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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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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请进。”卫昭翻过一页书,从容道。

裴琰含笑进帐,微微摇头道:“三郎还生我的气?”

“不敢。”卫昭斜睨了他一眼,依旧靠于椅中看着书,口中闲闲道:“我还得感谢侯爷,饶我一命。”

裴琰大笑,在椅中坐下,道:“我还要多谢三郎配合我演这场戏,要知这‘天极阵法’是作最重要一战之用,不让这些猴崽子们知道点厉害——”

卫昭淡淡打断他的话:“少君不必解释,我正喜清静,倒还希望少君多关我几天禁闭。”

“是吗?看来三郎这监军营帐比我那中军大帐还要舒服。”裴琰笑着站起,负手往内帐走去。卫昭身形一闪,挡在了他的面前。

二人眼神相交,互不相让,裴琰唇边笑意不敛,卫昭眸色冰冷,直视着他。片刻后,二人同时听到内帐江慈憋了半天没憋住的一声低咳。

卫昭也知以裴琰耳力,一进来便已听出江慈在内帐的呼吸声,他索性向裴琰一笑,走入内帐,见江慈要下榻,过去将她按住,道:“躺着吧,别跑来跑去的。”

江慈向他温柔地笑着,道:“我还是回自己的营帐,你和相爷有事要商量,我回去就睡,会好得快些。”

卫昭道:“好。”俯身将她扶起。江慈走过裴琰身边,也未看他,只是微微欠身行礼。待她远去,卫昭转过身,向裴琰笑道:“少君请坐。”

裴琰尽力维持面上笑容,道:“不打扰三郎休息,告辞。”

“少君慢走。”

往左是去她的帐篷,往右是回中军大帐。

营地的灯火下,她纤细的身影逐渐远去,裴琰默立片刻,转身向右。

中军大帐内,崔亮仍在给众将领讲解天极阵法,声音清澈:“诸位定都见过流水里的漩涡。这‘天极阵法’取流水生生不息之意,各分阵便如同一圈圈水纹,将敌军截断,而在这一圈圈水纹之中呢,便是这个如漩涡般的阵眼。”

裴琰负手立于帐门口,薄唇轻抿,默默地听着。

“漩涡之力一旦形成,将把一切吞噬,这股因旋转而产生的巨力,无法抵挡——”

一零七、情似流水

夏去秋来,山间的风一日凉过一日,军营边的一棵桂花树,也慢慢释放出浓香,默默看着玄甲金戈、杀戮征战,在这“回雁关”前进行了两个多月。

华桓两国大军于“回雁关”前对峙数月,激战数十场,双方奇招频出,却是谁也无法取胜,桓军固无法南下,长风骑也没能再收复失土,两国战事陷入长久的胶着。

八月十二。

斜晖脉脉,也不再像两个月前一般炎热,带上了几丝秋意。马蹄声落如急雨,拍打在山路上,不多时便疾驰进军营。

江慈和小天由马上跃下,从医帐出来的长风骑们纷纷笑着和她打招呼:“江军医回来了!”“江军医可从河西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

江慈笑着从马鞍上解下大袋药草,与小天抬入医帐,瞅见凌军医不注意,偷偷将用油纸包着的一包“芝麻饼”塞给了一名不过十七八岁的伤兵。那伤兵断了一条胳膊,接过“芝麻饼”,眉花眼笑地奔了出去。

凌军医转身,江慈与小天眨了眨眼睛,笑着走开。

待天色全黑,小天洗净手出了医帐,回头向江慈使了个眼色。江慈过得一阵,也跟了出去。

二人悄悄拿出医帐后的麻袋,偷偷往营地附近的山上溜去。不多时,便转到一处灌木丛后,药童小青与小冲正等得着急,一见二人过来,抢过麻袋,拎出里面的山鸡,笑道:“怎么这么慢?”

小天笑道:“不是怕凌老头子发现吗?这可是我和小江好不容易才捉住的。”

“要是你们天天去河西府拿药就好了,咱们就天天有烤鸡吃。”

江慈忍不住敲了一下小青的头:“你当次次能撞上山鸡啊,我和小天也是捉了半天才捉到。再说,如果再也不用去河西拿药,就证明咱们长风骑再无伤兵,那才是好事。”

小青嘿嘿而笑,掏出匕首,将山鸡开膛破肚,江慈来了兴趣:“别烤,我弄个叫化鸡给你们吃。”

三人早对江慈厨艺有所耳闻,自是大喜,递上偷来的油盐之物,江慈熟练炮制,三人看得目不转睛,不停咽着口水。

将泥鸡埋入火堆下,江慈拍去手中泥土,笑道:“好了,等小半个时辰再挖出来,就可以吃了。”

