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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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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景伦望着绮丝丽,慢慢伸出手去:“绮丝丽―――”

绮丝丽猛然打开他的手,声音有些颤抖:“你―――究竟是什么人?”

宇文景伦不敢看她,微微侧头,半晌方轻声道:“我,本名宇文景伦。”

绮丝丽面上血色尽失,身形晃了晃,宇文景伦忙将她扶住,却见寒光一闪,本能下身形急速后仰,才避过绮丝丽手中的短刃。

绮丝丽双眸含泪,扑了上来。宇文景伦心中绞痛,避过她数招,却不还手。绮丝丽知自己武功与他相差太多,一咬牙,短刃回割自己咽喉。

宇文景伦大骇,和身扑来,夺下她手中短刃,绮丝丽拼力挣扎,他万般无奈,只得点上她的穴道。

这短短数招,他竟觉浑身无力,双腿一软,抱着她坐于毡毯上。良久方轻声道:“绮丝丽,我不是有心骗你。我身份敏感,不能轻易泄露。攻打月戎,也是形势所逼,我也有心治理―――”

绮丝丽眼神中透着绝望,仰头冷笑:“你杀我父王,杀我可汗,屠我族人,灭我家国。今日,就将我黛真也给杀了吧!”

宇文景伦喃喃道:“你真是黛真公主?”

“是。”

“那为何沙罗王要追捕你?你为何又叫绮丝丽?为何在硕风部?”

绮丝丽也想起与他共处的风雪之夜,想起二人共度危难、同生共死的情形,心中一酸,落下泪来。许久才低声道:“我的阿母,本是硕风部的马贼。她是草原上最美丽的马贼,父王看上了她,便将她抢回阿什城。思结舅舅不服,和父王打了几架,可打不赢,阿母为了救思结舅舅,便答应留在父王身边。”

她声音渐低,宇文景伦将她用力抱住,又往她体内输入真气。绮丝丽穴道被点,无法挣脱,只得冷冷看着宇文景伦,道:“阿母因生我难产而死,临终前求父王把我送回硕风部。父王舍不得,可我越长越象母亲,他看着伤心,终将我送回思结舅舅身边。”

“所以―――”

“是,所以我在阿什城叫黛真,到了硕风,我就是绮丝丽。那日篝火大会,我是去探望父王的,但他逼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我当然得逃走。却不料会遇见你。”

宇文景伦只觉造化弄人,他将脸埋在绮丝丽的秀发中,喃喃道:“对不起,绮丝丽。你原谅我,我是真心喜欢你。你忘掉这些,以后我会―――”

绮丝丽却浑身颤栗,声音冰冷得不象从她喉内发出:“我不认识你!我爱的是元静,是那个勇猛威严、情深义重的元静,而不是你这个发动战争、沾满了我亲人族人鲜血的桓贼!”

宇文景伦还待再说,听到滕瑞在外相唤,声音急切,只得放下绮丝丽,走了出去。

滕瑞道:“已经追上阿史那了,他们大约三千人,易堂主率军将他们包围在赫兰台。喊过话,说是誓死不降。”

宇文景伦颇觉棘手,滕瑞心中有了打算,道:“王爷,我倒有个主张。”

“说说。”

“如果杀尽这三千人,倒不是难事,可这样一来,只怕会掀起腥风血雨,激起月戎百姓更激烈的反抗。杀之不宜,只能劝降。”

“可月戎人血性刚烈,劝降只怕有些困难。”

滕瑞望着帐内,微笑不语。宇文景伦明白过来,道:“这―――”

“王爷,这位既是黛真公主,又与王爷是旧识,王爷何不带她去阵前,让她劝阿史那投降?”

宇文景伦摇头道:“她的性子,只怕不会劝降的。”

滕瑞微愣,想了想,便道:“她如不愿劝降,那我们就逼降。”

“逼降?”

