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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山恩仇记-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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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十四岁的姑娘家呀!残酷的经历夺去了她的儿女之情,三天的温暖,又把她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热情点燃了。
送她到什么地方去,本厚没有细说,只说一共五十多里路,一定要在午前赶到,所以不得不在半夜里动身。对于救自己出坟墓的这位吴大伯,她完全信得过。送她到哪儿去,她也完全放心。即便那个地方也有一位更好的妈妈、一位更好的姐姐,但是马上就要离开眼前的这位妈妈、这位姐姐,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重相会再相见,叫她心里怎么扔得下丢得开呀。
整整半宿,金凤姐姐一面替她修改那套不合身的衣服,一面跟她说着话儿,话头儿就跟扯乱线似的,一直扯到三更天过后,大虎来带她上路的时候,这才噙着一泡泪水,依依不舍地辞别了妈妈和姐姐,悄悄儿地跟着大虎和本厚走出后门来。
在路上走着的时候,小红暗暗地责备自己,不该招妈妈和姐姐陪着流那么多的眼泪;又暗暗地提醒自己,一会儿见到月娥姐姐,可不能这样儿女情长了。在她的眼中,月娥是一个腰悬双剑在黑夜里把自己从阴曹地府中救出来的巾帼英雄,要是让她看见自己流眼泪,那是一定会叫人笑话的。她哪儿知道,她的月娥姐姐不久之前还是一个眼泪水最多又最爱哭的姑娘呢!等到她们两个在大樟树底下见了面,“女英雄”的概念忽然之间淡薄了,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亲人”,是“姐姐”,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终于把自己满腔的热情和热爱化成了一声深情的“姐姐”,接着就身不由己地扑进了月娥的怀抱里,紧紧地搂着她,扒在她的肩头上,肚子里千言万语一齐往上涌,堵在喉间说不出来,却变成了两泡泪水,点点滴滴地洒在月娥的肩上。幸亏她死命地咬紧了下唇皮,总算没有哭出声儿来。
小红正在她月娥姐姐的怀抱里尽情地享受着多年没有领略过的人间的温暖,也让自己从来没有流露过的满腔热情痛快淋漓地在亲人面前抒发一番,突然,一只粗大有力的手在摩挲着她的头顶,接着从背后传来一声低沉的但却是十分慈爱的呼唤。呵,回忆的翅膀,把她带回到依稀隐约模糊不清的童年时代里去了,那时候,当她跟着爹爹住在金华双龙寺里的时候,经常在她耳畔响起的,从她背后传来的,不正是当家老和尚也像这样慈爱、这样低沉、这样充满着关注和爱护的呼唤么?她不由得陡地抬起了脑袋,松开了搂着月娥的双手,很快地转过身去。虽然没有月亮,但是仅凭星光她就可以清楚地认出来,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深情地、感激地、同时又略带爱娇地轻轻叫了一声“吴大伯”,就在立本的面前跪下了。
立本没等她磕下头去,就把她扶起来搂进自己的怀里。一面抚摸着她那微微颤抖的瘦削的肩膀,一面俯下身去在她耳边慈爱地说: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听说你和你来喜儿哥一样,也是个没爹没妈的苦命孩子,老天爷疼你们,没让你们死在林家的花坟里头。你们俩年纪虽小,却已经是两世为人了。千万可不能忘了你们是怎么叫林炳给封进花坟里面去的呀!你来喜儿哥就是林家的放牛娃,林炳是怎么一个人,以后他会详细告诉你的。冤仇一定要牢牢地记在心里,只要有志气,一定会有报仇雪恨的那一天的。要知道林炳害的不单单是你们两个人,在你们的背后,还有我们吴石宕人。只要咱们心连心,肉贴肉,抱成一团儿,拧成一股儿,尽管咱们既没钱也没势,也还是有杀掉林炳的那一天的。你们两个,是一根藤上结的俩苦瓜,是一起埋进坟里去的一对儿金童玉女,又是一起从阴曹地府返回阳间的患难之交,你们又都没有父母,从今住后,你们就是一对儿异姓兄妹,我就是你们的父亲了。要知道,你们的生死,也就是我吴家的存亡。今天送你们离开这里,躲开林家的耳目,一方面是放你们一条生路,一方面也是免得我吴家为此遭难。你们一定要懂得我的苦处和用心,不要说是我不管你们了。到了那边,一定要安下心来,勤学苦练,有机会了,我还会去看望你们的。”回过头去,又单对来喜儿说:“你妹妹还小,又不是本地人,你做哥哥的要多照应她一些。时候不早了,记住我的话,快动身走吧!”