四人在医帐共事数月,也结出了深厚的情谊,此时说说笑笑,又干着偷食烤鸡的“大事”,自是畅心。再说一阵,江慈兴起,索性为三人哼上了几段戏曲。

秋风送来阵阵桂香,江慈在心中算了算日子,恍然愣住。待叫化鸡出土,她悄悄地用大萝叶包了一块,放在身后。

四人吃得极为过瘾,又偷偷溜向军营,江慈忽感肚痛,往一边的小树林跑去,小天等人自回营帐。刚走到军营,正撞上裴琰带着长风卫巡营。他盯着小天看了一阵,小青壮起胆子看了看,小天嘴角还沾着一丝鸡肉,三人只得老实招供。

裴琰听到“叫化鸡”三字,眼神一闪,淡淡道:“江军医呢?”

小天只得往小树林指了指。

穿过小树林,再往营地西面走上约一里半路,有处小山坡。江慈乘着夜色溜至山坡上,在一棵松树下停住脚步,“喵喵”叫了两声,过了一会儿,树上也传来极不情愿的猫叫声。

江慈笑着攀到最大的树杈处,卫昭靠着树干,转着手中的玉箫,凤眸微斜:“约我来,你自己又迟到。”

江慈一笑:“我认罚,所以带了样东西给你。”说着从怀中取出用大萝叶包住的叫化鸡,递给卫昭。

“哪来的?”

“和小天在路上捉到的。”

卫昭撕了一块鸡肉送入口中,眼中有着微微的沉醉。待他吃完,江慈慢慢靠上他的肩头,遥望夜空明月,轻声道:“无瑕。”

“嗯。”

“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卫昭算了算,也是满心感慨,良久方道:“当初谁让你去爬树的,吃了这么多苦,也是活该。”

江慈柔声道:“我不后悔。”又仰头看着他,嗔道:“不过,我要你向我赔罪。”

“怎么个赔法?”卫昭微笑。

江慈想了想,璀然一笑:“你给我吹首曲子吧。”

“这么简单?”卫昭又觉好笑,又有些心疼,终伸手将她抱住。江慈小小的身子蜷在他怀中,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他一时情动,忍不住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二人这两个月来各自忙碌,见面极少,有时在军营碰到,只是相视一笑,偶尔相约见面,也只是找到这处隐密所在,说上几句话,便匆匆归去。

此刻夜凉如水,秋风送香,唇齿一点点深入,江慈也揽上了他的脖颈。他的吻如春风一般温暖,她气息渐急,觉自己就要融化为一波秋水,忍不住低吟了一声。

卫昭也觉呼吸不畅,抱住她的双手似是想要做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往何处去。她唇齿吐香,让他浑身似要爆裂开来,听到她的这声低吟,更是脑中一轰,猛然用力将她抱紧,唇舌交缠间,呼吸渐急。

江慈天旋地转,早已不知身在何方,只是腰间似要被他箍断了一般,痛哼出声。

卫昭悚然清醒,喘着气将她放开。月色下,她面颊如染桃红,他心中一荡,暗咬了一下舌尖,才有力气向旁挪开了些。

江慈待心跳不再如擂鼓一般,才坐了过来,轻轻地握住了他的右手,仰望着他。

他的黑发垂在耳侧,衬得他的肌肤如玉,面容秀美无双,月光透过树梢洒在他的身上,一如一年之前在树上初见时那般清俊出尘,江慈不由看得痴了。

卫昭平静一下心神,低叹一声,轻声道:“我吹首曲子给你听。”

“好。”江慈顿了顿道:“以后,你得天天吹给我听。”

玉箫在唇边顿了顿,以后,谁知道以后会如何?卫昭缓缓闭眼,箫音宛转,欢悦中又带着点淡淡的惆怅,在树林中轻盈地回绕。

江慈依在他怀中,默默地听着,惟愿此刻,至天荒地老。

将近中秋的月是这般明亮,将裴琰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他负手站于小山坡下的灌木丛后,遥望着她奔上小山坡,遥听着这细约的箫声响起,风中,还隐约传来一丝她的笑声。

直至箫声散去,那个修韧的身影牵着她的手,自山坡而下,她口里哼着宛转的歌曲。直到二人悠然远去,他也始终没有挪动脚步。

一年时光似流水,一切都已随流水逝去,唯有流水下的岩石,苔色更深。

眼见快到军营,江慈停住脚步,望向卫昭。卫昭只觉月色下,她浑身上下无一不是温柔之意,不由握住她的手:“想说什么?”

