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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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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琰却不急着回答,右手轻抬,仆从上前将那桓国使臣金右郎引入庄内。

待金右郎远去,裴琰方转过身来,微笑道:“诸位,相信你们都知道,我裴琰十六岁接任盟主,创立‘长风骑’,十七岁夺十城,征月戎;十八岁重创桓国精骑,立下了赫赫战功。”

慧律道:“盟主军功,名震天下,我等自是知道的。”

“那各位可知,我裴琰,和我一手创立的长风骑,靠的是什么,才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不待众人回答,裴琰面容一冷:“我们长风骑,战无不胜,靠的是严肃的军纪,和将士一心,及绝对的忠心!”

他步下台阶:“长风骑犹且如此,更何况我长风山庄之人。岑五跟我多年,对我忠心耿耿,而且我庄中之人,久受训练,更有一套严密地防备细作的方法。”

他拍了拍那岑五的肩膀:“岑五,详细的过程,你来说吧。”

岑五躬了躬腰,恭声道:“是。是这样的,小人半年前,便屡次受到玉莲那丫头的挑逗与勾引,小人虽也迷恋于其美色,但心中还是保有一份清明。更何况,庄规规定,庄内不得有任何私相授受的奸情,小的不敢有违庄规,便将此事上禀给了庄主。

庄主得禀后,便命人详查这玉莲底细,觉其有些可疑。夫人曾在京城居住过数年,见过王公贵族家的月落族女子,隐觉此女似有月落之风。加上当年,庄主的叔 父,震北侯爷,又是因为月落族一事而遭贬流放。夫人便对此女上了心,于某一夜将此女迷晕,命人褪其衣衫详看,确认了其月落族人的身份。

庄主得知后,便知‘星月教’可能又有阴谋要展开。庄主一面命我假装上当,稳住玉莲这丫头,一面派人潜伏到了‘星月教’内。从而得知了萧教主欲借宋大侠之口,诬我长风山庄下毒谋害武林同道,从而搅乱我朝内政,挑起武林与朝廷矛盾、动摇我朝军心的大阴谋。

庄主得知此阴谋后,由于不知究竟庄内还有谁是细作,谁来负责下毒,便定下计策,要引出萧教主,让各位同道看清楚‘星月教’蓄意挑起矛盾的真实意图。这才将计就计,引‘星月教’实施阴谋,又请来桓国金右郎大人,以在关键时候作证。

玉莲先前在竹林之中,便将那纸符交给我,花言巧语让我带在身上,然后又悄悄地在我身上种下了迷香。

方才萧教主用手指向我时,发出了‘引香’,我便‘神经错乱’,四处逃窜,和庄主合演了这一出戏,也让各位虚惊一场。

萧教主苦心谋划,想置庄主于死地,他却不知,他派出的下毒之人,先前在酒水中下毒时,便被我们盯上,将其拿下,从其身上搜出了‘化功散’。

所以酒水之中,只有众掌门手中的才放了‘化功散’,为的是引出萧教主,拆穿其真面目。至于我家庄主喝下的那壶酒,壶中是有夹层的。如果萧教主等人不出现,庄主自会想办法不让众掌门喝下有毒之酒水。

而玉莲在我身上种下的‘迷香’,我家庄主的叔父,由于曾带兵参与了当年一战,是知道解药配方的,所以小人才能与庄主合演了这一出戏。”

他话音刚落,庄中数人押着一仆从装扮的人走出,那人面目清秀,形状却极为狼狈。岑五执剑走上前去,剑光一闪,将那人裤头割破,众仆将那人右腿抬起,群雄看得清楚,其大腿内侧正有月落族人印记。

岑五口齿清楚,将诸事叙述得有条有理,现又有两名月落族人被拿下,群雄深信无疑,纷纷向那萧无暇围拢。

‘龙城剑客’宋涛更是满面愤慨与激怒,喝道:“萧无暇,原来你是这等卑鄙小人,枉我还当你是朋友,纳命来吧!”说着‘呛’地抽出腰间长剑。

萧无暇面色苍白,凤眼中透出绝望之意,步步后退,却被众人围住。眼见已无退路,他愣了片刻,忽然仰头大笑:“哈哈哈哈,恨不能杀尽欺辱我月落族人的奸贼!你们终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夜风中,他的面上带着浓烈的恨意,秀美的五官扭曲成一团,笑声却逐渐低落下去,终身躯一软,倒于地上。

