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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遗梦-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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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扎西·伦巴?”
  “……你咋知道?”一双深灰色的眼睛忽然睁得大大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看守73窟的那个女人就是你的妈妈,你还有个妹妹,叫玉儿。”
  “不要跟我提那两个贱货!”阿月西忽然站起来,剑一般的笔直和冷峭。
  “阿月西,你为什么那么恨她们?……告诉我,你妈妈不是带着你们两个改嫁的么?……那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她们的?……你……你的后爸到底是谁?”
  “我的后爸……他是条人面兽心的狼!”阿月西深深埋下头,“他叫大叶吉斯。”
  第五章 西方净土变(08)
  阿月西的故事是那样漫长,长得就像一条寂静的深灰色的河流。
  阿月西,藏人扎西·伦巴和裕固人果奴的女儿,又出生在人杰地灵的敦煌,似乎命定着要有一番不同寻常的经历。
  一切都是偶然的。假如扎西·伦巴对敦煌学不感兴趣,果奴的先人没有那一次民族大迁徙的话,他们就不会在敦煌相遇,也就不会有阿月西的出生;而假如扎西不死,果奴不改嫁给大叶吉斯的话,又不会有阿月西的离去。
  果奴改嫁时阿月西六岁。第二年,西藏的老贵族次仁·伦巴来到敦煌,把孙女阿月西接走了。
  头三年,她过的是公主般的生活。
  伦巴家族是西藏的名门望族。在二十世纪初期英军入侵西藏的时候,达赖喇嘛逃亡蒙古,伦巴家族曾一度主宰西藏生杀大权。伦巴家住在拉萨朝圣大道旁边,是双层石结构房屋,在家里便能看见朝圣的香客们。家里每间厢房都有一座“小庙”,木刻的神坛前长年燃着油灯。七碗“圣水”每天要更换多次,因为神灵随时会来饮用。家里养着四位法师,每逢家里有重大事情发生便要他们来轮番祈祷。
  次仁·伦巴常常带阿月西到大昭寺去。老贵族是大昭寺的施主之一,不然的话,也无法享受这种特殊待遇的。阿月西戴上黄金和宝石的发饰和长达6寸的玉石耳环(耳环的大小同佩戴者身份高低相关),随着伦巴家族的男女老少骑马同往大昭寺。
  被熏黑了的石柱支撑着庞大的屋顶,屋内香烟缭绕,四壁供奉着金色佛像,像前有坚固的金属围屏,屏上开着粗疏的网眼,第一尊佛像都被祈祷者奉献的珠宝所覆盖。纯金烛台常年燃着蜡炬,烛光已照耀一千多年,至今未曾熄灭。那一片此起彼伏的鼓声、金号声、法锣声、风笛声和海潮般的诵经声,真令人心醉神迷。小小的阿月西常随爷爷爬上大昭寺的房顶,仰望那一片湛蓝湛蓝的天空她梦想着在一个大风的季节,乘上一只装上油灯的风筝飞过雪山去看妈妈。
  十岁生日的那一天,家里来了许多客人。奶奶腌制了许多上好的石南花。在西藏,石南花长得高大美丽,人们把尚未完全成熟的花蕾采来精心洗过,放进盛有糖水的玻璃缸里密封起来,花在缸中缓缓生长充满了蜜露,打开以后便是上好的蜜饯。当然,还有糌粑和奶茶,这是藏族人离不了的东西,而阿月西却始终不大喜欢吃。
  阿月西的命运就是在那一天被确定的。
  两位年高德昭的喇嘛披着金红色的袈裟,手持星象图表,开始发出一种低沉得如同大法号一般的声音。这声音渐渐高扬上去像一根金属丝在大风中被刮出尖利的音响,在这金属丝终于断裂的刹那,她听见爆发出的“拉德瑞密巧南奇格”几个字。她看到两位喇嘛高耸尖顶的法师帽发出黄金般的光泽。
  第五章 西方净土变(09)
  肖星星是在来到敦煌的一个月之后见到唐所长的。敦煌文物研究所所长唐仁夏,在中国美术界很有渊源,且德高望重。唐仁夏青年时代曾在法国学习美术,也就是在那里,他和他的前妻艾露相识并结婚,而在解放初期,唐仁夏怀着火一般的激情准备回国参加建设的时候,他们离异了。他们有个女儿,叫薇薇。
  害仁夏见到星星之后便眼睛一亮,据他说,星星不知哪一点使他想起薇薇。当时星星手持中央美院院长亲自签名的介绍信,一面注意地端详着这个传奇式的人物。
  唐仁夏很和气,六七十岁的人一点没有老态,眼睛亮亮的,只有很浅的眼袋,前额大而宽,并且十分光洁。星星觉得他有一种特别的气度。
  “哦,我见过你的画。半截子美展的时候,我正在北京。”唐仁夏打手势让星星坐,“你的画很有灵气,功底也厚实,很有发展前途。……既然你来了,我也不客气,我们现在正组织人搞大规模壁画临摹,《西方净土变》怎么样?你也算一个?啊?”