江慈依上他的胸前,轻声道:“再过三日,是中秋节。”

卫昭明白她的意思,心尖处疼了一下,忽然仰头而笑:“好,今年,咱们这两个没有——”却再也说不下去。

江慈心中一酸,接着他的话道:“以后,咱们便是亲人,每年都在一起过节。”

卫昭望向天上明月,以后,真能得她相伴,度过一个又一个月圆之夜吗?

卫昭一进帐,看清帐内之人,冷声道:“出什么事了?不是让你看着宫中吗?”

易五满身尘土,趋近细禀:“庄王爷让小的来传个要紧的信,说一定要小的亲口和主子说,不能以密信方式传。”

“说。”

易五将声音压到最低:“王爷说,高氏有笔宝藏,本是藏在河西府的隐秘所在,但在河西府失守后不翼而飞了。王爷详细查过,当初国舅爷殉国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将宝藏运出去。王爷怀疑是落在裴琰手中了。”

卫昭想了想,冷笑一声:“他猜得倒是没错,可已经晚了,裴琰早拿来做了顺水人情,收买民心。”

“是,王爷也是这么认为,但王爷要小的来,主要不是为这个。”

“说。”

易五声音压得更低:“主子上次传信给王爷说的事,王爷说考虑得差不多了,但河西军现在仅余两万来人,王爷是想尽法子才没让太子将这些人再派上前线送死,稳在了朝阳庄。眼下军粮虽不致缺,但派发的兵器,却是最差的。”

卫昭淡淡道:“我也没办法给他变一批出来。”

“王爷说他有法子变出来,但得主子想办法给他运回去。”

“哦?!”

“王爷说,高氏宝库是库-下-有-库。”易五缓缓道。

卫昭面上渐涌笑意:“这倒有趣。”

“是,高氏宝库分为上下两层,上面藏的是高氏上百年来留下的金银珠宝,而下面一层十分隐秘,开启的方法,除了国舅爷和贵妃娘娘以外再无人知晓,藏的正是可以装备数万人的甲、刀、剑、戟、枪、弓矢等精利兵器。贵妃娘娘薨逝前将这个秘密告诉了王爷。”

卫昭眼睛渐亮,沉吟道:“原来高氏一族早有反意。”

“兵器库极为隐秘,王爷估计裴琰的人只找到了上层的宝藏,肯定未料到下层还有大量兵器。现在河西府都是裴琰的人,王爷想请主子想办法将这批兵器启出来,秘密运回朝阳庄河西军中,交给高成。”

卫昭眉头微皱:“这么多兵器,怎么运?”

“王爷派了一些人来,都秘密进了城,打算花一段时日分批将武器运走,但车队如何能躲过搜查,安全出城,王爷说只有主子才有办法。王爷请主子就是这几天一定要想法子将兵器运回去,裴子放和董学士有要向高成下手的迹象。”

卫昭心情畅快,笑道:“法子我倒是有,可又得让某个人捡个便宜。”

裴琰默默回转大帐,宁剑瑜正与崔亮对弈,已是被逼至死局,见裴琰进来,如获大赦,笑着站了起来。

裴琰看了看棋局,道:“子明功聋长。”宁剑瑜笑道:“我怀疑他一直藏私,想跟他借棋谱看看,偏生小器。”

裴琰来了兴致,往棋盘前一坐:“子明,你也别藏着掖着,正式和我下一局。”

“好啊。有什么彩头?”崔亮将棋子拈回盒内。

“子明但有要求,无不应允。”

两人这一局厮杀得极为激烈,崔亮边下边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裴琰微笑道:“其实宇文景伦比我们更难熬。我给他加了把火,估计快把他烧着了。”

“哦?!”

见二人都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裴琰一笑:“也没做什么,只是请人教桓国的皇太子说了几句话而已。估计这话,也快要传到宇文景伦耳朵里了。”

卫昭挑帘,立于帐门口微笑道:“少君。”

崔亮和宁剑瑜见这情形,便都退了出去。卫昭含笑入帐,裴琰给他斟了杯茶,道:“三郎今日心情怎么这么好?”

卫昭一笑:“没什么,想起佳节将至,想送少君一份大礼。”

“哦?三郎请说。”

“礼是什么我暂且不说,但我得先向少君讨块令牌。”

裴琰从案后取出令牌,掷给卫昭,卫昭单手接住:“少君倒是爽快。”

“若这点诚意都无,三郎怎会与我合作?”裴琰微笑道,又有些好奇:“三郎别卖关子,到底是什么大礼?”

