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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山恩仇记-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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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躲”、“踢”、“夺”这几宗本事。一方面,要严密防范,仗着身子灵活,运用跳、跃、腾、闪诸种解数,躲过对手铺头盖脑砍来的刀锋,另一方面,又要仗着“眼明腿诀”,见缝儿就钻,要在那刀光剑影的缝隙当中,瞅准了对方攥着刀把几的那只手,一脚踢个正着或是一把紧紧抓住。就是在踢掉了对手的家伙之后,还要进行一场拳对拳的白打,直到对手服输趴下了,才算得胜。三星旗下,操演开始。先是刀牌手对长枪手,一共二十个人上场,每方十个。
今天在校场上呈演,当然是两个人事先串通捏咕好了的,各种解数都得卖弄一遍,看起来也就格外精彩。那把单刀上下飞舞,好像每一刀都是从对手的头发尖儿上飞过去似的。用不着说,打到最后,空手的不单把对手的单刀踢飞了,经过一番拳对拳之后,还把他两手反剪,擒了过来,在一片喝彩声中,两人鞠躬下场。
轮到女兵们操演了。山寨的女兵,本来只有十几个人,打了胜仗凯旋回山之后,经不住大姑娘小媳妇们的软磨硬泡,编内编外加在一起,人数也已经超过半百了。对于这群敢于冲出家门拿起家伙造反的女叛逆,刘保义十分看重爱惜,每天巡逻操练,除了由她们的头目雷大搜和吴月娥管带指点之外,他自己隔长不短儿地也要亲自来看看聊聊,点拨武艺。因此,这一支娘子军学艺时间虽然不长,武艺上长进却很快。今天演武,干脆一个不落,全体上场放对,分两方各寻敌手捉对儿较量。战鼓声中,双刀、单剑、流星锤此起彼落,上下翻飞,一攻一守,一进一退,沉着仔细,阵法不乱,居然大有可观。再加上她们大都穿红着绿,花里胡哨的,远远看去,活像一群蝴蝶在花丛中穿梭游戏一般,给凶狠残暴的兵家战事凭空增添了几分优美欢快的感受。
看得出来,在一众姑娘中,要以红梅的一对儿流星锤和小红的那对儿双刀最为出色了。这两个姑娘,都是不怕虎的初生之犊,豪爽,泼辣,大胆,勇敢,还有一股子扳不倒压不弯的犟劲儿。尽管这会儿是在校场上演武,却好像真上战场一样,互相吃住了对手,谁也不肯放松。一来一往,酣战了足有二十个回合,还是分不出上下胜负来。刘保义唯恐不慎失手,伤了哪一个都不好,急忙叫人传话下去停止击鼓,筛起锣来。两头小犊子听见鸣金收兵,这才各自收住兵器,跟随众姐妹嘻笑着退下场去了。
雷家寨的作战实力,起义军的武功本事,当然并不止于此。今天的演武,只是典礼完成之后的助兴游艺,略备一格而已,只要男女兵丁不显得冷冷清清光当看客就可以了。精彩的技艺和诸般游乐,还在后头呢。
女兵们撤下去,单调的战鼓一转而为狂热的锣鼓点儿,喇叭和唢呐也吹了起来,大小四只狮子追随着两个彩色绣球上场了。随着音乐的节奏,略显得笨拙可笑的锦毛狮子张着血盆大口,露着锯齿獠牙,傻态可掬地扭动着粗大的腰身,迈着沉重的步子,满场上追逐忽东忽西滴溜儿乱转的彩球。每一次扑空,不是来一个就地翻滚,就是来一个向后空翻,装出一副火爆三丈怒不可遏的样子来,非得把彩球抓在爪里衔在嘴里方始罢休。两头小狮子专爱调皮捣蛋,对眼前的一切都发生莫大的兴趣,看见大狮子去追彩球,也步履蹒跚地跟在屁股后面凑趣儿瞧热闹。一不小心,叫大狮子绊倒了,一溜儿囫囵跟头滚出去老远,惹得场上的观众哈哈大笑,热闹之极。
吴立本坐在台上看得正有意思,忽然留守中军负责张罗庆典场外杂务的大虎,悄悄儿地从台后绕了上来,扒在立本耳朵旁边小声儿地说:
“本智从城里赶回来了,说是有机密要立即禀报。”
“他在哪儿?”立本回过头去,压低了嗓音儿问。