  星星粲然一笑:“唐所长,说心里话,我一直很想搞敦煌壁画临摹,不过不是您说的这幅。”
  “那么是哪一幅呢?”
  星星眯着眼睛,像小女孩做错事似的盯着唐仁夏,仿佛担心话一出口会立即被驳回,“我对……第l0窟的元代壁画很有兴趣,能不能……”
  第十窟便是密宗洞。
  “不行,那可不行!”唐仁夏大手一摇,断然拒绝。“为什么?”星星觉得眼睛都凉了。
  唐仁夏微微一笑:“第l0窟根本是不开放的,你侥幸看了,应当很满足了,不要再得寸进尺。”
  “您没回答我的问题。”
  唐仁夏呷一口茶,“藏传密宗,一直是个敏感问题,藏人有他们的一套宗教信仰,对很多东西我们并不了解,所以最好尽量少说话,免得引起民族纠纷。……以前有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了,你太年轻,不懂利害。”
  “可是我并没有想说什么呀!我不过是想临两幅画,您放心,我决不会把它作为创作素材拿去发表,而且如果你信得过的话,我还可以再临两幅给你们留下……”
  唐仁夏连连摇手:“不行不行,星星同志,说什么也不行!……”
  他们争了很久,直到黄昏降临,外面走进来一个人,一个酷似观音的女人。
  “是您?!大士!”星星惊喜地叫起来。
  但那女人只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微笑点点头,仿佛并不认识星星,然后从容地转向唐仁夏。
  “什么‘不行不行’的?老远就听见了。”
  “这是中央美院的肖星星,想临摹我们的l0窟元代壁画。”女人微微一笑:“正为这事找您呢。l0窟出了点事,已经封了。特别观光证也不行。另外,73窟的窃画贼也有线索了。”
  唐仁夏脸上一片欣慰:“好,好好好,潘处长真是辛苦了!来,给你介绍一下,星星同志,这是我们文物管理处的处长潘素敏同志,是我们敦煌壁画的保护神!哈哈哈……”
  “您好,大士,我们见过面。”星星伸出手。
  那女人不置可否地唔了两声,只用指尖碰了碰星星的手。星星感到那手指软而冷淡。
  “真的,您忘了?那天在密宗洞附近我迷路了,是您……”潘素敏淡淡挑起一根细眉,一脸悲天悯人的微笑:“对不起,我记不起来了。”
  这女人在撒谎!星星凭直觉这样感到。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您刚才说,73窟的窃画贼抓到了?”星星满腹狐疑,她想起无哗。是的,无哗描述过那位“观音大士”。难道,这便是同一个女人么?她看着“大士”眼角上细细的皱纹和永远微笑的嘴唇,忽然觉得那像一张面具。面具上刻着固定的纹路。而面具后面却藏着一片未知。
  “还没有。我只说有了线索。”潘素敏向她淡淡地一笑。
  “您……认识一个叫向无晔的人么?”星星问完,眼睛不眨地看着她的表情,但她的脸像光滑的镜子一般没有变化,甚至连眉毛也没动一动。
  “不认识。”她淡淡地说。
  第五章 西方净土变(10)
  星星匆匆赶回三危山招待所。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感到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像乌云一般笼罩在无晔的头顶,随时都可以压下来把他砸得粉碎。她要救他,一定要救他。
  她一气跑回自己的房间,忽然听见一串清凌凌的娇笑。她猛地推开门,呆住了。
  盛妆的玉儿正斜倚在床上,珍珠和珊瑚的头面一直复到她的眉骨,海绿色的薄绸袍子,黑色的绣着大蝴蝶花的薄绒背心。一条缕金镶嵌的红宝石襞着褶纹编压在左肩上,看上去沉甸甸的,不知耗费了多少黄金,多少宝石。
  她哪来的这些黄金和宝石?星星心里电光似的划过一个疑问,然后眼光落在满脸通红的无晔身上。
  无哗在这里!每天,他都买好菜来到这儿,用这个小电炉炒菜、煮饭,有多少日子了,星星一回来便老远闻见饭菜的香味。偶尔她也觉得欠了他的情,总想施展浑身解数做一顿珍馐美味,无奈总没有这样的机会。
