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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太阳-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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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山林是在孩子满半月的时候被宣布解除隔离审查的。没有证据说明他贪污了那些金子。最主要的是,中共中央批准了安子文、廖鲁言关于结束三反五反运动的两个报告,这个批示适时地传达下来了。空军的一位副司令员后来说,妈拉个巴子,才几年没打仗,就这样见人疯了!连关山林这样的人都成了贪污分子,那我们的干部队伍还不全烂掉了!
  关山林走出机关大楼时胡子拉碴,豹目沉凹,脸色灰暗,步履生涩,和煦的阳光使他感到一阵眩晕。关山林做的第一件事是去看望自己的儿子和妻子。乌云已经下地了,儿子躺在摇篮里熟睡着。关山林把儿子从摇篮中抱了起来,乌云没有阻拦他。她对那个孩子显得有些冷漠,因为动了刀,她没有奶水喂他,然而他很知足,那个身强体壮的婴儿以一种最激烈的方式顽强地来到这个人世,而一旦落地后他却显出了一种怡然自得,拉汽油车的马挤的奶他喝,小米粥他也喝,来者不拒。关山林把这孩子捧在手里的时候有一阵诧异的感觉。孩子从睡梦中醒来,用一种漠然的眼光打量着他。也许我的胡子太长了,他一时不能适应。关山林这么想。他把他重新放回摇篮里,孩子并没有因此而啼哭。然后关山林转过身来看着乌云。两个人隔着一段空间。她很削瘦,孱弱不堪,头发零乱,脸色苍白。他试图在她脸上找到往日为之醉迷的光彩,但没有。她轻轻地说,你回来了?他看见她的身子在说这话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坠落下来似的。
  乌云坚持给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取名叫会阳。
  会阳的到来给这个家庭带来一种无法说清的阴影,这种阴影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没有散去。
  关山林解除审查后依然做他的校长,如果不算甑别期间所做的那些检查和后期的党内警告处分,他还是他,较之战争年代的那种生杀予夺,这种结局几乎就算是一个童话了。而乌云则不同了。乌云是在斗争大会上生下的会阳,她站在那里,有什么东西带着她整个地往下坠,殷红的血小溪似的顺着她的脚脖子流到地上,在那里汇成了一条河流,而她则像是一座孤独地浮在血河之上的孤岛。她在路上生下了路阳,在会上生下了会阳,一次是为了寻找她的丈夫,一次是为了保护她的丈夫,如果有什么相同的话,那就是两次她都是以生命做为赌注,获得他们的儿子的降生。关山林始终不曾提到她难产的事,她也从不提及那张纸条子的事。这是他们之间的一种默契。关山林甚至回避接触她腹部的那道伤口。伤口很长,结疤之后扭扭曲曲的,像一条行走着的蚯蚓,让人厌恶。乌云从此之后再不肯脱去衬衣睡觉,也不肯走进公共澡堂,即使在丈夫关山林面前,她也紧掩着那道伤痕。很久以后他们夫妻间又开始有了肌肤之亲,关山林的手在接触到那道伤口时火灼一般缩了回去。乌云已经很冷漠了。那种冷漠是那个孩子带来的。他的一条腿和一只胳膊在干冷的空气中冻得乌紫,因而瑟瑟发抖,它们让人体验到一种厌恶。乌云从来没有反对过关山林作为丈夫的要求,她的顺从和体贴与以往没有两样,但是再也没有迎合的燃烧了。有时候在一切都结束之后关山林会听见她在黑暗中伏到一边作呕的声音。如果能忍住的话她不会这么做的。和往日没有什么两样,她还是牵挂着他,依恋着他,关照着他,甚至这种表现更为强烈和外露。她的洁癖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养成的。她要他洗脚后上床,每隔三天换一次衬衣,经常刮胡子,她不惜为此而和他吵架。但是更多的时候关山林表现出的倔犟却是这个家庭的唯一战胜者。