“是,黛真公主威望极高,阿史那又全是仰仗于她。我们将她押到阵前,逼阿史那投降,否则便杀了她。”

宇文景伦脱口而出:“不行!”

滕瑞忙道:“王爷放心,不是真杀,只是做做样子而已。若是成功逼降阿史那,可以减少伤亡,也是造福月戎百姓之举啊。”

宇文景伦还有些犹豫,滕瑞劝道:“王爷,战事不可拖得太久,一旦激起民变,难以平定。”

宇文景伦回到大帐中,只见绮丝丽睁大眼睛望着帐顶,似是在哭,又似是在笑。他将她扶起,却不敢解开她的穴道,只是抱着她,不停摩挲着她的秀发。

绮丝丽却忽开口:“我去劝降。”

宇文景伦急忙松开她,低头看着那显得有些麻木的面容,道:“绮丝丽,你―――”

绮丝丽面无表情,道:“我不想阿史那死,他是我最疼爱的阿弟,我去劝降,你答应我,从今以后,不再杀我族人,善待我月戎百姓。”

宇文景伦再度抱紧她,充满失而复得的喜悦,连声道:“好,好,我都答应你。”

赫兰台是月戎屈射部祭天的土城,易寒率三万人马将赫兰台团团围住。阿史那则率三千残部坚守土城中,拒不投降。

待宇文景伦带着绮丝丽赶到,已是日落时分。这日风刮得很大,巨大的紫色麒麟王旗下,宇文景伦看着绮丝丽,轻声道:“绮丝丽。”

绮丝丽静静地看着他,道:“元静。”

宇文景伦喉间低应一声,绮丝丽嘴角浮起蔑视的笑容,淡淡道:“我说得没错,你真的不应该叫元静。”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土城。

滕瑞将手一挥,数名飞狼卫持剑跟上,绮丝丽在距赫兰台不远处停下脚步。

“阿史那!”她放声高呼。

“是黛真公主!是公主!”赫兰台上一阵喧乱,不多时,一名少年出现在土城上。他看清城下情形,语调中隐带悲泣,呼道:“黛真姐姐!”

绮丝丽落下泪来,大声呼道:“阿史那,月戎人最崇拜的是什么?”

阿史那怆然回道:“是月戎草原上的雄鹰!是不屈的勇士!”

绮丝丽欣慰而笑,呼道:“是!阿史那,月戎的英雄们,你们要做高高飞翔的雄鹰,要做不屈的勇士!”

她抬手指向身后数万桓军,呼道:“阿史那,这些屠我族人、背信弃义的桓贼,你绝不能向他们屈服!”

高台上,阿史那眼睛一片模糊,拼命点头。高台下,绮丝丽转过身去。

绮丝丽说出要阿史那做“不屈的勇士”,宇文景伦便觉不妙,急忙踏前。

绮丝丽走得几步,忽然伸手夺过一名飞狼卫手中长剑,红影急奔,挺剑刺向大步走过来的宇文景伦。

易寒和飞狼卫们一惊,急忙护在了宇文景伦身前。绮丝丽一路冲来,与相阻的飞狼卫激斗,宇文景伦急呼:“不要伤她!”

飞狼卫们不敢违令,招式受束,便让绮丝丽再冲前数步。易寒眉头微皱,闪身上前,不过两招,便震飞了绮丝丽手中长剑,他剑尖也指在了绮丝丽胸前。

宇文景伦忙走向绮丝丽,道:“绮丝丽―――”

他话尚在嘴边,绮丝丽转头看了看他,冷笑一声,纵身前扑。

易寒不及提防,绮丝丽已前扑,他手中长剑便穿透了她的胸膛。

宇文景伦正被绮丝丽那一眼看得有些恍惚,忽见绮丝丽自尽于易寒剑下,骇得心弦一震,不能动弹。

高台上,少年可汗阿史那将这一幕看得清楚,大声痛哭:“黛真姐姐!”月戎兵见族内最高贵美丽、善良勇敢的女子不屈死去,血性上涌,谁都无法控制体内汹涌的仇恨,怒喝道:“冲出去,和桓贼拼了!”

