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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人-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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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宝也得装着马上就睡着了。他鼻息粗重,翻了几个身,甚至轻轻打了几下鼾。
估计李子已进入梦乡,便睁开眼,懊恼不堪想心事。想一会儿,便微微侧一下头,窥伺李子到底睡了没有。这样折腾一两个钟头,终于有一次,两人同时侧过来了。
“你没睡?”她问。
“你呢,也没睡?”梁宝问。‘李子蒙住头,身子抖得厉害,梁宝扯开毛巾被,她一脸泪水,冰凉。
“想你妈?”梁宝说,“我听说,女的刚结婚,尤其头一夜,都想家。”
“不。”李子说,“我在想我自个儿。”
梁宝说:“刚才怪我不争气。张罗好几天,我太累太乏了!”
“不,是我没有魅力。”李子捂住梁宝的嘴,不让他说,“要是说以前有的话,现在也没有了。”
梁宝无语,沉默。
李子搂住他,吻他。梁宝刚要侧过身对她,她又推开他。
“你干嘛要办傻事呢?”李子拍着梁宝胖嘟嘟的脸蛋问,梁宝生气了,李子接着往下说,“爱情不是慈善事业。心肠该硬的时候,就得硬;软了得吃一辈子后悔药。”
梁宝反驳说:“是你干了傻事。”
李子说:“我二十来岁了。妈死了,一个人也活得下去。”
梁宝说:“你从来心里就没有过我。”
李子说。“你想听真话吗?”
梁宝说:“你说吧。”
李子沉吟半晌:“算了,不说了。”
梁宝说:“人心隔肚皮。就是隔着肚皮,也看个差不离儿。”
“睡觉吧!”李子说,“明天还有不少应酬呢。”
两个人的性生活一直不和谐。大多情况下是梁宝不行。偶尔梁宝行了,李子不是来了例假就是特别的没情没绪。有一回进行到半途,李子突然格格笑了起来,气得梁宝三天没回家。他请教了不少过来人,学了不少点子,仍无收效。他甚至被江湖郎中骗去六百三十块钱。那家伙在电线杆和厕所墙上贴了几百张广告。梁宝驱车找到这位小矮子,发现矮子正要搬家。矮子不看脉也不看生殖器,只看了看气色,没等梁宝应声,便塞给他一小包药,要了他六百三十元。梁宝吃了几天,半点效果没有,拿药店给人鉴定,原来是树叶子拌了糖。猴子说,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吧,他和你的经历差不多。
这人叫老旦,中等个头,精于,壮实,眼睛有些红,脸色泛育,一看就知道纵欲过度。梁宝请他去酒巴,他抢着付了钱:“咱们都是侯大哥的人,客气啥广梁宝把心中烦恼从头到尾缕述一遍,老旦唉声叹气一大气,最后才说出他的一段遭遇。
五年前,他在机关里当办事员,他老婆当营业员,看别人纷纷发财,两口子不甘心受穷,一审火同时辞了职,想开一家餐馆。他们瞅准了一幢房子,面街,正在繁华地段,要价也高:五万。他们把家产卖了也凑不够五千,而熟人中只有老贝近年暴富。老贝曾在胡同里调戏过老旦的老婆——她是附近有名的美人儿,老旦还上门骂过老贝。老旦在饭馆里请了者贝一顿美味,酒足饭饱提出借钱。老贝倒爽快,只提出一个条件:要亲眼看看他和老婆性交。老旦脸红脖粗,想掀饭桌。老贝劝他慎重考虑,说那幢房子有几家已经盯上了。老旦回家和老婆商量,两人豁上了。老贝领来一个风骚女子,五万元拍在桌上。开头两口子咋也拉不下脸,老旦火了,揍了老婆一个耳光,两人这才拿到五万元,盘下那幢房子。不用说,财源茂盛。可是从公开曝光那回以后,两口子再也没兴趣行房了。一要行房,就想起那回,一想起那回,就灰溜溜,无半分兴致。他老婆说,咱也学老贝,看别人!但怎么也没找着象他俩当初那么迫切用钱的人。后来,他老婆领回一个又一个女的,有的是妓女,有的是她过去的同事。有的是大学生,她在一旁看着丈夫和她们乱搞,心理才平衡了。老旦为这还被公安局关过三天,他顶了一位年轻警察,被打断一颗牙齿。
梁宝问:“现在,你俩离婚了吗?”
