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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玉色-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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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芩闹鼙砦薹ǖ鞫χ希揖笳加攀疲袢罩剿淙徊伊遥鍽isuu書网但也算初战告捷。此时士气高昂,定当趁此良机一路南下,攻打圣京。”

徐让将这番话讲来,慷慨激昂,诸将纷纷附议。

赵信转开脸去,并不看他们,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直到帐内安静下来,他才淡淡地说:“都回营吧,三日之后,准备一场大战。”

皇陵位处圣京正北三十里的凤翼山上,七月,正是雪荷满池的时候,凤翼山中也开满了可酿香湛的夏雪荷,微风拂动,甜香馥郁。

精巧的角楼点缀山间,青瓦红墙,绿竹荫荫,胜似人间仙境,身处其中,恍若当真是与世隔绝,世事全然不知晓。林冰瓷由邱尚思伺候着正在和侍女在池边忙碌,她要采下今年最美的花,为她的“祥儿”酿一坛香湛。

纳雪立在不远的凉亭里,当林冰瓷转身的时候,她就会向她微笑,然而在林冰瓷转过身去的时候,她就会突然颦起双眉。

远处还有一双眼,将这些看得真切。

“皇上立在这里有些时候了,山风大,还请皇上保重龙体。不如让奴才去向太后和大长公主通传一声。”

明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尚嫌稚嫩的面容却难掩如刀的戾气,文丰帝周尉翎低头看着地上跪着的内侍和侍女,突然冷冷道:“不必了,朕来过的事情不要让太后和大长公主知道,明白吗?”

说罢,他转身离去,冰冷的明黄锦缎与他细长的身影分外和谐,逐渐消失在水气氤氲的水榭尽头。

天色将晚,宫装侍女忽来通传:“禀大长公主殿下,齐侯萧天湛殿外求见。”

“萧天湛,那是谁?”纳雪转头问侍女道。

宫装侍女垂首答:“回殿下,是颖川王的胞弟。”

纳雪站起身来,道:“快传。”

门外走进一位少年白衣如雪,眉宇间清澄如水,脸上也带着文雅的笑容,见了纳雪长鞠至地,笑盈盈地道:“听闻家兄常赞大长公主风华绝代,今日一见,天湛终身无憾。”

纳雪微笑道:“小侯爷过誉,不知今日是何事惊动侯爷大驾?”

萧天湛目光闪烁,笑道:“家兄有一物,千叮万嘱,要我在他离京后一定送到公主手中。”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放于案上,便告辞而去。

那是一只锦盒,半尺余长,绯红缎面,正面绣了五色麒麟。

纳雪将它拿起,分量甚轻。轻轻打开时,只见其中静静躺着两样物品——一封信函,一块玉片。

直到华灯初上,纳雪还在窗边出神,手中始终紧握着绯红锦盒,双眉深锁。

七月初四,澜州,清晨便开始下雨,雷声隆隆。雨越下越大,整整一天都没有停的迹象。

澜州城四面城门紧锁,雨雾中,黑沉沉的门楼显得有些破败。城外聚集了数百流民,扶老挟幼,疲惫不堪。然而城门始终紧闭,无视城外人的哭喊嘶叫。

天,愈发黑了,门楼上的灯火亮起来,同样闪着光的还有无数白森森的箭尖,齐齐数排,直指城外。

雨声渐渐湮没了人的哭泣声,风也大起来,将城楼上的灯火吹的忽明忽暗。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先是隐隐约约、若有若无,之后慢慢清晰。是大批人马,马蹄踏在地上,发出异常剧烈又沉闷的响声。声音是从西南方向传来的,城楼上的兵士探出身来努力张望,神情显得格外紧张,城外在背风处挤做一团的流民也纷纷站起身来。

棕油火把在雨水中熊熊燃烧着,映得马背上年轻将士的铠甲格外鲜亮。玄黑甲,麒麟战旗,当城楼上的将士看清楚来人是谁,猛然间大声呼喊起来:“萧将军来了,萧将军来了。”城内便有兵士急急开了城门,沉重的木门吱呀呀地响着,数百流民先拥挤着冲了进去。

为首将军骑一匹赤色战马,他正抬头望向城门,突然勒马停了下来,目光炯炯,凝视着被挤的七零八散的流民,等他们悉数进城后,才带着近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进城去。

不远处的拢山上,赵信也跨马立在雨中,目睹了萧天放进城的这一幕,他的脸隐藏在黑夜里,什么表情都看不清楚。当城外重归平静,他才带着几名随从静静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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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明天更新……

