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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春天过去(出书版完结)-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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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羚向事发时在场的岩友们了解了情况,走过来坐在何仕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大家都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不过,主要责任,不在你。我问了,刚刚有岩友做了现场记录,应该是昭阳在下方已经用光了所有大的岩塞,上方卡在裂缝里的两个大小不合适,放的位置也不好。他一向,都很谨慎的……怎么会……”
楚羚也哽咽着说不下去,她抹了抹眼睛,转向大周,“少爷呢?怎么不是他给昭阳打保护?”
“昨天晚上,他俩,打架来着。哦,其实,是傅队打了邵师兄,不知道为什么……”大周搓了搓手,局促不安地答道,“邵师兄刚刚一直在急诊室门外等着,后来又跟去手术室那边了……”
楚羚沉默片刻,“大周,你一会儿和何师兄一起回学校吧,看看队里还有谁暑假也在,通知他们这两天也许需要帮忙;回头还要给学校写个事故报告,可能需要申请费用垫付,这个学院的徐老师应该已经安排了。我先去找找少爷,看看情况,再决定回去还是呆在这儿。”
“我……”莫靖言翕了翕嘴唇,喃喃道,“我和你一起,去找少爷吧。”
“也好,那你去。我先看看徐老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楚羚点头,“之后你就在医院等着吧……我们这些人里,昭阳最想看到的,就是你,还有少爷了。”说到最后,她眼底又涌起一层水雾。
莫靖言一路小跑,四下寻找邵声。小腹微微坠胀着痛,她脸色发青,用手心捂着,咬了咬牙,一层层楼找过去。终于,在手术室外的楼梯转角,她见到了席地而坐的邵声,他埋着头,身上还沾着斑斑点点的血渍。莫靖言放缓脚步,一点点挪过去,心也一点点变凉。她蹲在邵声面前,手搭在他小臂上,声音颤抖,“他,知道了?”
邵声没有抬头。他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石化了一般。二人仿佛沉默了几个世纪,然后他缓缓点了点头,闷声说:“是。”
蜿蜒的白河流过嵯峨青山,河谷散布着三三两两的村落。公路旁的一处农家院背倚巍巍山峦,俯瞰玉带似的河流。方方正正的院子里支起了烤肉架,大块的羊肉和鸡翅在炭火上滋滋作响,渗下的油水带起一簇簇桔红的火苗。家养的大狗被烤肉的香气吸引,摇着尾巴在烤架旁旁转来转去。露天摆着一张圆桌,十来位意气相投的岩友举杯畅谈,说起当年在全国攀岩比赛上的相识,赛场上一决高下,赛场下惺惺相惜,不知不觉已是星河浩渺,弯月如钩。
每个人都已是微醺,有人拍着邵声的肩膀,“你这要是去了巴西,绝对会后悔!我打保票,这一带在未来三年、五年内,会出现一大批非常棒的线路。开线、首攀这些事儿,统统轮不到你了。”
“我只是去一年,最多两年。”邵声笑笑,“轮不到我?有本事,你两年内把附近十几公里的岩壁都开成线啊!”
又有人凑过来,揽着邵声的脖子,“这小子啊,过不了多久就得跑回来,他现在身边肯定有人啦。”
“当然有,这不是你们一群?”
“我说的是姑娘。” 爆料者促狭地笑,“少爷刚才换衣服,T恤上有一根长头发。”
邵声笑道:“谁知道是不是挤车的时候蹭上的。”
“诶诶,狡辩了不是?衣服叠那么整齐放在包里,怎么蹭上啊?”
何仕一拍腿,“哦对,去年你过生日,那个粉袋,绣着一个‘少’字的,到底是谁送的?大周你还记得吧?”
大周举着一串鸡翅,一边咬了一大口,一边点点头。
邵声还欲解释,已经有朋友举高了酒杯,你一言我一语哄道:
“算啦算啦,这事儿有什么可讨论的啊。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还是在国内找个姑娘好。去了巴西可得小心,就算你体格好,洋妞咱也耗不起呀。”
“去去去,想泡洋妞你们自己上,可别扯上我啊。”邵声笑骂。
傅昭阳点头道:“就是,少爷不是那种人。”
众人笑,揶揄道:“少爷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你不是真喜欢男人吧!”
