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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等待-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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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和月台之间的空隙有种树,窗户刚好位於两棵树之间,视野相当好。只要把脸凑近窗户,甚至可以看见较远处的月台另一侧的情景;月台上站着为数不少的人,不过跟早上比起来应该逊色许多吧?现在仍然有穿着黑色工作服的人们从月台的一边俯视铁轨,似乎在查看什麽一样,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非常严肃的表情,明宏的位置可以连工作人员脸上的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小心翼翼眺望着窗外的状况,远处月台终止的地方有用来将铁轨和道路隔开的绿色铁丝网,早上有些爱凑热闹的人们就聚集在那边望着车站里头和轨道,只不过现在已经过了数小时,没有人聚集在那边了,没想到那个男人就死在那边!明宏注视着和他只有距离二十公尺的远处月台,发现嘴唇在颤抖的他用力地咬住嘴唇。
明宏并不是到最近才知道她叫阿满,但是他没有跟她说过话,也没有拜访过她。十二月十日的十点左右,明宏在犹豫了一阵子後,决定来到这间老旧木造房子的玄关前,往旁边滑开的设计的门有着镶着玻璃的格子状窗框,按下的塑料钮是数十年前设计的门铃,隙缝间还卡着泥土和灰尘,让他颇担心门铃是否还有功用,然而响遍房子内部的铃声连站在外头的明宏都听得见。
不一会儿,站在屋内前来应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是那个他早就知道住在这间房子里的视障女性。
「请问……」打开门之後,她带着困惑的语气问道,而明宏早在按下门铃之後就退到一边去,把背靠在墙上准备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之前他曾远远地看着她,头一次用这麽近的距离看她,也可以肯定她并不认识自己。对她来说也许是很不公平的事情,但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她看起来比想像中还瘦,不健康的模样。
「没有人吗……」她又问了一次,赤着脚从玄关里走出来。也许天生个性就不在意会因此弄脏脚吧?看到她在这麽冷的天气里光着脚踩在玄关外的白色水泥地上,明宏觉得她就像个孩子一样过於没有防备心了,万一有玻璃碎片掉下来,或者有人意图加害的话,她要怎麽办?但是她走到玄关外头来实在是一件再理想不过的事情了,因为出现这样的机缘,他便可以省去寻找打开的窗户才能偷偷潜进她家中的困扰;他穿过站在玄关外头的阿满旁边,潜入房内——事前他担心穿着鞋子走在走廊上会发出声音,早脱下鞋子,穿着袜子在门外预备着了——玄关上只摆了女性的鞋子,但是他注意到拖鞋柜里堆放了几双老旧的男人皮鞋,他兢兢业业地走在通往屋内笔直延伸的走廊上,走廊的中段有疑似是通往洗脸台和浴室厕所的门,尽头是镶着毛玻璃的拉门,走廊从此处完成L字形——背後响起关门的声音,回头一看阿满恰巧回到屋子内,心想她也许是把刚刚的门铃声解释成孩子的恶作剧吧?瞧她脸上并没有什麽特别的表情地往内走……明宏赶紧闪身进入位於走廊中段的浴室,从面前走过的她也许是对自己家中非常熟悉的关系,已摸清走廊尽头的位置,弯过L字形的转角离开一楼了,他听见她爬上楼梯的声音。
如果她回到二楼,便应该不容易听到他的声音了吧?明宏这样想着,再度走到走廊上,一楼有厨房和客厅,还有好像没有人使用的房间及佛堂,而明宏决定潜藏在客厅之後一直到现在都维持原状不动的姿势,他猜想大约再半天左右的时间,从车站逃走的男人身分就会曝光,警方开始会搜寻车站四处的公寓吧?他必须找个能逃过警方搜查的地方躲起来才行。
