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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山恩仇记-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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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起,拔腿就追,一路小跑奔上岗子,转到山崖后面,分明看见那老僧手提竹筒,肩扛竹竿,不慌不忙却又是健步如飞地在前面走,两人相距不及百步,可是任凭本良怎么快步追赶,总也追他不上。本良心里寻思:自己这两条腿,从小爬山越岭如履平地,纵然不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飞毛腿,也是每天走一百八十里两头不见黑的地行仙,真难道在百步之内会连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都追不上么?本想叫他一声,请他等一下的,一赌气,也不叫了,紧一紧腰带,正一正背着的包袱和双刀,甩开胳膊,迈开大步,下决心非赶上这老和尚不可。

……………………

①  醍醐(t í hú提胡)灌顶──佛家语。醍醐是制乳酪时最上层的油,佛书上用它比喻最高的佛理和“悟性”,  说人对佛理的大彻大悟,有如醍醐灌顶。

可是说也奇怪,尽管本良把全身的力气都运到了两条腿上,每步跨出去都有三尺来远,追了一阵,离那老僧依旧相距百把十步。抬头看看,那老僧仍然是从容不迫地向前直走,就好像不知道后面有人追他似的。本良不服输,正想加足力气快步追上,却见那老僧拐了一个弯儿,就又隐没在一处山嘴的后面了。

本良暗暗说声不好:看起来,这个老和尚虽然年纪不小了,可是脚底下的力气却不见得在自己之下,要是这样紧紧尾追,一步撵不上,步步撵不上,要是拐两个弯儿,再遇上个三岔道儿什么的,还有可能把他给追丢了呢。抬头一看,那道山岗土石参半,不算太高,还稀稀拉拉地长着一些松树、杉树,碍脚的刺儿棵倒不多。

本良仗着起小儿练就了蹿山越岭的本事,当机立断,一转身,斜刺里往山上爬去,一口气就蹿到了山岗的顶上。向下一望,那老僧是绕着山脚下的小路走的,这时候还在山嘴那边。也就是说,一个在弦上走,一个在弓上走,让本良给抄了近道儿,这一来,任凭那老僧的脚力再健,也只能落在后面了。本良心里一高兴,像下山的猛虎似的冲下岗子来,正好在老僧面前堵了个正着。他一面施礼,一面微喘着大声说:

“师父慢走,还有件事情要想请教一下。”

那老僧见本良果然抢到自己的前面去了,点了点头,微笑着一语道破:

“不就是为了老僧知道你的姓氏乡里和进城赶考的事情么?这也值得着这么大的急,出这么多的汗?”

本良被他一句话说到了心里去,不由得更加佩服起来。伸手一摸脑门儿,果然是出了一脑袋热汗,想起前两天在县校场上举那三五百斤重的石礅子都没有出汗这件事儿来,不禁自己也乐了。一面举起袖子来擦了擦脸上的油汗,一面讪讪地笑着说:

“不管是真是假,我跟师父没有见过面,师父怎么倒知道我的事情呢?不给我说明白了,不是叫我今天晚上连觉都睡不踏实吗?”

那老僧先不急着给本良揭开谜底,倒指着前面不远处一所寺院说:

“你想知道这个缘故,倒也不难。为了山僧一句戏言,累得小檀越①出那么多的汗,山僧也实在过意不去。寒寺就在前面不远,有劳再走几步,先请进去略为歇歇。纵然没有好吃的东西可以待客,山泉一杯,倒还能够止渴生津。等你凉快够了,汗也落下去了,再听山僧慢慢儿给你细说端详,好不好?”

……………………

①  檀越──也作“檀那”,是梵语“陀那钵底”的译音,即“施主”的意思。

本良顺着老僧所指的方向抬头一看,果然前面不远的绿荫丛中,露出一带赭红的粉墙,一所不大不小的寺院,隐藏在一处苍松翠柏浓荫茂密的山谷之中。本良不觉暗暗纳罕起来:自己从小就在这读书洞附近游玩,山前山后可以说全都跑遍了,怎么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山里面还有这么一所禅寺呢?今天既然闯到这里来了,别说是老和尚盛情相邀,就是没有人接待,还惦着进寺去看个究竟呢。当下也就老实不客气,道了一声“打搅”,就跟着老和尚走进寺来。

