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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缘-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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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同让坐献茶。
骆龙问了多、林二人名姓,略谈两句,固向庸敖叹道:“吾儿宾王不听贤侄之言,轻举妄动,以致合家离散,孙儿跟在军前,存亡末卜。老夫自从得了凶信,即带家口奔逃。偏偏媳妇身怀六甲,好容易逃至海外,生下红蕖孙女,就在此处敷衍度日。屈指算来,已一十四载。不意去岁大虫压倒房屋,媳妇受伤而亡。孙女恸恨,因此弃了书本,终日搬弓弄箭,操练武艺,要替母亲报仇。自制白布箭衣一件,誓要杀尽此山猛虎,方肯除去孝衣。果然有志竟成,上月被他打死一个,今日又去打虎,谁知恰好遇见贤侄。邂逅相逢,真是‘万里他乡遇故知’可谓三生有幸!惟是老夫年已八旬,时常多病。现在此处,除孙女外,还有乳母、老苍头二人。老夫为痴儿宾王所累,万不能复回故土,自投罗网;况已老迈,时光有限。红蕖孙女,正在少年,困守在此,终非长策。老夫意欲拜恳贤侄,俯念当日结义之情,将红蕖作为己女,带回故乡,俟他年长,代为择配,完其终身。老夫了此心愿,虽死九泉,亦必衔感!”说著,落下泪来。唐敖道:“老伯说那里话来!小侄与宾王兄弟情同骨肉,侄女红蕖就如自己女儿一般。今蒙慈命带回家乡,自应好好代他咋配,何须相托。若论子侄之分,原当奉请老伯同回故乡,侍奉余年,稍尽孝心,庶不负当日结拜之情。奈近日武后纯以杀戮为事,唐家子孙,诛戮殆尽,何况其余。且老伯昔日出仕多年,非比他们妇女可以隐藏,倘走露风声,不独小侄受累,兼恐老伯受惊,因此不敢冒昧劝驾。小侄初意原想努力上进,约会几家忠良,共为勤王之计,以复唐业。无如功名未遂,鬓已如霜。既不能显亲扬名,又不能兴邦定业,碌碌人世,殊愧老大无成,所以浪游海外。今虽看破红尘,归期未卜,家中尚有兄弟妻子,此女带回故乡,断不有负慈命。老伯只管放心!”骆龙道:“蒙贤侄慷慨不弃,真令人感激涕零!但你们贸易不能耽搁,有误程途。老夫寓此枯庙,也不能屈留。”因向红蕖道:“孙女就此拜认义父,带著乳母,跟随前去,以了我的心愿。”骆红蕖所了,不由大放悲声。一面哭著,走到唐敖面前,四双八拜,认了义父。又与多、林二人行礼。因向唐敖泣道:“侄女蒙义父天高地厚之情,自应随归故土。奈女儿有两桩心事:一者祖父年高,无入侍奉,何忍远离;二者此山尚有两虎,大仇末报,岂能舍之而去。义父如念苦情,即将岭南住址留下,他年倘遇皇恩大赦,那时再同祖父投奔岭南,庶免两下牵挂。此时若教抛撇祖父,一人独去,即使女儿心如铁石,亦不能忍心害理至此。”骆龙听了,复又再三解劝。无奈红蕖意在言外,总要侍奉祖父百年后方肯远离。任凭苦劝,执意不从。多九公道:“小姐既如此立志,看来一时也难挽回。据老夫愚见,与其此时同到海外,莫若日后回来,唐兄再将小姐带回家乡,岂不更便?”唐敖道:“小弟日后设或不归,却将如何?”林之洋道:
“妹夫这是甚话!今日俺们一同去,将来自然一同来,怎么叫作‘设或不归’?俺倒不懂!”唐敖道:“这是小弟偶尔失言,舅兄为何如此认真。”因向骆龙道:“寄女具此孝心,将来自有好处,老伯倒不可强他所难。况他立志甚坚,劝也无益。”说罢,取过纸笔,开了地名。
骆红蕖道:“义父此去,可由巫咸国路过?当日薛仲璋伯伯被难,家眷也逃海外。数年前在此路过,女儿曾与薛蘅香姐姐拜为异姓姊妹,并在神前立誓息,安居乐业,无为而治。流行本为《汉魏丛书》、《四部丛,无论何人,倘有机缘得归故士,总要携带同行。”去岁有丝货客人带来一信,才知现在寄居巫咸。女儿有书一封,如系便路,求义父寄去。”多九公道:“巫咸乃必由之路,将来林兄亦要在彼卖货,带去甚便。”当时骆红蕖去写书信。唐敖即托林之洋上船取了两封银子,给骆龙以为贴补薪水之用。不多时,骆红蕖书信写完。唐敖把信接过,不觉叹道:“原来仲璋哥哥家眷也在海外!