老旦说:“离啥婚!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媳妇。”
梁宝把这个故事对李子说了。
几天后,梁宝回家,见卧室坐着一个青年女子,他从没见过她。
李子对女子说:“咱们不是说好了吗?”
女子点点头,款款走向梁宝,李子知趣地说出去办点事。梁宝急忙冲过去拦住李子,让她讲明白。李子笑了:“你真不明白?”她指指女子说,“她会告诉你的。”
梁宝勃然大怒,一气砸了几个花瓶,他正要砸彩色电视机时,李子才抱住他,吻他脖子和下巴,又去吻他的嘴。青年女子气哼哼走过来,扒拉开他俩,质问李子:“你搞啥名堂?捉弄娘老子吗?小心有人把你办了!”
“你走吧,这儿没你的事啦,起码今下晚没你的事。”李子说。
女子伸出瘦长的手:“钱呢?”
李子说:“不是给你了吗?”
女子蛮横地说:“不够!我还得坐出租车呐!”
李子不给,梁宝掏一张大禀甩给她:“滚你的蛋吧!”
女子一边骂着一边出了门。
这一晚夫妻特别尽兴。
往后还是不行。李子说:“你再找一个相好吧。你手下那帮小丫头,一个赛过一个。”
梁宝说:“你把我当成啥人了。”
李子说:“别染上病就行。”
梁宝说:“你是希望我给你开绿灯。”
李子只是苦笑。梁宝熬不住了,背地里偷吃了几回禁果。觉得对不起李子,给她几次机会,让她陪过几次外地商人,其中还有一个外国人,她陪他们转遍了本城,又去外地周游。回来后,李子一点也不开心。终于有一夭,李子发话了:“你干啥让我陪那些。家伙呢?你倒放心。”
梁宝说:“你太蔫了,出去散散心。”
李子告诉他自己那些难以启齿的遭遇,梁宝听了不受用,不让她讲,她絮絮叨叨,讲得细致人微。梁宝想,她已经不正常了。李子说那个外国人特别懂得讨女人欢心,同时,她认为外国男人更阳刚,有男人味,那个家伙体力真棒,干过运动员……梁宝用武力制止了李子,她不再胡说八道,却嗅遍梁宝身体各个部位,最后,她说:“这香水不赖,德国货吧?”梁宝脸红脖子粗,急忙分辩,李子用柔软的手掌捂住他的嘴,“什么都别说。我爱闻别的女。人身上的香水味。”
梁宝摊开四肢,哭丧着脸,生闷气。
“人们为啥要结婚呢?”李子问。
梁宝闷声问气说:“不知道!”
李子揉揉他鼓囊囊的肚子说:“对不起,又惹你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
梁宝闷住不言声。过了一会儿,李子认真地问:“刚才那香水是啥牌子的?”
梁宝说:“我是欲哭无泪。”
李子说:“我也是。”
两人竭力要睡,睡不着。但都逞能,装得若无其事,心情坦然。后半夜,李子轻轻碰了梁宝胳膊,又双手抓住,依偎着他问:“咱们离婚吧。”
梁宝脑袋嗡的一下,仿佛炸开了,心也揪掉了一般。一个人要从他的生活里永远消失了,而这个人,他曾倾尽过全部心血。
梁宝说:“你没想想,还有谁好投靠?你妈走了,房子叫你舅占去了,你又没有工作,直系亲属靠不住,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行?”
李子笑笑说。“世界这么大;就容不下我一个弱女子?咱也不贪,一份差事,一个床铺,一碗饭,一箱书,足够了。”
梁宝说:“你说过,你妈死了以后,你就只有我一个亲人了。”
李子说:“正因为这,我才不能再害你了。”
梁宝说:“是我害了你。”
李子说:“别说丧气话了。谁也没害谁。谁是三岁小孩?脚上的泡是自个儿走出来的。”
梁宝说:“你要是换一种情况,我会放你走的。可现在这样……我得对你负责。
人得讲良心……“
李子感激地摩挲梁宝全身,但坚持说:“别担心我,世界大着哪,我真的那么窝囊?”
沉吟半晌,梁宝问:“你说过,有句话想告诉我。”
李子问:“你真的想听吗?”
梁宝说:“想。十分想。”
李子问:“你猜不出来吗?”
