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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笺纸桃花色-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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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一刹那,眼泪早已泛滥决堤。
“神爱姐!”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唤她,王神爱掀开喜帕一角,偷眼观去,只见重重锦帐后探出张艳丽的面孔。她困惑地回想一遍,似乎并没有见过这个舞女。
帘后的人影急的跺脚,正欲解释,被一旁的丫鬟拽了回去。“公主,你这副模样,任谁也辩不出的。”
君羽从帘缝里逡巡一周,在东南殿角认出了几张熟悉的面孔。“糟了,真是冤家路窄,怎么今天人都在?”
“什么冤家路窄?公主,都到这个节骨眼上,您可千万别打退堂鼓呀!”细柳与细竹相互对视一眼,均露出担忧之色。
外面传出紧迫地催促声,琵琶丝竹均已准备停当。司仪报了序幕,陪衬的舞女们也都鱼贯而出,只等她蓄势代发。
“没事,你们不必惊惶。”君羽一咬牙,将髻上的红纱扯下来,蒙在面上,只露出两只浓睫明艳的眸子,掀帘走了出去。
一舞动天下(下)
靡金色的纱幔左右拂开,君羽默然走到云台前,一扬水袖,来不及多想,只得应声而动。踩着千百次如一的节拍,挽着细细碎碎的花式。手腕和脚踝上都系着金铃,清泠声响琵琶清亮,洞箫悠扬,云台蓦然升高,将她烘托到大殿的至高之上。
众人仰头望去,目光都被那一袭红衣吸引去。风乍起,那华锦上金线勾描的凤鸾惊艳绝伦,经光折射,耀得人一时睁不开眼。
天地逆转,墨发与红纱翩跹飞扬,君羽漫不经心地回头,越过千万人潮瞥见那一抹剔透亮白。他淹没在鼎沸人声中,那么干净落寞。谢混在人群中这样安静地注视着,目光从云台上扫过,与她轻轻一触。在昏暗的光线中,他清亮的双眸显得有些突兀。
笛韵悠扬,低吟浅唱。台下的人心神摇曳,目遇皆是水袖翻飞,幻化成声色顶端的华丽缘。龙涎在熏炉中袅娜而升,玉鸢花随风摇曳,伴着蹉跎光影与残香共舞。
远处,司马元显看的兴致昂然,不时用手肘撞撞身边桓玄。“嗳,没想到宫里藏龙卧虎,居然还有这等尤物。你不是要去江陵镇守了么,不如我给陛下说说,让他把这女子赏给你做个妾室,一路上也不寂寞。”
“分明是你色心大动,还耍赖到我头上。”桓玄抿唇轻笑,语气是一贯的波澜不惊,“你以为此番过后,这等美事还能轮到咱们么?”司马元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武帝与会稽王也看的如痴如醉,不时跟着节拍敲击,当即恍然大悟,与桓玄若有深意的对视一笑,不再言语了。
大殿角落,同样有一群人携壶对饮,指点着云台上的女子,不时窃窃私语。
“子混,在看什么?” 王练之推推身边的好友,男子蹙起两道长眉,默声道:“没什么,只觉得这个舞女好生眼熟,似在哪里见过。”
裴绍也恍惚看去,并没觉得哪里不妥:“你酒喝多了吧,这等绝色藏在宫里,咱们哪有幸碰见。”
荀奕也笑道:“难得有女子也能入得谢大公子的法眼,你若面薄,我去请陛下降旨,将她赏给你如何?”
