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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缘-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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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几人。”玉儿道:“还有八位才女。”众人齐催拿饭。兰芝只说:“天时尚早,尽可从容。”
宰银蟾掣了蔬菜叠韵道:
“壶卢刘义庆《世说》东吴有长柄葫芦,卿得种来否?
本题双声,敬兰芳姐姐一杯。”兰言道:“玉儿,我考你一考:此句怎讲?”玉儿道:“这是当日陆士衡弟兄初见刘道真,以为道真不知问些甚么大学问的话,谁知他只问壶卢种可曾带来。”紫芝道:“我也学刘道真了,请问婉春姐姐:你们会稽山的老虎最多,你来时可曾把虎须带来?”婉春道:“姐姐要他何用?”
紫芝道:“我要两根送兰荪、再芳二位姐姐做剔牙杖。”兰言道:“玉儿:你把单子拿来我看。”玉儿送过,兰言看了道:“这‘壶卢’二字,为何写做两样?
究竟用那个为是?”玉儿道:“历来写草头虽多,但据我的意思:壶是饮器,卢的饭器,北边此物极大,大都做为器用,古人命名,必是因此。《诗》有‘八月断壶’之句,并非草头。至于草头二字,葫是大蒜,芦是蒲苇,会义指事,迥然不同,不如无草头最切。当日崔豹虽未言其所以,却已用过。”兰言道:“玉老先生请罢!将来我们再写这两上字,断不‘依样葫芦’一定要改‘新样壶卢’的。”
蔡兰芳掣了地理双声,忖一忖道:“妹子虽想了两句,但一有普席之酒,一无普席之酒,若取吉利,却无普席之酒。”兰言道:“且把吉利的交了卷再讲。”
兰芳道:
“黄河王嘉《拾遗记》黄河千年一清,圣人之大瑞也。
本题双声,‘千年’叠韵,敬锦心姐姐一杯。”兰言道:“普席之酒却是何句?”
青钿道:“我猜著了:莫非虞荔《鼎録》‘寇盗平,黄河清’么?”兰芳道:“并非《鼎録》。是《吕氏春秋》‘吕梁未发,河出孟门’。”兰言道:“这句却有‘吕梁’、‘孟门’两个双声,既如此,我们普席各位半杯。”
言锦心掣了花卉双声道:“妹子并无好句,不过搪塞完卷。至于以上所飞之句,处处入妙,却有一比:
荷花李延寿《南史》此步步生莲花也。
重字双声,敬闺臣姐姐一杯。”青钿道:“且慢斟酒!这部《南史》,正令虽未用过,我记得刚才红英、尧春二位姐姐以琴棋二字打赌,曾用李延寿《南史》;
并且红英姐姐曾借‘李’字说过元元皇帝一个笑话。姐姐误用重书,只怕要罚一杯。”井尧春道:“春钿姐姐记错了!我用的是李延寿的《北史》,并非《南史》。”
青钿只得饮了一环道:“我今日闹的糊里糊涂多吃了许多酒,总是‘湖州老儿’把我气的。”
闺臣掣了时令双声道:“兰芝姐姐:天已黄昏,所谓‘臣卜其昼,未卜其夜’。
请赐饭罢。妹子就用‘黄昏’三字交卷,以记是日欢聚几至以日继夜之意。”青钿道:“‘黄昏’二字,虽是对景挂画,就只可惜是个俗语。”闺臣道:“‘日至虞渊,是谓黄昏。’见《淮南鸿烈》,岂是俗语。”春辉道:“他才把酒干了,倒又想吃,真是好量。”
忽闻远远的一片音乐之声,只见丫环向宝云道:“各灯都在小鳌山楼上楼下分两层挂了,请小姐先去看看,如有不妥,趁此好改。夫人恐众才女过去看灯,未备花炮,觉得冷淡,现命府中女清音在彼伺候。”众人道:“即已挂齐,我们就同去走走,少刻再来接令。”一齐出席,离了凝翠馆。