梁宝老老实实说:“我想过,猜不出来。”
李子说:“我一直想告诉你。一想,反正来日方长,不迟。再说,我这人也容易后悔。现在嘛,就没必要告诉你了。”
梁宝受了伤害,翻过身,伏在枕头上,直喘粗气。李子说:“这种姿势阻碍呼吸,快翻过来。”梁宝不翻,李子动手翻他,他牛一样僵着。李子累得直喘:“咖你呀——”
梁宝放赖说:“我死了也不用你心疼。”
李子僵住了,梁宝又去摸她的脸。李子趁机抱住梁宝,疯狂地亲吻他,撕扯他。
梁宝也发了疯,他感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强大冲动。
李子是吃了安眠药死去的。她洗得干干净净,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全换了新的。她还为自己化好了妆,涂抹匀停,仿佛去赴一个宴会。梁宝在她脸上没找出半丝怨恨和遗憾,她宁静而满足,无怨无悔。梁宝说,李子呀,你这人也太绝情了,连份正经八百的遗书都不肯留下,怕我玷污了你似的。你说说看,我哪一点上亏待了你?别人有的,你有了,别人没有的,你也有了。你还是不知足。你一走了之倒是轻松,叫别人咋看我?
梁宝本想厚葬李子,一想到她不辞而去,一个字不提他梁宝,就气得不行。他将李子草草火化,骨灰盒往公墓一存,空手回到家里。又后悔,想取回来。又一想,算了。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人没了,供点灰,不过走形式罢了,没那必要、夜里枯坐,觉得前后左右都是李子的目光。他索性翻出李子影集,扉页上,是一首李子新抄的宋词。
不是爱风流
似被前缘误
花落花开自有时
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
值也如何住
若得山花插满头
莫问奴归处
二九
梁宝与昔日的
知青战友们重温旧情
华不石说:“不是我卖关子。那个人不让我说。她要让你大吃一惊”
梁宝想,人怕出名猪怕壮,近来人们都知道咱弄了几个土鳖钱儿,你来拉赞助,我来拉赞助,死皮赖脸,不给不高兴,给少了也不高兴,华不石这老小子说不准也和人勾通好了,想熊咱。再看看华不石,神秘兮兮的,看来真有点玩艺儿。梁宝又想,这么急于见咱的人,恐怕知根和底,那就是张庄那帮难兄难弟了。咱现在行了,有了知名度,他们来找咱,想熊咱点钱,情有可原,咱该大方点儿,显得咱有气度。
以前他们瞧不起咱,扒咱裤子,用线把咱生殖器吊在梁上,把咱肚脐眼抹满锅肚灰,揪咱头发,打咱小报告,扣咱工分,迟迟不让咱回城……咱要让他们看看,谁是骡子谁是马,到底谁笑在最后。
汽车曲里拐弯,驶进一个僻静的深胡同,华不石指着豪华的四合院说:“咋样?”
梁宝说:“他妈的,够牛X 了……”
开门的是一个女佣人,她后面站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人。
“是你——”梁宝张着大嘴惊呼。
“是我又咋样,没想到吧?”卫东说。
两人忙握住手,使劲摇,往屋里走时,谁也没松。卫东的小手细腻柔软,凉嗖嗖的,梁宝觉出,她在使劲握他。
“还不松手,我都吃醋了。”华不石说。
梁宝摇着卫东的小手说:“是不是改革。下见面礼,这样不过瘾。”
卫东瞥着梁宝说:“没有谁反对你改革呀。”“梁宝被她瞥得心猿意马,偷偷想,这小娘们儿要给咱机会啦,千万别放过她!
“这小院就我一个人住。”卫东说。
“这么多房子,下晚不害怕?”梁宝问。
“有个保姆。”
“给她做伴的人可不少。”华不石说。
“就你嘴长!道南卖笼头,你在道北插什么嘴?”
华不石受了抢白,气哼哼翻一本裸体画册。
客厅豪华、典雅,有好几幅名人字画,梁宝估计,光字画起码值五十万以上。
从沙发到咖啡具,全是从外汇商店买的。卫东从头到脚,全是欧式装备,她的腿修长,超短裙勾勒出臀部曲线,她的胸很丰满,腰极细,显得成熟,性感,华贵而富有。
“唉,你一点也没变。”梁宝叹口气,无缘无故忧郁起来。
“真的吗?你指的是啥?”卫东坐在梁宝身边,淡淡的香水味熏得他直想摸摸她的超短裙。
“你一点都没老,还那么年轻。”
卫东把脸伸到梁宝眼前,让他审视她的额头和眼角。
“我可老多了。”梁宝说。
卫东扳过他的头,一只手按住他的头顶,另一只手摸他的额头和脸,两人的腿碰到了一起。
“咳咳!”华不石千咳两声,“这里还有外人呢。”
“你不觉得你在这里是多余的吗?”卫东又补充一句,“起码在眼下。”
华不石把画册砰的摔在茶几上,扭头就往外走,还甩下一句话:“告诉你,以后休想再把我当猴耍了!”。
门摔得砰砰响。
“我倒希望他真的这么有志气,”卫东说。
华不石听见了,他冲着屋里,跺了两下脚,保姆劝他两句,然后关住大门。
“看样子,他对你很认真。”梁宝说。
“他就这么个人,酸溜溜的,本事不大。醋性不小。”
“他出过十来本书呐!”