阿史那擦去眼泪,握起长枪,呼道:“月戎的勇士们,我们就是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杀光桓贼,为族人报仇!为黛真姐姐报仇!”

“杀光桓贼,为族人报仇!”

三千人的怒喝声如巨风一般,自赫兰高台涌出,带着无畏的勇气、不屈的灵魂,冲向桓国数万大军。

宇文景伦呆呆地立在原地,望着倒于血泊之中的绮丝丽。仿佛听不到震天的杀伐声,也仿佛看不清她美丽的面容。

滕瑞也被绮丝丽自尽之举惊得有些呆了,心中说不清是何滋味,及至阿史那率军攻出赫兰台,他才回过神,举旗指挥作战。

眼见月戎人一个个死去,但仍无一人投降,滕瑞心中难受,崔亮的话再度环绕在耳边,杀伐声中,他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战事将要结束,明飞急奔过来:“军师,王爷他―――”

滕瑞转头一看,只见宇文景伦跪在雪地之中,将早已死去的绮丝丽紧紧抱住,他的嘴角,隐隐沁出血丝。

鲜血,染红了赫兰台前的皑皑白雪。阿史那与三千月戎兵无一生还,桓军也死伤惨重。

这一役,史称“赫兰台血战”。

黛真公主与阿史那不屈战死,三千将士血洒原野,无一投降,月戎震动,族人群起反抗。

其后数月,月戎八部与桓军展开了惨烈的战斗,直至宇文景伦由国内西部二十六州再紧急征调人马,连场杀伐,方将四起的抗争压了下去。

桓天景四年二月,宣王大军终彻底收服月戎。

二月的草原,春风里饱满青草的芳香。但今年的草原,已不见去年那么多的牛羊,那么欢快的景象。

宇文景伦启程返国,已恢复本名“阿木尔”的明飞带着默怀义一路相送,默怀义看着手中抱着的跋野风,心中仿若空无一物。

绮丝丽死后,硕风部马贼思结率部攻打桓军,不幸战死。默怀义正随军一路给流离的牧民发放救济粮草,遇上了抱着跋野风、被桓军擒住的阿丽莎。

宇文景伦早传令寻找阿丽莎和跋野风,阿丽莎被押到他面前,自认出了绮丝丽姐姐日夜思念的情郎,也见到了站在宇文景伦身后的默怀义。

最初的惊讶过后,她显得很平静,将跋野风递给宇文景伦,道:“绮丝丽姐姐临出发前,将风儿交给我,她说若是她不幸死在战场上,而你又来硕风找她,便让我将风儿交给你。”

自那日绮丝丽惨死,宇文景伦伤心下吐血,引发内伤,一直未愈。他默默接过跋野风,低头望着熟睡中的跋野风,伤痛难言。

阿丽莎又望向默怀义,最终未发一言,转过身去,走向了远处的冰河―――

春风中,宇文景伦下马,回头道:“怀义。”

默怀义上前,宇文景伦接过跋野风,道:“怀义,你陪我走走。”

默怀义随着宇文景伦在草原上默默地走着。跋野风已快一岁,极为活泼,揪住宇文景伦王冠的束带,咯咯笑着,忽然望着他,清晰地唤出一声:“阿爸!”

