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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衣警察-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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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系里开大会,”隔了一会儿,萌萌说,“动员大家自动报名去分校,唉,竟然没一
个学生招茬儿的。”
“学生们怕什么?”他答应着说,“怕条件艰苦还是怕将来分不到好工作?”
“都怕。说实在的,我倒是真想举手报名呢,可你要是带了这个头,反倒把人恨。再说,
这的确是关乎一辈子的事,一步错步步错,将来真的把你往哪个小地方一分,你后悔也来不
及。”
“你们还上着学哪,就这么实惠,难道连一点儿共产主义精神。一点儿青年的豪放气概
都不想要吗?”
“我倒是想要,可是大家都是这么‘现实主义’,你也就没兴趣搞什么‘浪漫主义’了。”
他停下来,可又说不出什么责备萌萌的话,他的心情已经完全被破坏了。
肥季虹从市第六医院那个老式的大铁门里走出来,端了口气,手伸在短大衣的口袋里,
捏了捏那张病假条,心里轻松了一点。“——贫血性晕眩,建议轻工作一周。”她忍不住得意
地笑一笑。
她几乎是在半个小时以前才想起这位华大夫的。上个星期天,华大夫陆自己爱人——市
第一医院常给父亲看病的保健医生,为了他们的房子和儿子的事,来拜访父亲,她当时竟没
有给他们好脸色,实在是太孩子气了。以后,对这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香客”,何妨客气些
呢,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求上人家了。
“干脆开一周假吧,休息休息,你们演员请病假扣钱吗?”华大夫的殷勤劲儿就别提了,
好像你要是同意让她给你开张病假条,倒是给了她什么施舍似的。
“不,就开轻工作吧,一周够了。”施季虹胸有成竹。
的确,一周就够了。到陕西、甘肃去巡回演出的小分队后天就走,她凭着这一周的“轻
工作”,完全可以躲掉这趟“官差”。而且只能是“轻工作”,不能是“全体’减者“半休”,
否则的话,有人就会拿这个问题来阻挠她参加(货郎与小姐)的剧组了,一句话就能砸了她
的锅,“让一个‘全休’病号演出,晕在台上怎么办/她不能不防着这一手。至于大后天去参
加“爱与美”音乐晚会,就用不着顾忌什么流言蜚语了,反正不是剧院组织的演出,谁也管
不着。
这期(人扔杂志上的那篇文章怎么说来着?成才要具备七个条件——客观环境、主观努
力、方法对头、机遇,还有……反正是七条,她倒是觉得还得加上一条——会算计。曹操只
懂兵法,不懂诡计,于是才有“夜走华容道”,现在的现实也如此,凡事你不使点心眼儿,算
计算计,说不定就让谁把你给算计了呢。
站在街上,看看表,十点多了。她得先去卢援朝家,拿昨天落在那儿的乐谱,然后再上
湖南饭庄和建国碰面。这个不用急,反正说好了建国先去占座地的。
街上风不小,她骑上车子,正顶。这顶头风也添了她的一丝感慨,当个演员真是不容易
的,能不能唱好演好倒在其次,讨厌就讨厌在还得玩儿命地钻营,不然就得落伍,让更能者
甩开。
说心里话,这两年她真觉得自己是越变越坏,越变越油了。偶尔,她还会思念和流连过
去那种纯真、童稚的胸怀。她也曾是一个有着浪漫理想的小左派呀;她也曾痴情地羡慕、崇
拜过小说、电影里的那些个英雄人物呀;她从小要强,不甘居于人下,所以,做一个英雄人
物的幻想也曾是多么强烈地刺激过她呀,那时候,真要叫她上战场她大概也不会含糊的,似
乎一直到了十一广场事件那阵子,那点热火也还没有完全燃尽。可是,她现在毕竟是生活在
现实的社会上,这些年她也看破了,英雄人物在哪儿啊?英雄的道路在哪儿啊?无非是作家
ffJ在那里垂泪自感吧,她不能一味在作家和自己心造的世界里生活,现实,好像是一部更
大更真实的小说,把她改造、教育成现在的样子,你自己不去为自己奋斗,社会就什么也不
会给你!