宋涛等人抢上前去,只见萧无暇嘴角鲜血沁出,竟已气绝身亡。

群雄面面相觑,未料到这堂堂‘星月教’教主萧无暇竟会一招未出便自尽身亡,一出惊天阴谋竟是这般收场,实是让人有些恍然如梦。

裴琰稳步走至萧无暇身前,俯身查看片刻,又站起身来,走至裴夫人身前,嘴角含笑,躬腰道:“母亲,让您受惊了。”

裴夫人柔声道:“少君,剩下的事情,你好好处理,不要怠慢了各位武林同道。”她转身走向庄内,走得数步,又停下来,向裴琰道:“少君,菊园中的墨菊开了,你去摘上几朵,我想插在瓶中。”

裴琰躬身道:“是,母亲。”

她母子二人这番对话,众人听得云山雾罩,不明所以然。但见裴琰微微笑着,步履悠闲,往菊园行去。

他步至菊园之中,弯下腰,采了数朵墨菊,直起身来。忽然面色一冷,身形暴起,向江慈藏身的大树飞来。

此前风云变幻,江慈看得兴高采烈,心中直呼不虚此行。待那裴琰步入菊园,俊雅面容看得更为清楚,又直赞这剑鼎侯不负盛名,哪料到他竟突然发难,向自己藏身之处攻来。

她愣了一瞬,忽觉身边那人猛然将自己用力一推。她防备不及,‘啊’的一声,向迎面跃来的裴琰飞去。

不及运转真气,慌乱中见那裴琰双掌夹着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迎面而来,‘轰’地击上她的胸口。她胸前剧痛,眼前一黑,鲜血狂喷,晕了过去。

六、平州崔亮

江慈觉得自己日夜在一个大锅中被烈火煎熬,全身上下无处不疼,无时不在燃烧。每一次呼吸,都带来一阵剧痛,眼前永远是一片模糊,却又似看到无数幻象。

师父忍住笑意,在嗔责自己:“小慈啊,你这么顽皮,将来怎么嫁得出去啊!”

自己在揪住师叔的衣襟,噘着嘴苦苦哀求:“师叔,你就带我出去玩几天嘛,顶多让师父骂一顿,师父心软,不会把我们关起来的。”

转眼到了邓家寨的山后,梨花落满一地,师姐又不开心,痴痴地坐在梨树下,裙裾间兜满白色的梨花,泫然欲泣。

师姐,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开心呢?你母亲虽然死得惨,但你还有师父,还有我啊!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我可以天天陪你玩耍的。

师姐的身影一下子又跪在了师父的灵柩前,哀哀欲绝。师父,终究是丢下她们两人,去了另一个世界,师姐,不要哭了,哭有什么用呢?再哭,师父也不会活过来的。

江慈伸出手去,想拭去师姐脸上的泪珠。一阵风吹来,师姐纤柔的身形渐渐淡去,竟消失在了一片白雾之中。

“师姐!师姐!师父!”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周遭一片迷雾,胸前越来越痛,痛得无法呼吸,自己究竟在哪里?!

她不知自己在这迷雾中、在烈火中翻滚了多久,终于有一天,胸前不再是那般疼痛,迷雾渐渐散去,她的眼前,朦朦胧胧,见到了一个人影。

“醒了,醒了!”耳边似是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刚见到的人影随着那声音远去:“快去禀报大管家,她醒了!”

江慈动了动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咕噜的吐气之声,她渐感迷蒙,眼皮似又要重新合上,忽感觉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

她胸前又是一阵疼痛,痛得她意识渐渐模糊,双眼慢慢合上,再度陷入迷雾之中。

裴琰松开按住江慈脉搏的手,看了看那惨白僵冷的面容,眉头轻微蹙起,站起身来:“按神农子吩咐的,继续用药。”

他接过侍女递上来的丝巾,擦了擦手,往屋外走去。管家裴阳跟在后面,恭声道:“相爷,刚刚安澄回报,当夜所有在山庄的人,都摸查了一遍,无一人认识这名少女,暗查的结果,她也不是任何一派的人。”

裴琰轻‘嗯’了一声:“那宋涛可盯紧了?”

“是,安澄已安排长风卫的人盯着,若宋涛真是有嫌疑,总会露出马脚的。”

“他若是假大侠,这么多年,装得也挺象的,不可大意和松懈。”

“是,安澄办事,还是很老成的,相爷请放心。”

裴琰跨过月洞门,一阵秋风吹过,秋阳生暖,颇觉心旷神怡。

他负手站在园中桂花树下,望着园西一带开得正艳的海棠,笑道:“那人逃得倒快,可惜没见着他的真面目。我还真想看看,真正的‘星月教’教主,生得是如何的颠倒众生!”