第四十五章

七月初六,凌晨。雨细蒙蒙地下,天色阴沉,旷野中弥漫着重重水气,风刮过来,酷暑的天气,居然让人觉得微冷。城外的二十万敬伽大军肃然林立,俨然石化。

雨珠细细密密布满了铠甲,重甲更显得笨拙了,然而年轻的将士英气勃勃,浑不在意。

武安王赵信一身金甲,慢慢将弓弦拉张到极至,一声尖锐的呼啸,响镝直射苍穹。数百名步兵推动载着巨型圆木的战车,齐声呐喊,向城门冲去。城上如雨的利箭遮天蔽日,大多射在护盾和甲衣之上,一时间惨叫连连,杀声阵阵。

忠顺将军章禄策马赶到赵信身边,兴奋地大叫道:“大将军,鄢澜的强弓受了雨水影响,虽然能够穿透甲衣,但我军毙命者寥寥,多为皮肉伤。”

赵信紧攥马鞭,微微颔首,抬头向城楼上麒麟战旗前的年轻将领望去。

章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半晌又道:“那人,就是鄢澜颖川王?”

赵信将目光收回,雨下得紧了,打在脸上,他轻轻眯起了双眼。“不错,那人就是颖川王。”

不消一个时辰,厚重的城门摇摇欲坠。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城门由内被打开了。黑色的战马驮着黑甲骑士,由门内冲了出来。骑士手中的钢刀挥舞着,舞出一道道银光、血光,忙于攻城的步兵首遭屠戮,城内又有更多的骑兵如流水般倾泄而出。

敬伽骑兵迅速向前合围,两军顿时战成一片,敌我难辨。

赵信看到麒麟战旗出现在城外,双眸骤然雪亮,猛得拔出长剑,放缰冲了过去。

红罗帐,碧丝绦,晚风从水面吹过来,一丝丝清凉。邱尚思立在罗帐外,默默想着心事,脸上却分毫不露,他的心里极酸、极苦,却什么也不能说,他在矛盾什么、斟酌什么,谁也不知道,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只是有时候挣扎的太久,一切又都覆之平淡,于是,不安的眼神最终平静。

天完全黑了,清脆的木屐声从水榭一头传来,穿藕荷色长裙的女子优雅走过来。

“纳雪。”罗帐内的女子轻声唤这款款而来的人,来人的目光从邱尚思面上滑过,只是隐隐茫然,便又微笑着走了进去。

“姐姐。”来人撩起红帘幕,笑靥如花,眼波温柔,若一汪春水。

帐内的人清瘦,却依旧是美艳不可逼视。

“纳雪穿这清爽的藕荷色,便像是天上下来的花仙,不食人间烟火呢。”林冰瓷满眼怜爱地望着纳雪。

“姐姐身子才见起色,就拿我打起趣来了。不过看见姐姐精神这般好,可比我成了神仙更开心。”纳雪挨着林冰瓷坐下来。

红罗帐外点着灯,帐内影影绰绰,远远望去,这便是一幅美景。

深夜,林冰瓷凝视着纳雪的侧脸,许久,直到纳雪开始觉得不自在。

“纳雪,你走吧,现在就走。不管是萧天放还是赵信,你去找他吧。”林冰瓷的眼眸出奇平静,手是冰冷的。

纳雪猛然转头,定定望着她。“姐姐在说什么?”

林冰瓷微笑起来,她的眼睛却没有笑。“如果皇上派人拦你,你就告诉他,这些天来他总觉得身体不适并非得了怪病,而是在我这里吃的玉菱糕中加了一味药。他若想活命,便需让你走。”

纳雪慢慢站了起来,她仿佛不认得眼前这人了。“姐姐,你的病……都是装得吗?”

林冰瓷脸上笑容更深,眼中却倒影出一片深黑色的哀伤情绪。“如果都是装得,那未免装得太像,我做不到。”她伸出手去理一理纳雪额边的乱发。“纳雪,不要再记挂我了,去爱你该爱的那个人,有很多事情,你没办法为我做到。”

纳雪轻阖眼帘,有一颗泪水落了下来,她的声音颤抖。“姐姐你不必这样做,我有颖川王的王令……”

林冰瓷微笑着打断她。“傻孩子,怎么到了今日,你还这样天真。皇上年纪虽小,却极有心机,他早就防范着我们,如今无论是谁,也鞭长莫及。”

纳雪想起这些日子时时在此盘桓逗留的那个十几岁的孩子,心里酸涩无比,她抓了林冰瓷的手道:“姐姐和我一起走,我们现在就走好吗?”