为了调到南州歌剧院,她是经过了一番艰苦奋斗的,可是现在看来,她这点奋斗,比起
剧院里那几个“宝贝”来说,又是“小巫见大巫”了。那几个“宝贝”,本事也太大了,对有
利可图的事,她们的原则就是一句话,叫“闹而优则得”。就说现在院里确定主演(货郎与小
姐》的莫丽佳吧,本来已经让电影制片厂借去拍电影了,可她还要回来占上“小姐”的角色,
剧院不同意她就闹,走上层路线,市委第一书记李直一的家都敢去,结果到底如愿以偿,拍
片子,演歌剧,两头不耽误,名利双收。
看来,她也不能总那么老实了,《货》剧虽然昨天已经开排,可“阿霞”这个角色,她仍
然不能撒手。这角色粥少增多,有四、五个唱高音的都在那儿虎视眈眈,已经定了个老演员
演A角,还悬着个B角和一个挂名以防万一的C角未定,她的目标是B角。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歌剧团又要组织演出队,到陕西、甘肃两省巡回,轮到这种差事,
演员队长一向是忘不了她的。
“施季虹,这次下去得一个月呢,多带点衣服,那边冷。”
“怎么又有我?今年我已经下去两次啦。”
“院里领导要求,这次除‘货郎’剧组的人,能下去的都去。”
她实在不想下去,下去演出无非是给剧院增加些收入。一下去就得连天演,根本不注意
保护演员的嗓子。为了节省开支,老是让演员睡舞台,连车马店的热炕都不如,洗澡更别想。
她现在早没有大串联、挤火车那种红卫兵式的浪漫劲儿了,何况给那些一脑门儿高粱花子的
人演出,对个人艺术上的发展也毫无意义。她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在一个县里举办音乐会,
她唱了个“摇篮曲”,是个轻声哼唱的歌,可观众里竟有人事后提意见,说她是不是嫌这里没
招待好,所以唱得不卖力气。这群土老杆真叫你没辙没治,他们评价演员是否卖力气的标准,
全在于你的声音大小,你在台上扯嗓门儿喊,手脚不停地耍,他们就叫好,认为是卖了力气,
票钱不亏。你有什么办法呢?难怪冯先生也说,高级的艺术,能提高人的艺术,是剧场艺术,
国外都是重视剧场艺术的。只有在大剧场里唱歌剧或者艺术歌曲的人,才能被称为歌唱家。
她实在不愿意下去演那种“野台子戏”。
“我这种意大利唱法,陕西、甘肃那边的人不喜欢听。”她突然想到这倒不失为一个向演
员队长据塞的借口,“我下去唱什么,《费加罗婚礼)?那些个羊肚肚手巾接受得了吗?要是
我能唱‘翻身道情’和‘信天游’什么的还差不多。”
“不,”演员队长说,“你这次下去,参加她们女声小合唱就行了。主要是跟着下去看看,
学习学习,延安,老革命圣地,不去可惜了。”
演员队长不这么说则已,一说,她更不想去了。合着辛苦一个月,只是为了和别人凑一
个小合唱吗?不,不能去,她要是去了,不要说“阿霞”的角色肯定告吹,连建国给她联系
的“爱与美”音乐会也参加不上了。
“爱与美”音乐晚会是市旅游局青年部组织的。据建国讲,地点在南州市胜利体育馆,
准备全清一些新星新秀来唱,形式活泼一点,死板板的老一套年轻人不爱看了。准备搞三场,
届时报上发消息,发评论,还可能要逐个介绍参加演出的新星新秀呢,这对一个演员来说,
当然是很有吸引力的。
“嘿,出名的好机会。”建国极力怂恿,“我帮你联系,他们举办这事的人直要我给他推
荐演员呢。”
建国是市科技局的一个工人,不务正业,对这种跑媒拉纤的勾当却十分热衷,也很在行。
果然第二天就领她去和筹备晚会的负责人老刘见了面,今天又约她去湖南饭庄,大概是要告
诉她决定性的消息。她已经把要唱的曲目都准备好了。
至于“阿霞”的角色,只要不到绝望关头,她就要不懈争取。为这事她已经跟爸爸费尽
唾沫地说了一个晚上,只希望他能向文化局打个招呼,或者提一句,暗示暗示也行。可爸爸
听完她的话,却说:“你既然说自己嗓音条件好,我相信你们剧院不会永远埋没你的,你要有