宝云道:“兰芬姐姐如把这些灯球算的不错,我才服哩。”兰芬听了,甚觉不懂,只得含糊应道:“妹子只能算算天文、地理、勾股之类,何能会算灯球。”
董花钿道:“我们今年正月在小鳌山看灯,那知转眼又交夏令了。”只闻音乐之声渐渐相近,不多时,来到小鳌山,原来三面串连大楼二十七间,只南面一带是低廊,楼上楼下俱挂灯球,各种花样,五色鲜明,高低疏密,位置甚佳。兰芬道:
“怪不得姐姐说这灯球难算哩。”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本卷结束) ……
第九十三回
百花仙即景露禅机 众才女尽欢结
           话说兰芬道:“怪不得姐姐说这灯球难算,里面只有多的,又有少的,又有长的,又有短的,令人看去,只觉满眼都是灯,究竟是几个样子?”宝云道:“妹子先把楼上两种告诉姐姐,再把楼下一讲,就明白了。楼上灯有两种:一种上做三大球,下缀六小球,计大小球九个为一灯;一种上做三大球,下缀十八小球,计大小球二十一个为一灯。至楼下灯也是两种:一种一大球,下缀二小球;一个大球,下缀四小球。”众人走到南边廊下,所挂各色连珠灯也都工緻,一齐坐下,由南向北望去,只见东西井对面各楼上下大小灯球无数,真是光华灿烂,宛如列星,接接连连,令人应接不暇,高下错落,竟难辨其多少。
宝云道:“姐姐能算这四种灯各若干么?”兰芬道:“算家却无此法。”因想一想道:“只要将楼上大小灯球若干,楼下灯球大小若干,查明数目,似乎也可一算。”宝云命人查了:楼上大灯球共三百九十六,小灯球共一千四百四十;
楼下大灯球共三百六个,小灯球共一千二百。兰芬道:“以楼下而论:将小灯球一千二百折半为六百,以大球三百六十减之,馀二百四十,是四小球灯二百四十盏;于三百六十内除二百四十,馀一百二十,是二小球灯一百二十盏。此用‘雉兔同笼’算法,似无舛错。至楼上之灯,先将一千四百四十折半为七百二十,以大球三百九+六减之,馀三百二十四,用六归:六三添作五,六二三十二,逢六进一十,得五十四,是缀十八小球灯五十四盏;以三乘五四,得一百六十二,减大球三百九十六,馀二百三十四,以三归之,得六十八,是缀六小球灯数目。”
宝云命玉儿把做灯单子念来,丝毫不错。大家莫不称为神算。又听女清音打了一套十番,惟恐过晚,都回到凝翠馆。
青钿道:“闺臣姐姐要用即景‘黄昏’二字,可曾有了飞句?”闺臣道:“我因刚才禅机笑话们有所感,却想起葛仙翁一句话来:
黄昏《抱朴子》谓黄老为妄言,不亦惜哉!
‘为妄’双声,‘亦偕’叠韵,敬红珠姐姐一杯,普席一杯。”兰言道:“闺臣妹妹这两句,因世人不信人可成仙,特引此书为之提醒,虽是一片婆心,但看破红尘,能有几人?莫讲成仙了道,略把争名夺利各事看的淡些也就好了。我看贤妹仙风道骨,大约上了小蓬莱已行了元妙,日后飞升时倘将愚姐度脱尘凡,也不枉今日结拜一场。”闺臣道:“姐姐说我日后飞升,谈何容易!这才叫作‘望梅止渴’哩。”闵兰荪道:“你们只顾说这不中听的话,岂不把笑话耽搁么?”
掌红珠道:“姐姐莫忙。适因‘成仙了道’之话,倒想起一个笑话:一人最喜饮酒,并且非肉不饱,每日惟以赌钱消遣。一日,遇见仙人,叩求长生之术。
仙人道:‘看你骨格,乃有根基之人。我有仙丹一粒,你拿去服过之后,即可长生不老。但有几件禁戒之事必须牢记,设或误犯,虽服仙丹,也是无用。’此人接过仙丹道:‘请教所戒何事?’仙人道:‘只得七个字:戒酒除荤莫赌钱。’此人思忖良久,把仙丹退还道:‘这有何趣!’兰言笑道:“以此而论:放著现成仙丹还要退回,你若教他苦修,岂不难么!”