当日敬业兄弟若听思温哥哥之言,不从仲璋哥哥之计,唐业久已恢复,此时天下何至属周!
彼此又何至离散!这是气数如此,莫可如何!”说罢叩辞。大家互相嘱付一番,洒泪而别。
骆红蕖送至庙外,自去祭母、侍奉祖父。
唐敖三人因天色已晚,回归旧路。多九公道:“如此幼女。既能不避艰险,替母报仇,又肯尽孝,侍奉祖父余年,惟知大义,其余全置度外。可见世间忠孝节义之事,原不在年之大小。此女如此立志,大约本山大虫从此要除根了。”林之洋道:“刚才俺见大虫吃那果然,因想起闻得人说,虎豹吃人,总是那人前生造定,该伤虎口;若不造定,就是当面遇见,他也不吃。请问九公,这话可是?”多九公摇头道:“虎豹岂敢吃人!至前生造定,更不足凭。当日老夫曾见有位老翁,说的最好。他说:“虎豹从来不敢吃人,并且极其怕人,素日总以禽兽为粮,往往吃人者,必是此人近于禽兽,当其遇见之时,虎豹并不知他是人,只当也是禽兽,所以吃他。’人与禽兽之别,全在顶上灵光。禽兽顶上无光,如果然之类,纵有微光,亦甚稀罕。人之天良不灭,顶上必有灵光,虎豹看见,即远远回避。倘天良丧尽,罪大恶极,消尽灵光,虎豹看见与禽兽无异,他才吃了。至于灵光或多或少总在为人善恶分别。有善无恶,自然灵光数丈,不独虎豹看见逃窜,一切鬼怪莫不远避。即如那个果然,一心要救死然回生,只管守住啼哭。看他那般行为,虽是兽面,心里却怀义气,所谓‘兽面人心’,顶上岂无灵光?纵让大虫觌面,也不伤他。大虫见了‘兽面人心’的既不敢伤,若见了‘人面兽心’的如何不啖!世人只知恨那虎豹伤人,那知有这缘故。”唐敖点头道:“九公此言,真可令人回心向善,警戒不小。”林之洋道:“俺有一个亲戚,做人甚好,时常吃斋念佛。一日,同朋友上山进香,竟被老虎吃了。难道这样行善,头上反无灵光么?”多九公道:“此等人岂无灵光。但恐此人素日外面虽然吃斋念佛,或者一时把持不定,一念之差,害人性命,或忤逆父毋,忘了根本;或淫人妻女,坏人名节,其恶过重,就是平日有些小小灵光,陡然大恶包身,就如‘杯水车薪’一般,那里抵得住!所以登时把灵光消尽,虎才吃了。不知此人除了吃斋念佛,别的行为若何?”林之洋道:”这人诸般都好,就只忤逆父母,闻得还有甚么‘桑间月下’之事。除了这两样,总是吃斋行善,并无恶处。”多九公道:“‘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此人既忤逆父母,又有‘桑间月下’损人名节之事,乃罪之魁,恶之首。