耐心嘛。这种事,我可不好去命令人家给你派角色啊。”
爸爸从来不为家里人出面讲话,简直成了他的一条不能更改的规矩,连妈妈病休影响晋
级的问题,也是靠她自己奔走活动才解决的。看来,角色的事也只有再跟妈妈磨磨。
风又大了些,沙子直迷眼。在立交桥工地的右侧,临时开出来的马路又窄又脏,她心烦
意乱地下车等红灯。
“嘿!施季虹!”耳边一声大惊小怪的呼叫,一群身穿花花绿绿衣着的女人随着涌到了她
的跟前。
“哟!你怎么也不回厂子看看我们啦,一到了文艺界,把我们都忘了吧。”
“畸,鸟枪换炮了,这是哪儿做的?多少钱一米的料子。”
这群昔日工厂里的伙伴们,围着她,大呼小叫,评头品足,旁若无人。
“你们干什么去?”她勉强笑笑,问。
“上中班呀,哪儿像你们文艺界那么自由啊。”
红灯灭,绿灯亮,周围的一大片自行车一齐涌动起来,把她和她们隔开了。
“嘿,歌唱家,以后有票惦着我们点儿!”声音抛在后面。
这都是和她相处了几年的伙伴啊,可今天邂逅重逢,她却意识到和她们已经十分格格不
入了。这些人身上,不知怎么就有那么股子俗劲儿,连穿戴都是红袄绿裤子式的,怪得要命,
显得那么没文化。现在,要是再让她回到那个光线暗淡、一股子油封味儿的器材仓库和她们
为伍做伴去,那简直是叫她下地狱了。
人人都说,个人主义是丑恶的,可人人又都想往高处走,要想走得比别人更高,没有点
个人主义、个人奋斗,行吗?
真的,每当在这种心情下,她真的忍不住要去想往另一个世界了。出国,对她来说是一
个若远若近、若即若离的诱惑,就像天上的月亮,你走它也走,你停它也停,虽迷人而不可
得之。这两年,一些刊物和电视节目为人们打开了一扇介绍国外情况的窗口,尽管是好坏都
说,褒贬掺半,但给她总的印象,总比自己现在的处境要强得多了。她也知道,那是资本主
义社会,陷阱多,可同时机会也多。冯先生说过,国外是凭本事吃饭的,有嗓子,就有安身
立命的资本,至少,一个艺术家用不着为那些因为嫌声儿不大而疑心演员不卖力气的批评者
而烦心了。
她还在941厂的时候,冯先生就答应过要资助她出国留学,为了这,她对他已经是有求
必应了,甚至不惜……可现在冯先生似乎对履行他的诺言不大热心,她每每问起来都是躲躲
闪闪、推三挡四的,她又不好催之太急。看来,外国人也不都那么重信义,她现在越来越发
觉冯先生有时候也挺唯利是图的。商人嘛,也难免。
又是一个红灯,她看前边有一个小伙子猛蹬了几下冲过去了,就也跟在后面猛蹬了几下。
“站住!”
平地里钻出个年轻的警察来,追不上那小伙子,却把她给拦住了。
“下来!还想跑!”那口气,简直像对个逃犯似的,“到边上去,到边上去!”他挥着手,
命令她把自行车推到马路边上。立刻跟过来一大群看热闹的。
“车子锁上。”警察命令。
她领上了,心里忍着气。
“钥匙拿来。”警察又命令。
她想发作,但转念一想,这些警察,手里就这么点权,你让他发发威,过过权瘾,也就
会放了你。于是她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静表情,把钥匙交出去了。
“说吧,是愿意罚钱还是愿意扣车?”
警察是一副漠然的表情,她心里骂,“冷血动物,简直像半路打劫要买路钱的。”但嘴头
上却忍着,说:“我下回不闯红灯了,行了吧。”
“这是罚你这回,下回闯木闯下回再说。”
周围哗的哄笑起来。她冷笑两声,低声嘟嚷了一句:“没文化。””
警察上下打量开她了,那种目光叫谁都得冒火儿!
“啦!你有文化,有文化你还违反交通规则?你哪个单位的?”
“市歌剧院的。”
“歌剧院的怎么啦,歌剧院的有什么了不起?”
“是你要问我哪个单位的,我又没说我了不起,你讲不讲理!”她忍无可忍了。
“畸,你还有理啦?你叫什么?”
“你不就是要钱吗?多少,说吧。”
周围的人不知怎么那么讨厌,有人喊,“多罚她,有什么了不起!”