红珠掣了饮食双声道:“今日蒙兰芝姐姐赐饭,明日还不能出门哩。”兰芝道:“这却为何?”红珠道:“当日北齐皇甫亮曾对文宣有句放,妹子说来,姐姐就明白了:
酒浆李百药《北齐书》日醉,一日病酒。
‘一日’、‘一日’俱叠韵,敬春辉姐姐一杯,普席一杯。”兰言道:“今日的酒,真是络绎不绝。又有两位令官监酒,丝毫不能容情,大约座中未有不是尽欢尽量。明日病酒这话真真不错。”小春道:“只要有了云台山的葛粉,怕他怎么!”
春辉道:“妹子因古人造字有象形之说,意欲借此行个酒令,但大家都是急欲回去,如不高兴,我就说个笑话,好接前令。”兰芝道:“天时尚早,好姐姐,你把象形酒令宣宣罢。”春辉道:“我说一个‘甘’字,好象木匠用的刨子。”
兰言道:“果然神像。此令倒还有趣。”玉芝道:“玉儿:这个字怎么写?”玉儿道:“金旁加个包字。”玉芝道:“只怕有些杜撰。”玉儿道:“此字见顾野王《玉篇》,如何是杜撰。”题花道:“你刚才说那八个弟兄都有绰号,我也送你一个绰号,叫做‘知古今’。”施艳春道:“我说一个‘且’字,象个神主牌。”
褚月芳道:“我说‘非’字,好象篦子。”紫芝道:“倒是一张好篦子,可惜齿儿太稀了。”妩儿道:“我说‘母’字,好象书吏帽子。”书香道:“我说‘山’字,象个笔架。”秀英道:“我说‘西’字,象个风箱。”小春道:“我说‘伞’字,就象一把伞。”红蕖道:“我说‘册’字,象一座栅栏。”紫芝道:“我说一个‘出’字,象两个笔架。”春辉道:“这是抄人旧卷。”尹红萸道:“我说‘皿’字,象一顶纱帽。”印巧文道:“我说‘乙’字,象一条蛇。”柳瑞春道:“我也说个‘一’不,象一条扁担。”众人道:“这两个乙字都好。”春辉道:“诸位姐姐如不赐教,请用一杯,好接令了。”紫芝道:“姐姐如吃三杯,我再说个顶好象形的。”春辉道:“我酒已十分,再吃三杯,岂不醉死么!”紫芝道:“或者题花姐姐说个笑话也使得。”题花道:“笑话倒不难。但说过之后,你的字设或无趣,并不贴切,却怎样呢?”紫芝道:“如不贴切,找也还你一个笑话。”
题花道:“我因春辉姐姐才说醉死之话,却想起一个笑话:一人最好贪杯。
这日正吃的烂醉,那知大限已到,就在醉中被小鬼捉去。来立冥官殿上,冥官正要问话,适值他酒性发作,忽然大吐,酒气难闻。冥官掩鼻埋怨小鬼道:‘此人如此大醉,为何捉来?急速放他回去。’此人还阳,只见妻妾儿女都围著恸哭,连忙坐起道:‘我已还魂,不必哭了。快拿酒来!’妻妾见他死而复生,不胜之喜,一齐劝道:‘你原因贪杯太过,今才活转,岂可又要饮酒!’此人发急道:
‘你们不知,只管快些多多拿来,那怕吃的人事不知,越醉越好。’妻妾道:‘这却为何?’此人道:‘你不晓得,我如果醒了,就要死了。’”兰言笑道:“过于明白,原非好事,倒是带些糊涂最好。北方有句俗语,叫做‘憨头郎儿增福延寿’;又道‘不痴不聋,不作阿家翁’。这个笑话,细细想去,却很有意味。”
