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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安嘉话-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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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洛泉想着年幼不解的她会有多少不甘和失望,而她母亲是否那时已预见了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故有此举?

“她也是不知道怎么对你说。”他劝慰道。

崔捷郁郁地说:“见了我那雄心勃勃的样,她也知道明劝是劝不住我。”

躺得久了,开始觉得背上寒意侵身,她起身,抱膝低头,眼角有亮光闪烁。丁洛泉实在不想见她这低落样子,换了轻松的语气笑道:“你娘还逼你念书,难不成真想引你往进士的路上去么?”

许久,才听得她淡淡地说:“她是怕我去长安投奔我爹,因大字不识而被轻慢。”她想丁洛泉必定已在诧异这半天亦未曾提起父亲,那就一鼓作气都说了罢。

“我爹年轻时曾到塞外游历,不知怎的认识了我娘。别人说,人大抵都是缺什么就爱什么,他们刚巧一文一武,对方都是和自己以前所交截然不同的人,不多久就互相喜欢上了。我爹是洛阳裴氏长子,很得爱宠,裴家见阻拦不住,只好送来了聘礼,让他们成亲。”

丁洛泉知道洛阳裴氏是哪一户,虽不及昔日清河崔氏根深源远,家族庞大,却也是书香一脉,礼乐之家,族中女子都识文断字,素有才名,难怪她母亲要逼她苦读了。

他微笑道:“如此说来,我小时候还见过你祖父一面。”

“他们在一起不久就起了战事,我爹被突厥抓去,几个月后才救回。他就有点儿怨怼我娘援救来迟。可是我娘肩上背有边防安危之责,怎能肆意行事。”

丁洛泉暗想:一个养尊处优、心高气傲惯了的京城大少爷,自然难以忍受阶下囚的折辱和苦楚。

“我爹按祖荫可袭七品京官,他想带我娘回京,正式步入仕途,但她完全不愿意,只想一辈子留在关外。他们分歧越来越大,最后只好决定和离,永不相见。我爹和裴家完全不知道我娘那时已有了我。”

丁洛泉有点动容,虽然朝廷律例明定夫妇可以和离,但愿意走这一步的女子实属鲜有,若能依附丈夫而活,谁人愿意自己辛苦打拼?

她低语道:“他们也曾有过两情相悦的好日子的,可是……”无论原先多好的感情,也不一定敌得过接踵而至的考验,退让妥协或快意诀别,哪一样能更容易?

丁洛泉忧虑地看着她暗下去的脸,这事终是免不了在她心里刻下一道阴影了吧?

她从袖里拿出那团瓦壶里掉下的纸,展开给他看:“艾达古大哥说,十二月裴家有人到奢莫去找我,大概是我弟弟派去的。”

“你弟弟?”一瞬间,丁洛泉醒起是那位喜欢把清秀可爱的脸端起来的状元郎,只因两人神韵太过迥异,让人很难觉察他们面容的相似之处。他不由自主地赞道:“不愧是姐弟,占据金榜一二名呢。他已认出你了?”

“嗯,只有他知道。”

可见她已不愿再惊动任何裴家的人,

她笑得难看,心里愧疚地念:对不起,子明。

不久他们便起程,走了将近一月才到达京兆郡最西端的宁丰城。

刚寻着客栈住下便听说知府下令封城,禁止出入,还派了士兵挨户巡查,扰得满城鸡飞狗跳,怨声载道。

原来回鹘战败后终于肯俯首归顺,还派使者入京请求和亲,皇帝应承了,封丹阳县主为永和公主,送亲队伍很快便会来到宁丰。

崔捷和丁洛泉猝不及防,只得滞留于此。

“知府也够无能了,非得用这种强制手段才能治城。”丁洛泉在客栈里闷了几天,终于忍无可忍地埋怨了一句。

他正用一只红泥小壶炼药,以备日后行医之用。院中弥漫着越来越浓的苦辛呛鼻的气味,回头望望坐在石桌旁的崔捷,她仿佛毫无感觉,药草已差不多分完,停了手出神地望着天上的星宿,满面忧色。