“这年头谁不能出书?只要你认得几百个字,又有钱,想出多少出多少。”卫东说,“他那些书怎么出的,我还不知道。”
“你们认识——好多年了吧?”
卫东脸微微一红:“没那么严重。也有几年了。他这个人呀——一算了,老提他干嘛!”
“后来,还是你控制了他。”梁宝说,“至于开头嘛——”
“他其实一点都不特殊。我倒希望碰个有个性的男人。可我_一点都不走运。
象他这样的,我手头有一打以上。“
“忙得过来吗?”
两人都笑。
卫东说。“不是我的问题,是他们忙不过来。我要出差,得一个人陪着吧?参加舞会,得不得带个会跳舞的?打网球,搓麻将需要内行的吧?逛商场,既要有商品知识又要耐烦,马大哈能行?谈判业务,需要谈判能手;经营管理,也得稳健老练之人;糊弄老头老太太,得有一个拿得出手的没过门‘女婿’吧?抄抄写写迎来送往,又得人吧?最近又多事了:办签证,办护照……”
“不累吗?”
“乐在其中。”
“听说你结婚了,挺火的,见诸报端。”
“别提了。”梁宝直甩手“离了?”
“比离还糟。她吃了安眠药,死了。”。
“这不正中下怀?我想你是求之不得。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媳妇明智些,自个儿悄悄走掉,不嚼嘴磨牙,不上法庭丢他丑,又不平分他的财产……”
“你呢?”梁宝问。
“离了。”卫东冷冷说。
梁宝愣了一下:“我以为你会和猴子……口当户对,人又般配……”
“我们现在是死对头了。”
“怪谁呢?”
“照你说,一只癫蛤蟆,另一只也是癫蛤蟆门当户对,很般配。可事实上,尿不到一个壶里……”
“你这套房子真棒!地皮也值老钱了,还有书画……”梁宝说。
“你以为是老头子留给我的吧?你又错了、我和他们掰了。这房子是我自己挣的,没沾别人半点光。”
卫东说她看上一个开饭馆的。她馋,他的锅贴极好吃,吃来吃去粘乎上了。她把店主领回家,被赶了出去,他索性搬去与他同居,流了两次产,才领结婚证,她又辞去公职,当了老板娘。饭馆有一阵不景气,丈夫诱导她,让她把领口开始,裙子截短,妆化得妖冶些,对顾客妩媚些,偶尔被捏儿把也别大惊小怪,他写了保证书,是他自愿,永不反悔。她听了他的,小店的生意红红火火。她自己开辟了货源,好色之徒们走马灯似把钱送交她的小金库,腰杆硬了,她向他提出离婚。男的大吃一惊。但协议离婚他不损失一分一厘,若对簿公堂,他的家底得劈她一半,他只好莫名其妙同意离婚。直到现在,他也搞不清她那时弄了多少钱。
“后来呢?”梁宝问。
“我就学坏了。”她说。
梁宝下午来的,这时已经黄昏了。卫东放了轻音乐,又去拉上窗帘,客厅里立时朦胧起来。
“咱们跳个舞吧、”卫东说。
随着音乐,卫东伏进梁宝怀里,她两手交缠,勾住他的脖了,身子紧紧逼住梁宝,使他举步维艰,几乎原地踏步走,两手紧紧搂住她细而丰腴的腰,并渐渐上下移动。
“我喜欢有本事的男人。”卫东说。
“女人都这样。”
“你以前可是看不出来……”
“你这么说,我要晕过去了。”
两人都气喘吁吁,步子更慢了。
“回到家里是什么感觉?”她问。
“冷冷清清。”
“今晚你还回去吗?……”
……袜厂在一个不太好找的胡同里,厂房不算太破旧,净是女工,门口里进外出,十分纷乱,两个打更老头罗锅着腰,哈欠连天,也不管事,邻近的小孩端着玩具枪,一边射击一边冲进厂里,堆放废旧物资的露天场地那边,有几个检垃圾的乡下人正在翻墙头,他们的平板车停在墙外。女工们一人一箱袜子,有的肩扛,有的手提,有的放在自行车上,梁宝问她们这是干啥,她们说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袜子就是工资,自个儿去卖,上交一半,剩下的归自己;卖不出,这个月工资就没了。