“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一身腱子肉,烤了好吃。”邵声斟满一杯酒,“都别废话了啊,那边还有好几斤羊肉,赶紧吃别浪费。”
有人在门边两棵树上架了一条几米长的尼龙扁带,吆喝着众人来尝试,看谁走得最远。邵声已经带了几分醉意,摆手推辞,被朋友们拉扯过去,“就是喝多了才上去走,那才有腾云驾雾的感觉。”
傅昭阳拿过桌上已经凉了的肉串,放在烤架上加热,回身时众人已经出了门。他正要加入围观的行列,听到桌上传来手机短信的提示音。他拿起来,发信人是“莫莫”,写着,“我不会变成中队长啦!”
傅昭阳不解,发短信问道:“什么中队长?”
不多时便收到回复,“你喝多了吧…放心,我大姨妈来啦,你的邵一川小朋友要再等两年了。”
傅昭阳一时懵住,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将短信仔仔细细又读了一遍。他的大脑也已经停滞,不想去推断这消息背后的含义和自己理解的是否一致。仔细看了一眼,手机是邵声的,和自己的同型同款。此时他心中仍存了一丝侥幸,翻看号码簿,希望这里的“莫莫”,并不是自己熟知的那一个。
然而事实冷酷地摆在面前,他只觉得心裂开了一道道细缝,记忆中的画面挣扎着挤出来,胸口要炸开一般。那是他的莫小妹,穿着小红靴子,喜气洋洋地跳着蒙族舞,那年她十四岁,吃午饭时还翻着字典,想要改一个好听的名字,她埋着头,只看到瘦细的肩膀和白皙的脖颈,于是他为她写下了“婧颜”二字;在北京重逢时她已经长大了许多,成了穿着白衫绿裙在台上翩跹起舞的踏青少女,长长的水袖,微垂的双髻,因为急促的步伐而脸颊红润。自己也曾抱着她,她帽子上那个酒红色的绒线球就在眼前晃来晃去;在十渡划竹筏时她和他一同掉到拒马河里,返程时她靠在自己肩头睡了过去,他低头,看见她的长睫毛覆在下眼睑上。
这是傅昭阳心中的莫莫,娇俏甜美、生气时孩子般撅着嘴的莫小妹。她是那样细腻纤巧、纯净无瑕的小女孩,令他真心疼惜,以至于拥抱亲吻时都不敢用太大的力气。而短信中的,哪里还是记忆中的她?
她竟然用这样肆意的语气,告诉另一个男生,我没有怀上你的孩子。
而那个男生,在几天前,还站在他身边,说:“坚持是一种勇气,放弃也是。”
那个七年来,视如手足的兄弟。
此时他从院外进来,笑着招手,“老傅,你也去试试啊,相当考验内力。”
傅昭阳侧身,将手机递过去,冷冷地问:“你们,在一起了?”
邵声错愕,看到他的神色,心中已明白了大半,“我们……”
傅昭阳面色凝重,又问:“你们在一起了?”
邵声沉默,微微点了点头,“我本来……”
他话音未落,听到傅昭阳咬牙切齿骂了一句,“我□大爷。”然后只觉得眼前一花。他本能地向后仰身,但脸颊还是重重地挨了一拳,左侧鼻腔一酸,温热的细流涌出来,带着腥甜的味道,滑到嘴边。
傅昭阳扭身又挥出一拳。这次邵声并未躲闪,正打在胸口上。他踉跄退了两步,被身后的长凳绊倒,跌在院中的青石地上。
其他人本来在院门口走着扁带,高声说笑,看到这一幕都瞠目结舌,连忙跑过来将二人架开。“我他妈再也不想看到你!”傅昭阳气息难平,甩手推开挡在身前的大周和何仕。他看看邵声鼻下滴滴答答的鲜血,又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大步走出门去。
他穿过漆黑的公路,沿着缓坡一直走向河边。村中的犬吠声被抛在身后,淙淙的水流声渐渐地近了。下一步就已经踏到河边倒伏的芦苇上,鞋子被清凉的河水浸透,人打了个冷战,胸中狂热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这把怒火似乎将心中一切烧成灰烬,在这一刻,他的胸膛里空荡荡的,什么念头都不存在,也不愿想任何事情。他找了块石头坐下,目光渐渐适应了黑暗,能看到水流在河滩的石子上激起细弱的浪花。他便听着水声,定定地望着。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草丛被踩响,一罐啤酒递到面前。傅昭阳接过来打开,仰头喝了一大半。邵声便在他身边坐下,跟着他喝了一大口,“我没半句好说的,你还想打,就往死里打。”
“让我自己待会儿。”傅昭阳闷声道,“刚才我杀了你的心都有!”