一路上她都心事重重,时不时偷偷观察星象。

等药煮好,撤了火炭,他走近她身旁问:“你在担心什么?”她恍恍惚惚地说:“荧惑入袭紫微桓,已经很久了。”

丁洛泉骇住,连忙抬头找出那颗火红的亮星,环绕在它周围的五颗小星比平日更加闪烁不定、光芒晦暗。他虽不曾习得观象于天以占国事,却也听说紫微桓乃是“天子宫寝之位”,紫微宫中的五星对应帝星、太子、庶子、后宫、天枢,“荧惑入袭”,主天子病灾、辅臣去位之忧。

难怪她会心神不宁、坐卧不安,等知府收回封城令,他们就要走水路折往南方,只怕此生再也不会这么接近长安了。

带她走真的好吗?丁洛泉想起那把木梳,矛盾不已。

翌日,传闻公主已到了宁丰,将在她的姑母宁国公主出塞和亲时曾经住过的景仁寺歇息一日。原本牢骚满腹的民众忽又兴奋起来,一窝蜂地涌向街头,骈肩如堵,香花夹道,笑脸相迎,只盼能一窥天朝公主的真容。

鲜衣明矛的骑兵护卫下,数辆马车缓缓驶入城门,人群躁动尖叫,老成些的人嗤笑道:“傻死了,这些不过是装嫁妆的车呢!”

紧接着是笙鼓队、旌节宝伞等仪仗,执雉尾扇、偏扇、团扇的宫女都彩衣革带,丰腴颀长,只是粉敷得太厚,脸颊僵白如纸,眼里有藏不住的悲戚之意。

所以前人发了那一声叹息……哪堪桃李色,移向虏庭春。这些汉家山河方能蕴育的华姿玉颜,从此便要湮灭在塞外风烟中了。

崔捷挤在道旁,想起丹阳县主俏丽明媚的笑靥,娇胜乳燕的声音,心里一阵堵。

忽然众人都高声大叫拼力往前挤,原来其后便是一驾驷马厌翟车,青盖垂珠,红锦帷幕,白铜饰奢华靡极,二铃在轼,四鸾在横,四名驾士清一色黑衣红缨,魁梧整肃、举动一致,自有一种逼人气派。

紧跟车旁的一骑英武老将更能直接证明这就是公主的马车了,崔捷不认得他是谁,车上的帷幕遮得严实无缝,却也足够令大家喜若癫狂。

马车越驶越近,崔捷蓦地望见后面突兀的一骑,行走得恁般随意,又不跟在队列中,马上那坐得笔直的红衫女子素颜朝天,似乎没什么表情,双眼不停地两边扫视,仿佛周遭一切都逃不出她的眼底。旁人只顾抢看公主的马车,只有崔捷欲退不退,这一反差立时被那人捕捉到了,她脸上忽然神采大增,定眼望向这方。

崔捷有点慌,就犹豫了那一刻,人潮已涌上来把她推到后面,她这才清醒了一点,连忙远远离开那里。这日人们都倾城而出迎接公主,其他街巷空无一人,她迷茫地不知走了多久,心里纷乱如麻,忍不住止步回望。

片刻后,街的那一端有一抹红影飞速奔来,轻灵飘逸,无声无息地霎时便来到她面前,欣喜地叫:“崔大人!”

“蕖英姑娘……”

“太好了,你没事。”蕖英脸上有“谢天谢地”的感激神情,一边微笑着瞟了瞟她的装扮。

她们往日时常见到对方,虽不曾说过一句话,看萧澈等人对她的态度,崔捷已自然而然地列她为可信之人了,当下不由自主便忧急地问:“陛下,陛下近来可好?”