立本说一句,小红和来喜儿就应一声。他们没有想到,进了一次坟墓,出来以后,真的成了两世人一样,忽然之间竟又有了父母和哥哥姐姐了。晶莹的泪珠,在他俩的眼眶里滚动着,几乎就要夺眶而出。立本又跟大虎交代了几句,把一个印花包袱递给了他,就催他们快走。来喜儿和小红不约而同地又一起跪了下来,给立本磕了一个头。立本挥了挥手,大虎和本厚上来一人挽起一个,不由他们多说话,连扶带拉地就把他们带走了。
走了将近一个更次的夜路,绕了一个大圈子,到了赤岩山脚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过了这里,也就出了“壶镇垟”的范围之外。好在没有到壶镇街里去,没有遇上乡勇盘查,也没有碰到什么熟人──黑灯瞎火的,就是碰见了,准又认得出来呢?
过了赤岩山,天色渐渐地亮了起来。为了万一碰上了熟人好打岔儿,大虎叫本厚走在最前面,叫来喜儿把笠帽压得低低的隔十几步路跟着,叫小红又在来喜儿身后十几步跟着,自己远远地断后。
本厚心里急,恨不得一步就跨到黄龙寺,又怕万一碰上了熟人啰嗦,低着头只顾往前钻。来喜儿从小放牛,穿山越脊惯了的,再走快点儿也不在乎。小红这几年来一直让人给关在屋子里,哪会儿走过远路?跟在这四条飞毛腿后面紧撵,累得满头大汗。汗水把脸上的土面儿和成了泥,再用手一抹,一块黑一块白的,跟戏台上的小花脸儿也差不多少了。
四个人大步小跑的,小五十里山路连气儿也没喘一口,只走了两个来时辰,就到了仙都山读书洞前面了。
吕久湘把小红从兰溪码头带到壶镇来,走的是经金华、永康直接到壶镇的官道,没从缙云县城经过,所以小红今天一路走来,见到的都是山明水秀、风景如画的仙境,两只眼睛左盼右顾,都不知道先看哪一处奇峰怪石好了。
临行之前,本良给本厚详细指点了从问渔亭通往黄龙寺去的路径,不用问路,一行人在问渔亭前取齐了,就拐进山路,直奔黄龙寺走去。
拐过了那座障眼的山岗,前面的山谷中果然是苍松翠柏掩映着红墙绿瓦,一所寺庙坐北朝南背靠山坡修筑在夹谷之中。大虎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长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小红说:
“到总算是到了,还不知道人在不在呢!”
小红听说到了,抬头看看寺庙,又看看大虎,赶着问:
“咱们就在前面那庙里住么?”
大虎不置可否地说:
“还不一定呢,到了就知道了。”
四个人快步来到庙前,推开庙门,进入大殿,小红见满院的荒草,房倒屋塌,佛像四肢不全,内外阒无人迹,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不觉惊叫起来说:
“哟!你瞧这房子都破成这样儿了,这儿能有人住吗?”
大虎依旧是半真半假地回答说:
可不就为的是这里没人,才送你到这儿来修行的嘛!要是这里住满了人,不是就没有你们落脚的地方了吗?“
一行人说着话转过了大殿。析玄堂前,依旧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小红惊叫了一声:“你瞧,这个小院子里连一根草棍儿都没有,准有人住!”说着,跑过去就敲门。但是房门虚掩着,屋里没有人。大家琢磨着主人八成儿是在园子里,就又踅到后院儿。刚走出穿堂门,就看见一个老和尚光着头赤着脚,穿一身白土布衫裤,正在整地,见大小四个人闯进来,就扔下手里的锄头迎上前来问讯。
大虎还没有开口,本厚摘下双刀,连刀鞘一起递给他说:
“师父认识这刀么?您要是认识它,就知道我们打哪儿来了。”
老和尚接过刀去,只拔出一半儿来略看一看,就递还给本厚,哈哈大笑起来说:
“哈哈!宝刀不老朋友老,庙宇不深交情深,既然是吴石宕来的客人,请前面屋里坐!”