“在我那里。”大虎依旧扒在他耳朵旁边回答。“他在半路上还逮住了一个奸细。那小子要本智带路上雷家寨,让本智给骗进了山口,一根绳子捆了来了。”
立本吃了一惊,丢了个眼色,示意大虎先走,他自己跟刘保义招呼了一声,说是大虎那里有点儿急事等他去分拨,走走就来,就悄悄儿离座走了。
场上的大小狮子都已经下去,这时候正有十几个穿红着绿、扮作各行各业的人,踩着高跷摇着白纸扇在那里连摆带扭。场子正中,谢三儿扮的丑媳妇儿在那里表演撒大泼,他踩着一人多高的高跷,一会儿躺在地上打滚,一会儿又自己蹦起来,扶都不要别人扶一下。全场的观众瞪圆了眼睛,看得入了神,也就没人去理会台上的“大帅”在与不在了。
第五十四回
误擒月老,吴立本还白银退庚帖
为救高僧,刘保义赴处州见太尊
吴立本一脚迈进“中军帐”的大门儿,就看见厢房的廊柱上倒背手捆着一个中年汉子,穿一身干净讲究的丝质裤褂,眼睛上蒙一块黑纱。大虎和本智都在旁边守着,一问一答地好像正在跟那人说着话。本智一眼看见立本来了,向大虎努了努嘴,就一声不响地跟立本进了上房,没等立本坐下,就急不可待地小声禀报说:
“开饭店的事儿妥了。盘的就是水门街北口东面正对县衙门的春山菜馆。楼下有两张方桌卖馄饨面条,楼上有六副座头卖酒菜。除了五味和之外,在县里也算得上是个不小的饭馆儿了。一应生财货底连房屋在内,讲定三百两银子,分两期支付;先交一百,写字盘点以后再一次结清。如今灶上有两位炒菜的师傅,一位面案上的师傅,楼上一个堂倌儿,楼下一个小学徒的管端馄饨面,炒菜的师傅,有一个要走,我爹打算叫我舅舅把他的小饭店关张了,到城里来领东管账带炒菜,顶了那师傅的缺。有个本行人出面,也容易遮人耳目。楼上那个跑堂的,跟衙门里的大爷二爷们混得都很熟,我爹打算先留着他搭个桥,叫我慢慢儿把他的差使接过来。楼下的那个孩子,留着他先看看,要是不好,山上再派个人下来……”
“你是专为取银子上山来的么?”立本打断了他的话,皱了皱眉头,好像有些不很满意似地问。
“说是,也不全是。”本智调皮地看了他伯父一眼,神秘地笑了笑。“银子不着急,写字据画花押,定的是十五的日子。我们带去的一百五十两,还没怎么花,付定头满够的了。爹叫我赶回来一趟,是有件重大的军情要及时禀报,晚了,可就耽误大事儿了。”
“有紧急军情,还不赶紧说?怎么倒拐弯儿抹角地说开盘饭店的事儿了?”立本略为有点儿生气地说。
“二伯您常嘱咐:禀报军情,要讲清来龙去脉,不要没头没尾地把重要的细节说漏了。我要不从盘饭店讲起,又打哪儿来的军情呢?”
本智用他伯父自己的话反驳他,说完了,自己也觉得滑稽,禁不住吐了吐舌头。
立本被本智的稚气和认真逗笑了,半嗔着他说:
“小猴头,就你又机灵又占理!快说你的军情吧!”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昨天下午,爹带着我坐在春山饭馆柜儿上,跟老掌柜的在说着盘饭馆儿的事儿,打东边街上过来了五六个衙役,一根铁链儿锁着一个老和尚,连推带搡地拉进县衙门里去了。过不多一会儿,那几个衙役领了赏钱出来直奔饭馆儿楼上,又要酒又要菜的。我爹对我使了个眼色,我就帮着把酒菜端到楼上去,借机找茬儿跟他们搭话儿。老堂倌儿又给我引见了。说起来,这才知道逮的那个老和尚就是黄龙寺的正觉法师。金太爷说他是砸站笼劫犯人一案的首恶元凶,派人在黄龙寺左近瞄着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瞄到昨天才见他回庙,今天一早就发火签差了六个人去把他逮了来。我爹一想,正觉法师说定三月初三到三月初五在黄龙寺等咱们的,要是到时候刘师叔撞上去了,不又是麻烦吗?所以才叫我提前上山来一趟,一者禀报军情,二者顺便捎银子回去。”
立本“哦”了一声,接着又问:
“那么门口那个奸细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那家伙,是让我撞上的。今天早上我动身出城,过了船埠头,就远远看见他了。到了‘双龙抢珠’,那家伙东瞧瞧,西瞅瞅,探头探脑的,我就疑心他不是好人,故意放慢了脚步,膘着他走。到了大玉岭,他又站住脚看开了山景。我更加疑心,就走上去跟他搭茬几。一说话,才知道他还是个外路人。他问我是哪儿人,要到哪儿去?我就告诉他是麻车店人,要回麻车店去。过了一阵子,他又问我白水山离麻车店有多远;我说麻车店就在白水山西山脚。又过了一阵子,他问我白水山上有个雷家寨,可曾去过;我说以前跟收山货的客人进去过几次,如今那里扯旗造反,进山的路都有乡勇把守,进不去了。他就说他是个收山货药材的客人,正想雇个人进山去收点儿麝香药材,问我有没有隐僻的小路可以绕到雷家寨,有的话,他情愿出五吊钱雇我引路。说完,就摸出二两多一块银子来塞在我手里,一定要我帮个忙。我琢磨着自打火烧洪坑桥、大战玉岭头以后,方圆一百里之内,谁不知道有个雷家寨反了朝廷?还有谁敢到这样的地方去收山货?这不分明是骗人的瞎话吗?看起来,那家伙准是个进山探路的奸细。我就故意装作为难,说小路是有,就怕撞上乡勇,会连性命都保不住。他连说不妨事不妨事,又摸出一两多银子来塞给我,还说他的字号买卖大,四处闻名,县里府里都有熟人,就是碰上了乡勇也不妨事的。我听他这么一说,更其认定他不是个好东西,就装作十分无奈才给他带路的样子,一进了山口,对不起,照他胸口就是一拳,脚下再一使绊儿,让我一根绳子给拴来了。他到底是个什么玩艺儿,您自个儿问他得了。”
立本沉吟了一会儿,说:
“你去把他带到我这里来!”
本智迟疑了一下,不解地问:
“不把小虎他们叫来升堂审他么?”
立本笑了笑说:
“有你在这里,还能跑了他么?我先问问他试试,看他肯说实话不。他要是不老实,再给他点儿苦头吃也不晚。再说,万一他不是奸细呢?”
“我看您就别耽误工夫了。他们当奸细的,都是天生就的一身贱骨头,不打他个皮开肉绽,谁肯说实话呀!”
“那倒不见得,别啰嗦了,我自有主意。”
本智不敢再多嘴,疑疑惑惑地出了房门,不多一会儿,就把奸细给推进门来了。那人由于眼睛上蒙着黑纱,让门槛儿绊了一下,倒背着手就撞了进来,差点儿摔了个嘴啃泥。立本叫本智替他把黑纱解了,又叫掇一张板凳儿来让他坐下。那人一眼看见本智,就嚷了起来:
“你这个小兄弟,怎么这样不通情理?你见我有几个钱,就起歹心把我绑了票了。其实我身上没带多少银子,在缙云也没亲戚,不会有人来赎我的。我是个过路的外乡人,身上带的银子虽然不多,客栈里的行李倒还值几个钱,可以一并奉赠,只求放我回去。要是你们不通情理,那我只好把这条性命交代在这里了。我们走南闯北的人,死在哪方倒是不在乎,只可惜受人之托,事情没有办成,把人家闺女的终身大事也给耽误啦!”
立本听那人讲一口温州腔的官话,炒爆豆似的,连一半儿也听不清楚。前面几句说的大概是银钱多少,末后一句好像说到了谁的终身大事上去,不由得蓦地想起那个温州客人陈焕文来了。──去年,陈焕文在立志屋里亲口许下了亲事,又留下了一百两纹银,就匆匆忙忙上路走了。立本是事后才知道的,跟陈焕文没有见过面,隐约记得立志说起过,那是个五十出头的胖子,说话又快又难懂。细看面前这个温州人,不能算胖,年纪也不到半百。立本指了指凳子,叫他先坐下,不慌不忙地问他:
“你讲的这一口温州官话,我们听不大懂,你说慢点儿。我问你: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打听雷家寨有什么事情?”
那人见立本言语温和,颇有长者风度,估计大小是个头儿,就依言在凳子上坐下。抬头看看四周上下和房内的陈设,除了墙上挂有刀枪弓箭外,无异于一般山乡居民,心中疑惑,就反答为问:
“你们能不能先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离雷家寨还有多远?”
立本笑了一笑,毫不迟疑地回答:
“告诉你也不要紧,这里就是雷家寨。你来干什么,老老实实说吧!”
那人惊喜万分,跟发联珠炮似地嚷着说:
“太好了!快替我把立志师傅找来,我有话要跟他当面说!”
立本吃了一惊,设想到他是为找吴石宕人而来的。情由不明,不能道破,只是说:
“要找吴立志不难,你先说清楚你是谁,要找吴立志干什么?”
