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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画-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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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又想上厕所了。他左右一看,见一楼的厕所在最栋头。越往栋头去,光线越暗,朱怀镜有种走向地狱的感觉。呼吸一会儿厕所里卫生丸的气昧,感觉才轻松些。上了二楼一问,有人告诉他,明副书记在小会议室。朱怀镜推门进去,见明副书记已坐在里面了,还有两位干部。发现并没有检察院的人,他心头稍微轻松些了。明副书记正同两位干部说着什么,没有马上打招呼,等朱怀镜说了声明书记久等了,他才站起来,伸过手来握手。
  “请坐吧,”明副书记自己也就坐下了,“怀镜同志,找你来,有些事情想了解一下。请你配合组织。”听说配合组织,朱怀镜便猜到这回不是了解别人的事,而是他自己的事了。心里不免又紧张起来,脸也有些发热了。“行,明书记想了解什么,尽管指示。”明副书记望着他,脸色和蔼,目光里却透着严肃:“怀镜同志,你的工作,组织上是满意的。这个我们今天就不多说了,只了解一些具体问题。龙兴大酒店的总经理梅玉琴被检察机关收审了,你一定知道了。我们想了解一下你同梅玉琴的个人交往情况。
  在座的都是纪检委的同志,你不必有什么顾虑,如实说吧。“朱怀镜心里又开始打鼓了,他知道纪检委不会随便过问干部这类问题的。他几乎不及细想,本能地开始自我保护:”我同梅玉琴很熟。要说交往,无非就是大家在一起聚一聚,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值得细说。“明副书记笑了笑,说:”怀镜同志,你应该清楚,要是真如你说的,我们没有必要问你这个问题。何况,你们的个人关系还很可能同其他一些事情有牵连。请你好好想想。“朱怀镜越发紧张了,却仍不想如实说出他同玉琴的关系。他认定这是两个人的事情,只要两个人中间有一方不承认,别人是没有办法弄清楚的。何况现在还没有迹象表明玉琴已公开他们的关系了。他即兴编了一个他同玉琴如何认识,如何交往的故事。
  他承认自己同玉琴的关系比较密切,这都是因为玉琴同他说过自己的身世,她是个孤儿,没有任何亲人。他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关心和爱护。玉琴也像对自己哥哥一样尊敬他。明副书记当然没有因他的故事而感动,而是亮出了底牌,“怀镜同志,我看你是不准备如实说清问题。你看看这是什么。”明副书记叭地将一叠照片摊在桌上。朱怀镜下意识地微微抖了一下。这都是他和玉琴的一些合影,多是亲亲热热搂在一起的。他立即明白,这些照片一定是检察院从玉琴住宅里搜查出来的。他没有话说了,额上渗出了汗珠。会议室里没有一点声音,气氛很尴尬。
  “怀镜同志,”明副书记语调温和起来,“这个问题,组织上并不准备追究。组织上对干部是爱护的,是珍惜的。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啊!检察院把这些照片交给我们后,我们是严格保密的。我们请你自己谈这个问题的目的,一是想看看你个人的态度,二是向你敲敲警钟。怀镜同志,组织上对你是寄予厚望的,你一定要自珍自重啊!”
  朱怀镜的心理防线崩溃了,却仍然保护着尊严,用纯粹的官话表明自己的态度:“我虚心接受组织上的批评。对这个问题,我将深刻反省,并愿意接受任何处分。”明副书记说:“现在还没到谈处分的时候。这个问题先谈到这里。下面请你谈谈你同皮杰的关系。”听明副书记这么一说,朱怀镜反倒松了一口气。可他马上又意识到,也许纪检委真正想了解的是他同皮杰之间有什么问题。刚才过问他同玉琴的事,可能只是想先在心理上制服他。好在他心里有底,知道自己同皮杰的案子没有任何瓜葛,便很诚恳地说:“皮杰走到这一步,我是没有想到的。也可以说,我的警惕性不高吧,对他没有任何察觉。不过,要说到我同他的关系,只是很好的朋友关系。”明副书记显然不想听他说这些,打断了他的话,“听说你有辆私车,可以说说来历吗?”朱怀镜回道:“那车是皮杰的。”明副书记问:“皮杰怎么想着要送车给你?”朱怀镜马上申明:“不是送的,是他借我用的。这是辆旧奥迪,他不用了,一直闲着。有回扯谈的时候,说到车子的事,他说我平时自己有事用公车也不太好,就说把这旧车借我用。我想也行,反正他也不用,闲着也是闲着。有辆旧车平时应急也方便些。我这人就是这样,自己有事,不用公车的。”明副书记先不问这车到底是不是借给他的,却问皮杰是什么时候把车借给他的。朱怀镜想了想,说:“去年三四月份吧,具体时间记不清了。对了,你们可以看看我的驾驶执照,正好是办证那会儿借给我的。”朱怀镜说着就掏出了驾照,递了过去。
  明副书记迟疑一下,伸手接过了驾照。他瞟了一眼驾照,就交还给朱怀镜。明副书记说:“这么说来,皮杰借车给你,没有任何目的?”朱怀镜笑了起来,说:“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目的。以皮杰的特殊身份,他有什么事用得着求我?”