蕖英听她第一句便问皇帝,大觉欣慰,连忙答:“我正要说这事,崔大人可否随我去一趟上林行宫?陛下送公主到颖歌后就转道去上林苑了,还没回京呢。”

番外·蕖英篇

师父说:“你要去的地方,大概总胜于这里,好好照顾自己。”

但她万万没想到是皇宫。

芙蕖盛开的湖边,皇后正在自雨亭中静静地赏荷,发如堆云,颜如润玉,简妆素服,相较之下,方才令她暗叹连连的雕栏玉砌、琼花桂树也黯然失色了。

领她进宫的女史上前低语了数句,皇后转头打量了她一番,问:“你几岁了?”

她开始紧张,笨拙地回答:“快十四岁了。”眼角瞥见女史就要出言呵斥,连忙跪伏,改正道:“回禀皇后,民女将满十四岁了。”

皇后又问:“名字呢?”

她原是有名字的,此时不知为何犹豫起来,话到嘴边已换成“恳请皇后为民女起个新名”。

皇后怔了一下,随即望了望湖上,微笑着说:“也好,那就指景为名,叫你蕖英罢。”

之后,便是熟习宫内规矩、各殿方位。负责教授的尚仪局女史说,这么年轻却以女官身份进来,可算幸运,不仅无需如宫女般自称奴婢,十年之后,还可发放出宫,重归自由。

彼时,她亦不过二十四五,若办事得力伺候得皇后高兴,赏得些财帛,寻一个合意的良人当是轻而易举。

没过几天,女史传皇后的话来,规矩可以慢慢学,从明日起要跟在吴王殿下身边,全力保护他。

羽林军侍卫虽有护卫皇子之责,却不能肆意进出承香殿,不若一两名精通武艺的女子更好。

女史偷偷多说了几句:“其实,皇后的意思是不止负责殿下的安全,万一他又偷跑去拾翠殿,还得想办法拦着——殿下大了,跑得飞快,宫女和嬷嬷们根本追不上。”

原来我的轻功是拿来看管顽劣小童的,蕖英心想。

然后,她就在殿外竹林里和独自闷闷地玩蹴鞠的殿下见面了,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眉目灵动、稚气未脱,谁会不喜欢这么可爱的孩子?

他瞪了她好一阵,听到女史郑重地“介绍”这位姐姐轻功了得,撇了撇嘴说:“我又不是没见过,多了去了。好吧,你叫什么名字?”

“妾身叫蕖英。”她有点别扭地学着女史的措辞。

吴王捂着肚子大笑,很不习惯这么年轻的女孩端着脸自称妾身:“你还是用名字,或者就用我吧!不必拘礼了。”

最后几个字方出口,他已身影移动,撒腿想跑,哪知蕖英襦裙微晃,瞬间便挡在他面前。

吴王竟是有底子的,转身异常敏捷,只是每次蕖英都不费吹灰之力地飘然而至,四五回合后,他终于无奈地停下了。

只见他双眸的亮光一点点地暗下去。他总算初步认识到她的厉害了。

蕖英这才猛冒冷汗,刚刚来不及思索已不由自主地当起了拦路狗,这不是给殿下立下马威吗,不知道他会不会发飙大怒?

然而他只是默然俯身,捡起球,慢慢朝殿里走去。

蕖英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上,心情却跌到了谷底。

呆多一段时间,从其他宫女闲碎的片言只语和自己暗中的观察,她已大略猜出,原来当今皇帝宠爱的是刚从洛阳过来的晋王而非皇后抚养的吴王,两位皇子都是庶妃所生,而晋王殿下又较为年长奇#書*网收集整理,隐隐在东宫之争上占据着有利地位。

然则他们却浑然不知这种厉害关系似的,十四岁和九岁的两人自第一次意外见面后就接受了对方——表现为虽然晋王殿下态度冷淡,吴王殿下还是一回生二回熟地找机会溜去拾翠殿。

可惜,没过多久,吴王殿下在一次骑射练习中小马失堕前蹄,差点摔了下来。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也足够承香殿人仰马翻了。