在关山林的内心深处,有一种情愫是一味慢性毒药,一座火山,他绝对不会任它们挥发出来,这是本能或者是一种信念,他知道那是他的克敌,一旦他失去了对它们的统治他就会被击中要害,继尔轰然倒地。作为从战场上下来的人,关山林也好,乌云也好,他门对战争的把握和对自我的控制都相当成功,以至于他们能迅速地从尸骸遍地的血泊中爬起来,踩着埋满弹片的虚土,迎着尚未被风吹尽的硝烟踉跄着向对方走去,回避着彼此的伤口将对方重新搂进怀里。又有了倾诉声、叮嘱声和笑声,因为再没有温情的隔阂同时也有了吵闹声,他们发觉其实他们更加的接近了,甚至不用思念,不用希望,不用怨恨,他们只要随意地看对方一眼,轻松地向对方伸出手去,彼此就在一起了。
  让他们心里惶恐不安的只有会阳。这个孩子像一个幽灵,扰乱这个家庭真实气氛的只有他。有一次他从摇篮里爬起来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一壶烧得滚开的开水。还有一次他脸上露出平静的笑,然后就把哥哥路阳的一个木头娃娃丢进了火盆里。他于这种事时让他们感到了一种恐惧,一种恶毒,一种让他们自惭形秽的嘲弄。如果在正谈话时他们的谈话便会突然中止,如果在说笑时他们的笑声会戛然消失。他们尴尬地看着他,彼此默默地对视一眼,然后走开去找一件合适的事情来干。他们对他的冷漠其实只是一个理由,一个拒绝说出害怕真相的理由。而那个孩子,那个浑身散发着土豆气味的孩子,在他荆笼似的摇篮里,谁也不看地走来走去,嘴里念叨着一种谁也听不懂的神秘语言。更多的时候,他是躺在那里,呆呆的目光盯着什么,很长的时间都不会改变这种姿势。
  第四部 湖南( 1955—1964)
  1 孩子
  1955年部队实行军衔制,关山林被授予大校军衔,一年之后他的肩章上佩上了少将的金星。这一年,关山林离开河北空干校调往总军械部工作,在北京的日子不到半年,他就被调往湖南负责组建一座大型的军事工业基地。乌云这次是跟随关山林一同调动的。政权的稳定和国内形势的发展足以保证他们不再两地分居了。干部部的一位负责人说,首先保证关山林同志的工作和生活,如果必要,乌云同志可以考虑脱去军装转业到地方。乌云对此表现出了顽强的抗争。为什么非得要我转业呢?我跟着他走好了。她气咻咻地对干部部的人说。
  南下湖南再度走京广线,这回却是家大口大。乌云这时已经生下了他们的第三个儿子京阳。她怀里抱着刚满月的京阳,警卫员一手牵着六岁的路阳,一手牵着三岁的会阳,赵秘书拎着两个箱子,他们全都跟在空着手大步走在前面的关山林,浩浩荡荡的去找七号软卧车厢。在长沙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一点儿麻烦,他们站在车站外,等着办事处的车来接他们。京阳尿了尿,要换片子。路阳要吃冰糖葫芦,赵秘书带着他去买。会阳站在那里香甜地吮着手,突然朝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跑去,急得警卫员连忙去追。这时两个戴钢盔袖章的解放军纠察走了过来,他们看了看关山林和乌云的肩章,然后举手敬礼。关山林随便地还了个礼。但他们不走。一个纠察说,将军同志,请您把帽子戴上,把风纪扣扣好。然后他转向乌云,说,上尉同志,请不要在大街上给孩子换尿片,如果你一定要抱着这孩子,请您换上便服。乌云刹那间脸红到耳根,臊得恨不得立刻钻到地缝里去。关山林很镇定,把充当扇子的大檐帽戴好,系好风纪扣。他说,我这样行了吗?上等兵同志。上等兵说,行了。他把纠察记录本递到关山林面前,将军同志,请您在这上面写下部队的番号以及您的签名。关山林皱了皱眉头,说,非得这样吗?纠察板着稚气的娃娃脸说,必须这样。关山林指了指牵着路阳回到这里的赵秘书说,能不能让他代替我写?纠察说,不行。他没有违反军风纪,按规定必须由您亲自写。关山林写了。他的字很大,很气派,足足占了好几行。纠察验看过关山林和乌云的军官证,很满意地冲他们敬了个礼,向左转,和他的同伴一同向远处一个正在吃香蕉的士兵走去。关山林发现警卫员正在偷偷地笑。关山林说,你笑什么?警卫员立正道,首长,我没笑。关山林说,你怎么没笑?