谢混不觉莞尔一笑:“在下命薄,这等艳福可消受不起。”
台上的君羽忍不住瞥回头,隔着憧憧人影,瞧见他那一抹笑容。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无端觉的动人。面纱后的脸颊微微一烧,暗自在心里想:他长的可真好看……
幽幽的琵琶声在风中流转,更更迭迭地光影投在男子如玉的颊上,没有喜怒哀乐,只是淡淡地看着她,漆黑眸子浓如旋涡,让人沉溺。
四目相对,君羽的心跳突然漏掉半拍,一下……两下……有点眩晕,心就乱了。脚下慌忙踏错步调,银筝已变了徽调,她还沉浸在方才的惊鸿一瞥,还没站稳,仰面从高台上跌了下去。
“啊——”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经在众人的惊呼中坠落。惶恐排山倒海而来,耳边风声呼啸,君羽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心想完了完了,这回非死不可。仅瞬间的功夫,她就落到一个安稳的怀抱中,闻到淡淡的衣料香,君羽睁开眼,碰到那人坚硬的下颌。仰头看去,只见桓玄正将她拦腰抱在怀里。
惟恐暴露身份,君羽急忙推开他,转身退开一步。桓玄也察觉出什么,盯着她的背影说:“姑娘,觉得你好生眼熟,咱们可曾在哪里见过?”
君羽掩了掩面纱,故意压细嗓音道:“将军说笑了,奴婢只是琼华苑的一个小角色,哪里有幸见您。”不等他追问,她已经慌忙插进舞伴们的队伍,朝台幕后走去。
“慢着!”一声威严的喝止从背后传来,不用猜也知道,那声音发自孝武帝。帝位上的男人捋着颌边的须髯,漫不经心道:“那个穿红衣的留下,朕有话问你。”
真是祸不单行,刚才摆脱了桓玄,这会又引得孝武帝的注意。君羽只得尴尬停住脚步,任那些舞伴们从身边鱼贯而过,纷纷留下艳羡地目光。
见她纹丝不动,孝武帝仿佛来了兴致,继续命令道:“转过身,朝这边来,快!”
君羽犹疑着,回身一步步向前走去。每经过那些臣僚眼前,都惹得一阵窃窃私语。她不由放缓了脚步,经过大殿中央,最终走到了帝座脚边。伏膝跪下,她将头埋的更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是谁,朕怎么从来没见过?”武帝盯着她脊上优美的弧线,笑里多了一丝玩味。
君羽颤声答道:“奴……奴婢出身琼华苑的教坊,自然无缘得见陛下天颜。”
武帝挑了挑眉:“来,你到朕身边来。”
君羽愈发紧张,心想他不会有什么别的企图吧。提起阔长裙裾,缓缓走了过去。武帝指着她脸上遮面的罩纱,和声道:“你不用害怕,朕又不是老虎,还能吞了你不成,把它给朕摘下来。”
君羽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然而除了从命,再没有别的办法。她抬手,扯开面上轻薄如烟的纱绡,纤长的浓睫一寸寸扬了起来。
武帝终于看清了少女的面容,眉宇间神色动摇,脱口唤了一声:“君羽?”
连旁边伺立的内侍都变了脸色,惊愕地无以复加。只有司马道子与王恭不明内因,诧异地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跪着少女。君羽垂下头,不敢看武帝暴额的青筋,支支吾吾道:“父…父皇,儿臣只是一时好奇,想给您个惊喜。”
惊喜?武帝攥紧了拳头,刚想抬手掴她,被王恭悄然按住了袖子。“陛下,这位大概就是含章殿的晋陵公主吧?”他将声调扬的极高,重音放在“公主”两字上,使得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句话像投进平湖里的巨石,一时涟漪四起,惊得满殿喧哗。也正好赢得了王恭的目的。碍于颜面,武帝只好缓和了脸色,点头答道:“不错,她就是朕的七女,晋陵公主。”
台下的殷仲堪等人纷纷嚷道:“既然来了,公主何不回过身来,让我等一睹芳容!”
如今已是骑虎难下,武帝冲她摆摆手道:“转过去,让诸卿好好认一认你。”
君羽僵硬地挪动步子,旋身面对台下。瞬间,大殿里一片高呼,百官惊艳喧哗。她不知所措地站着,俯望层层跪拜的人群,山呼声一浪接着一浪,像是永不停歇的潮水,逐渐撕裂耳膜。
“晋陵公主?”裴绍不由自主地张大嘴,舌尖打颤,推着身边的萧楷说,“我是不是眼花了,这不是在烟雨楼遇见的那个‘君玉’么?”