  明副书记想了想,又问:“怀镜同志,我们不会随便怀疑一个同志。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在龙兴收购天马娱乐城的事上,帮过皮杰的忙。说得更明白一点,是有人反映你向雷拂尘和梅玉琴做过说服工作,还打着某位背景人物的牌子向他们施加过压力。因此,可以这么认为,在这桩使国家财产蒙受巨大损失的不公平交易中,你可能充当了某种不应该充当的角色。”朱怀镜很吃惊的样子,说:“明书记,这个问题请组织上一定弄清楚。你关心皮杰借我车用的时间,是不是怀疑皮杰是用这辆旧车作为向我的回报?我请组织上注意一个基本事实,他借车给我,同龙兴收购天马娱乐城,时间上差不多相隔一年。他借车给我时,根本就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把自己雄心勃勃要建起的娱乐城卖掉。至于我是不是帮他做了说服工作,我向检察院的厉副检察长解释过,相信他一定向你汇报过。我现在还可以把过程一五一十地汇报一次。”明副书记点点头,他便将上次同厉副检察长说过的话原原本本重述一次。明副书记显得十分的善解人意,说:“组织上愿意相信每一位同志,但你要经得起组织上的相信。我们也希望情况就是你说的这样。
  怀镜同志,我再问问你,真是这样吗?没有人指使你同雷拂尘和梅玉琴去说这事?“朱怀镜说:”反正皮杰从来没有让我去说。我想象不出还有谁会叫我去说了。“朱怀镜自然明白,他们一再暗示的这个人就是皮市长,但他一定要让这话从明副书记嘴巴里出来。
  明副书记考虑了下措词,很方法地说:“这个……我们想弄清的问题,就是要维护领导同志的威信。有人反映你打着皮市长的牌子,压着雷拂尘和梅玉琴接受皮杰出的价格。
  这事也许皮市长自己并不知道,可在外面影响很不好。“很明显,对皮市长下手的人已经形成一股势力了。厉副检察长是这个态度,明副书记也是这个态度。明副书记口口声声要维护领导同志的威信,事实上却只想给皮市长罗织罪名。朱怀镜很清楚,他要是顺着这些人的意思,把皮市长抖出来,对他自己没有半点好处,反倒会落下个恩将仇报的骂名。于是,他很感慨的样子,说:”领导同志的日子也真不好过啊!明书记,你们考虑领导同志的威信,我非常拥护。我在皮市长身边工作的时间长,皮市长平时对部下要求严格,人倒还随和。可是,他在皮杰面前就完全是位严父形象。大家都知道,‘两会’期间,天马娱乐城被封了,关门整顿了几天。就是皮市长亲自下令,让公安去封的。皮杰很怕他父亲,简直不太敢见他的面。所以,要说皮市长插手龙兴收购天马娱乐城的事,我是不会相信的。“
  明副书记看看时间,说:“我们当然希望情况如此。这样吧,你回去以后,把今天向我们谈的情况写个报告给我。给你两天时间,够了吧?”朱怀镜没想到还要写个报告,心里不太情愿,也只好接受了。说得好听些是写报告,其实就是写交代反省材料。
  朱怀镜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才猛烈地意识到今天是自己这辈子最屈辱的日子。朱怀镜同玉琴到底不是可以大白于天下的事,别人可以代表组织一本正经地先教训你一通,然后马上跑去同他自己的情妇幽会。谁叫你背时倒运?朱怀镜准备快些写好给纪检委的报告,早些交差早些了却心事。可是打开微机,真不知怎么写了。关于同玉琴的事,怕白纸黑字让人抓住铁的把柄;关于同皮杰的事,也怕措词不注意让人钻了空子。两桩事情都很简单,本来两三千宇就可以交代清楚,他却一稿再稿,反复斟酌,仔细推敲。直到深夜两点多钟,这份三千来字的报告才让自己满意。打印一份出来,再仔细检查一次,觉得已经过得去了,便将微机里的原稿删除了。望着微机屏幕上一片空白,仍是疑神疑鬼,便又删除了备份文件,心里这才安稳。找来信封封好报告,放进自己的公文包里。一个人睡觉。被子冷得像泼了水,朱怀镜缩作一团,忍不住轻声地嗨嗨叫唤。被窝慢慢暖和了,才好不容易睡去。