寺院已经破败不堪,粉墙斑驳,砖石外露,山门外经幢旗杆,也破的破、折的折,东倒西歪躺了一地。山门上楷书石刻“黄龙禅寺”四个大字,上款写的是“大明洪武五年壬子敕建”,下款只有“御题”两个字,还有一个篆刻“御笔之宝”的大方印章。那字写得古朴敦厚,苍老遒劲。用不着说,绝不会是朱元璋的亲笔真迹。算起年月来,从洪武五年壬子到同治十一年壬申,已经历时八个甲子又二十寒暑,也就是整整五百年了。这五百年中,善男信女们可能也集资重修过几次。由于地方偏僻,十二年前没有被太平军焚烧拆毁,但也正因为地方偏僻,香火不旺,殿宇被风雨所侵,山门朽腐,屋角坍塌,还未进门,先就给人一种荒凉破败的印象。老僧推开虚掩着的山门,只见两旁“风调雨顺”四大天王全都成了残废:仗剑的瞎了眼,弹琵琶的折了手,扛伞的伤了脚,弄蛇的最可怜,从胸到肚开了膛,露出泥胎里面的草绳来,像肠子似的一直拖到了地上。这四个身高丈八的塑像,当年也曾经金裝银裹,威风凛凛地在这里镇守过古刹山门;如今时运不济,走了背字儿,只落得东倒西歪,衣甲不全,还全都帶了伤,一个个龇牙咧嘴地在呻吟着,叹息着,愤慨今非昔比,咒骂佛祖不灵。东西两廊,房塌屋漏;大殿前面的庭院里,荒草没胫,蒿莱丛生。大殿正中,虽然还有一尊比较完整的释加牟尼佛,但也已经久断香烟,供桌上面,不但碰钟响铃木鱼铜罄诸般法器一概皆无,就连个香炉烛台也都没有。梁间屋角,到处是鼠穴鸟窝。所谓“秽粪着佛头”,大概就是这里的写照吧。有一尊比较完整的释加牟尼佛,但也已经久断香烟,供桌上面,不但碰钟响铃木鱼铜罄诸般法器一概皆无,就连个香炉烛台也都没有。梁间屋角,到处是鼠穴鸟窝。所谓“秽粪着佛头”,大概就是这里的写照吧。

释加牟尼身后,隔着雕花的屏障,背靠背地站着一尊木雕的韦陀神像,一手扶着一柄镂刻得玲珑剔透的降魔杵,杵尖着地,上身微微地向前倾斜,像是极目远眺的样子。神像的身上虽然也为尘土和鸟粪所污,但是精巧的刻工,依然能反映出韦陀的风流倜傥少年英俊来,给人一种美的感受。正对着韦陀,是大殿的穿堂门,双扉紧闭,显然是里面下了暗闩了。老和尚打腰间解下一个山字形大钥匙来把暗闩拨开,推开一扇门,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个小小的院落,座北朝南一明两暗三间净室,东西两间厢房。小院子里鹅卵石砌的图案,石缝中连一根杂草也没有。窗棂和板壁虽然都已经十分陈旧,原来的朱漆也几乎无法辨认了,但却打抹得干干净净。两边窗下石阶上,一溜儿放着十来盆秋菊,正开着碗口大小雪白的花朵,迎风招展,似乎在点头微笑,迎接贵客的来临。前后两个院子,只有一墙之隔,却是判然两个世界。单看大殿,有谁相信殿后居然别有洞天,竟还会有寺僧在这里居住,“于无佛处作佛”呢。

老僧推开雕花的中堂门,让本良进屋。中堂两边,各有隔扇门和东西两室相通,估计那是老和尚的经堂和禅房。紧靠北墙,方桌上有一个小小的佛龛,龛前有一座绿锈斑斑的圆鼓形古铜鼎足小香炉,满积陈年的香灰。不过桌子前面,却又连个拜垫蒲团都没有。桌子两旁,倒有两张半旧的松木椅子。这样一间三不像的房间,说佛堂不像佛堂,说客厅不像客厅,也不知道该叫什么是好。

老僧让本良在松木椅子上坐了,自己出门去端回一碗凉水来放在桌上,笑对本良说:

“深山古刹,香火冷落已久,只有老僧一人在这里耕作渔樵,自操井臼而食。小檀越光临寒寺,连杯清茶也供应不起,见笑见笑。这碗山泉,倒还清凉甘甜,正好解渴,请将就喝吧。”

本良欠身道了谢,端起碗来,喝了一口。也不知是快走了几步渴了呢,还是这里的山泉与别处的不同,喝在嘴里,果然是又凉快又甘美,咽下肚去,寒气逼人,把一腔热火,全从头顶心赶跑了。回过味儿来,觉得满口芬芳,好像喝的不是凉水,倒像是玉液琼浆、甘露仙酒似的。本良喝出味儿来了,三口两口就把一碗凉水喝了个干干净净。放下碗来,正要夸奖,那老和尚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似的,倒抢先发了话了:

“一碗山泉,竟比香茶好喝,是不是?喝得可口,本应当再奉上一碗,请小檀越喝个痛快才是。不过这种山泉是从石隙中涌出来的,寒气太重,只可一杯为度,喝多了,阴阳相克,不免要种下病根儿,那可倒是山僧的不是了。不瞒小檀越说,这里自从建寺以来,就留下这样一条规矩:山泉清凉,人人可尝,一杯为度,没得商量。就连当年洪武皇帝来了,都没有打破这个规矩呢。”

本良这才想起山门上御笔题的“黄龙禅寺”四个字来,联想起小时候听到的“龙耕岩”故事,不禁把自己此来的目的暂时丢过一边,先向老僧请教起这个典故来:

“那么说,洪武皇帝还真到这里来过,那山门上‘黄龙禅寺’四个大字,也真是他的亲笔啰?我小时候听人说,洪武皇帝逃难的那一年,从这里经过,后面有追兵,前面又是深溪绝壁,无路可走,看看就要让人给追上了,幸亏他是星宿下凡的真命天子,行动都有天神保佑,只听得平地上起一个霹雳,绝壁上凭空开出一条一人多高展平的长廊来,放他过去。这就是‘龙耕岩’的来历,可真有这回事儿么?”

老和尚见他问到这个典故上来了,心知不是三句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干脆就在对面一张松木椅子上坐了下来,闭目静思了片刻,这才笑着回答说:

“有关风景胜迹的民间传说和神话故事,无非有的以景托人,凭空杜撰;有的以人托景,牵强附会,本来就是姑妄言之,姑妄听之,茶余酒后,聊助谈兴,夏夜纳凉,哄哄孩子而已,岂能当真?就说这龙耕岩吧,我到这里来才几年,听到不同的说法就不下五六种之多。说得最多的,是汉光武刘秀逃难的时候,路过缙云,不单他爬过的悬崖峭壁全都凹了进去,变成了水平的走廊,还躲在一个叫李大的更夫家里,跟李大的女儿有过一段风流孽债。考证起来,历史上根本就没那么一回事儿。不过朱元璋打天下的时候,倒是确实到过你们缙云地面,还到这里来喝过刚才你喝的山泉水呢!”

“刚才我看见山门上写着‘大明洪武五年壬子敕建’,那么说,朱元璋一定是洪武五年到这里来的啰?”

“不是的。洪武五年是奉敕重建黄龙寺的年月,不是朱元璋到这里来喝山泉水的日子。考证起来,朱元璋前后一共到这里来过两次:一次是元末至正二十七年丁未,也就是他登基做皇帝的前一年,他到温州去打方国珍①,到过这里。他到金华的时候,还设过一个什么‘招贤馆’,刘基、章溢、宋濂、叶琛这些浙东学派的大儒们就是这时候投靠了朱元璋的②。朱元璋见了他们,非常高兴,说过‘我以天下托四先生’这样的话。还有你们缙云人吴似雷,身高力大,一担能挑一千多斤,也就是这时候穿着一双一尺多长的草鞋去见朱元璋的。这些故事,大概你总听说过吧?”

……………………

①  方国珍──元末诸路起义军领袖之一,浙江海宁人(一说黄岩人),盐贩出身(一说贩私盐出身)。至正八年(1348),入海为盗。在元末人民蜂起反元的浪潮中,与其兄弟子侄共同起事,但反复不断地反元又降元,当过元朝的淮南行省和左丞相等大官,至正十三年(1353),  据有台州、温州、庆元三路地方,助元兵攻张士诚。在張士诚战败降元的当年(至正二十七年,1367)七月,朱元璋派朱亮祖、汤和率军攻打方国珍,陷温州、庆元,同年十二月,方国珍降。翌年正月,朱元璋登基称帝。

②  朱元璋到滁阳,里中“长者”李善长献“汉高起布衣……五年成帝业”的方略,大批引进著名的“贤达”,其中有浙东学派的大儒宋濂、叶琛、章溢、刘基等。刘基,字伯温,浙江青田县人,进士出身,曾任元朝浙江儒学副提举。

“吴似雷的故事我倒是小时候就听人家说起过。听说他一顿饭能吃十斤米,一个人能扛起一根一千斤重的水碓大轴来。他的坟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双龙村,坟旁边有一棵三百多年的大樟树,小时候我还去看过呢。”