  饭菜的香味总使她产生想象,想起北京西郊那座灰色的楼房。想起她那天真可爱的“小可人儿”——小卫卫,想起牟生。
  牟生做饭颇有一手,也爱做。但他似乎对此道太投入了,刚刚在吃上顿,便要讨论下顿的菜单,每当此时,她便总觉得喉头的饭忽悠一下,然后才慢慢咽下去。
  每当她刚刚飞起来,他总把她拽向地面。她并不完全反对这样做。因为当她孤独地飞往天空的时候,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她向往地面的温暖和厚重,而在地面呆久了,她又怕双翅会萎缩。她向往一种可以自由地飞向天空,自由地返回地面,然后重又飞往天空的生活。
  可是今天什么也没有。没有饭菜的香味,也没有无哗那双温情的眼睛。
  “星星姐!无晔哥咋这么好脸红哩?咯咯咯……”玉儿天真烂漫地又是一串娇笑,“俺不过是学个俺们裕固人的歌子给你唱,没亲你也没咬你,你脸红个甚?”说罢,竟冷不防窜到无晔身后,猛地抱紧他的头,在他头发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星星和无晔同时呆了。
  无哗挠挠头发,脸更红了,嘴里不知嘟囔一句什么。但是星星看出来,他其实并没有反感的表示。
  星星觉得有一根针在刺她。那一天,无晔拈着一根闪闪发亮的银针刺向她的腹部,那根针是多么亲切。而现在,这根针正在刺穿她的心。
  “对了,唐所长找我还有点儿事,我去了,……玉儿,你坐着。”她平静地说完,转身就走。恍惚中好像听见无晔在大声叫她。
  第五章 西方净土变(11)
  她不知道往哪儿走。她真的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三危山是一片痴迷的暮色。远远的,有淡白的夕阳的返照。她觉得自己一下子到了垂暮之年,迟滞地跳动着的心正在变成浑浑噩噩的一片迷茫,比眼前的暮色更加黑暗。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变成了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妪。心底深处的一点痛处正在蔓延,每蔓延到一处,便有不可抑制的疼痛袭来。
  她真想对着远山把自己撕裂,像山后的云一样撕裂,裂成砖片碎锦,随着风飘荡到漫漫无期的远方。
  好像是命中注定的,她珍爱的、仰慕的、渴求的、不敢触发的,总会为一个并不懂得珍爱的家伙轻易取走。她记得十多年潞曾有一个女人,瘦得像根秫秸秆,面孔总会让人想起动物园里的什么,却生了一张如簧的巧舌,会适时地调侃,适度地娇笑,恰到好处地暗送秋波,据说很能迷惑男人。她是很偶然地认识这个女人的,晓军当时是和她一起到东北出差。她只记住了她的名字叫霞子。
  可是,待到回京之后,她惊异地发现。晓军竞大大不同了。本来纯洁得令人不忍对视的眼睛里多了一种昏浊。
  在一次朋友聚会中。霞子竞当着众人吻了晓军的前额,而晓军呢,似乎并无反感只是红着脸微笑,说了一句:“别这样,星星该生气了。”大伙又是哄地一笑。在笑声中星星悄悄溜出了门,她觉得自己的心轰然破碎了。血一滴一滴地渗出来,她在那一片骤然而来的猩红色中茫然无措。
  一个人的心不可能破碎两次。
  是的她后来还是和晓军和解了,但那道深深的伤痕仍留在她的心上。她不能容忍自己心中珍藏着的东西忽然变为一个玩笑而暴露在众人面前,那简直像裸体示众。她并没有把这层意思说给晓军。许多时候,她宁肯一个人孤独地舔净伤口。她爱他爱得太深了,爱到不愿让他知道的程度。
  但他后来还是知道了。在离别的时候,在那个潮湿泥泞的雨夜,他们翻过西苑机关那道高大的围墙。他先半蹲在地上,她踩着他的膝盖、他的肩膀爬上去,泥泞的雨靴把他那件洗得发白的军衣踏得污浊不堪。然后他敏捷地翻过去,站在地上伸开双臂。她永远记得那幸福的一瞬!