本厚见老和尚一眼就认出了双刀来自吴石宕,等不得走到析玄堂,就介绍起自己来说:
“我叫吴本厚,本良是我大哥。他说您这里园子大,师父一个人侍弄不过来,要两个小猴子松松土除除草。今天我们就是专为送这两个小猴子来的。师父您先相相,中意不中意,要中意您就留下;要不中意呢,我们就送到别家去了。”
老和尚听本厚说话有趣,没遮没拦,只当是玩笑,瞥了来喜儿和小红一眼,笑着说:
“多谢本良师惦记着。要是真能把这两个小哥儿留下,老僧就太造化啦!园子里刚下完果子挖完药,接下来剪枝、整地、刨茬儿、栽菜,活儿正忙不过来呢!只是出家当和尚可是个清苦事儿,不光吃素念经,还得干活儿,你们小哥儿俩可真的愿意?”
小红进园来一看,见这个不大的园子黄一片绿一片的,瓜果菜药,样样都有,先就欢喜了,听老和尚说当和尚清苦,就叫起来说:
“当和尚苦什么?我起小儿就当和尚来着。我爸爸种菜我放牛,我们还常常有肉吃呢!”
老和尚见小红的穿着打扮是个男孩儿,说话声气儿却是个女孩子,而且还是金华口音,又说她自己起小儿就当和尚,心里一动,不由得瞪直了眼睛,上下打量起小红来。大虎听刚才本厚说话没遮没拦的,先就有几分担心,半路里又钻出个小红来说当和尚还有肉吃,生怕老和尚不乐意,把事情办砸了,赶紧把话岔开去说:
“师父放心!这两个孩子,都是苦出身,从小就放牛打草,样样庄稼活儿都插得上手。要不,本良也不敢把他们送来给师父添麻烦了。”
老和尚注视着小红的脸,若有所思。听大虎这样说,就顺着话茬儿问来喜儿和小红:
“你们真的起小儿就干过活儿么?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来喜儿和小红顺从地摊开了两手。老和尚一眼就看到了小红右手手心儿里铜钱大小的一块硃砂记,不觉轻轻地“唔”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了。大虎不知道老和尚的心思,还只当是嫌小红的手太嫩,赶紧补充一句说:
“她是个女孩儿,庄稼活儿是干得少些,不过人很聪明,也能吃苦,庄稼活儿么,学几天也就会了。”
老和尚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要是早来几天,该有多好哇!”
大虎只当是没有赶上忙季,也就没有答茬儿。老和尚让大家进穿堂门往前边去。到了析玄堂,推开房门,让大虎他们进屋去坐。大虎却怕事情变卦,一面扶老和尚在椅子上正面坐了,一面对来喜儿和小红说:
“你们两个过来给师父磕头,从今往后,你们就在这里跟着师父学本事,凡事都要听师父的话。”
不料老和尚却站了起来连连摇手说:
“我这座破庙,园子倒还有,香火是早就没有了。园子种不过来,招两个小工倒使得,徒弟却是不收的。我是个游方和尚,什么时候想走就走,也没有什么衣钵可以传给你们。我这里连经忏功课都一概免了,还磕什么头认什么师父哇!”
大虎只以为老和尚是托词推诿,哪里肯依,做好做歹,还是让他们俩磕了一个头,算是见面的常礼。屋里一共就两把椅子,老和尚和大虎分宾主坐了,本厚就在大虎身后站着。小红和来喜儿磕过了头,自以为是本寺里的人了,就在老和尚的肩下站着。
老和尚满面春风,显得很高兴的样子,问过了来喜儿和小红的名字,笑呵呵地说:
“你们两个要不嫌我这里清苦,就住在我这里好了。东西厢房都空着,一会儿我帮你们收拾去。咱们先把话说清楚了:我这里是一座破庙,早就没有香火了,只能指着后面那个园子和几亩庙产自耕自种过日子。收成好,咱们就吃得饱点儿,穿得暖点儿;年成不好,咱们就得一起饿肚子。咱们三个,既然是住在一起了,尽管没有师徒的名份,却也算得是一家人,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可就得全看咱们自己的了。”回过头来,又问大虎说:“你们两个都是从吴石宕来的吗?刘教师可好?回吴石宕了没有?本良师傅怎么也不上这里来走走?”
