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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伦坡经典悬疑集-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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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坟墓,只需轻轻一按,铁门就轰然敞开了。透气和采光设施也做了安排。在紧邻棺材的地
方,摆放着方便的容器,里面备有食物和水,伸手就能拿到。棺材的衬垫柔软暖和,棺材盖
子与墓门的设计原理一样,装上了弹簧,身体只消稍稍一动,就足以将它弹开。此外,坟墓
的顶上,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铃铛,绳子是这么设计的——它穿过棺材上的一个洞,紧紧握在
死尸的手里。可是,唉!人的命运自有定数,就算武装到牙齿又有何用?即便是这些煞费苦
心发明的安全措施,也不能免除遭活埋的极端痛苦。这种痛苦是命中注定的不幸。
生命中的新纪元到来了——正如以前经常发生的那样——我发现自己从完全的无意识中
浮出,进入了最初那种微弱而模糊的存在意识。慢慢地——就像蜗牛爬行那样缓慢——接近
精神上暗淡灰白的破晓时分。一种迟缓的不安。一种漠然忍受钝痛的感觉。无所挂碍——无
所希求——无所作为。接着,一段很长的间歇过后,是一阵耳鸣声,然后,在更长一段时间
流逝了,四肢有了刺痛感,再接下来,就进入仿佛是永恒的静止状态,让人心情愉悦,在此
期间,清醒的感觉挣扎着进入意识,随后再次坠入虚无,时间很短暂,接着就蓦地清醒。最
后,眼睑微微颤动,马上就有莫名强烈的恐惧电击般袭来,血液于是迅速地从太阳穴涌到心
脏。至此才开始明确地努力思考、努力回忆,至此才算获得那转瞬即逝的局部成功,至此,
记忆才重新生动起来,在某种程度上,我意识到了自己的情形。我觉得我不是从普通的睡眠
中醒来。我记起自己是犯了强直性昏厥。最后,似乎在大海那狂涛巨浪的冲击下,我颤抖的
灵魂被一种严酷的危险所覆没——被那幽灵般时常造访的念头所覆没。
在这种想像攫住我的几分钟里,我一动都不动。为什么?我是鼓不起动一动的勇气。我
不敢尝试着去信服自己的命运——但在我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却在低语,说一切的确如此。
绝望——没有其他任何不幸能创造出这般绝望——在长长的迟疑之后,惟有绝望在推动着我
张开沉重的眼皮。我睁开了眼睛。黑暗——到处一片黑暗——我知道,这一阵发病结束了。
我知道,疾病的临界点也早已过去。我知道,现在我的视觉功能完全恢复正常——但眼前一
片黑暗——到处都是一片黑暗——是始终如一的长夜的黑暗,黑得浓烈,黑得彻底。
我使劲尖叫起来——我的嘴唇和焦干的舌头一起痉挛地努力着,可空荡荡的肺部却发不
出一丝声音,好像有一座大山死死压在上面,随着心脏的跳荡而喘息、悸动,拼命挣扎着才
得以呼吸。
在我努力大声叫喊时,下颌一动,我才知道,它们被固定住了,就像人们通常对死者所
做的那样。我也感觉到了自己是睡在某种坚硬的东西上面。身体两侧也有类似的东西压迫着。
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敢动一下四肢,不过这时我猛地举起了胳膊——本来它们是手腕交叉地平
放着的。我的胳膊撞到了一个坚硬的木质物上,它就在我的上方伸展开来,距我的脸至多六
英寸。我不再怀疑了,我到底还是睡在了棺材里。
现在,在我无边的悲惨之际,款步走来希望的天使——我想到了自己的那些预防措施。
我扭动着,做出痉挛般的努力,想推开棺材盖:它却一动不动。我在手腕上摸索着,想找到
系在铃铛上的绳子:却根本找不到它。此刻,安慰者转身逃去,永远不再眷顾我;绝望变本