  第二天醒来,感觉头痛脑热。他知道自己病了。他不想让香妹知道,想勉强撑着起来。可是,在他下床穿裤子时,突然两眼一黑,重重地栽了下去。香妹听得响声不对劲,忙赶了过来。其实摔下去以后也就清醒了,朱怀镜却闭着眼睛不想马上起来。香妹没说话,蹲下来扶他。摸着他的身子,烫得像炭火似的。香妹也就不再赌气了,说:“你是病了。感觉怎么样?”朱怀镜说:“没什么,可能只是感冒。”说着就让香妹扶着起来了。他还想穿好衣服,香妹一再坚持要去医院,朱怀镜也就同意了。他也正想躺在那里好好休息几天。香妹打了个电话,小陈马上开车赶了过来。
  走的时候,朱怀镜让小陈把公文包带上。去医院一检查,他患的是重感冒,高烧四十一度。医生说朱厅长体质好,耐热,要不一般人到这么高的体温,早发狂了。朱怀镜勉强笑笑,感觉却是越来越不行了,发现眼前的人都有几个脑袋。诊断完了,医务人员都走了,香妹也去了医生值班室。朱怀镜叫过小陈,“我公文包里有个信封,麻烦你送到纪检委去,交给明副书记。你说我病了,住院了,就不亲自送了。”小陈走后,朱怀镜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朱怀镜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他体内的感冒病毒慢慢清除了,而关于他的一些谣言却像暴发性传染病的病毒,在以几何倍数裂变。几乎全厅上下都在交头接耳,说朱厅长被检察院和纪检委找去谈了话,他的问题很严重。至于什么问题,自然有很多种说法。
  说法再多,也是万变不离其宗,无非金钱和女人。种种源自财政厅的消息,在外面打了一个转,就丰富多了。最精彩的说法是朱怀镜被关起来了,被逮捕时的情节很有戏剧性。
  朱怀镜自然听不到关于他的种种谣言。他这次虽是小病一场,人却像从另外一个世界回来的。他有种不好准确表达的感受,好像一切都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包括部下的笑容和眼神。他把这种感觉深藏起来,脸上依然是和蔼的微笑。人们又在电视里看见了朱怀镜,仍然器宇轩昂的样子。有人便以为原来关于朱怀镜的种种说法都是谣言。有人却说朱怀镜不是没问题,只是一时弄不倒他。只要有靠山,再大的问题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香妹在他住院的时候对他还算体贴,自他出了院,她又冷冷的了。这些天,香妹想必又在外面听说什么话了,回家以后脸色更是难看,只是照样不太同朱怀镜搭腔。
  从厅长和几位副厅长的脸上他是不可能看出什么的,他们都是道行深厚的人,轻易不会让人看破半点玄机。可是他无论置身何处,似乎空气里都弥漫着某种怪异的东西,叫他浑身不舒畅。
  终于有一天,皮市长打电话请他上家里去一趟。仍然是在皮市长的书房里,皮市长接见了他:“怀镜,因为我家的事,让你受委屈了。”皮市长满脸歉疚。朱怀镜第一次发现皮市长的脸上又多了三块老年斑,两边太阳穴各一块,右边耳根下还有一块。朱怀镜说:“哪里呢?皮市长对我的知遇之恩,栽培之德,我从没报答过啊。我只是如实反映情况,没有顺着他们的意思为你栽赃而已。”皮市长叹道:“情况我都知道了,你是承受了不少压力的。有人想把我整倒啊!怪只怪我有养无教啊!没有皮杰的事,谁想弄我也弄不倒。告诉你,最近市里的班子会有变动。我会去政协担任主席。市长由司马同志接任。人大李主任退休,政协张主席去人大负责。他们没有完全弄倒我,但也总算可以满意了。”朱怀镜很气愤:“怎么会这样安排!”皮市长笑了笑,很放达的样子,“也好啊,我正想好好休息休息了。这么多年,一直忙忙碌碌,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了。