他是去年四月到印刷公司就职的,也是从那时开始独居的生活,公司的员工约有一百人,公司每年春天会举办迎接新人的聚餐,以增加同事之间交流为名目而举办的,所以谁都无从推辞,正当大家微有醉意之时,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看起来年纪比他大一点的男人在一群拿着装啤酒的杯子的人之中高谈阔论,而不擅长讲话的明宏遇到这种场合正好都无所事事;当时也一样,所以默默地听那个人说话。
那个男人谈起前年春天发生的事情:一个新人在他的部门做事,但那新人连酒都不会喝,看起来很靠不住;他交给了那个新人一些工作,结果新人发出不平之鸣後便离开了公司——那男人很得意似的谈起这件事,接着一口气将啤酒喝光,脸上带着无比畅快的表情,看到这一幕的明宏感到自己的体温直降,从戴眼镜的男人和四周人的谈话的情况,立刻就知道此人是已在公司工作多年的前辈,但听见他很得意地谈笑这种事却觉得很郁闷——坐在他旁边的男人称为松永先生,所以明宏知道了他的名字——松永年雄。
明宏所住的公寓位於老旧建筑密集的地区,巷弄狭窄,所以每当有车子经过时,行人便几乎得紧贴电线杆走路,明宏每天早上经由这条路前往车站,穿过建筑物密集的地区,便可以抵达沿着铁轨铺设的道路;道路用被杂草淹没的绿色铁丝网和铁轨相隔,只要不会停靠的对号列车一经过,感受到风压的铁丝网便会剧烈晃动。明宏每天搭电车上班;从公寓走到最近的车站约步行十五分钟,再搭约二十分钟的电车才能到印刷公司所在的城镇。
某天早上,他在极偶然的情况下发现松永和他在同一个车站搭车——当他沿着铁轨旁的道路前往车站时,隔着铁丝网看到了站在月台中的松永——也许他也住在附近吧?他和身旁一个化妆的年轻女人状似亲密地交谈着,他心想那女人是松永的爱人吧?他们两个人搭乘同一班电车上班。
因为在新人聚会上听闻了那种事情,明宏总是避开和松永接触,即使在车站里头,也尽量不跟他碰头,但总不可能永远都能如心所愿,又一次在月台上等车时,松永便突然出现了,视线和明宏对上;他用那对没有特色的眼睛躲在眼镜後头观察明宏,虽然彼此之前几乎没有谈话过,两人毕竟是隶属於同一个部门,他应该认得明宏的长相,对他而言,明宏顶多是一个不起眼的同事吧?然而自从在车站碰面之後,情况就变成是和他在同一个车站搭车的不起眼同事了。
明宏在公司负责的主要业务是一种名为「胶版印刷」的工作:将如巨大的卫生纸一般的原纸挂到印刷机上,使其经过滚轮;明宏一开始以为工作交给机器就可以,但过阵子他了解到这是一项需要专业技术的工作,同样的墨水也会因为使用量的不同而产生不同的成色,顾客指定颜色;公司就得依照顾客的需要作出指定且固定的颜色——他从只能听前辈的指挥行事至今,已可以和前辈一样独自完成工作。
明宏有一个特性:记不住别人的名字;打从国中时就是这样,只记得经常讲话的人的名字,跟自己没有特别关系的人,即便一起念完三个学期,他多半还是一无所知,然而这倾向在现在的公司里很明显,对方都知道他的名字,他却经常叫不出对方的名字,也许是自己对四周的人事不够关心的证据吧?他从来不想主动加入四周的同事热烈谈论的话题,他对内容也丝毫没有兴趣——换成一般人应该会想加入话题当中吧?可是明宏却是唯恐避之不及,他希望能不受到打扰,因此不知不觉中,他自然地被孤立了,配合大家的话题对他而言是一件痛苦的差事,有时候还会注视着聚在一起聊天的同学,好像看见跟自己不同种的生物一样,这样的情况从国中持续至今,刚进公司时,会有同事在下班时约他去喝两杯,但是每次都遭到他的拒绝,久而久之没有人愿意再跟明宏说话了,不过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每当他和大家讲话时,总莫名地觉得自己会一直遭到否定,虽然谈话的当时他可以正常应对,也会聊正经的话题;但事後独处时,他回想起谈话的内容,反刍每个字遣词後,一则对自己说过的话产生自我厌恶感,二则对他人所说的话充满了疑问。他会因为发现在讲话当中没有注意到的含意以及双方价值观的落差而感到沮丧。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的想法或想像的事物会被四周的价值观所侵蚀破坏,以他的结论而言;这一切和别人或世界无关,没孤立起来正是他觉得最安慰的方式;总是采取团体行动的人们是无法理解他的选择的,只懂得怎麽配合别人,或者是带点迟钝感,这些人让自己埋没於一大群人当中大概也不会有什麽感觉吧?明宏可不想加入那种人的行列。
被松永盯上是大约进公司一年之後——金属制的楼梯旁边有一个巨大的架子,他在里面找打扫用的清洁剂。
「你在找什麽?」