看来真要罚了。警察拿出一个收据本,开了个罚款一元的收据,说:“根据市政府交通安
全临时管理办法,骑车故意闯……”
她根本不听他说完,从钱包里拿出一张拾圆的票子,递过去,“找钱吧。”
警察说:“找不开,拿零钱来。”
她也赌了气,“我就这十块,你看怎么办吧。”
周围有人被她的盛气凌人激怒了,喊:“就罚她十块/
警察果然把十块钱接过去了,在收据上的1字后面,添了一个零,一块成了十块。
“你想刁难我?我们还怕这一套吗?”他把收据塞在她手里。
她气得恨不能把那张小纸劈头盖脸摔回去,咬牙切齿地说:“你 frJ,无法无天!”
“你叫群众评评,群众的眼睛是亮的。你违反了……”
警察长篇大论地说起来了,把徐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个年岁大些的警察也挤了进来。
“怎么回事啊?”
年轻警察把十块钱交到老警察手中,简单说了一遍经过。周围的人还七嘴八舌,添枝加
叶。
施季虹气得眼睛发蓝,看情形,十块钱显然是没了,不扣车就算是好的。她也狠了心,
要是真扣了她的车,她索性就直接上公安局马局长或者政法部乔部长家去,告他一状!
可出乎意外的是,老警察却问她:“你再好好找找,看看有没有零钱?”
零钱她是有的,在一片起哄声中,她拿出了一块钱,把十块钱换回来了。
“畸,到底是歌剧院的,‘就这十块,就这十块’,真会演戏。”
“要我,就罚她十块。”
她在一片笑骂声中,气得哆嗦着挤出了人群。
没文化!没文化!没文化!没文化!
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发泄心中的火气!这儿真不是人呆的地方!真是看透了,人要想有尊
严,就非得有社会地位,非得出名不可,她要是李谷一,别说没人敢叫她这样当众受辱,就
是巴结她还嫌来不及呢。当然,最好能出国,干脆躲开这糟地方!
她心绪败坏,为了安定一下,走进路边一家饮食店,喝了一杯热咖啡。一杯热咖啡现在
居然要六毛钱,外加两分钟排队和一个售货员的白眼儿。
这日子,有什么意思呀!
由于这场风波的耽搁,她已经不能再去杏花南里卢援朝的家,建国在湖南饭庄要等急了,
她自己也急于听到建国给她的好消息,好把心火儿冲一冲。
可是她赶到湖南饭庄时,建国竟还没有来,等了足有二十分钟,他才踏踏动蹑地进来了。
“你不是说先来占座儿吗?”
“这儿人不多,来了就有座地。”
建国若无其事地解释了一句,他说起话来,总要带着点工人的那种“油劲儿”,这使她心
里又多了一层警惕,“这小子,也是个说话没准儿的人。”
她要了菜,这种场合,当然应该她做东。
“怎么样,晚会的事?”
“啊,不行了,他们要的人都齐了。”
她心里呼地一下,火苗子又上来了。“怎么回事,你这家伙说话到底有准儿没有?”
“你急什么,听我跟你说呀,人家这次是要三十岁以下的。”
“我刚到三十岁,以下,一般都是含本数在内的。”
“可老刘说你像三十五、六的,他们是想要更年轻一点的,最好像你妹妹那样,漂亮的。”
“他们到底是搞音乐会,还是搞模特儿展览!”
“就是就是,他们那帮人,不懂艺术,就知道捞钱,要是办个妓院嘛,我看倒在行。”
建国的话使她气里迸笑,“讨厌!”
建国也笑了,“不管他们了。哎,我给你说个正经事。”他的神态郑重起来,“录一盘磁带
怎么样?一个小时的歌儿你总拿得出来。”
“什么?”她没听明白。
“我们有几个朋友,正在办一个音乐公司,专搞磁带的,已经搞了几盘了,销路不错。
王曼贤,知道吗?还有杜玲芯,都录过。”
建国一连说了三、四个名字,她都不认得,打断他的话问:“你们是怎么录?”
“你唱,我们录,简单得很。不过乐队你得自己找好,从你们剧院里找几个人就行,跟
他们谈好报酬,这事儿都爱干。最好有电子琴、小鼓。其余的你就不用管了,复制、发行,
全由公司负责。再给你印个彩色封面,印你的侧面像怎么样?回头满街一卖,知青商店都卖
这玩意儿,用不了多久,你非红木可,这可是一条好路子。”
她犹豫了,这的确是条路子,可她又觉得这路子……太村野了。
“把我放到知青商店里去卖?”