大虎见问起了刘教师,不觉一阵伤心,神色凄然地回答说:
“我不是吴石宕人。我叫张大虎,本良是我妹夫,我家就在吴石宕北边不远的银田村住。师父您不知道,刘教师自打去年从城里回来,没过几天就故去了,到今天已经整整一年多。本良家里,更是天翻地覆,一言难尽。要是他自己还能走动,哪儿能叫我送这两个孩子到这里来呢!”接着,就从林炳敬酒下毒药说起,一直说到三天前立本盗墓救出小红和来喜儿为止,把一年来林吴两家的明争暗斗详详细细说了个明白。最后才说:“本良恳求师父收留这两个两世为人的孩子,让他们在您这里躲躲风头避避耳目,跟师父学点儿本事,往后也好去找仇人报仇雪恨。一应粮米衣服,回头办齐了就送过来。”
随着大虎的叙述,老和尚的脸色也在不断地变换:刚一听说刘教师已经故去,吃了一惊,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收敛了,一片愁云疑雾堆上了眉稍眼角;接着听说林国栋牵走了吴家的牛,吴立志夜探虎穴一去不回,又被林炳打死本善打伤本良和二虎,他那两只愤怒的眼睛里几乎就要喷出火来;后来又听说林炳用童男童女为他父母殉葬,立本深夜发墓救出小红和来喜儿这一节,老和尚不禁也是热泪盈眶,一把将来喜儿和小红搂进怀里,用十分慈祥的眼光端详着这两个从坟墓中死里逃生的孩子,用一种交织着仇恨、愤怒、同情、怜悯的语调,几乎像是发誓似的,一字一板铿锵有声地说:
“高山上有虎豹,平原上有豺狼,山南海北的财主人家,都是吃人的魔王!这些妖魔鬼怪,有呲牙咧嘴张着血盆大口的;有装出笑脸对你点头哈腰的;有变成毒蛇猛兽的;有化作美女善人的。尽管他们的嘴脸不一样,心里可都惦着喝穷人的血,吃穷人的肉。报应不爽、天理昭彰的神佛菩萨在哪里?古往今来哪个贪官污吏豪绅恶霸是天打雷劈死了的?要都能像孙悟空那样反上天宫去,把玉皇太帝的龙廷一把掀翻,把太上老君的八卦炉一脚踢倒,打他个天翻地覆,天下倒许能太平了。只可惜刘教师英雄一世,误人狼窝,遭到了暗算;本良师傅又过份儿忠厚,过于讲理,反叫这个‘理’字给拴住了手脚,伸展不得,只落下一个白挨打干生气的份儿。唉!你们这两个小猴子,什么时候才能成精得道,变成齐天大圣,大闹天宫?我是个看破红尘,六根清净的和尚,方外之人,化外之民,本来是不该管这些人世间的尘务俗事的,不过老僧今天还不能不吃人间烟火食,也就还割不断人世间的尘俗事。别的事情,老僧插不上手帮不了忙,这两个小猴子,只管放心寄在这里,有我的衣食,也就少不了他们俩的吃穿,过一阵子,老僧再来慢慢儿地点化他们。能不能得道成精,那就只好看他们自己了。”说着,一手一个十分慈爱地抚弄着小红和来喜儿的头发,意味深长地单对他们两个说:“你们两个,往后住在我这里,当然只能是出家人打扮,来喜儿、小红这样的名字,也不像是出家人的称呼,来喜儿既然是林家的放牛娃,就叫牛娃好了;小红呢,既然当过小瘦马,就叫马驹吧!”
两个孩子各人眼睛里噙着一泡泪水,默默地偎着老和尚,心里面就像是开了锅,此时此刻,他们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有一肚子的苦要诉,可是激动的心情,倒把这两张山雀似的嘴给封住了,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啦!
大虎讲完了吴家的变故和这两个孩子的来历,又听老和尚感慨万千地说出了这一席话,琢磨着不会有反复了,这才解开包袱,取出一锭银子来放在桌上说:
“临来的时候,本良他叔叫我把这十两银子交给师父,请就近替他们置办两套衣帽鞋袜铺盖被褥,再籴两担米先吃着,不够的时候,本良他姥姥家就在这里不远的石笋前村,回头我就去告诉他们,让他舅舅随时送来。”
老和尚瞥了一眼桌上的银子,也不谦让,却说:
“我这里残灯破庙,底子薄,凭空要添两口人的衣食,不免有些饥荒,有这十两银子打底儿,尽够的了。这里地方尽管偏僻,耳目却也很杂,尽量不叫别人看出这两个孩子跟石笋前有什么瓜葛,倒更省心。我这里有房有地,他们俩也不小了,过了这冬仨月,我们自己翻地点种,怎么也够我们三个人的嚼谷,你们要是不放心,隔个仨俩月的着个人到这里来看看,就可以了。别的,一概用不着。倒是本良师傅的这对双刀,我想留用几天,做个样子,就请附近的铁匠铺照样儿给他俩一人打造一对,等下次你们来人了再带回去。想来,总还信得过老僧吧?”