萧楷也困惑道:“我说她怎么知道瞻园的宅址,原来是身份所殊。”
就连熟知她身份的王练之都吃惊不小,自从东华门一别,数月未见。本以为她在宫中安稳度日,想不到竟在这种场合下撞见,真是又惊又喜。
众人都兴奋莫明,有人庆幸公主未嫁,有人惋惜不敢高攀,只有谢混却是出乎寻常的冷静。他唇角噙笑,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王练之:“练之,你早知道她是公主了罢,为何要瞒着我们大家。”
王练之窘迫地张了张口:“公…公主清誉重要,我怎敢随便乱说。”
假凤配虚凰(上)
谢混听罢,低头抚弄着自己细长的手指,自顾自地笑了。
转眼午时已到,婚礼继续进行。
司马德宗身着喜服,待在正殿中央,看着新娘款款走近。
从殿门到墀下长长十丈的距离,王神爱由媵人扶着一路趋来,步态娴雅从容,长长的裙裾曳于身后,如一抹凝红的血。
先是沃盥礼,司仪将金盆高举过头顶,司马德宗牵过她的手,在盆中一蘸,冰凉的水侵过指尖也淹没了她的心 。新人对席入座,司仪切下一片彘肉,以筷夹着送到王神爱唇边,她却迟迟不肯张口。司仪尴尬之下,不免望向一旁,司马德宗惊讶道:“娘子你真傻,连肉都不吃,那全都归我了,嘿嘿!”说罢亲自接过彘肉,全部塞进嘴里嚼完,唆了唆指头上的油。
接下来是结发礼,司仪将匕首递到她面前“请太子妃断发。”
萧楷忿忿地望着她,王神爱的眼光透过红纱在他脸上迂回一瞥,迅速地别开,木然接过匕首。她依言割下一缕发,与司马德宗的搓到一起,共同放进锦囊里。这里越是喧嚣,越衬的凄凉,仿佛这诺大的寝殿不是皇宫,而是一座坟墓。
最后是合卺礼,御郎斟满两杯清酒,呈到新人跟前。司马德宗端起一杯呷了口,然后交换另一杯。清光兀自在杯底潋滟,照见新娘浓墨般的乌鬓,和半边晦莫如是的脸。只听媵人唱起祝酒歌:“一杯开扉,两杯喜泪,三杯五杯恩情似水……”
王神爱面无表情地端起来,准备将半盏残酒一仰而尽。她闭上眼,把凉盏送到唇边。突然一声裂帛,头顶的鲜红被撕的粉碎。还未回过神,手里的酒杯就已经啪地裂了。
萧楷横身站在前面,冷冷盯着她,像是在说:“跟我走。”女子摇摇头,眼里含了饱满的泪,亦像在说;“对不起萧楷,我不能害了你。” 她的瞳孔里像锁了面镜子,反射出所有悲哀却无力逃脱的宿命。
大殿中哗然四起,指责、嘲骂声包围过来,像窒息的洪水淹没过来。而萧楷只有一腔的愤懑,烧得心涸如死。满地狼籍的红纱,一如他卑微可笑的痴心。
“大胆狂徒,你是何人?” 太监扯着比女人还尖细的嗓子,颤颤地指着他,立即有几个侍卫蜂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萧楷轩眉一振,大袖翩然一甩,那些铠甲侍从们顷刻间摔倒在地,手中所使的剑戟也扭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来人啊!救驾!”宾客乱作一团。孝武帝拍案而起:“放肆,你好大胆子!若不束手就擒,朕一定要你人头落地!”