加厉,统领一切。因为我发现,棺材里根本没有我悉心准备的软垫子——而且,鼻孔里突然
扑进一股湿土特有的强烈气味。结论难以抗拒。我不在家族的墓窖里。我昏迷的时候不在家
中,而是置身陌生人中间。可一切都在什么时候发生、是怎样发生的,我却想不起来了。他
们像埋一条狗一样把我埋掉了。他们把我钉进一口普通的棺材里,然后深深地埋进一座普通
的无名坟墓,永远埋在那里。
我确信了这一点。可是当这个可怕的事实钻进灵魂最深处时,我再次挣扎着大声叫喊。
这第二次努力成功了。一阵持久而疯狂的痛苦尖叫,或者说是哀号,划破了在地下的长夜。
“喂!喂!怎么了!”一个粗哑的声音回应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第二个说。
“别那么吵吵!”第三个说。
“你刚才像猫一样号叫,到底怎么回事?”第四个说。接着我被一伙看上去很粗野的人
抓住了,狠狠地摇晃了几分钟。他们没把我从昏睡中唤醒——因为我在尖叫时已彻底清醒了
——但他们却使我彻底恢复了记忆。
这桩奇遇发生在弗吉尼亚州的里士满附近。我在一位朋友的陪伴下去打猎。我们沿着詹
姆斯河走了几英里。夜幕降临时分,我们遭遇了暴风雨。一条装满花泥的单桅小帆船停泊在
河边,船舱成了为我们遮风挡雨的惟一藏身处。我们充分利用了它,在船上过了夜。我睡在
船上仅有的两个床铺中的一个上面,一艘仅有六七十吨位的单桅帆船,其卧舱当然乏善可陈。
我的铺位上没有被褥,宽度至多十八英寸。床铺到头上甲板的距离刚好也是十八英寸。把自
己塞进去,可没少费劲。不过我睡得很香。因为无梦,也没做噩梦,所有的幻影自然是产生
于我所处的环境,产生于我一向偏执的思想,产生于我前面提及的情况——我一觉醒来,总
是长时间难以集中神志,尤其是难以恢复记忆。那些摇晃我的人是单桅帆船上的船员,和几
个负责卸货的工人。泥土的气味是船上装的花泥散发出的。绑住下颌的布带是个丝绸手帕,
因为没有戴惯了的睡帽,我拿它包了头。
然而,我所遭受的痛苦与真正的活埋毫无二致。它们非常可怕——可怕得超乎一切想像。
不过,祸兮福所倚。极端的痛苦反而使我的心灵不可阻挡地觉醒了。我的灵魂奏响了和谐的
音调——它有了一定的韧性。我出国。我充满活力地进行锻炼。我呼吸天堂的自由空气。我
思考死亡以外的其他问题。我丢弃了医学书籍。我把“巴肯”烧了。我不再读《夜思》——
不再读有关墓地的夸夸其谈——不再读像本篇文章这样的鬼怪故事。总之,我焕然一新,过
上了人的日子。在那个值得纪念的夜晚之后,我永远消除了那些阴森恐怖的想像。我的强直
性昏厥病症也随之消失了。或许,我之所以发病,正因为心中对阴森恐怖的东西想得太多,
而不是因为发病,才心生阴森恐怖的想像。
有时,即使在理性的清醒眼光看来,我们人类的悲惨世界,与地狱不无相似之处,但人
类的想像力不是卡拉蒂斯,可以不受惩罚地探测每一个洞穴。唉!不能把大量坟墓般的恐怖,
都看作是稀奇的想像——但是,像那些追随着阿弗拉斯布在奥克苏斯河的航程的魔鬼,必须
入睡,否则它们会把我们吞噬——它们必须陷入昏睡,否则我们就得毁灭。
(1850年)
跳蛙我真不知道有谁能比国王更热衷于笑话。他就像是为了笑话而活着。谁要是讲个笑
话奇闻,还把它说得有滋有味,那再对他胃口不过。因此,他的七位大臣都以爱说笑话且说
得炉火纯青而著称。他们跟国王一样,都是肥胖油滑的大块头,都是独一无二的说笑好手。
我不是很确定,是不是人们因说笑话而长胖,还是胖子们骨子里就爱说笑话——不过可以肯
定的是,一个瘦骨伶仃的人说笑话,那他肯定是个稀罕人物。
谈到优雅,或者,如他所称的“鬼”聪明,国王从不拿这个惹自己烦。他特别欣赏过分
的笑话,很少嫌它太过冗长。过分的斯文让他厌倦。比起伏尔泰的《查第格》来,他更喜欢
拉伯雷的《庞大固埃》。而且,总的来说,恶作剧比嘴上说说笑话更对他的胃口。
在我描述的日子里,宫廷里的小丑还没完全过时。欧洲大陆上几个强国还保留着他们的
“小丑”,他们穿着杂色的衣服,带着尖尖的帽子,挂着铃儿,每逢御桌上落下一点儿面包
屑,总是立刻说着俏皮话儿,对君王感恩戴德。
