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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阙-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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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须给他绢三匹。”他看我一眼:“他从河伯手中救了你,总要收些东西。”

我愕然,问:“既如此,他为何单单留下这佩?”

辰瞅瞅我手中的凤形佩,又弓下腰去,头也不抬:“那断佩换得了什么。”说着,将木柴上放在桩上,用石斧斫了斫,用力一劈,木柴应声裂作两半。

看着那滚落在地上的木头,我沉默良久,轻轻地说:“其他东西倒无关紧要,只是其中有一玉韘,于我非同寻常。”

辰直起身,看着我:“舟人丁再来时,我同你问他便是。”

我默然。

辰的话不无道理。口袋是扎紧绑了结的,里面的东西不可能跑出来落到河里。而若是有人拿了,那人是谁,也只好等到舟人丁来才能问明白。

好一会,我慢慢地点点头,不知为什么,却觉得心依然催得慌……

衣服浸在水中,渐渐湿透。

我挽着裳裾和袖子,坐在水边的石头上,俯身把衣服搓起来。旁边不远处,丹和辰陪着辰的母亲收割白茅,搬回去修缮屋顶。

身处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还要待一个月,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无事可做。听丹说,当日从我身上换下的衣服没有清洗便拿去晾干了,便索性带衣服到河边,打算自己洗一遍。

微风徐徐送来,清澈的水波漾上脚面,水花在夕阳的光辉下跃起,透亮得晃眼。我看着在水中舒展的衣服和洁白的脚背,再转头望向远处,眼睛忽而被光照刺得眯起。只见伊水宽广的河面上,金光粼粼,郁郁的山峦和莹莹的蓝天都镀上了一层明媚的晖光。

我看着眼前的夕照,有些出神。心想,自己有多久没像这样欣赏风景了?

“你这般搓要搓到何时?”丹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回头,只见她正走来,手里拿着根杵。

丹在岸边停下步子,看看我手里的衣服,隔着水把杵递给我:“用这个才好。”

“多谢。”我说着,伸手去接,却够不着。

我放下衣服,站起身来,不料,脚边一滑,衣服随着水流漂走了。我惊叫一声,赶紧去追,一直淌到过膝的地方才将衣服捞起。这时,裳裾却散了下来,落到了水中,我又是一阵忙乱,七手八脚地收拾,赶紧回到岸上。

身上湿淋淋的,狼狈极了,那三人都在看着我笑。

我放下衣服,懊恼地拧起裳裾。

辰踱过来,啧啧地说:“洗衣都不会,你莫非真如白叟所言,是贵族?”

我停住,讶然地抬头看他:“白叟见过我?”

“自然见过。”辰说:“若非白叟识得些救命之术,你怎能这般快速好转?”

我沉吟片刻,道:“如此,我当登门道谢才是。”

“道谢?”辰的视线却落在我的衣服上,睨睨我:“白叟乃里中最长之人,能巫能卜,里宰都须敬他。你这般形貌,如何见得白叟?明日再去。”说罢,不再多言,回身走开。

辰没有食言,第二天用过大食后,他便带我去见白叟。

白叟的屋子在伏里的另一头,一路上,我们遇到了不少乡人,辰熟稔地和他们打招呼,他们答应着,目光却驻留在我身上,满是新鲜和惊奇。

沿小路绕过几处灌木丛和农田,辰指着不远的一间屋子说,那就是白叟的家。

我看着那房屋,外观与辰的家没什么两样,只是看上去要略小一些。路旁的大树下,一个年轻人正蹲在树荫中,手上拿着根枝桠,似乎正专心致志地在地上画着什么。

辰走上前去,像是叫了他的名字,年轻人抬起头,两人说起话来。

我走上前,只见那年轻人也是髧发,身形似乎比辰要单薄,脸称不上英俊,却比辰要白净许多。

看到一旁的我,年轻人似乎愣了愣,片刻,面上忽地泛起红晕。

我诧然。

辰却神色自若,转头对我说:“这是亥。”又对亥指着我说:“亥,这是姮。”

原来他就是那修伏里水渠的人,我对他一礼。

亥略一颔首,迅速地低下头去,继续在地上画。

“亥,”辰用周语问:“白叟可在室中?”