突然背後的头顶上响起一个声音,他抬头看见松永站在楼梯上,整个人靠在金属扶手上俯视自己,他说明在找清洁剂。
「东西不就在你後面吗?」
明宏仔细一瞧,发现清洁剂确实在那,明宏向他行礼道谢,他却对明宏说:「你有没有长眼睛啊?」当时他的语气近似责骂,不过这根本不能算是工作上的疏失,所以明宏有点惊吓听到有人用这麽强烈的语气责骂自己,他看着松永的脸,觉得他的眼底深处似乎栖着某种含意;那感觉就像有人悄悄地站在他背後一样令人感到不舒服。
公司里的其他职工在下班之後好像经常跟松永一起饮酒作乐,但明宏婉拒了所有的邀约,也许是这点造成他们之间的鸿沟;或是他们在同一个车站搭车那般微不足道的原因,新的春天到来,公司又有新人出现,其中一个新人被分派跟明宏同一个部门,是一个名叫若木的年轻男人,他个子不高,有着一张稚嫩的脸孔,穿起制服像国中生一样,总是用和蔼可亲的声音请教明宏工作上的事情,若木似乎很容易融入新环境,很快就和职场同事们建立起比明宏好得多的关系,明宏看过他在休息时间和前辈们一起在抽烟区抽烟,联想起松永对新人的所作所为,但是看样子他似乎不会对若木做出伤害的事情,想到此,明宏不禁为若木松了口气。可是後来不晓得发生什麽事情,他发现若木和自己接触时渐渐和其他前辈的态度不太一样。
「大石先生,请你把这个完成。」他若无其事地把工作推给了明宏,好似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可是明宏觉得他只对自己敢作如此厚颜的要求,他对其他前辈似乎不会有类似的态度;之後他告诉自己是心里作祟,并没有刻意要求若木敬他为前辈的意思,甚至比较偏向不在意前後辈的相处模式,他认为在意这种事情就是告诉大家:自己是小心眼的人。可是没多久他知道并不是自己想太多,起因是某天工作时间结束,他正在整理东西的时候。
「我要去休息了,剩下的整理工作就有劳你了。」若木说着便朝抽烟区的方向走去,明宏只愣了一下便叫住他。
「请好好整理喔。」没想到若木只瞄了明宏一眼,丢下这句话走了。这是不对的!若木面对其他前辈时总是摆出低姿态,宛如只有面对他是用这种态度,明宏觉得被他看轻而感到生气,他决定到抽烟区将若木找回来,抽烟区位於作业场的外头,本身不抽烟的明宏,平常是绝对不会过去的,装设有果汁的自动贩卖机和烟灰缸,每当休息的时间,总会有几个人在那聚集,一边谈笑风生一边抽烟。
若木跟几个同事一起,当明宏出现时,众人停止了交谈,目光集中到明宏身上,当中也包括松永在内;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口说话原本是明宏敬谢不敏的差事,但必须面对的他不会逃避;他对若木说:「跟我一起去整理。」
「那种小事你一个人就可以解决的吧?」松永皱着眉头,一边抽着烟一边说。
「所以就有劳你了,」若木低下头,将指缝间的烟拿给明宏看。「我还没抽完呢。」
烟灰缸的四周都是同事,但是他们都不是明宏的朋友,是若木的。现场弥漫着一股明宏应该一个人完成後续整理工作的气氛,虽然事实上那真的是非常简单的作业,一个人做也是最有效率的方法,但是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让人无法接受,明宏又感受到几道使他无法反驳的视线,最後只好留下若木,离开了抽烟区。听到背後响起了笑声,他出於直觉地了解自己正遭到取笑,他知道松永偶尔会模仿他的动作,博取众人一笑。
只要是人与人形成的团体,自然会出现上下阶层的关系;那种关系跟上司与部属之间的关系有点相似又有点差异,类似「这个人很会照顾人,必须谦让三分,那个人可以拿来当成笑话的对象」之类的关系。明宏心想若木的情况就是最典型的范例。另外,明宏怀疑这当中多少有松永的意思在内,不知为何他总是会把炮火集中在明宏身上,对他又笑又贬的,明宏想不出理由何在,他们之间的关系顶多只是会在车站碰面而已。他怀疑也许只有自己不对松永所说的话题或产生赞同或好笑的反应,所以变成团体中的牺牲者……其实也有些人对松永没有好感,明宏曾经在更衣室里听到有人咒骂松永,然而这些人面对松永都是应和似地一起笑着,明宏没办法这麽机灵;听见松永所讲的话实在没办法让他硬扯出笑容,例如他曾经听见松永得意地谈论自己同时跟两个女人交往的事情,当时他一个人坐在餐厅里使用橙色的塑料餐盘吃饭,後来松永和若木等几个同事前来,自动围坐在明宏的四周……在外人看来,大概以为他们是一群交情很好的同事自然地坐在一起用餐吧?但松永的脸上充斥着喜孜孜地等着看明宏反应的色彩,当时他说到了女人的愚蠢,他说自己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跟某个女人交往,没想到她却动了真情——松永把那个女人当成笑话说给大家听。