  你不同啊,怀镜,你还年轻,很有前程,一定要继续努力,不可以学我这么消极。“朱怀镜很不理解:”怎么会是司马出任市长呢?他在现任政府班子中排在后面啊。“皮市长说:”司马能力强,组织上任用他我是从内心里服从的。怀镜,今后多向司马同志汇报啊。“朱怀镜感觉到皮市长这是在试探他,便说:”皮市长,我想,你到政协去以后,干脆把我也调去,任个政协副秘书长,也好继续为你服务。“皮市长连连摆手,”绝对不可以。你还没到休息的年龄,怎么想着去政协呢?我说怀镜,你要向方明远学习。方明远比你就活多了,他任财贸处长后,同司马同志关系搞得很不差。现在司马要当市长了,方明远很快会上去的。“朱怀镜琢磨皮市长的话,觉得他对方明远也许是有看法了。
  难怪皮市长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方明远从没露过面!朱怀镜万般感慨地说:“皮市长,我一个农家子弟,自小吃苦。参加工作这么些年,干到了副厅级,满足了。别说我胸无大志,我没野心。市长你别说我这人狂妄,再大的领导,也还得有个我是否看得起的问题。我最看不起那种从后面搞人家的人。”皮市长点点头说:“怀镜,我就看重你的仁义和忠厚。但是,怀镜,你还年轻,不要全由着性子,要讲策略。你记住我的一句话:为官之道,贵在用忍。怀镜,我了解你这个人就行了,在外面没有必要强作一头,灵活些吧。皮杰没有下落,他们三个人的案子就结不了。看来是场马拉松了。所以说,怀镜,事情还没有过去啊。”朱怀镜听懂了皮市长的意思,便说:“皮市长放心,无论怎样,我都是那些话。实事求是嘛!”
  朱怀镜告辞的时候,王姨亲自为他开门。临出门,王姨拉着他的手,很是动情,像位慈母,“怀镜,你要好自为之啊!事事小心,处处谨慎。清清白白做人,老老实实做事。老皮和王姨我对你都是抱有很大期望的,你要好好干啊!”听着王姨这番话,朱怀镜鼻子都有些发酸了。
  过了几天,朱怀镜接到通知,去中央党校学习半年。现在皮市长也左右不了朱怀镜的命运了,只叫他学会进退揖让之道。
  朱怀镜从党校学习回来,正是盛夏季节,荆都闷热得像个火炉子。他的心情比这天气还要坏上十倍。他原来分管的工作早已分解给其他各位副厅长了,现在重新安排他分管机关工会和离退休工作。他原来大权在握,现在只是摆样儿了,走在财政厅的办公大楼,人都像矮了半截。也没有从前那么忙了,呆在办公室里,成天只是读书看报而已。
  人也慵懒了,总想打瞌睡。不需要经常出去应酬,下班便呆在家里。香妹就像过早地到了更年期,脾气躁得很。两人偶尔睡在一起,也是公事公办。没有玉琴的消息,就连演义色彩的街头传闻都听不到,不知她变成什么样儿了。朱怀镜原来觉得朋友很多,现在他们都很忙,没时间同他见面了。只有裴大年来看过他,是想咨询一件事。裴大年问他,到底当人大代表好,还是当政协委员好,因为人大和政协都想吸收他。朱怀镜说都无所谓,哪样都行,因为做生意的,只是为了有个政治身份,有时候方便些。裴大年硬要他拿个倾向性意见,朱怀镜就说,反正都一样,你就不如当政协委员算了,因为皮主席对你到底了解些,说不定还可以给你个政协常委。裴大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就说干脆当政协委员算了。
  四毛不再在政府维修队做事了,因为韩长兴不再是行政处长了。这天晚上,四毛找上门来,先是问他哥哥的生态农业园还要不要搞下去。朱怀镜现在听起来简直是件滑稽的事。他说就算了吧,上半年收成,请你哥哥算个账,我按正常收成补差价。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看四毛是否客气几句。见四毛点着头不做声,他的话也就硬了起来,说从下半年起,他自己爱种什么种什么吧。四毛说那就这样吧,语气就像在外交谈判桌上,全然没有从前的那种敬畏。朱怀镜便在心里冷笑,暗想如今就连四毛也可以随便对他怎样了。他不想再同四毛多说一句话,准备下逐客令了。不曾想四毛还有话说。他说他自己现在没事做了,想在荆都租个门面做生意,只是手头钱不够,想问表姐、姐夫借些钱。