邵声喝尽手中的啤酒,将易拉罐握得格格作响,他站起来,沉默着转身离开。
水面上有偶尔跳动的粼粼波光,还有河畔树木投下的暗影。丝丝缕缕的水草随水摆荡,在晦暗的夜色中看不清方向。傅昭阳站在河边大声嘶吼,将啤酒罐捏扁,向着河中心奋力掷去。它磕在石头上,清脆地响了两声,便沉入水中消失不见。
那一夜回到院中的邵声缄默无语,他闷声喝了小半瓶白酒,第二日早晨仍然沉醉不醒。傅昭阳不知何时回到住处,大家醒来时,他已经坐在院子里安静地吃着早餐。何仕看他脸色暗沉,低声问:“要不今天……你歇歇……少爷他……”
“不用喊他。”傅昭阳摇了摇头,“今天就爬两条简单线路好了,我挂一个传统线路的顶绳,之后你也练习一下。”
何仕想到昨晚的景象,也闭口不再多问。
来到岩壁下,岩友们开始结伴挂线。傅昭阳穿好安全带,将机械塞一一挂在装备环上。他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攀爬过十余次的路线,和何仕互相检查了安全措施,点头道:“可以了。”
邵声醒来时,听到院子里众人整装待发的噪杂声音。他想要坐起来,但头脑仍然有些昏沉,脸颊和胸口仍然钝痛,鼻子被血痂堵了一半。于是他又躺了一会儿,等到院子里安静下来,才默默地起身洗漱。店主和他打招呼,“怎么没和小兄弟们一起出门啊?”
他低声应了一句,喝了两口粥,背上装备向着岩场方向走去。走到一半,就看到何仕从公路旁的土坡下狂奔上来,发疯一样在路边挥手拦车,“快、快回村打电话,傅队他、他出事啦!”
岩友们用背包做了简易固定装置,将傅昭阳抬到路边,大家担心他颈椎受损,小心地扶着他的头颈。然而清亮的液体从他的鼻子和耳朵中流淌下来,带着鲜红的血丝。邵声用手轻轻擦着,想要拿出纱布帮他堵住。一位见多识广的岩友急忙将他喝止:“别堵,那是脑脊液,会害死他的!”
邵声手一抖,看着面前曾经熟悉的一张脸,如今被鲜血和泥污覆盖着,几乎无从辨识。
数小时后,傅昭阳躺在县城医院的急救室里,生死未卜。
作者有话要说:调了一下章节顺序,这是二十三章(上)这段写的很难受,虽然开始时就想好了全文的脉络,但我仍然忍不住说,昭阳兄,对不起你了……今天周四哈。。。周六或者周日再更
第二十三章 (下)
邵声一直在楼梯间坐着,他不想回到人群中,不想面对众人的种种问题。直到莫靖言半蹲在他面前,拍着他的小臂,颤抖这声音问,“他,知道了?”他才点了点头,然后神色茫然地看着她,仿佛不认识一般。
“怎么会……”莫靖言才一开口,眼泪便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握着邵声的手臂,哽咽道,“不会有事的,昭阳哥一定不会有事的。”
邵声想要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抬起手,看到指甲缝仍凝着暗红的血痕。他一时停滞,指尖碰了碰莫靖言的脸颊,便悬在半空,又缓缓地收了回去。
她看出他的迟疑,泪水一下又涌到眼底,连忙转身用手背挡在眼前,“咱们先去大厅吧……大家都在等着。”
楚羚已经向徐老师了解了傅昭阳的急救方案;几位岩友自愿回现场清理,并对事故原因进行详细核查;思睿倚在何仕身上抽泣着,他面色不好,时而揪着头发骂自己疏忽大意;大周站在一旁束手无策,只能哀声叹气。
一众人乱哄哄的,被大厅里的小护士提醒了几次。楚羚神色疲惫,缓缓说道:“医生说,如果第一轮手术顺利,没有生命危险,会尽快安排转院回市里。傅伯伯和阿姨的飞机半夜到,徐老师去医院附近帮他们预定住处。比较麻烦的是,傅师兄已经毕业了,徐老师说费用系里可先垫付一部分,但真要动用大额资金,不知手续是否繁琐。他爸妈来得急,不一定有准备。我一会儿给爸爸打个电话商量一下。”
她又转向何仕,“岩友们回现场去了,如果你状态好,可以和他们一起去;要不然,就按刚才说的,等手术结果出来,你和思睿、大周一起,搭我家亲戚的车回学校吧,联络一下其他的队员。”