萧楷长笑一声:“我今日能来,就不打算活着出去。”
他一抽长剑,纵身越上瓦檐。百十个羽林禁卫蜂拥而上,锵啷几声,数百把白刃峥然弹出腰鞘。众人惊呆了,王练之脱口大喊:“萧楷,小心!”男子在疯狂砍杀中回眸一笑,脸上渐了血迹更加妩媚动人。一路跃过太极殿顶,黑发激扬狂舞,宛如九天玄神的阿修罗。
司马道子闷哼道:“呵,想不到金貂轻酒的贵公子,原来藏着一身好功夫。“他转头吩咐身边人:”元显,去把那逆贼的人头提来!
司马元显略一颔首,与羽林军们相互递个眼色,一齐纵身而上。
数把寒刀飒飒乱劈,随着那一对描金红烛此长彼灭,渐渐晃花了人眼。萧楷虽勉强应付,体力早已亏损了大半。他稍不留神,刀尖划破前襟,发劲极狠,将胸口豁出一条半尺长的血口子。
然而司马元显并不罢休,反而像嗅到血腥的狼,愈发凶狠嘶狂,推刀将他逼到退无可退的死角。噗嗤,又一声钝响,刀峰已插透他琵琶骨,整个人被钉在紫檀殿门上。
“不——”仅仅是一刹那,眼泪夺眶涌出,王神爱张开嘴,刚想惊呼,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君羽在背后悄然捂住她的嘴,竭力劝道:“神爱姐,你冷静点,如果让别人发现,是会害死他的!”
萧楷左手握紧刀刃,死命一抽,鲜血仰天喷溅,染红了他硬挺的眉眼。右手突变鹰爪,锁住前面侍卫的喉咙,狠劲一捏。喀嘣,甚至来不及惨叫,那人已听见自己喉骨寸寸碾碎的声音。|Qī|shu|ωang|司马元显大惊,犹豫着退出数步,只将刀尖一律对准他。
“谁还敢来?”萧楷冷冷扫视一圈,锉了暗花的刀身上殷红如许,一股腥热顺着血槽蜿蜒而下,映着他杀气腾腾的眼,愈发显得刺骨狰狞。
萧楷挥刀砍开一条血路,跌跌撞撞奔到门前,突然停住脚。他脸涨得紫红,两只脚缓缓离开地面,像是一具被谁操控的木偶。那人一手掐着他的脖子,轻轻松松将他拎了起来。
“桓……玄……” 男子挣扎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桓玄冷笑着,五指都捏的凸筋变形:“萧楷,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旁人。”刚想用劲,一只手已经扣住他的脉腕,迫使他发不出任何力气。
谢混眯起凤眼,慢条斯理地说:“桓将军,陛下在此,恐怕容不得你擅自做主吧。”
桓玄眼中的杀厉一闪而过:“这种叛贼死有余辜,你这般护着他,难不成是一伙的?”
僵持许久,两人互不放手地对峙着,都是脸色苍白、眼神倔强。
“都给朕退下!”孝武帝霍然起身,从大殿深处踱下来,走到萧楷面前,“你……是北府兵的校尉?”
随扈的侍卫手执铜戟,朝他膝盖狠狠一敲,萧楷吃痛跪下:“正是小人。”孝武帝点了点头:“不错,还算有几分胆色。倘若你如实交代,朕或许网开一面,给你留个全尸。说,是谁指使你来的?”
萧楷粗鲁地抹干嘴边血迹,傲然道:“没有人指使,是我自己一人的意愿。”
“哦?”武帝长眉微拧,显然对他的话很是怀疑,“那你又是为何而来,难道与太子有过结,还是另有其他所图?”