她们骂骂咧咧,喜气洋洋,一点也不害愁。一个秃顶老头正和一个女工拌明,他又着腰,女工指着他鼻梁,不知他说了啥,旁边的女工哄堂大笑,那个女工抽出一双袜子,对准他的秃顶抽将起来,他左这右掩,终于转到她身后,对准她肥大的屁股踢去,女工趔趄几步,险些栽倒,女工大怒,箱子一甩,向他撞来,他扭头就跑,撞在梁宝身上,梁宝问他胖子在不在。秃顶一见来了外人,立刻严肃起来,端出干部架子问梁宝的身分。梁宝掏出名片递给他。秃顶看得极细,女工们嘻嘻笑,他严厉地警告她们,威胁要扣她们的袜子。他自我介绍说,他是这个厂的厂长,姓杨,还说胖子卖袜子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梁宝要走,秃顶盛情挽留,梁宝跟他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旁边是男女厕所,臊气熏天。梁宝被让在撕破了的旧沙发上落座,沙发下面的海绵不知哪儿去了,绷硬的弹簧把屁股咯得生疼。秃顶自己有一把崭新的皮转椅,他坐下来,打开玻璃杯盖,吱吱啜了几口茶,把假牙取下来,仔细看一看,冷的一下扔进水杯里,通红的假牙在泡胀的茶叶之间忽隐忽现,仿佛长在海草中的珊瑚。他忽然想起该给客人泡茶,就扯着嗓子喊人,喊了半天,也没人搭理,“都卖袜子去啦。‘他自个儿给梁宝泡了一杯茶,梁宝见他长着黑毛的胖手指泡在水里一半,就推辞,最后还是不得不接过来,放在画满了元珠笔字画的破茶几上。
“腚咯疼了吧?”秃顶问,“咱厂条件差,连个沙发都买不起。”
“经营难吧?”梁宝问。
“他妈拉个巴子”,秃顶说,“这个城市,光袜厂就好几十个!袜厂比脚都多,不喝西北风还喝啥?你总不能让每个人再生出几只脚来吧?再说,一个个闲的,一两年也穿不破一双袜子,干咱这行的只好上吊了。”
“没承包吗?”梁宝问。
“昨没承包?”秃顶气呼呼说,“叫局长二小舅子捞了两年肥的,轮到咱,工资都开不出来了。”
秃顶看了半天梁宝的皮鞋,后来还是忍不住问。“你这双鞋,是八百块那种的吧?”
梁宝说:“不值钱。”
秃顶央求半天,非要梁宝说出价码:“咱这人有个毛病。心里存不住事,你要是不告诉,咱今晚别想睡着觉了。”
梁宝告诉他:一千块。
‘这身衣裳呢?“秃顶还不知足。
“一千来块。”梁宝告诉他。
“裤腰带就三百来块吧?”
梁宝点点头。
“是真牛皮的吗?”
梁宝说:大概是吧。
“妈拉个巴子,这世道公平吗?你累得要死要活,驴似的,结果咋样?吃咸菜,挂面,搅点猪肉末;穿粗布烂衣,老化纤,一身汗味。”秃顶看看梁宝,“有的人倒好,啥也不干,就靠两片嘴皮子,一呼喳,钞票滚滚而来。吃馆子,打的,挎女秘书,包套间,天天下晚当新郎。”
“你不好也干吗?谁把你绑住了?”
“这倒不假,没人绑咱。可别人把钱都捞去了,咱能不生气吗?”
见秃顶心平气和了,梁宝故意逗他:“你好歹也是一厂之长,便宜还会少占了?”
“就这破鸡巴厂,有啥可捞的?这袜子送你,你要?”
两个青年女工在窗前站住,探头往里看,见有生人,扭转身就走。她俩一个剪男孩短发,一个束着马尾巴,她俩身材都好:皮细,臀部圆润。秃顶放下茶杯,探起头,久久目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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