明宏告诉自己那是别人家的事,自己和那个女人并不认识也没有任何关系,根本没必要在意,但他还是忍不住联想松永口中的那个女人或许正是他在车站看过的那个女人——他好想干脆把耳朵塞住!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立即远远地离开那些兴味盎然地听着松永讲话的人群当中。
「大石,你认为呢?」突然有人这样问他,他不清楚对方的含意,於是歪着头,做出不懂的动作,然後一把抓起还没吃完的餐盘离开。
进入公司已经长达一年七个月,但是每天到公司去上班依然让他觉得很痛苦,和从前一样,无论是上学或是上班,明宏总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在休息时间不跟任何人接触的他,找不到立足之地,不管置身於何处,他永远感到紧张,有一种遭到压迫的窒息感……每每感受到松永投射过来的视线时,那种感觉更加强烈!他觉得有一只无情的手缓缓地勒住他的脖子,他就快要被勒毙了。
「大石先生好像不太爱玩,真搞不懂他在想什麽?怎麽活到现在的?」大约在两个星期之前,他在抽烟区附近听到若木的声音这样讲,随即响起几个讪笑声,於是明宏停下脚步,藏身於抽烟区死角阴暗处。
「下次跟踪他看看吧!他好像就住我家附近。」是松永的声音。
「去偷窥他的生活状况,有没有人又摄像机?我们偷偷去拍他。」众人兴味盎然地聊着这个话题,甚至订好了明确的日程,当众人正聊得兴高采烈的当下,若木突然离开抽烟区。在转角处出现,导致明宏连躲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看到明宏就站在可以听到众人在抽烟区声音的位置,若木猛然一惊,所幸他并没有叫出声,在抽烟区的人们并没有发现异状,明宏静静地将食指竖在嘴巴前面示意别说话!若木似乎了解他的意思,倒吸了一口气後便安静地离开了。
从此明宏开始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忐忑不安的日子就这样持续着,虽然他感觉不出有人跟踪的气息,却总觉得有人在背後偷窥他,连在外面走路时和公寓时,也常常不自觉地回头看有没有可以的人影,随着时间的累积,总是想太多的他愈难以忍受,觉得自己的神经不断在耗损,明宏告诉自己:若木应该已经告诉大家计划败露,所以松永理应不会躲在某个地方偷窥,企图用这样的说词让自己安心,却还是害怕松永随时隔着眼镜盯着他看。在那之後他曾经跟若木两人单独在更衣室里,当时若木很难得地主动找明宏攀谈。
「你听到我们上次说的事情了吧?你很生气吧?」他的语气充满了谄媚的味道,正面看着若木的眼睛时,可以感受到他略微的胆怯,要是平常,明宏应该会让这件事云淡风轻地过去,但是因为当时情绪相当激动,便有意吓吓若木,他慢慢地把脸靠近若木说:「我想杀人。」
若木瞬间脸色铁青,但是仍然歪着嘴角,硬挤出一丝怯弱的笑意,由此可见他是一个得靠群体的力量才敢大声说话的懦弱的人。
「杀谁?我吗?或是松永先生?」
明宏此时刚好换好衣服,不答声却用力关上橱柜的门,造成巨大的声响,若木不由自主地发出短促的尖叫声,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倒吸了口气,最後明宏在没有答话的情况下离开更衣室。
杀人……刚刚在瞬间说出口的话在脑海中复苏,明宏心想这个念头虽然来得突然,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十二月十日。
明宏在自己的公寓房间里醒来,支撑起上半身时觉得头很痛,全身似乎还有着冷汗,他想起好像做了很不好的梦,但是梦的内容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桌上还放着昨天晚上从便利商店买回来的便当残肴,由於昨晚没什麽食欲,只吃了一半,他起身将便当丢进垃圾筒後换好衣服,在床上的棉被也没有折的情况下离开他八坪大的公寓,他心想每天都是来往於公司和公寓之间的生活,因此根本没有折棉被的必要!也许他一辈子都得过着这种生活吧?那麽,棉被就会一直保持这个状态吗?