“在。”亥简洁地答道,没有抬头。

辰带着我朝屋子走去。行了几步,我回头,亥仍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眼盯着地面,像是还要画上很久。

“勿在意。”辰看着我,开口道:“亥自幼便是这般,与白叟住一处,总想着学问,不爱理睬人,却总是脸红,尤其是见到女子。”

“哦?”我好奇地说,这人倒是有趣。

辰笑了笑:“亥至今见到丹还说不出整话。”停顿片刻,他补充道:“他甚不喜我。”

“为何?”我问。

辰黧黑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他看中的女子全都爱我。”

我无语。

辰带我走到白叟的屋外,语气恭敬地往里面唤了一声,过了会,我听到有个苍老的声音应了。

“入内。”辰说,领我进去。

沿着几级低矮的土阶下到穴室中,只见光线从屋顶的几个小窟窿中透下,昏暗无比。一个瘦瘦的老者坐在正中席上,面容清癯,须发银白而稀疏。

“白叟。”辰行礼道。

“是辰啊。”白叟笑着招呼道:“来坐。”一口周语说得地道。

辰谢过,又说:“辰携落河女子来见白叟。”

白叟看向我,微笑:“可是这位?”

我上前行礼:“姮特来拜谢白叟救命之恩。”

白叟呵呵地笑起来:“叟不过略施看护,何恩之有?不谢不谢!”说着,要我们在旁边坐下歇息。

辰仰头看看屋顶,皱眉说:“屋顶又透了,须得再修缮一番。”

白叟说:“此屋居住日久,易漏也无怪。叟以为这正好采光,不忙修缮,待落雨时节再补不迟。”

辰点头。

“若说要紧,”白叟看着辰,咧嘴笑了笑:“叟那水缸倒是空了。”

辰一愣,马上应诺起身,乖乖地去墙角担水桶。

室中剩下我和白叟两人。

他看看我,笑容可掬,不慌不忙地说:“吾子是杞人?”

我点头,道:“然也。”

白叟感叹地说:“当年我离开牧时,杞早已失国,不想如今竟在此见到大禹后人。”

大禹后人?我想了想,问:“辰说白叟一眼便知我是贵族?”

白叟注视着我,微笑:“吾子衣裳虽简朴,却是上等做工。且,鬼方凤形佩,若非贵族,又怎能收于袖中?”

我惊讶地望着他:“白叟识得那凤形佩?”

“怎会不识?”白叟笑着说:“叟那时是牧的守藏史。”

守藏史?我惑然。

“吾子可否容我再看那佩?”白叟说。

我颔首,从袖中取出口袋,掏出凤形佩递给他。

白叟把绢布展开,看着断作两半的玉佩,良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此佩还有一龙形佩相合,当年,藏库宝物何止千万,天子却甚爱此双佩,叟每日必亲自查看。”白叟似乎沉入了回忆,语调平静:“后来,天子讨伐东夷,大胜而归,却耗尽了力气,周人也终于打来了。宫中和城中到处人心惶惶,天边突然冒出了浓烟,黑得蔽去了日头,所有人都说那是天邑商的大火,周人攻入了天邑商……”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黯淡的光线下,看不清表情。

四周一阵沉默,我看着白叟,小心地说:“听白叟口音,周语甚为流利。”

白叟抬眼看我,浮起一丝苦笑:“我乃周人。”

我点头,却再也压制不住心中叫嚣的冲动。

“散父?”这两个字终于脱口而出,话音轻飘飘的,却足以让室中的人听清。

白叟猛地盯向我,一脸异色。

我与他对视着,心惴惴地跳。

好一会,白叟的表情渐渐缓下,浑浊的目光回复平和。他看着我,低低地说:“皆过往矣。”

果然!我禁不住心上的狂喜,笑意盈盈。

“既为周人,白叟为何离开?”我继续问。

白叟面色无波,垂目看着凤形佩,停了一会,道:“吾妇是商人,不愿为周所俘,我就同她携儿女逃离了牧。”