宇文景伦将跋野风紧抱在胸前,无法言语。

春风拂过草原,他许久才再抬头。见默怀义黯然神伤,他笑了笑,又转头望向一望无垠的草原,轻声道:“怀义,你不要怪我,不让你随阿丽莎而去,不让你遵守你们对着雪神发下的誓言。”

他微微仰头,望着苍穹,声音有些悠长:“你要为族人日后的安康好好活着,辅佐好阿木尔。而我,还要为我的百姓建立一个强盛的国家,还要南下与裴琰再度一决高低。我们,还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做,虽然做好了这些事情,也不一定就如了我们的愿,可我们还是得做下去,这是我们男人的责任。就让,让她们在这片草原上安息吧―――”

番外、雪舞苍原(七)

二月二十一日,宣王凯旋回朝,皇帝亲率文武百官在上京威武门前迎接,宣王威望一时无两。

宇文景伦回朝后,先向皇帝交旨复命,接着又和军师腾瑞、易寒诸人忙着处理各项交接事宜,马不停蹄地忙碌了五天,才把诸事处置停当。这才惊觉,三人自回来之后,都没回过家。宇文景伦忙下令两人回府休息,两人自是推辞一番。宇文景伦笑道:“事情哪有做完的时候?本王仰仗两位的日子还长着呢,二位要是熬坏了身体,岂不是本王之过?我也要回府休息一下,正好和滕军师一道走。”两人这才作罢。

宇文景伦和腾瑞骑着马边走边谈,此时,天空忽然下起了雨,宇文景伦笑道:“前面就是先生府上,可否让景伦进去避避雨再走?”

腾瑞忙道:“王爷说哪里话?王爷屈尊,寒舍蓬荜生辉。”两人打马直奔滕府而去。

宇文景伦和滕瑞进了腾府客厅,只见陈设简陋,厅中摆着几张旧椅子和几案,四壁萧条,只有堂屋正中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中堂。

宇文景伦叹息道:“先生也未免素俭太过了。”

滕瑞淡淡一笑,一边让座一边说道:“寒舍简陋,还望王爷不要见笑。腾某人追随王爷,求的是能舒展抱负,成就千秋功业,并非为求一己之富贵。王爷请坐。”

宇文景伦一边落座,一边笑道:“先生胸有大志,景伦佩服。能得先生相助,实在是景伦之福啊。”

滕瑞肃容道:“王爷明鉴,腾某人这条命已经是王爷的了,还请王爷以后不要再说这些客套话了。”

宇文景伦大笑道:“好,倒是我矫情了,以后我们就不要来这套虚的了。”

一个家仆上来奉上清茶,宇文景伦接过,喝了一口,不禁赞道:“好茶,入口甘美,沁人心脾,中原的茶果然不同凡响。”

滕瑞微笑道:“这是我江南家乡的青螺茶,此地没有,我是托相熟的商队从华朝带过来的。小女自己用从梅花上收集来的雪水泡制的。”

宇文景伦笑笑,似乎漫不经心地说道:“对了,先生回来以后尚未回府见过小姐吧?先生不必陪小王了,先去见见小姐吧,离家这么长时间,家里一定惦记得紧。”

滕瑞忙道:“这怎么可以?于礼不合———”

宇文景伦摆摆手,笑道:“先生刚还说让小王不要拘礼,怎么自己倒拘泥起来了?上次和先生说的事情,不知先生可曾和小姐提过?小姐意下如何?”

滕瑞犹豫了一下,道:“回京之前我曾在书信里提及此事,不过尚未收到小女的回音,我已随王爷凯旋回京了。”

宇文景伦“哦”了一声,沉吟了一下,道:“既然已经来到府上,可否请先生现在就去询问一下小姐的意思?景伦希望能得到一个准信。”说罢,目光炯炯地望着腾瑞。

滕瑞心中甚是为难,面露难色。

宇文景伦微微一笑,道:“先生放心,景伦并非那等仗势欺人之人,如若这门亲事非小姐所愿,景伦绝不会苦苦相逼。”

滕瑞沉吟一下,也知始终要做个决断,便站起来,作了一揖,道:“既如此,那就请王爷稍等片刻。”告罪后,便走入后堂;

片刻后,宇文景伦便听见后面传来了动静,隐隐听见有女子的轻轻的惊呼声、说话声和笑声。虽然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楚说什么,但宇文景伦也听出其中掩饰不住的喜悦和欢快。