“我……”萧楷张了张口,用余光瞥了眼王神爱,此时她面色憔悴,髻上的钗簪都松散了,眼里有抑制不住的泪光。那一瞬间,他分明感到心里有种痛翻江倒海。不,绝不能连累她。
想到这里,他于刃丛中仰起头,睥睨一笑:“陛下要杀要剐,息听尊便,何必非要找些不相干的理由。我既然不怕死,便不怕再多一重罪名。”
“放肆!”武帝勃然怒了,指着他的鼻尖道,“把这个大逆不道的孽障,给朕拖出去砍了,枭首挂在东华门上,示众三日!”
“陛下……”王练之等人立刻出来谏,被武帝漠然打断:“谁敢多言,就跟他一个下场。”
那边王神爱如五雷轰顶,不顾一切地要挣扎过去,君羽阻拦不住,只好狠狠在她后脑敲了一下。等摆平了王神爱,她才从地上站起来,朗声喊道:“父皇,你不能杀他!”
孝武帝一怔,不由皱紧了眉头:“君羽,你还嫌今天闹的不够?莫要仗着得宠,就太过放肆。”
眼看那些侍卫就要上来拖人,君羽膝下一软,扑通跪在孝武帝脚边:“父皇,你如果真要杀他,那就先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为什么?这个逆贼与你有何干系?”
“因为……”君羽咬着下唇,脱口而出道,“因为我喜欢的人是萧楷!”
她这声虽然不大,却足够让所有的人都能听清楚。大殿里刹时变的静如死寂,一遍遍回荡着她的声音。王练之背部僵直,像听到了什么噩耗般,心底冰凉碎裂。
“练之,你没事吧?”裴绍扶住他摇晃的身体,却被他烦躁地推开。王练之竭力抑制住内心的激荡,面上始终保持平静:“不碍事。”
谢混在旁边淡淡听完,什么都不说,唇角略微上挑,化成一抹似是而非的笑。
假凤配虚凰(中)
孝武帝怒极,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的人是萧楷……”
啪!脆声乍响,君羽的面孔被抽偏到一边,白皙的颊上浮起五道红痕。这一巴掌像是憋足了力气,掴的她耳内轰鸣,眼前天昏地暗,差点载倒在地上。喉咙里腥甜腻滑,血像细小的蛇一般,从嘴里蜿蜒淌了出来。
孝武帝收回手,瞳孔内的情绪由于愤怒迅速波动。陈淑媛见状,急忙跪倒在他脚边,哭着央求:“陛下息怒,公主年幼无知,不过一时受人迷惑。请您看在她母妃的份上,饶她这一次!”
君羽死咬着下唇,不让眼里的温热滚出来。其实自打出生到现在,还真没人这么甩过她耳光。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也只好硬着头皮演下去。
“你记好,朕不过是顾念你母妃旧情,日后再敢放肆,朕绝饶不了你!”孝武帝说罢,吩咐左右侍从,“把这孽子关到含章殿,没有朕的口谕谁也不许放她出来,萧楷暂押天牢,三日后枭首示众!”
含章殿里,不时传来刺耳的摔砸声响,伴随着一个永不停歇的叫嚣。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君羽使劲敲打着,仿佛有足够力气就能撼动这苛重的大门。夜色深沉,四野寂静如死,连蝉蜉也悄然噤声。明月穿窗入户,将殿内映得灯影寥落。
虽不是对萧楷有什么念头,却不忍心见两个相爱的人再彼此折磨下去。那天在霞光亭里,王神爱强颜欢笑。瞻园里,萧楷见信黯然神伤,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倘若不管不顾那也绝不可能。如今已经过了两天,只怕再过几个时辰,萧楷就该问斩了。王神爱还困在太极宫,日夜守着那个傻太子,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正想着,门外的锁链突然响了,她惊得退到墙角。只听一个细弱女声悄悄说:“公主,是我。”
细柳蹑手蹑脚地进来,放下一只藤编篮子,从里面取出黍饼和稀粥,递给她:“公主,陛下有旨不准给您吃食,这是我趁厨娘不在时拿的,您将就吃罢。”
君羽两天没进食,早饿的头晕眼花,乍见有稀粥黍饼,高兴地抢过去,一顿狼吞虎咽。细柳见她饥不择食的模样,知道是饿的太久,忍不住用袖子沾了沾眼角。
“细柳,你能不能帮我打探一下外面的情况?”