  她闭上眼睛跳下去,跳进他温暖有力的怀里,他没有立即把她放在地下,而是抱了好一会儿,她能感觉到他的心在狂烈地跳,呼吸像风一般急促,然后,慢慢镇定了,年轻男孩那种独有的纯洁气息使他看起来格外动人。他轻轻地吻了她一下,他那纯洁透明的眼睛里竞闪烁着泪水。
  “不能不走么?”她低声问,明明知道这是废话。她本想说得毫无感情,话一出口,却被一股突然而来的泪水窒息了。
  他沉默着转开脸,她看见他正在狠狠地掐着自己的虎口。
  “告诉我,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良久,他垂下长长的睫毛望着她,既严肃,又温存。
  她扬起头,泪水在眼睛里凝结了。
  “为——你——去——死。”她一字一字地说。
  第五章 西方净土变(12)
  这四个字,她想过好久了。
  那时她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却已经无数次地想到过死。
  对她来讲,与其说死是一种恐惧,不如说是一种诱惑。她无数次地想象自己死后的情景,想象着自己的死或许能换取生时无法得到的爱,她想着想着,便会有泪水静静地淌下来。
  真的,如果这一生一世真能遇上一个值得为之去死的人,那便不枉此生了!
  这种想法,或曰一种“情结”,就这样深埋在她心里,竞支撑着她度过了那许多的艰难岁月,而今,她早已不再相信这个,“情结”却仍然间或地跳出来干扰她变得冷静的思维。
  如今那个泥泞的雨夜,那堵高墙,那个令人心碎的初吻,都变得那么遥远而不可企及,如同上一世发生的事。假如讲给孩子或孩子的孩子听,他们会瞪大眼睛不知所云,以为是一个童话。
  第五章 西方净土变(13)
  每天晚上,阿月西都如月光一般无声无息地飘来。
  在那一段时光里,张恕常常恍然若梦。和玉儿那次完全不同,这次性爱的经历几乎没有什么肉欲的成分。阿月西是安静的,即使在高潮迭起的时候也总是一声不吭,好像真是达到了“静修”的高度,这使他似乎有了一种“性交崇高感”。
  他想起妻子,每次做爱都是她主动要求的,可是她实际上宁愿处于一种被动的地位。有一次她对他说:“只要是我主动,我就一点快感也体验不到。求求你,你也主动一次好不好?”他对于这种说法完全莫名其妙。可是后来他遇见了玉儿,他懂了。他忽然感到,一个文明人应当与一个自然人结婚,假使两个人都充满了后天的教化,便很难达到真正的爱的高潮,因为,教化有时便意味着障碍。
  而与阿月西,他感到走得更远了。他不仅能得到快乐,还能得到一种神秘的、耐人寻味的体验。他屡屡被她缠绵的深灰色长发拉入一个深灰色的梦境之中。那个梦境充满了诱惑,有一轮明月高悬在深灰色的天空,那月亮残破,一点不规则,像一块金石一般多棱多角——那是鸣沙山顶的月亮。月光下的鸣沙山一片静寂。那种静寂裹胁着他,似乎告诉了他生之艰难,死之必然。他便常常在这漆黑的夜里去体味死亡的美丽。
  那一天阿月西解开前额上的带子,那一条明亮的杏黄。她光洁饱满的额上有一块大而圆的疤痕。那块圆疤的中心只有一种薄薄的物质在跳动,那简直不像皮,而像是一块透明的红色玻璃纸皱巴巴地贴在那里。
  “这是什么?”张恕用小指轻轻点着那圆疤。“这是天目。”
  “天目?”
  “嗯……”她的深色的眼睛里没有表情。
  在阿月西十岁生日那天,在两位年高德昭的喇嘛为她卜算之后。她被带到一一个黑魃魃的小屋。有三位穿金色袈裟的喇嘛走进来。在拉萨,僧侣穿着的颜色与僧职高低是相关的,一般的僧侣都是红色袈裟,从栗红到砖红不等。只有受聘于布达拉宫的高级喇嘛,才有资格在红袍外罩上金色袈裟。
  黑暗中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看到他们拿来一包草药,一位位喇嘛把草药贴在她的额前,另一位则用绷带紧紧地固定住。然后让她一个人在黑暗里呆了很久很久。
  她很害怕,忽然想起爸爸曾对她说:孩子,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有眼通的人,在布达拉宫,保存着你的转世记录……你要吃很多苦,但是最终你会成功的……
  三位喇嘛再度在黑暗中出现。他们打开一只盒子,拿出一件闪亮的钢制仪器,形状像个钻子,上面似乎还有许多细齿。年纪最大的那个喇嘛俯视着她,低声地、庄严的说:“孩子,今天我们帮助你开天日。这手术可能很疼,你必须完全清醒才能完成。”说完便示意另一位喇嘛抓住她然后把那架仪器对准她的前额穴位,开始转动。她紧咬着牙,在钻子刺穿头骨的时候好像轻轻“吱”的一声,操纵仪器的喇嘛立即停钻,然后接过另一位喇嘛递过来的硬木条,把木条轻插入刚刚钻开的小孔中。这时,她觉得头顶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几乎晕倒,可就在同时,她好像闻见一股不可名状的异香看到眼前突然呈现的五色之光。
  “这就叫开天目了?”张恕的嘴角上挂着讥讽的微笑。“是。”
  “那么,你能用你那只天目看见什么?”