我看见你笑了,你笑了就是笑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警卫员说,是,首长,我笑了。关山林说,这就对了嘛,你笑了你就承认,你承认了就对了。现在我命令你,把乌云同志怀里的孩子接过去,你抱着。警卫员茫然地看着他。他却再不理会警卫员,转身一脸严肃地对路阳和会阳说,你们俩,听着,不要大人牵,自己走,跟在赵叔叔后面,听清楚了吗?关山林说完,自己先大步朝前走去,他的身后跟着乌云,再后面是赵秘书,两个甩着手挺着胸膛的孩子,以及小心翼翼抱着婴儿的警卫员。在长沙街头,这是一支令人忍俊不禁的队伍,作为一种新鲜的景观,他们引起了路人长久的驻足观望。
  发现会阳有些不正常是在他三岁左右的时候。
  会阳的愚讷和沉默寡言引起了乌云的注意。
  会阳从来不争抢什么,对路阳的欺侮毫不反抗,没有什么事能激起他的兴奋,他总是一个人躲在一边,怯懦地看着他的哥哥路阳在屋里冲来冲去。他总是喜欢躲在某个角落里,如果你试图把他从角落里拖出来,他就会咬你的手。乌云有一次忧心忡忡地对关山林说,你有没有发现,会阳有点儿不对劲呢。关山林不明白乌云的意思。乌云就说,你看,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从来就和别的孩子玩不到一块儿。关山林不以为然地说,我看没什么不正常的,他就是胆子小一点儿,新兵都这样,哪天我带他去靶场打一梭子机枪,他就正常了。关山林后来对乌云越来越重的疑心和唠叨有些烦了,他真的把会阳弄到靶场上去了。机枪一响的时候,会阳的瞳孔突然放大了,他站在那里呆呆地一动不动,然后就尖声地叫了起来,他绝望而无援的叫声把所有的人都吓坏了。做一次全面检查看来是非常必要的。乌云带会阳到医院去检查,检查的结果是,这孩子没有器质性和精神性疾病,也就是说,从生理的角度来说他没有毛病,但他反应迟钝,举止异常,表情木讷,这又不太正常。医生问乌云,你和你爱人家里有没有精神病史?乌云说,在世的没有发现有,去世了的不清楚。医生又问,你和你爱人是不是有血缘关系?乌云这次给予了否定。医生想了想,说,这就不好做出判断了,只能往后观察,这得等孩子大一点儿才行。乌云回家把医生的话告诉关山林。关山林说,扯淡!他能吃能睡的有什么病?有病能这样吗?就算人笨一点儿,念不了书,还不能当兵打仗!你别操那份闲心了,你操那份闲心是自己吓唬自己!关山林的话并没有解除乌云的忧虑,她扭过头去看会阳,会阳坐在一边玩一只铜弹壳,他把那只铜弹壳举到阳光下面呆呆地看,阳光把那只铜弹壳照得闪闪发光,但是会阳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儿高兴的样子。
  关山林对会阳的漫不经心还是刺伤了乌云。
  乌云知道关山林很忙,他手头的工作很繁重,到湖南以后关山林已经不在军官宿舍里住了,组织上分了一套住宅给他,住宅很宽敞,也没有星期六才准回家的纪律约束。但是关山林仍然很少回家,有时一个星期回家一趟,有时十天半个月回家一趟,回家也是匆匆忙忙的,多数时间是看一眼就走,留宿简直就是一种奢侈。乌云已经习惯了秘书来家问问情况这种事,但是她却不能原谅关山林对会阳的冷淡。关山林不喜欢老二这是肯定的,对老三京阳他也没有太多的热情,他只宠爱老大路阳。这是一种顽固愚昧的定势。关山林每次回家的时候都要在门口大声喊,儿子!儿子呢?其实他所说的儿子只是老大路阳一个人,而不包含老二会阳和老三京阳。要是会阳和京阳这么认为,傻乎乎的迎出去那就错了,他最多拍拍他们的脑袋,轻描淡写地说声哦,而对路阳他则不是这样。这种太分明的父爱表现深深刺伤了乌云。乌云自己对会阳也没有太深的感情,或者说,没有太深的好感,这孩子伤了她,他那向干冷的空中伸出的青紫色的手充满了死亡,他一开始就打算要她的命。但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她的儿子,是她新鲜而赤裸的骨肉,由于他的怯懦和退缩她对他更生出一份小心的呵护。有一次在路阳欺侮了他的弟弟之后,乌云严厉地警告了那个狐假虎威的小肇事者。乌云说,你再欺侮你的弟弟,我就把你的图画铅笔收起来!她把你的弟弟这四个字说得很重。有一段时间她被会阳的事弄得精疲力尽。