题花道:“笑话已说,你的字呢?”紫芝道:“我说一个‘艸’字,神像祝大姐夫用的两把钢叉。”引的众人好笑。题花拿著酒杯过来道:“你不好好说个笑话,我一定灌三杯!”紫芝道:“我说!我说!你过去!那公冶矮的兄弟名叫公冶矬,也能通兽语。这日正向长官卖弄此技,忽听猪叫。长官道:‘他说甚么?’公冶矬道:‘他在那里教人说笑话哩。’”青钿道:“题花姐姐:今日且由他去,明日我们慢慢编几个再骂他。”紫芝道:“这猪昨日用尾撇兰,今日又要听笑话,倒是极风韵的雅猪。”春辉笑道:“‘雅猪’二字从来听过。至于猪能风韵,尤其新奇。猪又何幸而得此!”随手掣了一签,高声念道:“水族双声。”紫芝道:
“忽然现出水族,莫非祝大姐夫果真要来耍叉么?”春辉道:“妹妹莫闹!我才想了一个‘石首’,意欲飞《竹书纪年》‘帝游于首山’之句,虽可替敬一杯,但今日我们所行之令,并非我要自负,实系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竟可算得千古独步。此时只剩三人就要收令,必须趁此将这酒令略略表白一句,庶不负大家一片巧思。”玉芝道:“你说这是独步,将来设或有人照这题目也凑一百双声叠韵,比我们还强,岂不教人耻笑么?”春辉道:“若照我们题目,也把古人名、地名除去,再凑一百个,何得能彀。况且你又误猜将及百条,也要除去,尤其费事。
即使勉强凑出,不是《博雅》、《方言》的别名,就是《山海经》、《拾遗记》的冷名,先要注解,岂能雅俗共赏。我们这个好在一望而知,无须注解,所以妙了。总而言之:别的酒令,无论前人后人,高过我们的不计其数;若讲双声叠韵之令,妹子斗胆,却有一句比语:
石首《任中丞集》千载美谈,斯为称首。
‘斯为’叠韵,敬宝云姐姐一杯。”兰芝道:“这个虽是鱼名;若据《左传》,却是人名;按地理又是县名。虽与果蠃之义不同,难得一名却是三用。如此之巧,大家也该赏鉴一杯才是。”兰言道:“这怀一定乾的。但下手只剩两位就要收令,姐姐分付快些拿饭,行令的行令,用饭的用饭,才不耽搁。”众人道:“姐姐既不拿饭,少到令完一齐都散,看你拦住那个!”兰芝见天色不早,又因酒已不少,只得分付拿饭。
宝云掣了人伦双声道:“刚才起令,良箴姐姐曾有‘东都妙姬,南国丽人’之句;此时将要收令,必须仍要归到我们身上,才有归结。并且妙姬丽人,只言其美,至于品行,尚未言及,妹子意彼点他一句,心里才觉释然。无奈难得凑巧之句。虽有见句好的,偏偏书又被人用过。”兰言道:“品行一层,乃万万不可少的,姐姐若不略点一句,将来后人见这酒令,还把我们当做一群酒鬼哩。”宝云忖一忖道:“曹大家乃自古才玄,莫若用他著作点染,尤其对景:
夫妇《班昭》《女诫》女有四行,一曰妇德。
‘一曰’双声,敬周庆覃姐姐一杯。”玉芝道:“周者,普遍之意,只怕令要全了。”青钿道:“好容易我才捉住一位!请教宝云姐姐:‘夫妇’同‘石首’既不同韵,又不同母,失了承上之令,岂不要罚么?”紫芝道:“我同妹妹格外赌个东道:如宝云姐姐被罚,我也吃一杯;倘你说错,也照此例。你可敢赌?”青钿道:“我就同你赌!”宝云道:“妇首同韵,青钿妹妹输了。”青钿道:“我不信!妇首声音悬殊,岂能归在一韵?而且一上一去,断无此理。”玉儿把沈约《韵谱》送过,青钿翻开看了,气的闭口无言。一面饮酒,只将‘湖州老儿’骂个不了。兰芝道:“你虽恨他,我却感谢他,不但这位老先生倒会替我敬酒。”
说的青钿扑嗤一笑,把酒都喷出道:“我活到如今,才晓得‘夫妇’却教做‘夫否’。”