皇后的父兄向她进言,要好生看顾吴王,皇后明白他们的暗示,她亲生的惠明太子未及周岁便夭折,此后再无所出,已足够令家族上下失望,而吴王殿下作为“皇后养子”,多少还是有点用处的……

晋王才来长安不久吴王便出了这样的意外,不免会生出些风言风语、疑神疑鬼来。

皇后不愿明令禁止吴王再去拾翠殿——那种举措太过明显,只怕会引起皇帝的反感,只能找人暗中保护吴王。

当然,这些事情,许多事情,蕖英都是后来才明白。

殿下和养母之间是怎样的关系呢?

有天晚上,殿下早早洗浴了,歪在床上看一本《嵇中散集》,蕖英禀道该去正殿了,皇后等着问今天的功课呢。

他很意外,不信地说:“这时辰母后多半在清思室吧?”

清思室,皇后哭祭自己亲子的地方。

当年,庄宗皇帝把吴王殿下交由皇后抚养,原是为了抚慰她的丧子之痛,可惜成效不见,倒是始料不及地给他今日立储多添了障碍。随殿下从还周殿迁来的嬷嬷们暗里多有埋怨,皇后仍然日日思念惠明太子,完全没有尽到为母亲的责任。

殿下顺从地让宫女们伺候更衣,气势凛凛地前往正殿听训。皇后却是和颜悦色,先询问了他的衣食住行,然后问白天冯学士讲授了哪篇文。

殿下恭敬地回答:“老师给我讲了《诗经》的《二子乘舟》。”

“可有什么不明白的?”

殿下默想了一阵,起身道:“母后,老师说,《毛诗》认为它是为卫宣公二子伋和寿而作的悼亡之诗,这说法乃是牵强附会,其实不过一首普通江畔送别诗。但是,孩儿这回倒觉得《毛诗》的解法不错。”

蕖英有随他去翰林院上课,也沾光学得了这古诗。

二子乘舟,

泛泛其景,

愿言思子,

中心养养。

二子乘舟,

泛泛其逝,

愿言思子,

不暇其害。

蕖英听不懂那白发耄耋的冯学士文绉绉的话,回家路上便恳请吴王再说一遍这个故事。原来战国时,卫宣公为公子伋迎娶齐国公主齐姜,窥见儿媳貌美,就二话不说收为己用了。齐姜为他生了寿和朔。朔是个坏坯子,和母亲一起在宣公面前说伋的不是,想铲除他,以待日后可以承继大位。宣公昏聩,果真就遣伋出使齐国,还派刺客中途伏杀。

寿和伋虽是异母兄弟,却互敬互爱,情谊深厚。寿知道了父母的阴谋,慌忙追上兄长的船,伋以为他来送行,很是高兴。两人畅饮时寿伤心得掉下眼泪,伋还以为他是不舍。

寿把兄长灌醉扔下,自己带着他的符节乘着他的船继续前行。刺客只道他便是伋,等伋急急赶到时,寿已被杀害了。伋痛哭不已:“要杀便杀我,他是寿啊!”

狠心的刺客便从了他的心意,让他们兄弟死在一起。

皇后听了吴王的话,脸色似有一瞬僵硬,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微笑着说:“今人常以批判古人言论以示自己有真知灼见,你倒不一定要深究孰对孰错。四言古诗,言愈少而意愈深,就看各人自己体会了。这一首更尤其含蓄清婉,我们又何必非要给它争个说法?”