就让吃斋念佛,又有何益。”林之洋道:“据九公这话,世人如作了孽,就是极力修为,也不中用了?”多九公道:“林兄这是甚话!善恶也有大小:以善抵恶,就如将功赎罪,其中轻重.大有区别,岂能一概而论。即如这人忤逆父母,淫人妻女,乃罪大恶极,不能宽宥的。你却将他吃斋念佛那些小善,就要抵他两桩大恶,岂非拿了杯水要救车薪之火么?况吃斋念佛不过外面向善,究竟不知其心如何。若外面造作行善虚名,心里却杯著凶恶,如此险诈,其罪尤重。总之,为人心地最是要紧。若谓吃斋念佛都是善人,恐未尽然。”
话说间,离船不远,忽见路旁林内飞出一只大鸟,其形如人,满口猪牙,浑身长毛,四肢五官,与人无异,惟肋下舒著两个肉翅,顶上两个人头,一头象男,一头象女。额上有文,细细看去,却是“不孝”二字。多九公道:“我们刚说不孝,就有‘不孝鸟’出来。”
林之洋听见‘不孝’二字,忙举火绳,放了一枪。此鸟著伤坠地,仍要展翅飞腾。林之洋赶去,一连几拳,早巳打倒。三人进前细看,不但额有“不孝”二字,并且口有“不慈”二字,臂有“不道”二字,右胁有“爱夫”二字,左胁有“怜妇’二字。唐敖叹道:“当日小弟虽闻古人有此传说,以为未必实有其事。今亲目所睹,果真不错。可见天地之大,何所不有。据小弟看来这是世间那些不孝之人,行为近于禽兽,死后不能复投人身,戾气凝结,因而变为此鸟。”多九公点头道:“唐兄高见,真是格物至论。当日老夫瞥见此鸟,虽是两个人头,却都是男像,并无‘爱夫’二字。—一因天下并无不孝妇女,所以都是男像。——它这人头时常变幻,还有两个女头之时。闻得此鸟最通灵性,善能修真悟道,起初身上虽有文字,每每修到后来竟会一字全无;及至文字脱落,再加静修,不上几年,脱了皮毛,登时成仙去了。”唐敖道:“中此非‘放下屠刀,立刻成佛’么!可见上天原许众生回心向善的。”只见船上众水手因在山泉取水,也来观看。问知洋细,都鼓噪道:“他既不孝,我们就要得罪了!这样一身好翎毛,就是带些回去做个扫帚,也是好的。”说罢上前这个一把,那个一把,只见拔的翎毛满地飞舞。唐敖道:“他额上虽有‘不孝’二字,都是戾气所锤,与他何干?”众人道:“我们此时只算替他除戾气,把戾气除净,将来少不得要做好人。况他身上翎毛著实富厚,可见他生前吝啬,是‘一毛不拔’的。如今我们将这‘一’字换个‘无’字:他是‘一毛不拔’,我们是‘无毛不拔’,把他拔的一干二净,看他如何!”