自然,我们的国王也养着他的“小丑”。情况是,他需要些愚蠢荒唐的东西——只要是
为了平衡他那七位英明睿智的大臣们的绝顶智慧——更别提他自己了。
不过,他的小丑,那个专业小丑,又不仅仅是个小丑。在国王的眼里他可值三倍的价儿,
因为他还是个侏儒和跛子。那时候,宫廷里的侏儒像小丑一样平常;许多君王要是没有个小
丑来为他逗乐、没有个侏儒供他取笑,会感到很难打发日子——宫廷里的日子,要比别处漫
长得多。可是,就像我看到的,一百个小丑里面,有九十九个都长得胖乎乎、圆滚滚,还笨
手笨脚——所以让我们的国王沾沾自喜的跳蛙(那小丑的名字)可不一般,他一个人顶得上
三个的价值。
我相信“跳蛙”这名字不是他的教父母在洗礼上给他起的,而是七位大臣看他不能像其
他人一样走路,而一致赞同封了他这个名号。实际上,跳蛙只能以穿插藏闪的步态行进——
一半像跳,一半像扭——对国王来说,这是种有趣之极的动作,当然也足以安慰他自己,因
为国王虽然挺着个将军肚,顶着硕大的脑袋,还是被朝廷上下当作头号美男子。
跳蛙的腿那么扭来扭去的,在路上行走就成了苦差使;但他的双臂的肌肉却格外有力,
他能在树木绳索之类很难攀爬的东西上,表演许多极其灵巧的动作。这样的力量,倒像是造
物主为了补偿有缺陷的腿脚而赐予他的。在这样的表演中,他无疑更像是一只松鼠或是小猴
子,而非一只青蛙。
我没法儿确切说出跳蛙最初来自哪个国度。不过应当是个没人听说过的蛮荒之地——一
个离国王的宫廷极其遥远的地方。一位个头和跳蛙差不多矮小的姑娘,叫特培塔,身材很好,
还是个出色的舞者,就和他的家乡毗邻,他俩被国王的一位常胜将军从家乡强征了来,作为
礼物送给国王。
在这种情况下,两个小俘虏之间自然而然产生了亲密无间的感情。实际上,他们很快就
成了莫逆之交。跳蛙虽然总在耍把戏,要是不能多为特培塔效劳,就一点儿也不受欢迎;她
虽然是个矮子,却面容秀丽,举止优雅。人人倾慕她,宠爱她;因此她拥有很大的影响力,
只要可能,她总是用这个来为跳蛙谋利。
在一个盛大的全国庆典——我忘了是什么了——国王打算举行一场化妆舞会,只要宫廷
里举行化妆舞会或者是诸如此类的聚会,总会召去跳蛙和特培塔两人前去表演。尤其是跳蛙,
在准备表演节目、编排新奇角色、张罗假面舞会的服装方面,无一不能,几乎到了少了他什
么事儿也做不了的地步。
节日的夜晚来临了。在特培塔的监督下,一个华丽的大厅装饰好了,各种各样能让化妆
舞会更出挑的饰物都用上了。整个宫廷,等待的焦灼达到白热化了。提到要穿什么服装,要
扮演什么角色,不难想见,每个人都早已拿定主意。许多人在一个星期甚至是一个月前,就
已经决定了要扮演什么角色,并且事实上,除了国王和他的七个大臣们,没人犹豫不决过。
国王和七大臣为什么会犹豫,我没法说,除非是他们纯粹是为了恶作剧。更多的可能是,因
为太胖,他们才觉得很难做出选择。无论如何,时间是在飞跑;到后来他们不得不召来了特
培塔和跳蛙。
两个小伙伴应国王之召而来的时候,国王正与他的七位内阁成员正坐在酒瓶堆里纵饮,
只是国王看上去心情不太好。他知道跳蛙不喜欢喝酒,因为酒总是让这可怜的跛子兴奋得发
疯。这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儿。可是国王就喜欢恶作剧,以强迫跳蛙喝酒和“作乐”来寻欢
——这是国王的叫法。
小丑和他的朋友走进房间,国王说道:“过来,跳蛙。为了你那些不在这儿的朋友的健
康,喝了这一杯,”跳蛙听到这儿,叹了口气。“然后让我们来享受享受你的发明。我们需
要角色——角色,小子——一些新东西——不寻常的。我们烦透了老这么千篇一律。过来,
喝下去!酒能刺激你的灵感。”
跳蛙尽力想和平常一样,挤出几句笑话来迎合国王;可是努力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刚巧这天是这可怜的侏儒的生日,而为他“不在的朋友们”喝酒的命令让他的眼眶充满了泪
水。他谦卑地从暴君的手中接过高脚杯,苦涩的眼泪大滴大滴掉了进去。
“哈!哈!哈!”小矮子强饮下一杯酒,国王仰天大笑,“看看一杯好酒力道多大!怎
么,你的眼睛已经闪闪发亮了!”