吴王只得躬身领了教诲,答一声“是”。

皇后命司籍女史找了两本书来:“你也多参阅其他人的注,对比一下。”

吴王道了谢,又多提了几个《史记》、《国语》的疑问,皇后倒是耐心细致地解说了。

蕖英在旁看他们侃侃而谈,心里竟生出一丝安慰和喜悦,他俩即使不象亲密的母子,也还是一对合意的师生。

问课完毕,皇后放吴王回去,独留下蕖英。

蕖英惴惴了半天,皇后欲言又止地说:“崇谊近日可还有去拾翠殿?”

蕖英果断地答道:“禀皇后,殿下这段时间除了翰林院、明德殿书阁、西马苑,再没去过其他地方了。”

皇后思索了片刻,轻声地问:“那他是否埋怨孤独烦闷?”

蕖英呆住了,虽则殿下多数时间笑容满面,但……

皇后似乎叹了一口气,只唤宫女拿出两套新衣让她带走:“跟着夫子上课,要衣冠新洁才是。”

回到偏殿,嬷嬷们见了新衣,神情都有点罕异,蕖英请教该把衣服放在何处,吴王不耐地说:“随便找个地方搁着就是了!”可眼角分明藏不住一抹淡淡的笑意。

小宫女指点蕖英叠衣入柜,一边偷笑着说:“以前殿下的衣服全由嬷嬷们办,现在皇后关心下问,殿下就只穿她送的衣服了。你看,不仅这中衣、外袍、腰带、舄履色调要合,绣纹要衬,连冠帽的带子,系玉的穗子都要配齐一套的……”

蕖英亦笑,皇后于颜色式样搭配一道颇多心得,眼光又挑,大族之女,自然比嬷嬷们更有品位。

皇后终于开始关注殿下,是因为被父兄逼迫得烦不胜烦,还是因为晋王来京的压力?

无论是哪种缘由,对她而言也是好事吧,有能令她稍微分心,从一直沉溺的悲痛中脱离出来的事,哪怕只是一刻钟,也是好的。

只是有一点可惜,她和殿下已错过了培养感情的最佳时机了。

殿下如今正是喜爱结交同龄人的年纪,再不会眷恋留在母亲的身边,更何况是一位多年淡漠对待他的养母,而晋王殿下又适时出现了。

吴王颇“老实”了一段时日,直到有天,太后去报国寺进香,銮驾刚出了承恩门,拾翠殿便派内侍送来了一样礼物。

打开木盒一看,原来是个圆头呆脑的泥塑面具,他一下就看明白了,高兴地说:“我要出去,不是出宫,你们别跟着了。”

蕖英自然不肯,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吴王步履轻盈,衣带飘飘,从背影便可想象他含笑盎然的嘴角了。蕖英暗忖,晋王殿下还真是消息灵通呢,不早也不晚,一丁点儿时间都不浪费。

拾翠殿与承香殿相隔不远,一刻钟后便去到了。晋王一见到她,便和吴王交换了几个只有他们才明白的眼神,仿佛在说:“这就是那传说中的谁谁谁?”

“嗯嗯,不正是那谁谁谁嘛。”

蕖英哭笑不得,晋王屏退了左右,倒没说要赶走她这皇后的“特使”,任她显眼地杵在一旁。

晋王耐心地教吴王把几个瓶子里的粉末和了水调在一起,蕖英不敢大意,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可是,眼前这幅兄友弟恭的温馨画面,实在不能让人相信晋王藏有伤害弟弟的心思。

蕖英原先只在一次宫中宴会上远远见过晋王,现在终于有机会看个清楚。大概因为鼻子都如父亲一般挺直俊逸,他们侧脸非常相似。看背影身形,吴王就是小一号的晋王奇 …書∧ 網,看正脸,两人都是清秀绝俗的少年,眉眼却又各有各的好处。

晋王把粉末弄成微黄粘稠的糊状,指上勾起一团,就要往吴王小脸上抹去。蕖英吓了一跳,慌忙伸手挡住,结巴地说:“殿下,这,这是什么?”

吴王有点生气:“哥哥是要给我易容!”