说完她走到莫靖言身边,轻声道:“就当我拜托你了,哪儿都不要去,待在医院,成么?”她声音颤抖,“千万不要走……”
“师姐,我不走……”莫靖言微微颔首,“我就在这儿,哪儿都不去。”
楚羚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尽是凄然和无奈,她抽噎了一声,回身时撞到邵声身上。他沉默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楚羚“哇”一声哭出来,扑到他怀里,泣不成声,“其实,我、我比谁都害怕,怕、怕他再也、再也醒不过来了……可这、这没有用啊……我还得、还得逼着自己,去想应该、该做什么,想能帮他、帮他做点什么。我心里,真是、真是怕死了,脑袋里一团糟,只想躲、躲起来。我就想,我、我得镇定,如果换了昭阳他、他在这儿,他会怎么、怎么做……”
邵声神色黯然,拍着她的背,喃喃念着,“老傅不会有事的。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莫靖言木然站在一旁,她担心着傅昭阳的安危,但心中也有更深一层的恐惧。之前的一切太顺利太如意,以致今时今日要面对更严酷的现实,此时她和邵声之间,真如彼时想过的一般,山高路远、道阻且长。
第一次开颅手术在傍晚时分结束,傅昭阳的情况暂时稳定,何仕、思睿和大周随车返回市区。楚羚本想回家和母亲商议,但她走到医院门前便踌躇不前,又返身留了下来。过了一个多小时,傅昭阳颅压忽然再次升高,通过CT检查在脑中又发现了新的出血灶,于是紧急实施第二次手术。将近午夜时分主刀医生才面容疲惫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神色严肃,“现在看,情况比我们预想的复杂。能否抢救过来还是个未知数;就算脱离生命危险,八成以上会是植物人。而且因为送院不够及时,他的中枢神经大面积被血浸润,即使奇迹发生,他能醒过来,未来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也都难讲。”
就在此时,傅昭阳的父母搭乘当天最后一班航班抵达北京,正在连夜驱车赶往医院的路上。
楚羚一直流着眼泪,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只怕一张口就会号啕痛哭。她紧紧攥着邵声的胳膊,额头倚在他肩上,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袖。深呼吸了几次,她才哽咽着低声问道,“师兄,昭阳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就算岩塞塞得不好,他坠落的时候,也有缓冲力,是不是?你们在阳朔,不也遇到有的人只是摔伤了手臂么?他运气没那么差的,是不是?”
莫靖言小腹仍然一阵阵地痛,她面色苍白,几乎直不起身来。但看邵声,他的神色更为苍白消沉,他的表情看似平静,没有目眦欲裂的懊恨或是愁眉不展的伤痛。他的心思仿佛已经不存在于这个时空,空洞而麻木,只是沉默地摇着头。过了良久,他才缓缓转身,正对上莫靖言探询的目光。
“楚羚,莫莫,你们回去休息吧。”他阖上双目,又慢慢睁开,“我和徐老师在这儿,等昭阳的爸妈来。”
两个女生已经疲累不堪,莫靖言更是脸色难看,但二人异口同声答道:“不用。”
邵声又说了一次,“你们回去吧。”二人依旧摇头。他蹙眉,呵斥道:“如果你们生病了,还得有人照顾你们,是要添乱么?”
徐老师也附和道:“邵声说的对,我预定了两间客房,一间给傅昭阳的爸妈,另一间你们先去休息。休息好了,明天才能替我们的班不是?”