可怜的家伙啊!他的大眼睛幽幽地忽闪着,却不是闪闪发亮;酒精可以使他大脑兴奋,
却也只是一瞬间。他马上就醉了。他小心翼翼地把高脚杯放在台子上,半痴半呆地四处打量
着这伙人。见国王的“玩笑”奏了效,他们都给大大逗乐了。
“那么现在办正经事吧,”首相说。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胖子。
“对,”国王说,“来帮我们一把。角色,我的好伙计,我们需要扮演角色——我们所
有人都要扮演——哈!哈!哈!”这完全是在说笑话。七位大臣纷纷应和他的笑声。
跳蛙也笑了,虽然笑得软弱无力,还有些茫然。
“过来,过来呀,”国王不耐烦的说,“你没什么好主意么?”
“小的正极力想些新奇的招儿,”矮子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因为他被那酒搞得晕头转
向。
“极力!”暴君狂叫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啊,我知道了。你不痛快,还想再喝
点儿酒。给,喝了它!”他又倒出了满满一杯酒,赐给跛子,后者只是呆呆地瞪着它,喘不
过气来。
“我说,喝啊!”这个怪物吼着,“要不以撒旦的名义——”
小矮子犹豫着。国王的脸都气紫了。朝臣们脸上堆着假笑。特培塔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
来到国王的御座前跪下,求他饶了她的朋友。
国王看了她好一会儿,显然,对她如此大胆很是吃惊。他像是完全不知所措了,都不知
道该做些什么或是说些什么了——怎么样才能恰如其分地表达他的愤怒呢。终于,他一个字
也没吐出来,粗暴地把她推开,把满杯子的酒泼在她脸上。
那可怜的姑娘尽最大的努力爬起来,甚至不敢吭一声,重新退回到桌脚旁。
房间里一片死寂,大约持续了半分钟,要有一片叶子或是羽毛落下来,也能听得见。突
然,一声低沉却刺耳、拖长了的摩擦声打破了沉寂,像是从房间的各个角落一齐传出。
“干什么——干什么——你弄出那个动静来干什么?”国王狂暴地扭头对矮子质问道。
矮子的酒看来差不多醒了,他镇定地死盯着国王的脸,只脱口说出几个字:“我——我?
怎么摊到我头上了?”
“声音像是从屋外传来,”一个朝臣道,“我还以为,是窗子上的鹦鹉在金属笼子的栅
栏上磨嘴呢。”
“没错,”国王答道,好像因这猜测而获得大大的解脱,“不过,我以骑士的名誉起誓,
那是这浪荡家伙在磨牙。”
矮子一听这话,笑了起来,(国王实在是个喜欢说笑的人,谁笑他都不会反对)露出一
排孔武有力的大牙,让人生厌。矮子表示,他很愿意喝酒,他们想让他喝多少他就喝多少。
国王得到安抚,熄了怒火。跳蛙又灌下一杯酒,看起来并没流露醉态。他精神百倍,盘算起
化妆舞会来。
“我说不出是怎么想出这念头的,”他很平静地说,倒像他一辈子从没碰过酒似的,
“不过,就在陛下您打了那姑娘,把酒泼到她脸上之后——就在陛下您这么做了,那只鹦鹉
在窗外发出难听的噪音,一个绝妙的解闷的点子出笼了——那是我的国家里的一种游戏——
我们通常在化妆舞会上表演,不过在这儿,它会是个崭新的玩艺。不巧的是,得有八个人来
演,而且——”
“我们不就是八个人吗!”国王喊道,为自己敏锐地发现了这巧事大笑不已,“我和七
个大臣正好凑够八个。说吧,是什么游戏?”