他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在厅中慢慢踱步。他虽然也来过滕家几次,但每次都是直接就进了滕瑞那个书籍盈架的书房,极少在客厅逗留。此时他不由仔细地打量起这个不大的客厅,见它陈设虽然简朴,却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他坐着的八仙椅前,放着一个小火炉,炉中的炭火红透,给这个小小的客厅平添了几分暖意,几案上供着一瓶腊梅,不起眼的的黄花,传来一阵阵若有若无的清淡香气,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傍晚,却让人感到了一丝正在萌生的暖意。

他在那幅中堂前面停下来。那是一幅泼墨写意山水,一派迷蒙烟雨,萧疏山石,漠漠平林,上书《溪山烟雨图》。宇文景伦在书画上平平,但也看出作画者笔锋脱略,墨骨潇洒。画上题着两行诗句:“故国无非心安处,家园本是梦来乡”,宇文景伦认出是滕瑞的笔迹,便知画的是他江南家乡的风光。

中堂前面的几案上放着一部书,宇文景伦拿起来,见是一本《兵策》。这书他早就读得滚瓜烂熟,也不为意,只是等得无聊,便随手翻开,却见书中誊写的字迹秀雅端庄,每篇下面还用密密的蝇头小楷作注释和批评。其中很多观点,宇文景伦竟是前所未见,不禁好奇心起,坐下细细阅读起来。

那些评论,有些十分短小,如“腐儒之见”、“蠢”、“妙哉妙哉”、“于吾心有戚戚然”、“不知此腐儒当此时节,亦这般罗嗦聒吵不成,好笑好笑”或“如见作者,当与之浮一大白”等等,有些却是长篇大论,并时有惊人之句。看到有趣精妙之处,宇文景伦也不禁暗暗叫绝。他竟觉眼前似见一顽皮少女手捧书卷,一会儿皱眉撇嘴,一会儿嘟嘟囔囔,一会儿又拍掌大笑,他自己也不禁莞尔微笑。

不知不觉间,书已看完,宇文景伦才惊觉时间竟已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滕瑞竟还没出来。他伸伸懒腰,随手把书放回桌上,忽然发觉书的封底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绮字。宇文景伦忽然有点忐忑起来,数九寒天,他手心竟然微微渗出汗水,坐在这个小小的客厅里,竟让他比大战前夕还要紧张。

又过了一会儿,滕瑞方从后堂匆匆走出。他深深向宇文作了一揖:“滕瑞失礼,怠慢王爷。请王爷恕罪。”

宇文景伦大笑:“无妨无妨,本王正好拜读了令千金的高论,真是别开生面。”

滕瑞忙道:“小女献丑,让王爷见笑。”

宇文景伦笑道:“那件事情,不知小姐意下如何呢?”

滕瑞面露尴尬之色,欲言又止。

宇文景伦微感失望,强自笑道:“先生直说无妨,想是小姐看不上景伦这等粗鲁武夫吧。”

滕瑞忙道:“岂敢岂敢,非也非也。小女、咳——,她、她说,选女婿得合她的心意,必须要经过了她那一关才行。”

宇文景伦大感好奇,道:“哦,那小姐想怎么考量小王呢?”

滕瑞尴尬笑道:“她说,她要出个考题,请王爷回答。若答得合她的心意,她便答允婚事。若她认为答得不合意,那便只能自叹福薄,请王爷另选佳人。”

滕瑞说完,又向宇文景伦拱手告罪:“小女年幼无知,冲撞了王爷,实在是罪该万死。唉,内子去世得早,是我教女无方,娇纵得这丫头无法无天。我说了半天她就是不肯改变主意。还望王爷看在我的一张薄脸,汪量海涵。”

宇文景伦大笑,道:“好好好!有趣有趣,好久没被老师考过了。本王愿意接受小姐考验。”