卫昭轻声述罢,裴琰眼神渐亮,二人相视大笑。,裴琰道:“看来,得劳烦三郎走一趟河西府,我是主帅,走不开。”

一零八、花朝月夜

宇文景伦这一日却是少有的烦闷。

滕瑞也觉颇为棘手,太子在桓皇面前进谗言,桓皇一道暗旨,表面上是询问军情,实际隐含斥责与猜疑。毅平王和宁平王为争功争粮草,两个月来也是争吵不休,偏后方麻烦不断,不断有士兵死于暗袭,粮仓也被烧多处,如若国内再出乱子,粮草跟不上,十余万大军便要饮恨“回雁关”。

宁平王气哼哼入帐,大喇喇坐下,道:“景伦,你看着办吧。”

宇文景伦知毅宁二军又为粮草事起争执,与滕瑞相视苦笑,只得又将自己军中的粮草拨部分给宁平军,宁平王方顺些气,告辞离去。

滕瑞道:“王爷,这样下去不行。咱们得另想办法。”

宇文景伦思忖良久,在帐中所挂地形图前停住脚步,道:“先生,过来看看。”

顺着他目光看去,滕瑞思忖片刻,微微点了点头:“倒不失为良策。”

“父皇直惦着桐枫河的水源,若能赶在今冬前拿下,开渠引水至凉贺十二州,赶上明春春耕,父皇就不会对力主南下征战有意见。



“是,皇上是见咱们久劳无功,虽占下华朝多处州府,却得不偿失,若能将月落收了,必能堵太子之嘴、朝中之声。”

宇文景伦一向稳重,一时也有些微兴奋:“最主要,如果能攻下长乐、征服月落,咱们可由月落山脉直插济北、河西,夹击裴琰!”

滕瑞却仍有些顾虑:“只怕月落并不好打,虽现在月落族长年幼,但辅佐他的那个星月教主不太好对付。当初他派人暗中与们联络,告之薄云山会谋反,便觉此人绝不简单。”

宇文景伦微微一笑:“三皇叔曾率兵打过月落,对那里相当熟悉,定有胜算。”

滕瑞听即明,眼下战事胶着,横竖是啃不下长风骑,毅宁二王又纷争不断,不如将宁平王调开,让他去攻打月落。若是得胜,自是上佳,若是不成功,却也可暗中削弱宁平王的势力,毕竟宁平王在诸位皇子之中,直有些偏向于皇太子。

“只是。”滕瑞想想道:“宁平军现在兵力不足,只怕拿不下月落。”

“那就将东莱、郓州等地的驻军调部分给他,咱们里兵力还是占优,拖住裴琰不成问题,再视那边的战况,决定是否调兵。只要他能顺利拿下月落,插到济北,不愁裴琰阵脚不乱。”

“倒也妥当,就是不知宁平王愿不愿意?”

宇文景伦笑道:“这个你放心,三皇叔对月落垂涎已久,当年未能拿下月落,对他来说是生平大憾,在这里他又憋闷得很。现在将他往西边这么一放,他是求之不得。”

滕瑞心中却有另一层担忧,碍于目前形势,终压下去,只想着乱局尽早平定,日后再做挽救,倒也未尝不可,毕竟已走到这一步,没有回头路。

他满怀心事,出大帐,登上关塞,遥望南方。际浮云悠悠,天色碧蓝,他也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转眼便是中秋,岚山明月,照映着连营灯火,山间的桂花香,更浓几分。

桓军几日颇为平静,长风骑则内紧外松,双方未再起战事。因是中秋佳节,裴琰吩咐下去,伙夫给将士们加些菜,还给医帐内的伤兵送来难得的鸡汤。

长风骑许多将士都是南安府、香州一带人士,月圆之夜,自是思念亲人,有的更感伤于许多弟兄埋骨异乡,唱上家乡的民谣。

江慈这日无需值夜,见明月东悬,便溜进先锋营的伙夫营帐。伙夫庆胖子曾在战役中被大石砸伤左脚,江慈每日替他敷药换药,两人关系颇佳。

见她进来,庆胖子笑着努努嘴,江慈一笑,揭开蒸笼,往里面加水,又从袋中取出些东西。庆胖子过来看看,道:“你倒是心细,还去摘了桂花。”

江慈一边和他笑,一边手脚利索,将桂花糕蒸好,递了一块给庆胖子,其余的用油纸包好,揣在怀中。

刚出锅的桂花糕烫得她胸前火热,她悄悄溜到卫昭营帐前,遥见帐内漆黑,微微一愣。走近见帐边摆着几颗石头,呈菱角形,竟是两人约定好的暗号:他有要事,不能前去小山坡,不禁大失所望。