相当寒冷的清晨,泛白的天空表示太阳躲在云层後头不肯出现,住宅密集建盖的巷子里除了他别无他人,连狗和麻雀都没有,整个世界被静寂所笼罩,连绿色的树木都仿佛抹上一层灰色的颜料一样。
因冰冷空气冻伤脸的明宏不停地颤抖,独自走在通往车站的路上——路上的柏油很老旧了,用油漆画在表面上的线条和文字也剥落了,每走一步都会让他涌出一股几乎要发狂的悲哀情绪,症状就近似疾病发作一样;连续数天、数周的不良情绪导致状况突然发生,悲哀的情绪灌盈整个胸口,有种终将倾泻而出的冲动,他知道要不是自己以意识勉强撑住,恐怕早就双膝一软,整个人趴倒在地上了。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停地往前走,走出狭窄的巷弄之後,来到沿着铁轨的马路上,他抓住左手边的铁丝网以支撑着身体向前进,已经没有办法独立面向前方好好地站着了,在铁丝网下蔓延的杂草覆盖着一层颜色看来像晕开渗染般的白霜,寒冷的天气使他抓住铁丝网的手指头几乎要被戳破皮了……他的身体在抗拒上班……打死他都不想去,可是他非得去上班不可!
如果现在辞掉工作的话,形同屈服於松永之下落荒而逃,他想起松永於去年春天的迎新餐会时所说的话;关於他故意把工作推给某个员工,迫使他离职的事情……他可不想跟那个员工一样,成为他的笑柄之一,倘若此时屈服於他而离职,明年他一定会很愉快得对新进人员提到他的事情,所以他非得去上班不可!必须前往公司准时打卡,而且他得对已上班的上司或同事打招呼,打卡机旁边就站着提醒大家打招呼的印刷标语,但是其实几乎没有人会在意明宏基於义务性质的寒暄。他意识到自己无可救药的孤单!每位同事都是松永的朋友,公司就像是松永住惯的家,反观已经工作一年半以上的自己,对四周的人事还是那麽生疏,是他自己选择被孤立,所以这是无可奈何的下场。尽管如此,他心头的郁闷情绪却让心脏快要碎裂了,周遭世界中各种令人不快的事物都以汇集到松永一个人身上的形式出现在眼前,世界上存在有这种人让他又悲哀又憎恨,无论在公司或公寓,只要一想起他,明宏心头便充满了熊熊燃烧的厌恶感,他很惊讶自己竟然可以对某人憎恨到如此的地步,脑海中全是充满了负面的情感,宛如用过的机油般又黑又粘。
走到距离车站不远的地方,明宏抬起头来心想:只要再走几步路,进入车站内,就可以趁电车到来之前,坐在板凳上休息片刻了,分隔铁轨和道路的铁丝网已老旧到覆盖在表面上的绿色塑胶套都剥落了,铁丝网另一侧的车站月台映入眼底,灰色水泥制的月台所在位置比道路略高,水泥壁上有一道接着一道的纹路,就好像宣称自己长期以来都暴露在风雨当中一样。
有一个两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的男人站在那边月台的一段,男人面对着铁轨,从明宏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却可以确定他就是松永!他不想跟那个男人搭同一班电车,在车站内和他对望也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情,他想转身离开车站以和他错开搭乘的电车……令他非常意外的是——他的脚不停使唤地走往车站的剪票口,并看着手表,确认现在时间为七点十八分,小车站的剪票口尚未机械化,所以通常仍有一个中年站员在剪票窗内的房间里,从窗口可以看见里面燃烧的暖炉,而站员只有在乘客通过剪票口时会离开暖炉到窗口确认一下是月票或普通车票。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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