裴阳也是一笑:“若不是这少女阻了相爷一下,那厮是绝对逃不脱的。”

裴琰淡淡道:“他总有一天要露面的,难得有这么一个高手可以陪我玩玩,太快揭他的底,岂不是无趣?”

裴阳束手而立,恭恭敬敬道:“是。”

裴琰默想了一阵,和声道:“阳叔,这几年你一直替我打理山庄事务,真是辛苦了。”

“相爷此言,小的真是万万当不起。”裴阳忙俯下身去。

裴琰一笑,将其扶起,道:“现在既然都来了京城,我这相府中的一切,还是交给你打理。安澄,就让他专心于长风卫的事务。”

他顿了顿道:“我好不容易才说动母亲前来京城,她素喜清静,虽说不愿多人服侍,但为人子,这孝道,我还是得尽。你再选几个灵秀乖巧些的侍女过去,蝶园那边的一应事务,都由你亲自打理。”

“是。”

裴琰拂了拂青纱衣襟,往前走出数步,又回过身来:“这少女既不是月落族人,来路十分可疑,她若是醒了,你盯紧点。她可能看过星月教教主的真容,你多派些人守卫,别叫人灭了口。”

他顿了顿,道:“让安澄把安华调进来,当这少女的丫环。”

“是。”裴阳看着裴琰的身影往蝶园而去,长吁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

他擦了擦额头,胡乱想着:这孩子,明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为何自己会这么惧怕他呢?这回随夫人上京城,接管相府事务,也不知能不能称这笑面阎王的心意?看来,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是。

裴琰步入蝶园,早有侍女打起软帘,他踏入正阁,见母亲斜靠在软榻上,身前几案上摆着棋盘,正自己与自己对弈。

他上前行了一礼,笑道:“母亲总算尝到寂寞高手,无敌于天下的滋味了吧。”

裴夫人并不抬头,落下一子,轻声道:“哪学的油嘴滑舌,要是早几年,我非剪了你的舌头不可。”

裴琰轻撩衣襟,坐于她对面,看了看盘中棋势,摇头道:“母亲棋艺越发高深,孩儿佩服。看来这世上,真无人可与您一较高低了。”

裴夫人将手中棋子一丢,脸上瞧不出喜怒,怔了一刻,低叹一声:“世上倒还有一人,能胜过我,可惜―――”

她神情有一瞬的茫然,仰面望着屋顶,忽然自嘲似地笑了一笑。

裴琰忙站起身,不敢多话。

裴夫人笑道:“你不用在我面前这么拘谨,现如今,你也大了,是堂堂相国,朝廷封爵的侯爷。你这几年办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不错,没让我失望。”

她悠然叹了口气:“从今往后,该怎么办,都自己拿主意吧。我虽答应你来了这京城,可只想过点安闲日子,你事忙,不用每天过来请安了。”

裴琰带着恭谨的微笑,应了声‘是’,道:“孩儿正想禀报母亲,这段日子,孩儿要忙着和桓国使臣议定和约。除长风骑外,各地驻军中的武林弟子,都要休整参加盟主备选,兵部那里,也会忙不过来。这半个月,孩儿不能晨昏定省,请母亲见谅。”

裴夫人并不看他,端起茶盏,轻‘嗯’了一声,裴琰再行一礼,束手躬腰,退出正阁。

他步出蝶园,在园前停住脚步,回头看着黑匾上那蹁跹起舞的‘蝶园’二字,面上笑容渐渐淡去。

再顿了片刻,他忽又笑了起来,甩甩衣袖,悠然步向清园。

江慈仍在茫茫大雾和烈火的炙烤下翻滚挣扎,却总是提不动脚步,冲不出这片大雾,也跳不出这个烹锅。

为什么胸口会这么疼痛,双足会这么重呢?重得就象小时候,师父将大铁块绑在自己脚上,让自己练轻功时一样。那时候,自己的双脚勒得出了不少血,师父一点都不心疼,她对师姐,可从来没有这般心狠过。

不过耳边,倒是可以隐隐约约听到迷雾后有人在说话。

“看样子,怕是救不活了。”

“大管家,您看该怎么办?要不要去禀报相爷?”

“相爷忙得脚不沾地,怎能让他为这小事情操心。若不是着落在她身上找到那星月教主的线索,相爷才不会留她小命!”