细柳涨红了脸说:“公主,奴婢不知那位萧公子对您做了什么,能将您迷惑到这种地步,既然他已经被收押到天牢,奴婢劝您也看开点,早些放手才好。
“天牢具体在什么地方?”
“据说……在北府营附近。”
君羽费力地咽下一块黍饼,突然问她:“对了,我记得上回芜菁把含章殿的钥匙交给你,还在不在身上?”
细柳摇摇头说:“不…不在,公主别问了。”
“说谎。”君羽蓦然抓住她的肩膀,逼问道,“细柳,我平日待你也不薄,难道这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肯答应?”
“不是奴婢不答应,实在是有旨在先,没法放您出去。”
“怎么会没办法,你将钥匙借我一晚,赶天亮前再送回来,只要你不说,哪还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就算被人发现了,也有我来承担,保证不会牵连到你。”
细柳犹豫了一下,从腰里接下串钥匙,交到君羽手里:“公主的大德,奴婢无已为报,这已是能为您做的最后一件事。”
君羽接过钥匙,感激地点了点头:“细柳,我答应你,等这件事情过后,一定放你们姊妹出宫团聚。”
匆匆换了身短打,推开厚重的殿门,她蹑着步子鱼贯出去。细柳收出目光,倚着门缓缓坐到地上,窗外那一轮明月安静蛰伏,静谧而恬美。
黑暗中颓然有了一丝光亮,似是女子窈窕的形影。细柳还未看清,白凌已经套上了她的脖子,喉咙猛然收紧,惶恐地挣扎了几下,两行泪滑过苍白面颊。
“是……你……”细柳大张着嘴,费力地想唤出那人的名字,然而喉管依然被勒断。白凌遮住了她的双眼,在风中悠悠荡着,飘然欲飞。阴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哀婉回旋。
赶在东华门关闭之前,君羽随着一群监娥蒙混出城。去哪呢?细想之下,似乎也只记得去王家的路。现在去找王练之,应该还来得及。
王府内斋,夜风袭袭吹入,扑灭了案上一对描金红烛。月色投在男子清峻的眉间,映亮了他光洁的白袍。听出动静,王练之警惕地问:“谁?”
小厮扣窗应道:“回公子,有个陌生人执意要见您。”
“陌生人?”王练之烦躁地捻灭烛火,皱眉道,“我累了,打发他走。”等到门欲阖上,他突然又回过身。“等等,让他进来。”
微白月光顺着缝隙灌进来,仅仅一瞬又黯了。外头进来一人,推门笑道:“练之兄,几天不见,好大的架子。”
王练之以为自己眼睛花了,疾步迎过去,差点撞翻桌上的烛台。“公主?你是怎么出来的?”君羽道:“腿长在我身上,要是想走,当然谁也拦不住。”
想到她前天在婚宴上大胆的表白,王练之不由黯沉了脸色:“公主深夜来访,可是为了阿楷?”
“先别管那么多了,救人要紧。”君羽一把捉住他的手,急忙拖出门去。五指交缠相扣,徒然有冰川消融的暖意。这一次,他没有恼怒抽出手,任由她紧紧握住。
夜色笼罩下的秦淮河,轻薄犹似寒纱。一河之隔的正阳官道上,远远传来马蹄声。马上的男子一手控缰,一手揽住怀中人,猎猎狂奔。
“练之,这离天牢还有多远?”
“大约有十里脚程,路上若没人盘查,不出半个时辰就到。”
君羽点点头,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出来的仓促,衣服略有些单薄,夜风钻进袖口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王练之觉察到她冷得颤抖,不禁揽紧手臂,用脊背抵住肆虐地寒风。
“你说,他们会把萧楷关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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