周庆覃掣了地理双声道:“今日诸位姐姐所飞这些双声叠韵,经史子集无般不有,妹子在旁看著,何敢赞一词。只有《庄子》一句恰对我的光景:
湖河《庄子》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
‘河汉’古音双声,‘而无’今音双声,敬若花姐姐一杯,普席同庆一杯。”若花道:“偏偏轮我收令,又教我说笑话,这却怎好?”题花道:“容妹子略想一想,替你说罢。”
玉芝道:“刚才春辉姐姐说我们今日之令乃千古绝唱,既如此,妹子明目就将此令按著次序写一小本,买些梨枣好板,雇几个刻工把他刻了,流传于世,岂不好么?”题花道:“有一教书先生最好放屁,……”玉芝道:“我正说刻书,题花姐姐忽说放屁,这是怎讲?”兰言笑道:“他替若花姐姐说笑话哩。”玉芝道:“原来如此。你快说,先生好放屁便怎么?”题花道:“……惟恐学生听见不雅,就在坐位之后板壁上刻一小洞,以便放屁时放在洞外,可掩其声。一日,先生外出,东家偶进书房,看见此洞,细问学生。学生告知其故。东家皱眉道:
‘好好板壁,为何如此遭塌!即或忍不住放几个屁,也是人之常情,何必定要如此。少刻先生回来,你务必告拆先生:以后屁只管教他放,板是乱刻不得的。’”众人听了,笑的个个喷饭。玉芝道:“我刚要刻酒令,他就编出这个笑话,真是刻薄鬼。”
若花把签桶摇一摇道:“起首是‘五百岁为春’以及‘吉日辰良’等旬,莫不暗寓祥瑞之意。此刻轮到妹子收令,必须也用一个佳句才有始有终。但一句要把他收足,业已费事,且又有承上及双声叠韵之难,不知题目可能凑巧。”随即掣了一枝花卉双声,青钿道:“此题还不甚窄,姐姐拟用何名?”若花道:“我才想‘合欢’二字,既承上文,又与现在光景相行,必须用此才妙。”青钿道:
“既如此,所飞之句,何不用嵇康《养生论》呢?”若花摇头,忖一忖道:“有了:
合欢《礼记》酒食者,所以合欢也。
‘合欢’双声,合席欢饮一杯。”众人赞道:“此句收的不独‘酒食’二字点明本旨,且‘合欢’字又寓合席欢饮之意。虽只数字,结束之妙,无过于此,若非锦心绣口,何能道出。能不佩服!”玉芝道:“结的固好,但《礼记》有人用过,要罚一环。”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本卷结束) ……
第九十四回
文艳王奉命回故里 女学士思亲入
           话说玉芝道:“《礼记》有人用过,要罚一杯。”若花道:“这又奇了!刚才我看单子,无论正令旁令,并无‘礼记’二字。为何有人用过?只怕玉儿写错了。”玉芝把单子取来一看,只见“齐庄中正”之上写著“中庸”二字,这才明白,道:“原来是我未报《礼记》,报了《中庸》,无怪姐姐忽略过了。”题花道:“如今看著虽算重了一部,安知后世不将《中庸》另分一部哩。好在旁令所飞之书甚多,也补得过了。”兰言道:“我只喜起初是若花姐姐出令,谁知闹来闹去,还是若花姐姐收令,如此凑巧,这才算得有始有终哩。”众人因天色不早,当即出席,再三致谢而散。
次日,蒋、董、掌、吕四家小姐彼此知会,都禀知父亲,就借卞府邀请众才女聚了一日。闺臣、若花同史幽探诸人也借凝翠馆还席。接著大家又替若花、兰音、红红、亭亭分著饯行。一连聚了几天。那“长安送别图”诗词竟有数千首,恰恰抄成四本,极尽一时之盛。登时四处轰传,连太后、公主也都赋诗颁赐。