原来如此。我还想说下去,跟他谈杞国开渠的事,白叟却好像不愿再继续了,只将双眼定在凤形佩上。

不久,辰进来,说他把水缸盛满了。白叟又满面笑容,连声说甚好。

又寒暄了一会,大约是发觉白叟精神不太好,辰提出告辞。白叟没有挽留,将凤形佩还我,送我们出了门。

“白叟来伏里时只有他一人,家妇儿女都在路上逝去了。”路上,我向辰打听白叟的事,他如是说。

“逝去了?”我停住脚步,惊诧地说。

辰看我一眼:“我祖父曾说,白叟来时,浑身邋遢不堪,每日思念故人,泪流不止。里中的人都知晓此事,从不在他面前提起,他也未再娶妇。”

“那,亥呢?”我问。辰说他跟白叟住一处,他又会是什么人?

辰说:“亥是乡人从外面捡来的,白叟将他收养,并非亲生。”

问题都答清了,我却愕然怔住。

刚才那些话题正正戳到了白叟的痛处,怪不得他没跟我谈下去……

伏里(下)

黄昏之后,天色渐渐擦黑,太阳在大山那边留下的最后一抹橘红也渐渐没去。

伏里暮色中,蝉鸣依旧响亮,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炊烟味道。我独自坐在辰田里的草垛下,手里攥着凤形佩,脑中仍想着白叟的事。

在那小屋里,当白叟亲口承认他就是散父的时候,我兴奋了好一阵,觉得觪为之辛苦操劳的事终于能解决了。

可现在细想,我却一点把握也没有。

若没有辰后来的补充,我根本无从知道白叟的痛苦经历。他被帝辛召去牧之后发生过什么事,恐怕除了他,没人会知道。不过,他至今仍称帝辛“天子”、称朝歌“牧”、称殷“天邑商”,言谈间不掩敬意;而他虽是周人,却因为周人的攻伐失去了妻儿,从辰的描述上看,白叟对此痛苦颇深……若用感情来劝,实在没什么胜算。

当然,提到过去的时候,白叟的态度很是淡然,但与此同时,似乎名利宠辱于他而言也已经无所谓了。并且,白叟年纪已经七十有余,要说服他跟我出去,想想都觉得艰难无比……

我惆怅不已,长长地叹了口气,闷闷地躺倒在禾草中。

“姮!”忽然,隔着草垛,我听到丹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我坐起来,答应了一声。没多久,丹的身影出现在草垛旁,光线微弱,只见她四处张望。

“丹。”我唤了一声,丹转头看到我,走了过来。

我往旁边让了让,她也在禾草上坐下。

“你一人在此作甚?”她问。

我继续躺下,说:“闲坐罢了。”看看她,问:“辰呢?”

丹从垛中抽出一根禾草,细细地掰开,道:“他母亲说要同他商量些事,让我出来了。”

“哦。”我说,没有再开口,将手中的凤形佩慢慢翻转把玩。月亮缺着口,在薄云中露出脸来,清浅的银辉中,凤形佩在指间泛着皎洁的光华。现在看着,它虽然已经断开,却仍然美丽。

丹“咦”了一声,凑过来看着凤形佩,说:“这断佩在月光下倒是好看。”

我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损毁了你也带在身上,这般不舍,可是紧要的人所赠?”停了一会,她问。

我怔了怔,浮起一丝苦笑:“差不多。”

“哦?”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想了想,道:“你已及笄许嫁,我猜那人就是你夫婿,可对?”

手微微僵住。

“不是。”我望着上方的明月,轻声说。

“不是?”丹的语气明显有些失望。

这时,远处飘来一阵乐音,我和丹俱是顿住,仔细听,像是笛子。

“是辰在吹篪。”丹说。

“辰?”我讶然,向辰的家望去,视线被一个个草垛挡着了,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到。

我看向丹,说:“想来他母亲的话说完了,你不过去?”

丹仍然靠在草垛上,手里绞着禾茎:“他吹篪不喜有人在旁。”

“哦。”我应道,不再说话。

凝神倾听,辰的技巧虽不算高,气却很足,旋律吹得有模有样,别有一番拙朴。只是,那篪声绵长缓慢,我总觉得那悠扬之中有些郁郁。

谁也没有出声,晚风悠悠地拂在脸上,一阵舒适的沁凉。

“姮。”许久,丹轻轻地开口道。

“嗯?”