晋王用眼神问他该怎么办。吴王忽然一笑,眼里透着些狡黠,说:“不如你给蕖英姐姐易容,我在旁边反而看得更明白。”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乖乖坐在椅上,任由晋王随意施为。脸上那层东西凉凉的,意外地舒爽适意。

她无奈地想,替殿下试毒原是我的本份——虽然现在证明这糊糊根本一点问题都没有。

只是,吴王殿下那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简直让她背上发寒。

晋王用心匀开糊糊,好像要在其上雕琢花纹似的细致。脸上敷了东西的感觉渐渐消失,蕖英心里又是骇异,又是佩服。

最后,晋王说了一声:“成了。”吴王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案上镜子取下,笑嘻嘻地递给她。

若不是在宫中“行止端敬、音容静淑”了这么些日子,她恐怕要惊呼出声了。镜中映现的分明是一张正义少年的脸,长眉入鬓,英气勃勃,任侠豪迈。

吴王满意地看着她呆掉的样子,问:“姐姐喜欢这张脸么?哥哥的手艺很好吧?”

蕖英心里苦笑:“喜欢,喜欢,我简直要看上我自己了。”

其后,她几乎忘了自身的责任想冲出去找殿外的大水缸洗脸,吴王猜到了她的心思,大笑道:“你这样出去会把他们吓死的!”

可不是,她今天刚好穿了正式的女官服,与男式衣裳相近。宫里忽然冒出个男人,会惹得天下大乱的。

笑够了以后,晋王才命人取了水来,化开一粒药丸,给她卸去那张假脸。

不知不觉已将近午时,蕖英催促吴王要回去了,吴王不理,她只好暗示和劝诱道:“殿下,皇后吩咐了小厨房中午给你做醉蟹呢。”

皇后也差不多该从报国寺回来了吧?

吴王明白她的话,头垂得很低。晋王微笑着说:“回去吧,我这里可做不出那么好吃的醉蟹。”

蕖英只觉吴王安静得可怕,让人心疼。晋王搂住他肩膀,却也只能说:“回去吧,回去吧。”然后,牵起吴王的手,交到她手上,再把那堆易容的物什收拾好,卷在包袱中给他们带走。

他深幽的眼睛仿佛在说:“你要好好照顾他。”

蕖英不相信有人能把那种爱护的眼神学得这么好,也不相信聪慧敏锐的吴王殿下分辨不出别人的真情和假意。于是,当吴王发烧病倒,晋王深夜前来探望时,她咬了咬牙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把在外间值夜的一名太医和两名宫女迷倒,让他偷偷潜进来。

晋王武功着实不弱,却也还在她之下,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谁更能鼓励病中的殿下。她只是静静守在门外,让他们好好说一会儿话。

没想到,那竟是兄弟俩的最后一面……

在这皇宫高墙内,即便有一点点温暖和煦的阳光,也注定只能一瞬而逝。

明德殿大火后,吴王消沉了好长一段日子。

就算无限宠爱晋王殿下的庄宗皇帝也比他平复得快——即使陛下深受打击,一夜之间好似老去了十年。也许陛下也和很多人一样相信着那个传言,殿下其实并未遇难。

蕖英内心深觉晋王对强娶母亲的陛下并不亲近,在他“消失”之前,是否曾给陛下留了一些辗转曲折的暗示,这是只有陛下才知晓答案的迷。作为一国之君,陛下也不得不振作起来,立刻加派几名精习武艺的小内侍护卫吴王。她的任务已成历史,再不是殿下身后老甩不掉的碍眼跟班了。

参与这场骚乱的神策军宦官首领都被剪除,皇后在皇帝授意下清整了内宫,大规模削减了内侍的数量,又向民间征选女官,填上这些空缺。

瑶英、含光、集羽便是这时候进的宫,和蕖英一起被大家戏称为“承香殿四大女侍”。

皇后忙得几乎没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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