那人疑信参半,犹豫了一会儿,这才耐着性子说:
“我姓黄,名字叫逸峰,温州南门外瑞溪镇上人……”
立本听说他是瑞溪镇上的,插嘴问了一句:
“你跟陈焕文是街坊?”
黄逸峰也感到惊奇了,睁大眼睛,注视良久,这才回答:
“你认识陈焕文,那事儿就好办了。你听我说:陈焕文家住在瑞溪镇北,我家住在镇南。他年轻的时候,本是个读书人,只为无意功名,后来弃儒经商,专门贩药材、收土产,不论人品还是财富,在我们镇上也算是个数得着的人家。二十年前,我们合伙儿做过买卖,我打心底里佩服他办事公正,为人厚道,是个有天良的买卖人,就跟他换了金兰帖,拜他为义兄。几十年了,我们有时合有时分,从来没有为银钱上的出入红过脸。去年秋天,他从金华、永康、缙云、丽水一路上结算账目,还在你们壶镇匆匆忙忙地招了个叫吴本忠的女婿呢,只是他回到家里,就久痢不愈,一病不起。今年出门儿,就剩下我单枪匹马了。临动身之前,我到他家里去,他强挣扎着写了一封书子,补了庚贴,叫我一定要面交吴石宕的立志师傅,把本忠带回温州去,好赶在我义兄归天之前完了花烛,也算是了却他的一桩心愿,好放心闭眼西去。我到了壶镇,打听吴石宕,市上的牙郎说:吴石宕人夜入民宅、杀人越货,反上白水山雷家寨落草为寇了。吴石宕如今成了土匪窝儿,如今也没剩下几个人,外人千万去不得。我没到吴石宕,又到了县里,细一打听,又打听到你们杀败官兵的消息。心想义兄重病之中托付我办的事情,要是不见到吴立志就回去,有点儿不好交代,也太不够交情了,这才不顾死活,愣往山上闯。没想到半路上碰到这位兄弟,见我手上有几两银子,把我弄到这里来了。你们既然认识陈焕文,又知道吴立志的下落,咱们见面儿不亲提名儿亲,是朋友的,就引见引见吧!”
吴立本一听是这么回事儿,连忙站起来替他解去绳索,歉疚地说:
“既然是陈大官人的结义兄弟,也算得是我们吴家半拉儿亲戚了。刚才你在路上只管打听上雷家寨的小路,孩子们还只当你是探路的细作,拿你当坏人给抓起来了呢!冒犯冲撞,大官人莫怪!本智,还不过来给大官人磕头谢罪!”
本智听说自己错拿送信儿的好人当奸细,觉得很不好意思,却又不能走开。及至立本叫他磕头谢罪,更其难为情了,却又不能不去,没奈何,只好走过去讪讪地说:
“刚才在山前多有冒犯,求大官人多多恕罪!”说着,就要跪下去磕头。黄逸峰一把拉住,死也不肯。推让了半天,受了半礼,还了半礼,才算作罢。
谢了罪,分宾主坐下,本智忙去沏茶,立本拱了拱手,先道了失礼,接着自报姓名,把去年陈焕文匆匆离去以后因黄牯失盗而引起的种种变故细述了一遍,最后说:
“家兄不幸遇害,本忠又逃出在外,不知生死下落。如今陈大官人重病在床,立等女婿去他家入赘,我看这件事情不好办:一者本忠没个回家来的日子,二者即便回来,也是个杀人的凶犯,有官司上牵着;三者今天我们又誓师举旗反叛了朝廷,牵连上了,就是灭门之祸,有这三者原因,我看这门亲事就由我作主,还是退了的好。趁陈大官人还在世的时候,另外替他闺女择一位门当户对的读书郎君,不单不耽误陈家小姐的青春,也比跟我们这样的人家结亲强上万倍。今天赶上我们山寨里摆酒庆功,大官人是远客,请坐上席,就算是一半儿压惊一半儿接风吧。在山寨里安心小住两三天,回头着人送你下山去,就把我的这一番意思回复陈大官人,你看好不好?”