“大管家说得是,但现在―――,要不,再请‘神农子’过来看看吧。她真要是死了,相爷那,只怕不好交待。”

“玉间府瘟疫流行,‘神农子’赶去施医,远水解不了近渴。”

“要不,去太医院或是‘回春堂’请个―――”

“不行,这少女来历不明,且关系重大,不能让外人知道她的事情,这可真是有些棘手。”

“对了,大管家,西园子里住着的那个崔公子,不是精通医术吗?相爷曾夸过他,说他的医术,比得上太医院的医正了。”

“对啊,我倒把这茬给忘了。郑平,快,去西园请崔公子过来瞧瞧,相爷一向看重他,早就想招揽他,让他来瞧瞧,无妨的。”

“是!”

江慈很讨厌这种睁不开眼睛、却听得到身边人说话的状况,她伸出手去,极力想拨开眼前那层迷雾,双手乱舞中,好似被一个人用力的捉住。

那人扣住她的脉搏,她想挣开,却使不上一丝力气。

那人轻哼了一声,声音听着很舒服:“之前用的药倒是没错,确是妙极了的药方。不过,用了这么久,还是这样的份量,可就大错特错了。”

“崔公子,依您的意思―――”

“我看,也不用另开药方,按先前的药方,减半吧。”

“是是,您看还用不用再开些―――”

“不用了,就按我说的去做,我再每日替她针炙两次。”

“是,崔公子,这女子是相爷吩咐过要救活的,还得劳烦您每日过来瞧瞧。”

“知道了,相爷于我有恩,我会尽力的。”

天气凉快起来了,动风了,下雨了,总算不再热得那般难受。

江慈满足地笑了笑,缓缓睁开了眼睛。啊,迷雾也散去了,真好。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一双乌亮的眼眸却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真是醒了!太好了,崔公子,快来瞧瞧!”

是个小丫头,比自己还小,她是谁?江慈疑惑地转了转眼珠,右腕已被人扣住。片刻后,前两天听过的那个舒服的声音响起:“嗯,有好转,从今天起,药量再减半,估计再有几天,她就可以下床了。”

原来自己是生病了,不对,不是生病,是受伤了。江慈慢慢记起了在长风山庄前的那一夜:月光下,剑鼎侯裴琰带着俊雅的笑容步入菊园,却忽然飞向大树,那人将自己推下树,裴琰双掌击上自己的胸口。

然后,然后是,那些人在她耳边的说话,一句句,全部涌上脑海,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把屋内的人吓了一跳。

江慈闭上眼睛,再将诸事想了一遍,睁开眼,望着正替她把脉的那名年轻男子,眼珠缓慢地转动,眉头轻蹙,茫然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那小丫头凑了过来,笑靥如花:“姑娘,你总算醒了,这是左相府,我叫安华,这位是崔公子,是帮你看病疗伤的。”

江慈痛苦地呻吟一声:“原来我还没死,我还以为到了阴曹地府呢。”

那崔公子微微一笑:“你是看着我象阎王爷,还是象牛头马面?”

江慈闭上眼,嘟囔道:“我看,你象那个判官。”

崔公子一愣,旋即大笑,将手中针包一扔:“我看,也不用再替你针灸了,都看得出我象判官,你这条小命,是保住了。”

夜凉如水,江慈趴在窗边,望着院中落满一地的黄叶,空中那一轮冷月,唉,自己已在床上躺了近一个月。还好,拣回了这条小命,不然,这么快就去见师父,还真是有些不甘心。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她回过头,小丫头安华端着碗粥进来,声音清脆如铃铛:“江姑娘,你伤刚好,这样吹风可不行。”她将粥放下,走过去把窗户关上。

江慈呻吟一声,躺回床上,以被蒙面,安华只听得她在被内闷闷道:“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闷死了。”

安华笑了笑,道:“你先别急,等你伤大好了,我再陪你出去玩,你想玩什么?”

江慈把被掀开,笑道:“这京城,有啥好玩的?”

安华想了想道:“多着呢,改天我带你出去走走。对了,以前你最爱玩什么?”