“你得让青年熟悉你呀。”建国驴唇不对马嘴地接了一句,又说:“我不明白,这么好的
机会你还犹豫什么?现在就这么回事,你要想出头,就得土洋结合,两条腿走路。你还看不
到现在的形势吗,年轻人哪个不在埋头学,玩命奔?告诉你,竞争是空前的,别看现在还不
显眼,过几年你看吧,高低贵贱全分出来了,有能耐的,上去,没能耐的,下来。你现在连
张文凭也没有,再不自己闯闯牌子,到时候你就等着受挤兑吧,你瞧这形势。”
“不,我是说,你们这么干合法吗?你们的公司注册了吗?”
“我们这是‘皮包公司’,无非是在录音机和演员之间当个经纪人而已。其实我们自己最
后也得不到多少好处,演员、乐队、出机子的,出地方的,印封面的,都得利益均沾,加上
带子的成本费,我们能剩多少?”
她疑心地看着他,“那你为什么还那么上劲儿?连班都不上了,工资扣惨了吧?”
建国耸耸肩,摊着手,似乎一时挑选不出词句来解释,耽了半晌,才叹口气说:“你看,
我要是再不出来跑跑这些事,就得一辈子当工人了,还有谁看得起?我也是自己给自己闯闯
路子。我用不着跟你半遮脸,把话说白了吧。现在就这么回事,你有了本事,在社会上有了
地位,就什么都有了。跟你举个比方吧,过去那些跑到国外不回来的人,前些年算什么?叛
国犯!现在人家回来了,却像贵宾似的,又说是爱国华侨了,为什么?还不就是因为他们有
了社会地位吗?你再看京剧团的胡红仙,刚刚犯了生活错误,可这期南州戏剧照样给登了个
大封面,为什么?无非也是有名了。人一出了名,就什么都跟上门来了。你们歌剧院三百多
人,在市人大、市政协挂衔的就有四、五个之多,我们科技系统上万工人,一个也没有,就
这么回事。现在人们关心的,不是正确错误,而是胜败强弱,胜者昌,弱者亡,社会达尔文
主义就是现在社会发展的杠杆!人也是生物,‘自然选择,适者生存’,对人也一样适用。”
菜上来了。施季虹默然喝着啤酒,听着,脸上热了许多。
“好,我同意了。我唱什么?(茶花女》里可以选一段,还有阿霞,我现在正练呢,啊,
就是(货郎与小姐)里的……”
“不行,这些没人爱听,你唱点(毛毛雨》、(你是一个坏东西)什么的,或者唱些校园
歌曲,也行。”
她有些冷笑了,“那是些下九流的音乐,没有任何技巧表现…,,
建国却出人意料地果断,“先把名儿唱出来!让青年熟悉你,然后再唱你的《茶花女》去
吧!”
她不吭声了。建国倒真是块商人的料。
离开了湖南饭庄,她一个人骑车子去剧院。风吹酒醒,她心里面开始冷静地计划着下一
步的紧张行动——交假条,先把巡回演出推掉;晚上,叫妈妈给文化局赵局长家打电话,然
后她就趁热打铁地去;继续练“阿霞”的唱,还有校园歌曲……还有冯先生,对,为什么总
是叫他利用,不想办法反利用他呢?她已经为他做了那些事,担了那些风险,甚至还……他
不能那么实用主义。得想办法。如果真的出了国……一想到出国,她的思绪就控制不住地向
前跳跃·,…·如果将来出了名,她非写一本回忆录不可,把艺术生涯的坎坷全都淋漓尽致地
写出来,像开病假条的事;唱校园歌曲的事;争取自己的第一个歌剧角色的事,都可以写进
去。对,要让人们知道艺术家也是普通人,也是靠这么苦争苦斗,惨淡经营,奋斗出来的,
不容易!
当然,和冯先生的事儿是不能写的……

三十穴
m七上下了班,周志明没有急着走,先到饭堂里吃了晚饭,然后不紧不慢地回到办公室
来。这些天,萌萌晚上常住在学校,他回去了便孤零零地像没主儿似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是
个不自然,倒木如晚一点儿回去,和宋阿姨、季虹她们少见面,大家反而会更亲和一些。
坐在办公桌前,拉开桌边的柜子,想拿本书看,视线突然触到了柜门里的一只方方正正
的硬纸盒,原来是前些天买的那套凉杯。他立即想起该去看看淑萍的新居,这是无论出于情
分还是出于礼数都不好再推迟的事情。
于是他拎着那盒小小的礼品,骑车子奔西夹道来了。
小院的门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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