大虎见如此说,虽然这对双刀不是自己的,作不得主,但是在这样的时候,又是在这样的师父面前,怎能说出“不借”这两个字来呢?两个孩子交给他都信得过,两把刀交给他还有什么信不过的么?略一思索,就问本厚要过刀来,双手递给了老和尚说:
“师父既然要避人耳目,那么三两个月之内我们就不打发人来了,一切全凭师父自己主张。万一有什么事情,就到石笋前去找刘福喜,他是本良的舅舅,在村子里的刘氏宗祠设馆教书。我们这就到他那里去关照一声,能办的事儿,他就办了,有那办不了的,他自会到吴石宕去找本良他们商量。”说着,就站起身来,跟本厚两个告辞要走。
老和尚接过刀来,见大虎执意要走,也不苦留,就起身相送。牛娃和马驹子也跟在后面送出门来。短短的三天,牛娃跟吴家的关系深了,马驹子跟张家的情意厚了。林炳的诡计,林国栋的坟墓,把他们四家变成了一家,如今这四个异姓骨肉分离在即,虽不是海角天涯,永无谋面之期,却也是惜别依依,难分难舍。大虎和本厚刚迈出山门,老和尚就拦住了牛娃、马驹,不叫他们走出门儿来,自己合十当胸,打个问讯,送走了客人,就把山门虚掩上了。
第二十六回
盗亦有道,恶讼师传打官司诀窍
夜无虚夕,骚公鸡比登徒子好色
林国栋死后第四十九天,做完了最后一场断七结愿佛事,焚化了纸钱银锭和纸人纸马纸糊的灵屋等等烧活儿, 撤去了灵座灵床孝幔挽幛,送走了超度亡魂的尼僧道士,远近吊客也渐渐地各自散去。一场惊师动众、轰动一方的丧事,就这样烟消云散,完事大吉了。
林家兄弟两个,根据礼制,脱下断七之内穿的生麻布丧服,换上了断七之后穿的熟麻布丧服,深居简出,在家里守孝居丧。一面打发丧事以后的一应未了事宜,一面静候县里太爷发牌票来提审。
看看又过了二十几天,已经到了腊月初头,官司上的事情,竟如泥牛人海,连一点儿消息动静都没有。林炳心中不禁狐疑起来,猜不透金太爷的闷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跟兄弟和媳妇儿一商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让林焕留在家里将息养伤,捎带着照应家务,自己带上来旺儿,雇一乘小轿,一径投城里来,打算到衙门里找门上探听探听消息,要是还没有动静的话,就上个禀帖催上一催。
到了县里,依旧在学宫东头去年住过的那家高升客栈里安顿了。想起自己衙门里人头不熟,门径生疏,就连写个禀帖,都不知道程式格局,少不了还得上老讼师李联升家里去走一遭儿。
这次林府大出丧,李联升父子因为与林家有过主仆关系,如果亲自前去奔丧,名份上有点儿不好安排,所以借个因头派人把一份儿体体面面的丧礼送上门去,父子二人都没露面。林炳这次登门拜访,一者请教打官司的门路,二者也算是答谢李家丧礼的意思。于是就备了四式果点,叫来旺儿跟着,一前一后,径投后街李家而来。
李家住的是一所独门独院儿的朝南房子,北房五间,厢房四间,正对大门儿,是一个很大的客厅。李家以刀笔为业,每天进出的人颇多,故此大门儿整天开着,并没有人拦阻。
林炳上次来过这里,今天再次登门,已经熟门熟路了,没让来旺儿去回话,就迈进大门儿。鹅卵石砌的天井里,东西两面各有一架条石长案,放几盆兰花、菊花、山茶、干枝梅之类。这时候,有的枯黄,有的凋零,有的连花蕾都还未吐,正是什么花儿都不开的季节。迎面的客厅上,正中挂着一帧巨幅中堂:整张的宣纸上,写着二尺见方的“旦白”①两个大字,笔锋雄健,苍劲有力。上款缺如,下款落的是“吏隐山隐吏醉笔”拳头大一溜儿行草。林炳不知这“旦白”二字出自何典,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这个吏隐山隐吏是何等样人。中堂的两边,是四扇屏条儿,写的是正草隶篆四体的一篇唐太宗《百字箴》。中堂的下面,放一张精雕细刻的红木画桌,正中央供着一台大座钟;两边花瓶、帽筒、小插屏②一应俱全,画桌前面,紧接一张方桌,东西两边靠墙各有两张太师椅夹着一张高脚茶几,都是红木雕花儿,跟画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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