江慈坐起,从她手中接过鸡粥,大口喝着,含混道:“也没啥好玩的,就是上山打打野鸡,到河里摸摸鱼,逢年过节看看大戏。”

“哦,都看些什么戏?”安华替她将散落下来的鬓发挽上去,轻声道。

“都是些乡下地方唱的土戏,说出来你也不知道。对了,我听人说,京城有个揽月楼,每日一出戏,真是令人叫绝,那素烟就是出自揽月楼。安华,改天你带我去见识见识。那天在长风山庄听素烟唱戏,我可没听够瘾。”

安华抿嘴笑道:“素烟的戏,可不是想听就能听着的。她轻易不上台,那天去长风山庄,是看在咱们相爷的面子上才去的。我说江姑娘,你好好的,爬到树上去做什么,平白无故的遭这么一劫,害得我们相爷心里也过意不去。”

江慈将碗一撂,躺回床上,哼哼几声,道:“我不就想爬得高看得清楚些嘛。我怎么会知道还有个贼躲在我头顶?怎么会知道你家相爷,会以为我就是那贼,那真 正的贼呢,又将我当垫背的,害我躺了这一个月,也不见你家相爷来道个歉。罢罢罢,他位高权重,我一介平民女子,还真不想见他。”

“江姑娘这话可是错怪我家相爷了,相爷这段时间忙得很,连相府都没有回。他吩咐过,不管用什么药,花多大代价,都要把你救活的。”安华年纪不大,不过十四五岁,手脚却极利索,说话的功夫,将屋内被江慈弄乱的物什收拾得妥妥当当。

江慈在心中狠狠地腹诽了几句,懒得再说,再次将自己蒙在了被子里面。

自醒转后,江慈好得极快,那崔亮崔公子天天过来,替她针炙,将药量逐步减少,安华又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江慈的面容眼见着一日比一日红润,精神也逐日见好。

她不能出去游玩,每日闷在这小院内,见到的不是安华便是崔亮,颇觉无聊。她不愿与安华过分亲近,倒与那崔亮,日渐熟络。

江慈从安华的口中得知,崔亮是平州人,自幼好学,于诗书医史、天文地理皆有攻研,十八岁那年便中了解元。之后,他却不愿再考状元,反而到全国各地游历,游到京城时没了盘缠,只得到大街上卖字。

左相裴琰某日闲来无事,上街体察民情,看到崔亮的字,大为赞叹。一番交谈,与他结为布衣之交。裴相爱其才华,欲招揽其入相府,崔亮却直言不愿踏入官场。裴相也不勉强,反而费尽口舌,极尽礼数,请他住在相府的西园子里,任其自由进出,还帮他谋了一份礼部抄录的差事。

崔亮有着明朗的眉眼,说话的声音温和悦耳,面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望之可亲。江慈本就是顺杆子爬的人,不过十余日,二人便象结交多年的好友,谈得十分投机。

这日戌时,天色已黑,江慈闷了一天,极其无聊,见安华辫子有些松散,便拖住她,要给她梳妆。

安华想要闪躲,却被江慈逮住,无奈下只得苦笑着让江慈将她长发梳成了状似牛角的童丫头。眼见江慈还要替自己描眉,她忙跳到门口,说什么也不肯让江慈落笔。

江慈愣了一瞬,长叹一声,揽镜自照,片刻后叹道:“唉,我竟瘦了这么多!”

安华依在门口,笑道:“江姑娘天生丽质,等身体大好了,自会象以前一般美的。”

江慈见桌上胭脂水粉齐全,忽然来了兴趣,忆起师姐上妆的情景,轻敷脂粉,淡点胭脂,画黛眉、涂唇脂。安华本斜靠在门边,渐渐站直,再后来忍不住走近,细看江慈妆容,啧啧摇头:“江姑娘这一上妆,真是令人惊艳。”

江慈待她走近,一跃而起,将手中的唇脂抹向她的面颊,安华惊呼一声,大笑着跑了出去,江慈追上,刚跃出门槛,迎面撞上一人。

七、蟹肥杏黄

她只顾着追赶安华,又病后体虚,脚步虚浮,收不住脚,直撞入那人怀中。额头叩在那人的下颔,‘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手下意识地向前一撑,胭红的唇脂尽数抹在了那人的胸口。

未及站直身躯,江慈闻到这人衣服上有着淡淡的酒香,还和着淡淡的菊香,她用力抽了抽鼻子,叫道:“平阳湖的大闸蟹!”

正叫嚷间,听得安华隐带畏惧的声音:“相爷!”

她抬起头,正对上一双略带笑意、黑亮深邃的眼眸。在长风山庄见过的左相裴琰,此时着皓白云纹锦缎长衫,乌发松束,一身的舒淡恬适,右手将自己轻轻推开扶正,微笑道:“正是平阳湖的大闸蟹。”

江慈站直身躯,视线恰好投向裴琰胸口。她先前五指大张,抹在他白衫上的唇脂红印,如同一只挥舞着两个大钳的螃蟹,正应上他这句话,她一愣,转而哈哈大笑。

她越笑越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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