林冰瓷不答她,只转过身去,遥遥对着某一个她熟悉的方向喃喃道:“你知道吗,凤翼山离他的墓很近呢,只隔一座山,我有多久没见到他了,我怎么会走呢?”

“不!”纳雪扑上去跪倒在地上,她紧紧扯住林冰瓷的裙袂。“姐姐你不要这样,你杀了我吧,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他。”

林冰瓷弯腰也跪下来,她轻轻擦拭纳雪脸上的泪水,弱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我怎么会怪你呢,他要做他永远做不到的事,有那么一天,是注定的。你走了,我便再也没有牵挂,便可以到他身边永远陪伴着他,你看,这样,对你,对我,不都是很好吗?你在烦恼什么?”她的音调轻柔至极,像在哄着哭闹的婴孩。这样温柔平静的表情,让她美得不像是个活物。

纳雪泪眼朦胧中依然能够看出她眼中所表露的情感,是那样深沉而炙烈,不由看得痴了。

帐外,邱尚思觉得一阵阵发冷,手足冰凉,却定定地,挪不开脚步。

夜深了,圣京也下起雨来。轻轻柔柔,像极了美人在低声呓语,缠绵悱恻,引人痴想。

七月初九,澜州城外,中军大帐。

赵信翻看着手臂上的伤口,脸上却露出笑容。“萧天放,果然是一名将。”

下首坐的忠顺将军章禄皱起了眉头,沉吟道:“澜州久攻不下,皇上已下了三道谕令,大将军不心急吗?”

赵信缓缓放下衣袖,半晌突然一笑,道:“我并没有回京邀功的打算,更何况,能不能再回幽都,都还是未知之数,诸位随我征战多年,只怕此次出征,却是要连累诸位了。”他目光向帐中诸将扫去。

被他眼光一碰,众将莫不心惊,纷纷上前跪曰:“大将军对属下等恩重如山,属下甘为效死。”

赵信在座上僵了片刻,摆手让他们起身,苦笑道:“有些事,不是死亡就可以结束的。”他默默回想起三皇兄渐变阴冷的脸,突然觉得疲惫不堪。

七月初十,阴,厚重的云层迫的人透不过气。澜州城外,第三次交锋。

年轻的将士越战越勇,马却渐渐有些吃不消了,作战到日暮之时,好马与劣马的差异显得更大,有许多骑兵便是败在了马上。战线越拉越长,相互屠戮的人们仿佛杀红了眼,金石声,战鼓声全湮在了人海中,没有必然的因果,也没有刻骨的仇恨,这只是一场杀戮。

战线变得很长,甚至绵延到西面的拢山上。雨又开始下了,茂密的植被使得光线更加阴暗,赵信手执长剑,浑身是血,依然稳稳坐在马背上,他看着对面的人,双眼发亮。

对面之人同样血污铠甲,定定望着他,这人正是颖川王萧天放。

相互的对峙并非充满敌意,而是弥漫着一种怪异的情绪,却无可质疑的是要置对方于死地,起码赵信有这种特殊的感觉,他感觉到对手身上浓浓的杀气。

不论如何,战马在他们相峙的片刻得以喘息。

萧天放冷冷望着赵信,突然扬起剑道:“今日,你我之间只能有一个人走出这片密林。”

赵信此时心中却牵挂着另外一件事,他不置可否,只眯起双眼笑道:“能与颖川王交手,是军人的荣誉。”

青璁马在林间奔跑,马背上载着一名少女,黑色衣衫,黑纱蒙面,虽做男人打扮,但握缰的手白如美玉。天色渐晚,马依然向北奔跑着,雨越下越大了。

密林中的两人已经不再马战,而是相互缠斗,以命相搏,两人身上都有近十处剑伤。天色愈发暗了,赵信渐渐觉得体力不支,先前的旧疾在雨水的浸泡下隐隐作痛。

突然嘭的一声,胜负已分。雨水唰唰地冲在鲜绿的树叶上,萧天放手中的剑蓦然闪光,映出他的脸,阴沉,却有些复杂的表情,他的手抖了一下。

剑尖直指赵信胸前,雨水沿着剑身滑落下去,洗去了上面浅浅的血迹。

赵信淡然望着他,毫无惧色,低声赞道:“颖川王好剑法,本王输得心服。”

萧天放不答,隔着剑光冷冷地看他,眼神越来越冰冷,突然,他收了剑,转过身去,淡淡说了一句:“我改主意了,这次不会杀你,但是,下次见到你,决不会再手软。”他的身影渐渐从密林中消失了,林中只留下两具战马的尸体。