滕瑞还想说什么,宇文景伦摆摆手,道:“先生勿忧,景伦说过,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我们君臣的情分。”

滕瑞想了想,叹了一口气,道:“好,请王爷稍等。”转身入了后堂。

少顷,他端着一个托盘上来,送到宇文景伦面前,躬身道:“这就是题目。”

宇文景伦定睛一看,见托盘上放着四样物事,一个金指环,一支箭,一幅羊皮手卷,一个小碟子,里面是一小堆白色的晶体。宇文景伦伸出手指蘸了一下那个碟子里的东西,放到嘴里尝了一下,讶道:“是盐?不知小姐这道题要如何作答?”

滕瑞道:“小女请王爷从这四样东西里选取一样,王爷认为是最要紧的东西。”

宇文景伦沉吟了一下,拿起那支箭仔细地看了看,又放下,再展开羊皮卷一看。竟然是一幅极详尽的诸国地形图。他大喜,忙拿起羊皮卷,刚想说我就选这个,忽然又犹豫起来。

他左手拿着地图,右手端起碟子,滕瑞忙摇头,道:“小女说只能选一个。”

宇文景伦思忖良久,终于毅然放下羊皮卷,拿着那碟盐巴,抬起头对滕瑞说道:“选好了,请小姐裁定吧。”

滕瑞点点头,转身返回内堂。宇文景伦反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索性放开胸怀,安心等待。

过了一会儿,滕瑞笑容满面,快步从后堂走出,手中仍然托着那个托盘。宇文景伦一见,心中大喜过望。

滕瑞弯腰施礼,奉上托盘,道:“谢王爷抬爱,给王爷道喜了。”

宇文景伦看见托盘上,放着一朵红绒花。依照桓国习俗,这是表示女方接受了男方的求婚。旁边还放着一个荷包,上面绣着一对鸳鸯,宇文景伦虽然不熟悉华朝婚俗,但大概也知这是给自己的信物了。

他喜滋滋地接过红绒花和荷包,笑着对滕瑞道:“待我回禀父皇以后,必定亲到府上提亲。”

滕瑞连称“岂敢”。当下两人心情舒畅,又坐下谈了好一会儿宇文景伦才告辞离开。

宇文景伦冒雨,打马赶回宣王府,他摸摸揣在怀里的红绒花,扬起头,阖上眼睛,任大滴大滴的冰冷的雨水飘落在脸上,疲倦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宣王宇文景伦要向军师腾瑞之女求婚一事,在桓国京城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上至朝中的达官贵人,下至普通百姓,都对此事议论纷纷。本来宣王征服月戎凯旋归来后,声望如日中天,京中豪门都纷纷打起这位未婚王爷的主意。没想到,这位往日眼高于顶的王爷不仅不肯在几家豪门之中选妃,还居然要选一个华朝女子为正妃。上京的高门望族都愤愤不平,感到受到了极大的羞辱,朝中反对的折子如雪片一样投到皇帝面前。但宣王一意孤行,力排众议,在皇上和太后面前极口夸赞滕女的贤德聪慧,还说正妃若非滕女,便终身不娶。

上京的百姓在谈起这事的时候,还添油加醋地说,宣王为了这位滕小姐,冒着大雨,在太后的慈宁宫前跪了一天一夜,终于打动了太后,同意了这门亲事。人们围坐在酒肆饭馆津津有味地谈论此事的时候,都是一脸的兴奋,皆感叹说这位战场上威名赫赫的宣王居然还是个情种。又说,滕军师为桓国打华朝、征月戎出谋划策,早就是桓国人了,娶他的女儿也无可厚非。大家伙的心里还有种隐隐的幸灾乐祸,都觉得宣王这么做,是在那些平素作威作福的世族豪门脸上刮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对这位本来就民望极高的宣王,不由又增加了几分好感。

三月十五,黄道吉日,正是宣王宇文景伦的大婚之日。这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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