法,我真的不能留下你一条胳臂,或两只手掌。不能。”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把话吐出来:“像你这种人,我只要留下你少一点,都是对不起我自己,对不起死去的这许多冤魂。”
    回绝龇起了牙齿。
    他的指骨已捏响。
    长街里忽然响起一种橡宝爆裂般的声音。
    这种声音很像骨头碎裂的声音。
    极像。
    现在已有月色。
    月色模糊得就像昨夜的梦,撩动窗纱的风。
    月色不能让长街的景象清晰人目,但至少可以看到两个影子:
    一黑一白。
    四周都是黑黝的暗影。
    忽然黑影子呼啸,疾掠了起来,像一阵龙卷风。
    龙卷风所过之处,任何事物都要被毁灭。
    完全不能抵挡的毁灭。
    黑影化为黑风。
    黑风转为狂飚。
    狂飚越旋越急,越转越快。但范围越来越大。
    白影愈渐缩小,在黑暗的漩涡里,快要完全被吞噬,消失不见。
    惜惜一向信任方邪真。
    他说有办法解决,天大的困难都会有办法解决的。
    ——但现在的情形,方邪真就算有办法,也解决不了。
    准能解决得了龙卷风?
    惜惜万分着急,这一下与下一下心跳之间紧密得像迸出了火花。
    她急得又想掏一盆水往街心淋下去。
    ——刚才的一盆水能助得了方邪真,现在还行不行?
    惜惜觉得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只要能对方邪真有所帮助,无论甚么她都愿意去做。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在她身边冷冷地道:“你要干甚么?”
    惜惜转过头去,就看见一一个人。
    一个“黑人”。
    这个人全身都穿着黑色鱼皮紧靠劲装,就连鼻了通风小孔,还有一对民睛,都黑糊糊一片,竟似连眼白也无!
    这人手上拿了一根摈铁杖,当然也是黑色的。
    这人沉声道:“回公子要你,走!”
    惜惜一听,心绝如裂,落在回绝手里,真不如速死,她想往后退,忽觉撞在一人身上。
    她惊叫回首,只见又是一名“黑人”。
    这“黑人”手上拿着刀。
    黑色的刀。
    要不是他有头有手也有脚,而且房内的灯光隐照,要不然,在夜色里,他就是夜色,不可能判别得出这竟是一个“人”!
    这后面的“黑人”也冷冷地道:“你最好别想自杀,公子要你活着去见他,你要是死了,我们也别想活了。”
    惜惜只叹了一口气。
    她决心要死。
    她只想往楼下跳去,撞着回绝,让方邪真缓得一口气,她这样死也算值得。
    她委婉他说:“好吧……”手中那盆水,忽然向前面那人兜头兜脸就淋了下去。
    然后她贴在栏杆之上,准备翻落下去。
    但在她一望之下,却是怔了怔:
    朦胧的月色下,没有了白影,也没有黑影,只有一抹灿亮的火花,似翻滚。似辗转、但肯定迅疾的越入了远处的黑暗中。
    “你在栏上,一见着绿色的剑光飞上了天,立即倒一盆水下来;如果你看见街心有一团火光掠过,便等于告诉你;我正要回家睡大觉。”惜惜记得方邪真刚才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街心的战局究竟怎么?
    ——难道方邪真真的回了家睡大觉?
    惜惜因为大过心悬于方邪真的安危,一时忘了自身的危机,再想起时,回头只见那被她一盆水淋着的人,已倒下地去。
    地上潮湿。
    楼板上染着血迹,混和着水迹,正往楼角滴落。
    ——这个“黑人”竟然死了!
    ——难道她手中那盆清水真能杀人不成?!
    惜惜倒是吓了一跳。
    她记起身后还有一人。
    她蓦然回首,那“黑人”所立之处,立着一个衣白不沾尘、洒脱沾微愁的人,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惜惜哀唤了一声,眼泪就籁籁地落到脸颊上来,她此时才想到惊怕,想扑到方邪真怀里,却给地上的人绊了一下。
    方邪真忙扶着她。
    地上的那名“黑人”,当然也是个死人。
    方邪真扶着弱柔的惜惜,只觉得她弱不胜衣,心中起了一种不忍的感觉。
    ——江湖风险多,自己可决不能连累她,可千万不要连累了她。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惜惜很不好意思地揩去脸上的泪,方邪真捉住她的手,细心的为她拭去,专情得就像一阙为一个千思万念的人写的词。
    惜借还没来得及感动,就被撼动了。
    方邪真凝注了她一一会,忽然眼光又不经意了。
    不经意得就像一抹远山,淡入天际闲云间。
    惜惜回味那一刻,仍觉依依。
    那一刻的心动,那一刻的动心,只有情人特别多情的眼里能看得到,只有情人特别跳得快的心里能感受得到,只有情人特别流得激动的血里能够体味得到。
    惜惜似痴了。
    好一会她才能接下去说:“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我以为你已经回家睡大觉了。”
    方邪真笑了,看她轻嗔薄怒的怨,温暖地道:“是啊,我回去睡了觉,又梦里游魂的回来了。”
    惜惜鼓着腮儿道:“多难听。”忽又喜滋滋的跨过了死尸,欢忭忄地道:“你是怎么把回绝打跑的?那一丝火光又是甚么?”
    她这样问着的时候,眼色是非常痴迷的。
    当然,一个正在爱恋中的女子,看她的情郎,多是这种眼色,尤其她的情人真的是个英雄侠客的时候。豪情激起几许柔?惊起多少如痴如醉?就算英雄侠女,又有谁能忘情?
    方邪真敛容道:“没有,我没有把他打跑。”
    惜惜不明白。
    方邪真道:“我杀了他,然后叫他燃成一团火走的。”
    惜惜更听不懂。
    方邪真明白惜惜的不明白。
    “妙手堂回家的绝艺叫做‘回天乏术’,听名字,十分的平凡,但却是把五十八种犀利绝招、正邪内功揉合融会在六招以内,十分可怕,我想先迫他施出来,看是不是可以应付。”
    惜惜奇道:“迫出他的绝招、万一应付不了,岂不更加危险?”
    方邪真道:“如果接不下回绝的杀手锏,就更不可能应付回百应的杀手。”
    他淡淡地道:“迟早都是一死,不如死在回绝手上——至少,在他手上我还来得及自杀,落在回百应手上,不得他同意,谁要死都不可以。”
    惜惜又担心了起来:“反正……你都接下了。”
    方邪真摇首道:“没有。”
    惜惜又吓了一跳:“没有?”
    方邪真沉声道:“我弄错了一点,‘回天乏术,原来是有六十一种的武功揉合其中,而不是五十八种。‘回天六式’是要用一种叫‘回魂大法’的内力,才能以五昧真火之力,运行十九种不同的功力,使出‘回天乏术’。回绝很不长进,功力不济,只使得出两式来。我一剑破了他的玄关,再以一片火篾引发了他的五昧真火,他收蓄不住,真火自焚,最多只能熬到妙手堂,回百应医术再精通,也断救不活一个五脏全焦、七孔尽焚的儿子。”
    惜惜听得心惊胆跳,只说:“哦,原来你一下楼,就准备用这招了,不然怎会吩咐我泼水,以及叫我等着看那一掠的火光了。”
    方邪真道:“是。不过,那时候,我以为来的是回百响和回万雷来了,他们只是该死,回绝却是该绝。”
    惜惜惊粟地道:“你杀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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