赵信猛得跪倒在地上,肩伤疼得他透不过气来。雨还是不停得下,一声急过一声。

远处又传来马蹄声,声音很轻,似乎还很遥远,但赵信却突然觉得这轻轻的响声宛如踏在了心上,他扶着树站起来,透过雨雾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第四十六章

天色是灰暗的,视野中尽是蒙蒙的雨,马蹄声近了,又仿佛远了,淡淡的人影在林中忽显忽黯。赵信的眼睛越过了千条雨线,突然看见了马背上的人,他怔住了,忘记了一切的动作,他也许兴奋得想要扑过去了,终究还是站住了,只是看着、笑着,对着那一个人。

雨声突然急骤起来。阴沉沉的天幕,不时有电闪一亮,那都是不太耀眼的、没有雷声的闪电,每亮一次,雨声就更急一些,后来,完全变成一片无法分出节奏的哗哗的声音了。

赵信扶着树慢慢走过去,一步一步。马背上的女子勒住缰绳,与他遥遥相对,脸颊微微地有些泛红,一双眸子闪出碧水般的光泽,她突然从马背上跳下来,朝赵信的方向跑过来,这正是让赵信日思夜想的人——林纳雪。

几步之遥的距离,茂密的草丛突然深陷下去,赵信甚至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便急急抓了纳雪的手,随她一起向黑色的甬道中滑去。

这是一个冰冷幽暗的深坑。赵信紧紧抱了纳雪,摔在光滑潮湿的岩壁上,洞口很小,远远看过去,竟有十余丈之深。除了刚滑下来触地的微末声响,一切都安静的可怕。赵信没有动,纳雪靠在他身上,只能听到他紊乱的呼吸声。

她开始害怕了,她轻晃他,却被他轻轻捉住了手,他牢牢攥住了她的手腕,只是不说话。

雨水顺着岩壁开始滑落,洞中处处是腐朽呛人的黑暗。

纳雪回过头去,张大了眼睛,却依旧什么也看不到,她柔声问:“你还好吗?有没有伤到?”

赵信似乎也坐了起来,温热的气息触到纳雪脖颈,他不答她,只用握着她的双手又将她圈起来,在她耳边轻声问:“我是在做梦吗?”

纳雪心中一暖,停顿了片刻,低声应道:“不是,当然不是梦。”

赵信微微动了动右手,“怕吗?”

她摇摇头。“不怕。”她的手覆在赵信的右手上,平静地说:“这个洞很深,我们可能会死。”

“不会,我不会允许你死在这里。”虽然看不清表情,但赵信的声音却十分坚定。

片刻的沉默,洞里有一种安详的气氛。雨还在哗哗地下着,那却仿佛只是另一个世界。

“为什么刚才要拉住我呢?如果不是那样,你不可能和我一起摔下来。”纳雪抚摩着赵信右臂上的一片潮湿,有些心惊,她故作镇定地问。

赵信轻轻拉开她的手,让她贴自己更近一些,他将头靠在纳雪肩上,微笑道:“真的不是梦吗?和你突然相见,又突然落到这个地方,我终于能够相信,这不是梦。”他握住纳雪的手,十指交缠,突然闷闷地说道:“你能答应我,不管能不能出去,从这一刻起你再也不离开我吗?”

天完全黑了,洞中一丝亮光也无。纳雪回过头去,轻轻点了点头,突然想起赵信可能没有看到,正要开口说话,却猛然被赵信紧紧抱住。

“就算要把你关起来你才不逃,我也认了。从今天起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不要想再到看不见我的地方。”

纳雪的脸贴在赵信胸前,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两个时辰过去了,洞中的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不觉得冷,也不觉得害怕,这一刻,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多余的。

“你猜,哪一方的人马会先找到我们?”赵信突然问。

纳雪心跳乱起来。“敬伽的将士会先找到我们。”她答得毫不犹豫。

赵信微笑起来,他不再说话,只是阖上眼抱紧了纳雪。

空气凝滞了,仿佛幻听一般,远处传来隐约的人声,又仿佛完全没有,纳雪心急如焚,却只能安静地等着。

雨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只是不知疲倦地下着,洞口处有黯黯的亮光。

“纳雪——林纳雪——”

她突然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洞外唤她,她心猛然沉了下来,紧紧咬了唇。

“怎么不回答?”赵信扶着石壁缓缓坐直身子,刚要答话,却被纳雪拦住。

“是鄢澜颖川王。”纳雪轻声说。

“我知道是他。他能找到这儿来,说明鄢澜此役获胜,也许敬伽的将士永远没机会找到这里来,你不回答,可能真的再也出不去了。”

“出不去也没关系。”纳雪紧紧捂了赵信的口。“我是你的妻子,死能同穴,你不开心吗?”