“传说嘛,总不免越传越邪乎的。能吃,力大,也许倒是真事儿,不过不见得真能吃那么多,真有那么大的力气。就在那一年,朱元璋轻骑简从,经过这里,进寺来讨水喝。那时候,这寺叫‘清风寺’,还没有这么高的佛殿,也没有几个和尚,不过是一座荒山野庙而已。当家的法名叫妙明,见为首这位将官模样的人,长得魁梧奇伟,器宇不凡,衣着华丽,腰悬宝剑,从人众多,非比一般,不敢怠慢,赶紧亲自端来一碗山泉水献了上去。朱元璋见他端来的是一碗凉水,心中老大的不乐意。不过到了这深山小寺里来,现烧开水也来不及了,只好将就点儿喝几口。没想到才喝了两口,就品出这水的与众不同来,不觉一口气儿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接着就讨第二碗。妙明当即以‘山泉过凉,不宜多饮,只可一杯为度’的话为辞,不肯再去端来。朱元璋又是一个老大不乐意。那时候,他还没有身登大宝做皇帝,不过早就以天子自居,行动说话,说一不二惯了的,见连一杯水都讨不出来,登时沉下脸就要发作。妙明是个善观气色又长于应对的人,一看风头不对,赶紧趁风转舵,当即双手合十,上前低眉谢罪,善言解释,把建寺以来当家和尚口口相传的那四句偈语念了一遍,又殷勤动问尊长贵姓大名,来自何处。朱元璋似乎怒气稍解,也不答话,看见桌子上放着有现成的笔墨,就拿起笔来,在这东边墙上题诗一首,写完以后,掷笔于地,一挥手,全都一拥而出,上马去了。妙明心惊胆战,转回身来再看那墙上的诗,写的是:

曾杀江南百万兵,

腰间宝剑血犹腥;

山僧不识英雄汉,

还敢呶呶问姓名。

这才知道是朱元璋到了,不禁魂飞天外,大惊失色。赶紧追出山门,只听见马蹄得得,山路上黄尘滚滚,人已远去。那时候,还是元朝的天下,尽管诸路英雄纷纷起义,四方豪杰自立为王,各统大军,逐鹿中原,却不知究竟鹿死谁手。俗话说: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你也称孤,我也道寡,成者王侯败者贼,不过都是草头天子,蒙古军一来,倒楣的还是老百姓。要是墙上留着朱元璋的笔迹,一旦官军到来,如何吃罪得起?妙明追赶朱元璋不着,回寺来对着这四行诗句愁眉不展,越琢磨越害怕。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一盆水来,连擦带刮地把墙上的诗句统统洗掉。不出三个月,朱元璋平定温州回来,又路过缙云,想起几个月之前清风寺题诗的旧事来,就随带卫士从人,身穿黄袍,又来到这里。妙明闻讯,出门跪接。朱元璋到这屋子里坐定,抬头一看自己题的诗没有了,脸上的眼睛鼻子也渐渐地挪了位置。妙明到底是个机灵人,灵机一动,就有词儿了。他不慌不忙,在一边躬身念了四句诗:

御笔题诗不敢留,

留后深恐鬼神愁;

故将法水轻轻洗,

犹有神光射斗牛。

朱元璋见他善于应付,不但没有责怪,反而转嗔为喜,赐他座位,听他说因果、谈禅理。当时的天下大势,朱元璋已经用武力统一江南吴王①等诸路起义军,跟蒙古军形成了一个南北对峙的局面;北方红巾军全军覆没以后,扩郭铁木耳据太原,李恩齐据关中,彼此猜忌,结仇互攻,兵力分散,元顺帝号令不行,尾大不掉,已经无法维持残局。朱元璋在征方国珍的同时,就议定了先取山东,转取河南,堵塞潼关,北上取大都②,再取山西、陕西的战策,并以徐达为征虏大将军,常遇春为副将军,率兵将二十五万,猛攻山东,大都指日可下。只要稍有头脑略有眼光的人,谁看不出来天下就要改姓朱了?