  香妹问他要借多少?四毛支吾半天,说还差十四五万,想问表姐借十万块钱算了。香妹听了嘴巴张得天大,望着朱怀镜。朱怀镜一听就明白了,四毛是想要回他先后给他们的十万块钱。朱怀镜真后悔自己帮了这个小人。他说了声你问你表姐有没有钱借吧,便起身去了书房。四毛没有从香妹手上借到钱,说了些难听的话走了。朱怀镜一个人呆在书房里生气。可他没法去说香妹什么,都怪他自己现在落魄了。
  日子看不到任何起色,朱怀镜真有些心如死灰了。他去过皮家几次,每次都碰上皮主席在研习书法。皮主席总是有意回避谈论任何实际话题,他对朱怀镜已不可能有什么庇护。围绕权力人物,都会形成一个生态圈,衍生各类物种。权力人物一旦失势,生态圈就不复存在了,那些赖以生存的物种就会退化、变种、迁徒、绝迹。其实也没有必要描述得这么复杂,老话一句就够了:树倒猢狲散。听说陈雁在荆都不太好呆了,也就不做记者了,成了袁小奇的秘书,常随着袁老板满世界飞。记得袁小奇曾经给陈雁看过骨相,说她今生必将大富大贵。她现在跟了袁小奇是否就是大富大贵了?她富肯定早富了,贵却未必。原来乌县送给皮主席家的保姆小马也走了,据说乌县给她安排了个正式工作。
  王姨说自己现在也还动得了,不用再请保姆了。只有圆真大师还经常往皮主席那里去坐坐,陪皮主席谈佛论道。皮主席现在多过问宗教工作,倒也是业务对口了。荆山寺有些重大佛事活动,皮主席总是欣然前往。最近还出任了“荆山寺敬造释迦牟尼佛功德委员会”名誉主任。
  偌大一个世界,如今似乎只有书房属于朱怀镜了。每当他独坐在书桌前,总感觉这逼仄的书房容不下他内心里疯长的孤独。一天深夜,他突然从似睡非睡中惊起,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了某种希望。他马上翻箱倒柜,找出自己原来的工作日志,那是别人看不懂的密电码,是他精心编制的“公共关系处理系统”。他一个一个人琢磨,一次一次摇头,竟然找不出一个可以帮他走出困境的人。原来因为皮德求的原因,这套系统崩溃了,就像电脑出现了病毒。但他仍不死心,后来一连几个夜晚都在研究这套瘫痪的系统,可总是令他沮丧。最后,他把惟一的希望寄托在张天奇身上。
  倒霉的倒霉了,走运的照样在走运。张天奇新近又有高就,调荆南市任市委书记。
  荆南市是荆都市的南大门,那里出过好几位大干部,是块风水宝地。大凡调往那里任一把手的,别人都会刮目相看。张天奇调任新职,也没有给朱怀镜打个电话。朱怀镜犹豫再三给张天奇打了电话去祝贺。张天奇却是满口哈哈腔,说难哪,这里工作基础好,要开创新局面,有压力啊!朱怀镜知道张天奇说荆南工作基础好,其实是因为前任书记刚被提拔为荆都市的副市长,接替司马市长管财贸。朱怀镜不得不佩服张天奇,人家原来不光同皮德求处得好,同市里的其他领导都处得好,不至于像他朱怀镜,只紧跟一个人,太不保险了。
  这几天召开市委全会,张天奇开会来了,朱怀镜想见见他。朱怀镜帮过他太多的忙了,现在自己陷入僵局了,他也应该帮忙斡旋一下。他相信凭张天奇现在的地位和能量,完全可以帮帮他。可是朱怀镜仍有些矜持,不想显得太没有面子。会议头三天,朱怀镜按兵不动,想看看张天奇是否会打个电话来。只有四天会议,直到第三天下午,仍不见张天奇打个电话来。朱怀镜便有些心寒了,想这世态人情真是没法说去。他晚饭都没胃口吃,一个人在书房里长吁短叹。时间一分一分钟过去,他感觉心窝里的肉在一块一块地掉。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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