赵信双眸骤然闪出亮光,他拉开纳雪的手。“不会让你死,我说过的。”

“不。”纳雪紧紧抱住赵信的手臂。“要是你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洞口处闪现浮光点点,纳雪苍白的手掩在赵信唇上,只能借着火光看到他一双闪闪发亮的眼,正热切地看着面前这人,他看到纳雪水气氤氲的眸子里流露出纠缠难解的柔情,和游疑不定的哀求。

雨水顺着石壁流下来,从洞外看,洞里实在太过黑暗,萧天放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他确定自己在林外那匹马的背囊里看到的正是他给纳雪留下的麒麟玉牌,她一定是来了,可是,她又在哪儿?

下了一夜雨,天亮了。

洞的深处有微弱的光,沿着潮湿的甬道慢慢走过去,赵信紧紧抓着纳雪的手。

手腕上的剧痛经过一夜,并没有如之前想象那般麻木,稍有触碰,感觉更是钻心。赵信拉着纳雪向甬道深处继续走着,洞很深,光亮似乎消失了,又似乎刚才看到的不过是幻觉。很久很久,绝望如同黑暗一般,降落在这悠长的甬道中,降落在纳雪心上,她很想拉住赵信对他说,算了吧,她很想放弃,但是她没有,她由他拉着不停地向前走着。

敬伽,幽都,美泉宫。光可鉴人的玉案上摆放着精致的酒器,翡翠壶,翡翠杯,冰一样的光泽,晶莹剔透。杯中有酒,却只如水一般,透明到了极至。案边坐着的人,静坐良久,意欲独酌,却始终不见举杯,杯中酒已冷。他身上那件金灿灿的华服太过晃眼,年迈的福英抬头看他时,直被那金光刺的眯起了双眼,一张脸更显老态龙钟。福英立在玉案前,双眉紧锁,衣袖合拢,轻轻捻动手中薄薄的纸卷,间或抬眼向上一看,却只是一言不发。两人仿佛各想各的心事。

宫女鱼列两旁,拘谨地立得笔直,两眼低垂,惟恐多看一眼便会惹来杀身之祸,这一切都只因圣上这两年里愈发地喜怒无常了。

瘦到骨节分明的手,从绣满龙饰的锦袍中伸出,五指并拢,将案上酒杯端起,仿佛那杯中之物甚有分量,他的手微颤了一颤,酒波盈动,终是没能溅出。

“福总管,这便是武安王府窖藏的美酒,你来猜猜看,这酒叫什么名字?”杯未到唇边,举杯人微笑着,眼眸却蓦然间晶莹如雪。

他轻扬起头,鬓发从玉冠处拨散开来,淡淡拂在脸上。他明明是微笑着,神情却略显凄怆,五光十色的琉璃灯下,他的脸苍白又忧郁莫名,但依旧如斯英俊。贴身的宫女轻轻咬唇,头愈发垂得低了,如此出色的男子,怎奈武安王爷失踪之后,他变得可怕。

“圣上龙体欠安,不宜饮酒。”福英跪前答话,手中纸卷攥得更紧。

年轻的帝王回眸看他,眼神之中却显得空了,手慢慢倾斜,酒顺着手指流淌下来,沾湿了衣襟,又滴滴嗒嗒地落在青石地板上,他神游物外,浑不知觉,他在想着另外一些事情,慢慢想到脸上也浮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色。

“圣上,圣上……”福英跪前一步,轻唤他,语调颤抖而略显焦急。

“纳雪,这酒的名字叫做纳雪,你知道吗?”赵缎缓缓转头,慢慢说出这样一句,语气冷然而陌生。

“是,老奴已记下了。”福英心跳骤停一下,将头叩向地面。“圣上,武安王和王妃……定然不会有事的,请圣上不必如此劳神挂念,该宽心养病才是。”

叮的一声,赵缎将翡翠杯捏得粉碎,碧绿的玉片割破了他的手,鲜艳的红色迅速蔓延开来。他死死盯着面前跪着的人,说出的话字字冰冷彻骨。“谁说朕挂念着他们,朕只是,只是……”喉中突然涌起一阵腥甜,他猛得低下头去,将未说完的一切和着鲜血堵在喉中。

福英的脸灰败着,静静地目睹着殿中发生的一切。

与鄢澜划地分治已有三年,这三年里,朝中又有新的文臣武将,如当年的武安王般年轻有为,忠心耿耿,他的皇位便如同这江山一般固若金汤,鄢澜自萧氏掌权后也静如死水,无须他再有劳神,但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

他再没有一个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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