  “看见很多。但是我不能对你说。”她很认真地说,“我不想像现在有些人那样,能看到一点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就到处宣扬,像街头的魔术师那样。”
  “那么,你从我身上看见什么了?”
  她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你善良,你聪明有灵气。这灵气。用我们的活叫做‘银带’。不过。你最近好像身体不大好,你感冒了,发烧,头痛。”
  “我是感冒了,这谁也看得出来。”张恕不屑地笑笑,“什么天日,完全是封建迷信!”
  “咋说?”深灰色的眼睛惊异了,“迷信?难道你不相信人有灵魂?上师讲过,人睡着了,灵魂就变成一条银带,脱离肉体飘浮开来,人的梦,就是睡眠时灵魂的经历。现在我看你,可以看见你周围的光,从光的颜色我可以判断你是君子还是小人,聪明还是愚笨,健康还是有病,可你看不见我的光,这一点不稀奇,这就像魂一样,只有天文望远镜里才能看到,可‘日全食’就不同了,所有的人都能看到。不能因为你肉眼看不到日冕就说它不存在吧?”
  张恕惊讶地望着她。这个青铜色的瘦姑娘果然受过非同一般的教育,讲起话来条理清楚而且很有一种贵族气。
  “你的感冒,我可以用功法来加持金字塔效应,你试试看。会很快好起来的。”她很快拆开一个硬纸盒,用硬纸板剪成十座金字塔,塔分四面,每面贴上一种彩色圆形纸片,分为红黄蓝三色然后,她在其中两个面的下方密密地写上他完全不懂的文字,他猜想那可能是藏文。
  要口诵念佛,就能横超三世,往生极乐世界。譬如唐代宗大历年问的雄俊生时无恶不作,死后被阎罗王判发地狱。雄俊日:观无量寿经说,下品下生,犯五逆罪的人,临死时念佛十声,还得往生。我虽犯罪,却并不犯五逆,说到念佛,不知有多少声,说完,即乘台往生西方去也。
  又有唐僧怀玉每天念阿弥陀佛五万遍,诵经积至三百万卷有一天忽见西方众圣来迎,中有一人手持银台(中品)示怀玉。怀玉说,我本望金台(上品),为什么拿银台来?后来果然由阿弥陀佛亲自出马,携观音、大势至二菩萨用金台迎怀玉至西方。
  按照一般佛教教义,从凡夫修到初级菩萨位,要经一大阿僧祗劫,(世界循环一次为一劫,一大阿僧祗劫共有一千万万兆劫)可谓烦难之极,而净土宗却说只要念一声阿弥陀佛,迟则七日,快则一天,速生净土,即是八级以上的菩萨,可谓快速之极。这是因为,阿弥陀佛成佛之前曾发下四十八个大誓愿,其中一个就是,如有人念阿弥陀佛名号,此人临终之时,阿弥陀佛将接引他往生于西方净土。
  因为有了这种种缘故,净土宗历来特别受人欢迎。
  第五章 西方净土变(14)
  科学与神秘其实只有一步之遥。
  科学发展到现代,越来越有一种向神秘的回归。许多年之后张恕才感到,阿月西说的并非神话。在今天,东方神秘主义正在受到整个世界的青睐,它的价值远远超出哲学与宗教的范畴,成为研究人类文化的焦点。张恕离开敦煌之后写成了两篇文章:一是“尉迟乙僧所代表的于阗画风”,另一篇是“藏密气功浅论”,得到学术界一片叫好,而他本人也因此进入了学者圈子。他自然忘不了这两篇文章得益于谁,他署上了阿月西的名字,却被编辑删掉了,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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