翎毛拔完,正要回船,忽见林内喷出许多胶水,腥臭异常。众人连忙跑开。林内飞出一只怪鸟,其形如鼠,身长五尺,一只红脚,两个大翅,飞到不孝鸟跟前,随即抱住,腾空而起。林之洋忙拿枪装药,对准此鸟。正要放时,谁知火绳沾水已熄,转眼间,那鸟去远。众水手道:“我们常在海外,这样怪鸟,倒也少见。向来九公最是知古知今,大约今日也要难住了。”多九公道:“此鸟海外犬封国最多,名叫‘飞涎鸟’,口中有涎如胶,如遇饥时,以涎洒在树上、别的鸟儿飞过,沾了此涎,就被粘进。今日大约还未得食,所以口内垂涎。
此时得了不孝鸟,必是将他饱餐。可见这股戾气是犯万物所忌的:不但人要拔他的毛,禽兽还要吃他的肉哩!”说罢,一齐回船。唐敖把信收了。林之洋取出大米给婉如、吕氏看了无不称奇。登时扬帆。
不多几日,到了君子国,将船泊岸。林之洋上去卖货。唐敖因素闻君子国好让不争,想来必是礼乐之邦,所以约了多九公上岸,要去瞻仰。走了数里,离城不远,只见城门上写著“惟善为宝”四个大字。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本卷结束) ……
第十一回
观雅化闲游君子邦 慕仁风误入良
话说唐、多二人把匾看了,随即进城。只见人烟辏集,作买作卖,接连不断。衣冠言谈,都与天朝一样。唐敖见言语可通,因向一位老翁问其何以“好让不争”之故。谁知老翁听了,一毫不懂。又问国以“君子”为名是何缘故,老翁也回不知一连问了几个,都是如此。
多九公道:“据老夫看来,他这国名以及‘好让不争’四字,大约都是邻邦替他取的,所以他们都回不知。刚才我们一路看来,那些‘耕者让畔,行者让路’光景,已是不争之意。而且士庶人等,无论富贵贫贱,举止言谈,莫不恭而有礼,也不愧‘君子’二字。”唐敖道:
“话虽如此,仍须慢慢观玩,方能得其详细。
说话间,来到闹市。只见有一隶卒在那里买物,手中拿著货物道:“老兄如此高货,却讨恁般贱价,教小弟买去表有拉美特利、狄德罗、爱尔维修和霍尔巴赫等。他们以当,如何能安心!务求将价加增,方好遵教。若再过谦,那是有意不肯赏光交易了。唐敖听了,因暗暗说道:“九公,凡买物,只有卖者讨价,买者还价。今卖者虽讨过价,那买者并不还价,却要添价。此等言谈,倒也罕闻。据此看来那‘好让不争’四字,竞有几分意思了。”只听卖货人答道:“既承照顾,敢不仰体!但适才妄讨大价,已觉厚颜;不意老兄反说货高价贱,岂不更教小弟惭愧?况敝货并非‘言无二价’,其中颇有虚头。俗云:“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今老兄不但不减,反要加增,如此克已,只好请到别家交易,小弟实难遵命。”唐敖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原是买物之人向来俗谈;
至‘并非言无二价,其中颇有虚头’,亦是买者之话。不意今皆出于卖者之口,倒也有趣。
”只听隶卒又说道:“老兄以高货讨贱价,反说小弟克己,岂不失了‘忠恕之道’?凡事总要彼此无欺,方为公允。试问那个腹中无算盘,小弟又安能受人之愚哩。谈之许久,卖货人执意不增。隶卒赌气,照数付价,拿了一半货物,刚要举步,卖货人那里肯依,只说“价多货少”,拦住不放。路旁走过两个老翁,作好作歹,从公评定,今隶卒照价拿了八折货物,这才交易而去。唐、多二人不觉暗暗点头。走未数步,市中有个小军,也在那里买物。小军道:“刚才请教贵价若干,老兄执意吝教,命我酌量付给。及至尊命付价,老兄又怪过多。