她在基地卫生队上班,以后改成基地医院,这个时候她开始逐渐脱离她司药的本行,做一些办公室的工作,一些行政领导工作。她很忙。医院在不断扩充,人员在不断调入,她得费心地熟悉它们。难道她就没有自己热爱的工作吗?有时候她想,管它呢,也许往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是她还是没能忍住,有一次她为了关山林对待老二会阳的事情和关山林争了几句。这件事也给了关山林一个吃惊,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使一向温顺和服从的她有了一种令人讨厌的脾气,这是关山林第一次向乌云妥协。他买了一些糖果回来,他把那些糖果交给老大路阳,在与大儿子亲昵过后补充了一句:儿子,别一个人吃独食,也分给你弟弟一些。仅此而已。
  基地的筹备工作只用了短短一年,一年以后,生产开始投入运转。关山林在这段时间里更少回家了。这是另外一场战争,他喜欢这种新鲜的刺激。这是一个联合军工基地,生产枪支、大炮,甚至还生产一种新式坦克。它们当然不会被用来开荒种粮食,这就是关山林的痴迷所在。
  乌云两头忙。医院在最开始的那段时间里几乎成了一家战场救护所,不断有被炸伤炸死的干部工人被送到这里。她需要几名有经验的枪伤专家,并且需要一辆改进后的救护车,为此她费尽了脑筋。乌云不得不把老大路阳送到寄宿学校里去。这个七岁的小东西长得人高马大,脸上总是带着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怪笑,他已经学会了在半天时间里把一件新衣服弄得千疮百孔,而且知道怎么老道地从两个弟弟手中骗过分给他们的糖果,并且毫无廉耻地把它们吃掉。令人吃惊的是他的非凡的组织能力。他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一帮和他年纪相当的孩子,也有的孩子比他大一两岁,但他是头儿,他们管他叫司令。他们玩打仗的游戏,一拨当红军,一拨当白军。他们在院子里冲来冲去,把白军捉住并把俘虏的衣服扒光一个个枪毙掉。有一次他领着他的铁木尔支队从一个旧仓库里偷出一些报废的于弹,用它们来做炸药,企图将一座水塔炸掉,后来因为卫兵的警觉他们的阴谋没有得逞。还有一次他们用弹弓射击路上“敌人”的军火车,他的精确枪法使一个司机受了伤。但是事情追查下来的时候,至少有两个孩子站出来说这事是他们干的,与他们的司令没有关系。而他却站在一旁,一边吃着爆米花,一边天真烂漫地看着前来调查的保卫干事和他气急败坏的母亲。乌云拿这个魔鬼束手无策。他原来是个胖乎乎可爱的孩子,湖南的这个弥漫着瘴气的山沟使他变坏了,她只能把他送到寄宿学校去,至少在森严壁垒的学校里他没法弄到子弹和炸药。
  解决掉了路阳,乌云深深地喘了一口气,但是事情并没有结束。路阳可以送寄宿学校,会阳却不能送托儿所。先头也送了一段时间,会阳回来后越发沉默寡言,时常在睡梦中大哭不已,他从来不在清醒的时候哭,哪怕路阳狠狠地揪他的耳朵他也不哭,但是他却在睡梦中哭。他一定有什么心事,乌云这么想。但她已肯定他不能再待在托儿所里了,那些孩子对他愚讷的鄙视会要了他的命。乌云把他从托儿所里接回家来,她宁肯让他一整天躲在某个角落里,也决不能忍受其他的孩子冲着他吐唾沫。现在她必须亲自操持他的生活了。家里倒是有个勤务员,但是这个十七岁的湘潭小伙子太嫩,再说他也带不了孩子。京阳的阿姨朱妈也管不了会阳,这个山东海城来的年轻的寡妇倒是十分贴心能干,但带多病的京阳和做家务已够她忙活了,她顾不上会阳。没有谁能支持乌云。乌云有时候会在医院里突然心惊肉跳起来,她担心这个时候蜷在角落里睡熟的会阳会不会被一群老鼠咬伤,或者是一个特务分子溜进屋里去把他抱去丢进山沟里。实事上特务破坏的事件在基地已经发生过两起了,有一次卫兵在油库附近捉到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后来这个男人招供他想破坏掉那个油库。还有一次基地里发现了两份反动传单,保卫处追查了两个月,最终没有查出结果。乌云整天都是提心吊胆的。她热爱自己的工作,全身心地热爱它们,她不可能一心二用。最后,她决定把会阳送回伊兰老家去。