八月十五的月华,瑰丽夺目,山间桂花、野菊、秋葵争相盛开,馥郁清香,浓得化不开来,直入人的心底。

江慈仍到小山坡转了一圈,未见他的身影,怅然若失。

怀中的桂花糕仍有些温热,她在山野间慢慢地走着,夜风吹来,忽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笛声,心中一动,向右首山峰走去。

沿着山间小路走了半里路,笛声更是清晰,江慈由山路向右而拐,遥见前方空地处有两个人影,忙闪身到棵松树后,凝目细看,其中一人的身形竟有些似裴琰。

她忙悄悄往后退出几步,裴琰却已发觉,转头喝道:“谁?!”旁边安潞也放下手中竹笛,疾扑过来。

江慈忙道:“是我!”

安潞身形停住,裴琰走近,眼神明亮,透着一丝惊喜,望着江慈笑道:“你怎么到这里来?”

“啊。睡不着,出来走走。”

裴琰挥挥手,安潞会意,大步下山。江慈见他离去,此间仅余自己与裴琰,裴琰的眼神又有些灼人,心中不安,笑道:“不打扰相爷赏月。”转身便走。

“小慈。”裴琰的声音有些低沉。见江慈停住脚步,他顿顿道:“三郎今夜赶不回来。”

江慈忙转身问道:“他去哪里?”

“这可是绝密军情,不能外泄的。” 裴琰微笑道。

江慈转身便走,裴琰身形一闪,拦在她的面前,轻声道:“你陪我赏月,说说话,我就告诉三郎去哪里。”

江慈想想道:“相爷说话算数?”

“我骗你做什么?” 裴琰微微笑笑。

他在棵古松下的大石上坐下,江慈默立于他身侧。山间的月夜这般宁静,二人似都不愿打破这份宁静,都只是望着山峦上缓缓升起的一轮明月,长久地沉默。

秋风忽盛,裴琰醒觉,转头道:“坐下吧,老这么站着做什么?”

江慈在他身边坐下,裴琰忽然笑,江慈瞬间明白他笑什么,想起当日相府寿宴,他、无瑕与自己各怀心思,今日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世事无常,难以预料,不由也笑笑。

“小慈。”

“嗯。”

“你以前,中秋节是怎么过的?”

江慈被他这句话带起无限回忆,仰头望着际明月,轻声道:“很小的时候呢,和师父、师叔、柔姨、师姐一起赏月,看师父师叔下棋,听柔姨唱曲子,那时人最齐;后来柔姨死了,师叔也经常在外云游,只有我和师父师姐三个人过节;再后来,师父也不在,就我和师姐两个人。现在,连师姐也——”

裴琰心中略有歉疚,转头望着道:“除了师姐,你便再无亲人吗?”

“还有师叔。”

“哦,对了,好像听你说过,‘叫化鸡’也是她教你做的。”

“嗯,不过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都怪我不该离家出走,让她和师姐出来找,到现在也杳无音信。”江慈心中涌上愧意,话语便有些伤感。

“你回邓家寨,她迟早有一天会回去的。”

江慈低下头,不再言语,过得片刻,转头道:“相爷,您呢?以前中秋节你是怎么过的?您家大业大,亲人也多,一定是过得很热闹。”

裴琰愣住,良久,苦涩道:“是,每年都过得很热闹。”他刚祭奠过安澄、又聆听军中士兵所唱的南安府民谣,这时再想起安澄及死去的长风卫弟兄,清俊的眉眼便挂满惆怅。

江慈正侧头望着他,看得清楚。叹声,轻声道:“相爷,有些事情,过去就不要再想,安大哥看到您样子,他也会不开心的。”

裴琰未料她竟猜中自己的心事,下意识偏过头去。江慈也不再看他,望着月色下的山峰,悠悠道:“相爷,有一年中秋,师父告诉过我一句话。她说,月儿呢,圆后会缺,但缺后又会圆。就像人,有相聚就会有分离,就是至亲的亲人,也不可能陪您一辈子的。”

“亲人?”裴琰思绪有些飘摇,望着圆月轻声道:“小慈,到底什么是亲人?”

亲人?江慈想起卫昭,情不自禁地微笑:“我也说不好,依我看,亲人就是在你孤单的时候,和你说话;你冷的时候,给暖暖手的人。你痛苦的时候呢,他恨不得和你一样痛苦;你欢喜的时候,他比更欢喜;你有危难的时候,他绝不会丢下你。”

裴琰从未听过这样的话,半晌方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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