黄逸峰没有想到只为陈焕文丢失了一个扎包,居然会引出这么多曲折离奇的故事来。本忠不在,无法同行,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儿;至于退婚,自己不过当个现成媒人,怎么可以强出头愣作主呢?掂掇了半天,只得说:
“兄弟此来,只是受义兄所托,把他家闺女的庚帖送过来,替他把女婿接回去,除此之外,凡事都不作主。我义兄到底是怎么一层意思,有他的亲笔书子在此,立本师先请过目。”说着,从贴身扎包里取出一个大红封套和五封银子来,一起递给了立本。封套里装的,是一张泥金大红庚帖,几张红格信笺,上面写着:
书寄吴待诏①立志亲翁足下:
……………………
① 待诏──等待诏书的意思,是对高手匠人的尊称。
去岁一别,倏忽半载。虽山川阻隔,疏于问候,但音客笑貌,犹历历在目,梦魂萦绕,常耿耿在怀,无时不在思念之中。
弟于返里途中,初因饮食不周,又加偶感风寒,方抵寒舍,即患吐泻。虽经延医诊治,争奈天神降灾,回春乏术,针砭无功,药石罔效,延宕数月,不唯未见痊愈,反有久痢成疴之势。长此以往,形容日见枯槁,肌肤干瘪,渐至骨瘦如柴。饮食不进,卧床不起,已成不治之症者久矣。
开春以来,草木吐芳,百花争艳,时气之所变,虽沉疴似亦有所转机,近日吐泻略止,饮食少进,精神亦觉稍佳。唯自知贱恙已入膏肓,若无九转金丹,断难回生起死,此番突兀康复,恐系回光返照,实非病家之福也。
愚弟前世不修,今生子息匮乏,膝下孤单,唯有小女一人而已。虽非丽质天生,倾城倾国,却也解语消忧,强差人意。前承亲翁不弃,允奉箕帚,深自欢庆弱息有托,今贱躯失调,自意将不久人间,谢世之前,后顾无他,唯愿亲见小女结缡琴瑟,则虽死无憾矣。书到之日,亟盼亲翁偕同贤婿及早光临草舍,俾便择吉成礼。举凡一应婚娶需用物品,俱已齐备,单等贤婿俯就也。
前者行色勿匆,一言为定之外,未及留下庚帖,今特烦请如胞弟黄君逸峰亲赉前往,并即请其充任坤方媒妁,一切便宜行事。另有纹银百金,聊备旅途之需,区区小数,不成敬意,望乞笑纳。病中虚弱,落笔涂鸦。草草不恭,尚祈谅宥。专此即颂
台绥!
愚弟
焕文
伏枕顿首百拜
甲戌仲春十二日
立本少时也上过几年学,颇识得几个字。打石头的高手匠人,除了要錾盘龙柱、石狮子之外,不定什么时候还要錾碑铭题刻之类,放样拓朱之后,錾出来的字,连笔锋都不能走样。要是一篇碑文錾出来,三个字缺笔,两个字断画,不单全篇都要打磨平整后重錾,误了日期还要扣工钱甚至挨板子。所以每个石作坊里的头二把手,不但不识字不行,识少了也不行。陈焕文的这封书子,好在都是尺牍上的老套,没什么高深难懂的文字,立本还勉强能够顺着读下来。当时看完以后,明白了意思,笑着对黄逸峰说:
“书子里写得明白,一切仗仰大官人便宜行事哩!男方的事由我作主,女方的事由你作主,咱们两人商量妥了,事情不就了结了吗?”
黄逸峰面有难色地说:
“义兄叫我便宜行事,说的是起程日期、旅途安顿这些事情,没叫我替他作主退婚哪!别的主我作得,这个主,我可没法儿作呀!”
“叫你说,那该怎么办呢?”立本也感到为难了。“你来接新郎,本忠不在,陈大官人自己相中的女婿,总不能换一个给他呀!”
黄逸峰想了想,忽然有主意了:
“义兄的书信上,不是请立志师傅和本忠一起到温州去吗,如今一个遇害,一个在逃,谁也去不了。我看,是不是就做这一百两盘费不着,请立本师到我们小地方去走一趟?一者探病,二者当面商量婚事是等是退,岂不是三方面都照顾到,你我都不作难了吗?”
立本见黄月老为了他自己不犯难,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来,就笑着回答他说:
“大官人这个主意好倒是好,只是办不成。第一,山寨里今天正式誓师举旗,大伙儿推举我当首领,我能扔下山寨里的大事不管,先去办儿女亲事吗?第二,我是个反叛朝廷的要犯,难免衙门里早就已经画影图形,悬赏捉拿了。此去温州,一路上经州过县,不叫人认出便罢,万一认出,不单我有翅难飞,只怕连你们黄、陈两家,都要担一个通匪窝匪的罪名,脱不了干系。第三,陈大官人要招的是女婿,我如今交不出人来,去也是白搭。人都不知下落了,就是不退婚,不也是一纸空文,跟退了的一样么?这件事情,大官人你不便作主,这也难怪。我这里自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叫你回去以后,犯不了难,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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