  关山林对送会阳去伊兰的事没有反对,他对乌云说,这事你看着办吧。乌云有一刹那觉得很委屈,甚至有些愤怒。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要不把孩子送到洪湖老家去?乌云这么问关山林。这个念头当即遭到关山林的坚决否定。一年以前关山林带着乌云和老大路阳回了一趟湖北洪湖老家,这是他参加革命二十八年之后第一次回去。他的老父亲已于几年前去世了,他为父亲恭恭敬敬地盖了一座坟。他真的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连县长都陪同他迈进了他家的那三间茅草屋。关山林不是独生子,他的哥哥也参加了革命,一九三三年战死在淮州了,他的两个妹妹早已出嫁了。关山林在家里待了三天,他试图说服母亲跟他一起到湖南生活,可母亲却说什么也不干。母亲要守着老伴的坟,她担心有土獾什么的把坟头的小树糟踏了。关山林当然不会把会阳送回老家去的。乌云想,如果换一个,换了老大路阳,也许他就会爽快地同意了。
  这之后他们吵了一架。回家过周末的路阳把会阳推倒在地上,让他做自己的战马。乌云在路阳的屁股上狠狠地打了两巴掌。关山林回家后路阳始终愁眉苦脸,吃饭的时候他说自己吃不下,他屁股疼。关山林追问此事,结果夫妻俩吵了一大架。在他们吵架的时候路阳躲在厨房里将一卷油汪汪的千层饼从容不迫地塞进了嘴里。
  2 大尉茹科夫和少尉女翻译
  关山林是在好几次之后才记住了这个名叫范琴娜的少尉俄文翻译的。
  关山林这个人对与战争有关的东西记忆力十分惊人,比如地形地貌,他只要实地看一眼就能烂熟于胸,比自己家的炕头还明白,但是对人,尤其是女人,他的记性差得让人失望。有好几次他都客气地询问范琴娜:小鬼,叫什么名字?到军代室工作多久了?连赵秘书都替范琴娜抱屈。后来关山林终于记住了范琴娜。开组织生活会的时候年轻的党员范琴娜噙着泪水给关山林主任提出了尖刻的批评:关主任有严重的官僚主义,关主任一点儿也不关心下级,人家在军代室工作了几个月,人家不止一百次地告诉过他名字,可他过后仍然记不住。这个批评有充足的依据,关山林就是不服也不行。关山林一挑浓眉问赵秘书,哦?真有这样的事?赵秘书说,有。关山林用力抠着脑袋,说,妈的,这事做的,小赵你看我这事做的!关山林当然就记住了范琴娜。其实这个新分来的漂亮活泼的俄文翻译确实有被记住的充足理由:中山大学西语系毕业生,二十六岁,瓜籽脸,丹凤眼,会跳新疆舞,热情洋溢,充满活力。范琴娜是军代室派给苏联军事顾问团的随团翻译。军事顾问们和关山林之间的来往十分密切,这样他和范琴娜接触的机会就很多了。范琴娜一开始就被关山林的气质和风度迷住了。他站在那里并不比西伯利亚熊单薄,他的身上有一种逼人融化的感觉。他不会开玩笑,但他自有一种纯朴的机智和幽默。他哈哈大笑的时候地都被震得发麻,那些腆着小肚子的俄罗斯或者乌克兰人却只会嘎嘎地干笑。他永远都是一个中心,无论是和国内同志还是和苏联老大哥在一起。他从来都不娇揉造作。但是要给他做翻译却是十分困难的事,他说话干脆激烈,刚愎自用,不容商量;他的语言中夹杂着大量的俚语甚至是令人脸红的话;不高兴的时候他决不会顾及你的身份,用不着第三句话就可以把你顶到南墙上去贴着。作为翻译范琴娜十分为难,但她毕竟聪颖过人,她很快适应了关山林,并已知道怎样随机应有才能既不致于造成双方的误解又能让关山林满意。有一次,苏联军事顾问对生产线上的一项中国技术员的革新改造不满意,埋怨中国同志不懂技术。关山林说,你以为什么?你以为只有你们的伏特加才是烈性酒吗?告诉你老兄,中国酿酒师傅的尿都有八十度!范琴娜翻译道,苏联的伏特加是名瑶,中国的二锅头也是佳酿,有机会我请诸位尝一尝。关山林看着喜形于色的俄国佬们,心存疑惑,问范琴娜,你对他们说什么他们这么乐?范琴娜说,我告诉他们,在中国,随便找一个酿酒师傅,一泡尿就能把他们全灌晕过去。然后她又补充道,苏联同志喜欢喝酒,他们尊敬酿酒师,所以他们乐。关山林笑道,狗日的,他们馋干嘛不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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