其实小弟所付业已刻减。若说过多,不独太偏,竟是‘违心之论’了。”卖货人道:“小弟不敢言价,听兄自讨者,因敝货既欠新鲜程朱一派认为,“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朱熹:,而且平常,不如别家之美。若论价值,只照老兄所付减半,已属过分,何敢谬领大价。”唐敖道:“‘货色平常’,原是买者之话;‘付价刻减’,本系卖者之话,那知此处却句句相反,另是一种风气。”只听小军又道:“老兄说那里话来!小弟于买卖虽系外行,至货之好丑,安有不知,以丑为好,亦愚不至此。第以高货只取半价,不但欺人过甚,亦失公平交易之道了。”卖货人道:“老兄如真心照顾,只照前价减半,最为公平。若说价少,小弟也不敢辩,惟有请向别处再把价钱谈谈,才知我家并非相欺哩。”小军说之至再,见他执意不卖,只得照前减半付价,将货略略选择,拿了就走。卖货人忙拦住道:“老兄为何只将下等货物选去?难道留下好的给小弟自用么?我看老兄如此讨巧,就是走遍天下,也难交易成功的。”小军发急道:“小弟因老兄定要减价,只得委曲认命,略将次等货物拿去,于心庶可稍安。不意老兄又要责备,且小弟所买之物,必须次等,方能合用,至于上等,虽承美意,其实倒不适用了。”卖货人道:“老兄既要低货方能合用,这也不妨。但低货自有低价,何能付大价而买丑货呢?”小军听了,也不答言,拿了货物,只管要走。那过路人看见,都说小军欺人不公。小军难违众论,只得将上等货物,下等货物,各携一半而去。
二人看罢,又朝前进,只见那边又有一个农人买物。原来物已买妥,将银付过,携了货物要去。那卖货的接过银子仔细一看,用戥秤了一秤,连忙上前道:“老兄慢走。银子平水都错了。此地向来买卖都是大市中等银色,今老兄既将上等银子付我,自应将色扣去。刚才小弟秤了一秤,不但银水未扣,而且戥头过高。此等平色小事,老兄有余之家,原不在此;
但小弟受之无因。请照例扣去。”农人道:“些须银色小事,何必锱铢较量。既有多余,容小弟他日奉买宝货,再来扣除,也是一样。”说罢,又要走。卖货人拦住道:“这如何使得!去岁有位老兄照顾小弟,也将多余银子存在我处,留言后来买货再算。谁知至今不见,各处寻他,无从归还。岂非欠了来生债么?今老兄又要如此。倘一去不来,到了来生,小弟变驴变马归还先前那位老兄,业已尽够一忙,那里还有工夫再还老兄,岂非下一世又要变驴变马归结老兄?据小弟愚见,与其日后买物再算,何不就在今日?况多余若干,日子久了,倒恐难记。”彼此推让许久,农人只得将货拿了两样,作抵此银而去。卖货人仍口口声声只说“银多货少,过于偏枯”。奈农人业已去远,无可如何。忽见有个乞丐走过,卖货人自言自语道:“这个花子只怕就是讨人便宜的后身,所以今生有这报应。”一面说著,却将多余平色,用戥秤出,尽付乞丐而去。
唐敖道:“如此看来,这几个交易光景,岂非‘好让不争’一幅行乐图么?我们还打听甚么!且到前面再去畅游。如此美地,领略领略风景,广广识见史和天体论》、《纯粹理性批判》、《实践理性批判》、《判断力,也是好的。”
只见路旁走过两个老者,都是鹤发童颜,满面春风,举止大雅。唐敖看罢,知非下等之人,忙侍立一旁。四人登时拱手见礼,问了名姓。原来这两个老者都姓吴,乃同胞弟兄。一名吴之和,一名吴之祥。唐敖道:“不意二位老丈都是秦伯之后,失敬,失敬!”吴之和道:“请教二位贵乡何处?来此有何贵干?”多九公将乡贯来意说了。吴之祥躬身道:“原来贵邦天朝!小子向闻天朝乃圣人之国,二位大贤荣列胶庠,为天朝清贵,今得幸遇,尤其难得。第不知驾到,有失迎迓,尚求海涵!”唐、多二人连道:“岂敢!…”吴之和道:“二位大贤由天朝至此,小子谊属地主,意欲略展杯茗之敬,少叙片时,不知可肯枉驾?如蒙赏光,寒舍就在咫尺,敢劳玉趾一行。”二人听了,甚觉欣然,于是随著吴氏弟兄一路行来。