……………………

①  江南吴王──指张士诚,元末泰州白驹场人,至正十三年(1353)起兵反元,占领江南,至正二十三年,自称吴王。

②大都──元朝的京城,即现在的北京。

妙明不痴不聋,一张嘴又能说会道,少不得故弄玄虚,大谈其天命所归、人心所向的‘玄而又玄’的玄理。几句顺水人情,恭维得朱元璋心花怒放。妙明趁机进言,说是‘黄龙两度降福,寒寺蓬筚生辉,拟请将清风寺改名为黄龙寺,卑便光辉永照,龙威永存’云云。朱元璋点头认可,略坐一坐,又喝了一杯这里的山泉水,就起身去了。妙明也不跟外人提及此事,一直到朱元璋建都南京,坐了龙廷,天下逐渐平定下来了,这才在洪武五年进京去面见皇上,恳请亲赐御笔。朱元璋小时候也当过和尚,正所谓‘和尚不亲帽儿亲’,倒是不忘故旧,在便殿召见了他。不过朱元璋到底是个放牛娃出身,长于武学,短于文才,写几个字更是歪歪扭扭,不成样子。用不着说,刚才你看见的‘黄龙禅寺’四个大字,不是秉笔太监代书,就是翰林学士代笔。还有这间屋子,赐名为‘析玄堂’;屋后的山泉水,赐名为‘冰晶一抔’,当然也都是出自这位代庖者的手笔。妙明从南京回来,指着御笔题词广结善缘,借着奉敕重建四方募化,这才盖起今天这座高大的寺院来。几年以后,妙明又去南京,朱元璋留他当了白马寺的堂头和尚①,从此就没有再回来过。”

……………………

①  堂头和尚──主持、方丈的俗称。

本良抬头看看北面墙上,果然有一块黑底金字的盘龙横匾,却只写着“析玄”两个大字。那字体,显而易见跟门口的“黄龙禅寺”是一模一样的。本良点点头说:

“没想到这里有这样一所寺院,还有这样一个典故。石笋前是我姥姥家,这里的风景我从小就熟,只听说西乡新建那边的黄龙山黄龙寨上有一座大庙叫做黄龙寺,寺里有上千的和尚,风景美,地势险,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怎么这里的这座黄龙禅寺,我却连听也没有听见过呢?”

老和尚笑了笑说:

“这就叫隔山如隔世嘛。陶渊明说的世外桃源,绝不可能是山洞里面别有一重天日,看起来,只不过跟世人隔着一重山罢了。那么,为什么避秦时乱的老百姓在那里住了五百来年,一直到晉太原中才有这么个捕鱼为业的武陵人撞了进去,居民还未改秦时服色呢?无非因为那个地方偏僻,不为世人所知罢了。正因为读书洞就在大路旁边,四处还有那么多的风景可以赏玩,足够游客们整天奔波流连忘返的了,谁还会顾及荒山深谷里的这座破庙呢?所以这里香火冷落,连佛像都快要倒光了。正因为这里偏僻,太平军过境的时候,才没有把它烧掉。不管它怎么破,总还有我一个安身的所在。这就叫凡物皆有不足,有一利必有一弊的意思。至于说到朱元璋驾临清风寺的这段故事,在洪武年间,那也是家喻户晓,尽人皆知的,不过相隔了五百多年,事过境迁,昔日的繁华兴旺,变成了今天的门庭冷落;往日的暮鼓晨钟,变成了今天的佛倒殿坍;这也是凡事有头必有尾,有起必有落,有生必有灭,有聚必有散的意思。”

本良听老和尚说的这一番话,十分入情合理,心里更加相信他有些来历。不过也觉得纳闷儿:他是个佛门弟子,是个修道礼佛求正果的人,怎么开口闭口总说没神没佛呢?不过初次相见,不便于开口动问,于是一时没有说话。忽然想起自己跑到这里来,原是为解开老和尚怎么会未卜先知这个谜的,进寺来好半天了,从喝水说到朱元璋,又从朱元璋说到不生不灭的玄理,这一个圈子,也绕得实在太大了。抬头看看门外,日影已经越来越短,天色已近巳末,要是再聊下去,赶到姥姥家去吃午饭可就来不及了。这样一想,就在座上拱拱手,把话题拉回来说:

“老师父刚才的一席话,含意深广,教弟子又明白了许多道理。今天有缘得见师父,真是三生有幸,恨不得把平素一些想不通的事儿统统拿出来请教一番才好呢!只是今天下考回家路过宝寺,时间仓促,还要到石笋前去看望外祖母,只好等往后有机会的时候再来请教了。不过刚才在问渔亭前跟师父初次见面,师父怎么就知道我姓什么、哪儿人,连我没考上武秀才的事儿都知道了呢?这个扣儿,恳请师父一定要给我指点解开才好。”

老和尚也明知道本良是为这件事情追进山里来的,听他点到本题儿上来了,微微一笑说:

“我看小檀越挺聪明的人,怎么连这个清楚明白的扣儿都解不开呢?古往今来,你见过谁是未卜先知的?诸葛亮未出茅庐就预知天下三分,那也不是他能掐会算算出来,或是善观天象看出来的。要是真有这么一桩事情,我看也是根据前因推出来的后果,根据当时的天时、地利、人和三方面势力的强弱演变,大胆作出天下三分的估计而已。我当了那么多年的和尚,读过的佛经,没有一万卷,也有几千卷了,不过我佛的妙法真经能叫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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