跛子答道:“我们叫它‘八只铁链上的猩猩’,要是演得好,一定很好玩。”
“好,就演它,”国王强调道,一边挺直身子,垂下眼皮。
“这游戏的妙处在于,”跳蛙继续说道,“它能把女人吓坏。”
“妙啊!”国王和大臣们齐刷刷地喊。
“我来把你们打扮成猩猩,”矮子继续道:“一切都交给我吧。扮相肯定惟妙惟肖,参
加化妆舞会的人准会把你们当成真野兽——当然了,他们也会惊得要死,吓得要死。”
“哦,这太棒了!”国王呼喊道,“跳蛙!我会让你成为一个人物。”
“戴上锁链,为的是人们听到它的丁零当啷声,会迷惑得更厉害。你们要假装成从看守
者那里逃出来的。陛下您想不到,这节目有多出彩,在化妆舞会上来了八只带锁链的大猩猩,
别人还以为是真猩猩;他们凶猛地吼叫着横冲直撞,冲到一群习惯于文雅华丽的男男女女中
间。这对照真是无与伦比!”
“肯定会是这样,”国王说。内阁大臣们已经急不可耐地站起身来——像是要迟了似的
——去实施跳蛙的计划了。
他把这帮人装扮成猩猩的办法很简单,不过也很灵光。在这段故事发生的那个年月,文
明世界的任何地方都极少能看到猩猩;矮子扮演的野兽很逼真,把人吓得魂飞魄散。所以他
们根本不会被看穿。
国王和大臣们头一回把自己套进紧绷绷的衬衣衬裤里,再浸透柏油。这时,一伙人当中
的一个提议用羽毛;可是立刻被矮子否决了,他用活生生的例子让八个人很快信服,像猩猩
这种动物的毛发用亚麻来假扮会更加好。于是,柏油外面厚厚地粘上了一层亚麻。长链子也
备好了。先把它绕过国王的腰,系好,接着绕过另一个大臣,再系好,然后一一绕过其他大
臣的腰部。缠好链子,各人尽量离彼此远远地站着。他们站成一圈。为了使效果更逼真,跳
蛙把铁链上多出来的大约两个直径长的部分以直角穿过圈子。今日,婆罗洲人就是这么捕捉
黑猩猩或是其他大型猿类动物的。
举行化妆舞会的大宴会厅是个圆形的房间,很高,阳光只能透过顶上的一扇窗照进来。
夜晚的气氛就营造出来了。大厅里,一盏巨大的烛灯在从天窗当中垂下的铁链上吊着,光亮
主要来自这里。通常用平衡器升升降降;不过为了看上去好看点,链子从屋外绕过,穿过屋
顶。
大厅的装饰交给特培塔监督,不过在一些细节上,她似乎还是受着他的小矮子朋友更为
冷静的指点。这一次,遵从他的建议,大吊灯被移走了。天气暖和,吊灯上的蜡泪难免会滴
落下来,弄脏客人们昂贵的衣服,是很烦人的。因为沙龙里相当拥挤,没法指望客人们避开
大厅中央,也即是躲开大吊灯的下方。在大厅里其他不挡道的地方,都摆上了烛台。靠墙放
了一排女像柱,大概有五十到六十个,右手都握着大火把,散发出宜人的香气。
那八只大猩猩遵照跳蛙的嘱咐,耐心守候到半夜,等到殿内挤满戴假面具的来客方才现
身。钟声还没停,他们一伙儿就冲了进来,不,应当说是滚了进来——他们的链子碍手碍脚
的,一路上磕磕绊绊。
人群爆炸了,见此情景,国王心中荡满喜悦。不出所料,客人多半把这些面目狰狞的动
物当成了大猩猩,要不就是当成别的真野兽。好多女人惊吓过度,晕了过去。要是国王没有
预先下令,不许带武器到舞会上来,舞池必然因他们的嬉闹而鲜血横流。人潮向大门涌去,
可是在国王的命令下,大门在他冲进来后就立刻锁上了;并且他还听从了矮子的建议,把钥
匙留在了身边。
混乱达到了顶峰。每个人只顾得上自己活命。实际上,人群拥挤不堪,确实非常危险。
因为要移去吊灯,吊着大吊灯的链子起初被拽上去了,可现在它渐渐降了下来,直到末端的
吊钩离地板只有三英尺远。
链子一放下,国王和他的七个伙伴就在大厅里四处乱转开了,最后,转到了大厅中央,
毫无疑问,正挨着垂下的链子。矮子一直悄无声息的跟在他们身后,煽动他们吵嚷不休,等
他们站定了,他一边抓住他们身上的链子那贯穿圆周的交叉处。说时迟那时快,他以闪电般
的速度用屋顶垂下的灯链吊钩钩住铁链;有个无形的装置马上就把灯链升上去了,高到无法
触及。自然,大猩猩们被紧紧拖到了一块儿,脸对着脸。
参加舞会的人这会儿差不多醒过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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