不多时,到了门前。只见两扇柴扉,周围篱墙,上面盘著许多青藤薜荔;门前一道池塘,塘内俱是菱莲。进了柴扉,让至一间敞厅,四人重复行礼让坐。厅中悬著国正赐的小额,写著“渭川别墅”。再向厅外一看,四面都是翠竹,把这敞厅团团围住,甚觉清雅。小童献茶。
唐敖问起吴氏昆仲事业,原来都是闲散进士。多九公忖道:“他两个既非公卿大宦,为何国王却替他题额?看来此人也就不凡了。”唐敖道:“小弟才同敝友瞻仰贵处风景,果然名不虚传,真不愧‘君子’二字!”吴之和躬身道:“敝乡僻处海隅教父哲学又称“教父学”。欧洲经院哲学的前身。产生于,略有知识,莫非天朝文章教化所致,得能不致陨越,已属草野之幸,何敢遽当‘君子’二字。至于天朝乃圣人之邦,自古圣圣相传,礼乐教化,久为八荒景仰,无须小子再为称颂。但贵处向有数事,愚弟兄草野固陋,似多未解。今日虽得二位大贤到此。意欲请示,不知可肯赐教?”唐敖道:“老丈所问,还是国家之事,还是我们世俗之事?”吴之和道:“如今天朝圣人在位,政治纯美,中外久被其泽,所谓‘巍巍荡荡,惟天为大,惟天朝则之’。国家之事,小子僻处海滨,毫无知识,不惟不敢言,亦无可言。今日所问,却是世俗之事。”唐敖道:“既如此,请道其详。倘有所知,无不尽言。”吴之和听罢,随即说出一番话来。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本卷结束) ……
第十二回
双宰辅畅谈俗弊 两书生敬服良箴
话说吴之和道:“小子向闻贵处世俗,于殡葬一事,作子孙的,并不计及死者以入土为安’,往往因选风水,置父母之柩多年不能人土,甚至耽延两代三代之久,相习成风。以至庵观寺院,停柩如山;旷野荒郊,浮厝无数。并且当日有力时,因选风水蹉跎;及至后来无力,虽要求其将就殡葬,亦不可得;久而久之,竟无入土之期。此等情形,死者稍有所知,安能瞑目!况善风水之人,岂无父母?若有好地,何不留为自用?如果一得美地,即能发达,那通晓地理的,发达曾有几人?今以父母未曾入土之骸骨,稽迟岁月,求我将来毫无影响之富贵,为人子者,于心不安,亦且不忍。此皆不明‘人杰地灵’之义,所以如此。即如伏羲、文王、孔子之陵,皆生蓍草,卜筮极灵;他处虽有,质既不佳,卜亦无效。人杰地灵,即此可见。今人选择阴地,无非欲令子孙兴旺,怕其衰败。试以兴褒而论,如陈氏之昌,则有‘凤鸣’之卜;李氏之兴,则有‘同复’之筮。此由气数使然呢,阴地所致呢?卜筮既有先兆,可见阴地好丑,又有何用。总之,天下事非大善不能转祸为福,非大恶亦不能转福为祸。《易经》‘余庆余殃’之言,即是明证。今以阴地,意欲挽回造化,别有希冀,岂非‘缘木求鱼’?与其选择徒多浪费,何不遵著《易经》‘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之意,替父母多做好事,广积阴功,日后安享余庆之福?较之阴地渺渺茫茫,岂不胜如万万?据小子愚见,殡葬一事,无力之家,自应急办,不可蹉跎;至有力之家,亦惟择高阜之处,得免水患,即是美地。父母瞑目无恨,人子扪心亦安。此海外愚谈,不知可合尊意?”
唐、多二人正要回答,只见吴之祥道:“小子闻得贵处世俗,凡生子女,向有三朝、满月、百日、周岁之称。富贵家至期非张筵,即演戏,必猪羊鸡鸭类大为宰杀。吾闻‘上天有好生之德’。今上天既赐子女与人,而人不知仰体好生之意,反因子女宰杀许多生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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