楚羚和莫靖言对望了一眼,勉强同意到附近的招待所休息。
临出医院大门时,莫靖言依依不舍,回头望向邵声。他似乎看向这边,然而目光依旧茫然沮丧,没有聚焦点。
莫靖言很少痛经,但不知这次例假推迟是否造成了小小的紊乱,她的小腹一直坠胀疼痛,腰背都直不起来。她本来就心中乱作一团,现在更无法入眠,于是侧身蜷缩在床上,看凉凉的月光透过窗帘缝,在地上描了一道白色的霜痕。老旧的空调运行时发出嗡嗡的噪音,她觉得有些冷,隐约觉得邵声就在身后,自己只要喊他一声,便会被笼在温暖的怀抱里。她不敢动,唯恐向后伸手时只触碰到空荡荡的床板,心中那个温暖的幻象便会消失。
她见过邵声的种种表情,严肃的、戏谑的、自信的、沉默的、温柔的、快乐的,唯独没有看到过他满面寒霜,如同被冰冻一般僵硬的脸色,仿佛所有的思想和情绪都凝结沉睡了。这样的他让莫靖言感到深深的不安和莫名的恐慌。如果她的世界失去了昭阳,也必将失去邵声。这是她万分清楚又不愿面对的事实。
在朦胧中,莫靖言似乎又见到傅昭阳温和的笑容。那时他们并肩坐在图书馆里,她趴在桌上,侧脸看着他,眼睛和嘴角都笑得弯起来。傅昭阳伸手理了理她的头发,在课本扉页上写下“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莫靖言忽然希望,时光可以定格在那一刻。现在回头看,那才是最美好的时光,虽然没有此后和邵声在一起的甜蜜,但是所有的人都快快乐乐在一起。每晚来到岩壁下,她就能看到那个不羁的少爷,和他一同坐在垫子上聊聊天。心中最大的不快也不过是傅昭阳又照顾了楚羚,吃了少爷带来的月饼,或者被他揶揄几句,很快便释然了。
最重要的是,每个人都是平安的、健康的,每个明天都是值得希盼的。
和傅昭阳的生命相比,她和他的爱情,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在身后另一张单人床上,传来楚羚隐忍的抽泣声。莫靖言闭上眼睛,泪水不停地流下来,脸颊湿凉一片。
第二次手术后,傅昭阳尚未脱离危险期,留在重症监护室持续观测。在征求了主治医师的建议和父母的意见后,学校出面联系将他转入天坛医院继续治疗。专家会诊后,认为傅昭阳颅内有血块尚未清除,而且仍要面对随时可能迸发的术后感染和器官功能衰竭。
在昏迷的第六天,傅昭阳的心跳忽然停止,自主呼吸消失,需要靠呼吸机维持生命。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主治医生面容严肃,说话时有三分避忌,但仍明确地告诉傅昭阳父亲,如果进行第三次手术,他很可能下不了手术台;但若不手术,如48小时内不能恢复自主呼吸,各器官将逐步衰竭并走向死亡。
傅昭阳的父亲傅振国是一家大型机械厂的高级工程师。这家叫做“曙光”的机械厂是原兵器部所属的国有军工企业,曾有过辉煌的历史。但随着国家经济体制转轨,企业原有的经营机制无法适应市场变化,以致生产萎缩、资金匮乏,已被列入国家政策性关闭破产预备计划,破产重组迫在眉睫。傅昭阳的母亲姜小茹本来是曙光厂子弟中学的老师,学校即将移交地方政府,与一所民办学校协议联办。
医生的诊断和通知大多是由傅振国来听,之后再谨慎妥善地转述给妻子。
几日下来,他的面孔愈发清癯。听了主治医生的话,他只是低低叹了口气,“就算会成植物人,就算下不了手术台,这手术,也得做啊。就这么一线希望,总不能眼睁睁放弃了。”
赶到医院的何仕看到这一幕,抑制不住地恸哭,不停地道歉。傅振国摇了摇头,“不怪你。自己大意出了事,自己要负责,怎么能怪你们这些孩子呢?”
连日来不眠不休的邵声几乎寸步不离守在傅昭阳父母身边,下巴上长了一层青黑的胡茬,眼睛也渐渐变得浑浊黯淡。他沉默着起身,将蹲在地上的何仕拽起来,按在一边长凳上,又走到楚羚身边,低声道:“老傅的妈妈身体也不好,不要告诉她医生的原话。陪陪她,让她多休息。”
楚羚眼圈发红,点了点头,“一会儿安排昭阳做手术,师兄你也稍微休息休息,不要把自己拖垮了。”
“我没事,”邵声摆了摆手,“出去透透气就好。”
莫靖言看他步履沉重地走向楼梯口,还咳嗽了几声,连忙追了过去,又折身在入口的小卖部买了一瓶蜂蜜绿茶。奔出门外,见邵声垂着头,安静地坐在花坛的水泥边沿上。她缓步走过去,将绿茶拧开塞在他手里,然后隔了半人的距离,在邵声身边坐下。
他十指交叉,饮料瓶在手心虚握着,能看到手背关节处破了几层皮,边缘结了痂,中间还凝着血迹。莫靖言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轻碰了碰伤口旁边完好的皮肤。邵声身体一滞,指头松了松又握紧,停了片刻,沉声道:“莫莫,对不起。”
她又有些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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