这日钦限已到,若花同兰音、红红、亭亭前去叩别老师。方才回寓,礼部早有官员把敕命赍来,并催急速起身,以便覆旨。四人忙备香案接了御旨,上朝叩谢。适值国舅也因接了敕命上朝谢恩,一同回到红文馆。那九十六位才女也都会齐等候送行。众人因国舅虽系男装,并非男子,都来相见。闺臣预备酒饭。大家都是恋恋不舍,略略坐了一坐,当即出席。国舅家人已将三辆飞车陆续搭放院中,都向西方按次摆了。众人看时,那车只有半人之高,长不满四尺,宽约二尺有余;
系用柳木如窗棂式做成,极其轻巧;周围俱用鲛缩为幔;车内四面安著指南针;
车后拖一小木如船柁一般;车下尽是铜轮,大小不等,有大如面盆的,有小如酒杯的,横竖排列,约有数百之多,虽都如同纸薄,却极坚刚。当时议定:国舅、若花坐前车,红红、亭亭坐中车,兰音与仆人坐后车。国舅把钥匙付给仆人,又取三把钥匙递给红红道:“一是起匙,一是行匙,一是落匙,上面都有名目,用时不可惜误。如要车头向左,将柁朝右推去;向右,朝左推去:紧随我车。自无舛错。车之正面有一鲛绡小帆,如遇顺凤,将小帆扯起,尤其迅速。”并引红红、亭亭将车内如何运动钥匙之处交代明白,道声慢在,轻轻上了前面飞车。仆人上了后车。国舅道:“就请贤甥同二位学士及早登车,以便趱路。”
若花、兰音,红红、亭亭望著众才女下觉一阵心酸,那眼泪那里忍得住,如雨点一般直朝下滚,个个哽咽不止;众人无不滴泪,亭亭向闺臣位逍:“前寄家书,不知何时方到。贤妹回到岭南,千万丁嘱我母不可焦心。俟到彼国,自必即托若花妹妹遣人伴我前来迎接;设或此去不能安身,亦必得夜仍回岭南。我无著己之亲,只得寡母一人,今忽远隔外洋,不能侍奉,惟望妹妹俯念当日结拜之情,替我早晚照应,善为排解,使无倚闾之望,永感不忘。妹妹!你今受我一拜!”
不觉放声大哭,跪了下去,只管磕头道:“妹妹!你同我不啻嫡亲手足,这个千斤担子要放在你身上了!”霎时哭倒在地。闺臣正因姊妹离别伤感,适听亭亭嘱托堂上甘旨,猛然想起父亲流落天涯之苦,跪在地下,也是大放悲声,同亭亭抱头恸哭。众人看著,无不心酸。国舅在车内催了数遍。婉如、小春一面哭著,把亭亭、闺臣搀起。亭亭哭的如醉如痴,晕过几次。礼部官员又差人前米相催。亭亭那里舍得上车,只管望着闺臣恸哭。多九公惟恐误了钦限,暗暗分付众丫环,硬把亭亭搀著,同红红上了当中飞车。若花、兰音也只得含悲上车。国舅同红红、仆人郁将钥匙上了,运动机关,只见那些铜轮,横的竖的,莫不一齐乱动:有如磨盘的,有如辘轳的,好象风车一般,个个旋转起来。转眼间离地数尺,直朝上升,约有十余丈高,直向两方去了。大家望眼连天,凄然各散。
隔了几日,红文馆众才女纷纷请假回籍,闺臣仍同林婉如、秦小春、田凤翾、洛红蕖、廉锦枫、宋良箴、颜紫绡姊妹八人同回岭南;余丽蓉、司徒妩儿同林书香、阳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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