她稍稍转过身来,对着我:“你夫婿是什么样的人?”

我愣住。

夜幕中星光满天,一个昂藏的身影似远似近,唯有明亮的双眸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之中。

“好好等我。”恍(书)然(网)间,像是有低低地话音在耳边萦绕。

我注视着穹空:“他为人率性,不爱说话,却总会为我着想,是个极好的人。”

“极好的人?”丹似在咀嚼我的话,稍顷,她肯定地点头:“姮觉得他好,定是很欢喜他。”

我笑了笑。

丹像是心情大好,从垛上满满地抱下一堆禾草,躺倒在上面,声音惬意:“姮勿忧,伏里虽小,你安心住上几日,说不定你夫婿会来接你。”

我诧然,疑惑地看她:“你怎知?”

“我想的。”丹说。

我一讪。

“你勿不信,”丹认真地说:“我幼时贪玩,曾追逐着雀鸟进了大山之中走不出来。那时,我虽又饿又冷,却知道辰一定会来找我,丝毫不着急,便爬到大树上等他,等了两日,他果然来救了我出去。”

我听了,淡淡一笑。

“辰倒是个能人。”我岔话道。

“那自然,”丹得意地说,坐起来,打开了话匣:“辰与我自幼相熟,他七岁已随长辈进山捕猎,农务力役,样样都行,人人都夸他是伏里最能干的男子。”

我看着她兴奋的样子,狡黠地笑道:“辰这样好,丹定是很欢喜他了?”

丹一愣,点点头,说:“欢喜。”

这下轮到我愣住,本想拿她之前的话来揶揄她,不料她竟大方地承认了。我笑起来,看着她头上的总角,好奇地问:“你二人还未定亲?”

“早定了。”丹说:“如今单等我十五及笄。”

“哦。”我说。看她身量挺高,原来还没到十五。

“只是,”她的声音弱了下来:“辰从不与我提起此事”

“那又何妨?”我说:“辰又不厌你,既已定下,还有何改?”

“你不知道,”丹叹了口气,声音微窘:“辰如今与我在一起时仍尽是玩闹,与幼时别无两样。里中女子中意他的颇多,她们每每寻来,辰也总是笑脸对人……姮,”她转向我,迷惑地问:“你夫婿可会这般?”

我讶然。

看着丹,没想到她也有这样细腻的心思。

“丹,”我没有答她的问题,过了一会,说:“辰与你处惯了,突然要改也是不易。且,他也要与众人交游,别人又并无恶意,难道他还能冷着脸?辰对婚事心知肚明,又无排斥,你既知晓他为人,还当信任他才是。”

“嗯……”丹应道,话音仍有些闷。片刻,只听她又“哼“一声,说:“罢了,我便日日守着他到成婚,看谁敢抢。”

我哑然,轻笑起来。

当我又开始思索白叟的事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亥。

向辰打听,他说亥治理田土很有一套。他跟白叟学习了开渠之术,加上自己整日钻研,由他引灌的田地的桑林竟比白叟以前开的长势还好。

“就是人孤僻了些。”辰补充道。

我笑逐颜开,会开渠才是重点。

高兴之余,我决定先跟他套套近乎。

第二天一早,我在一块刚开出来的荒地上找到了亥。

他站在光秃秃的土地之中,手里拿着根木条,到处走到处划,时而停下,皱眉苦想,又继续走。

“亥。”我主动上前打招呼。

他看到我,突然停住。如辰所言,他的脸骤然地红起来,更甚于那日初见。

亥似乎很不知所措,嘴唇犹疑地张了张,却什么话也没出来。

“姮。”我微笑着说。

“嗯……姮。”亥点了点头,立刻转身继续察看,我看到他的脖子也红了。

我没有跟上前,看看地上的小沟,问:“土中所划的可是渠?”

“然。”亥头也不回。

我望向四周,又问:“水从何来?”

亥一边划,一边抬手往远处指了指,回答依旧简洁:“山上。”

“引山泉灌溉?”我颔首,称赞道:“此法甚妙!”

亥似是一怔,回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脸上红光仍盛。他没说什么,再扭回头时,颊边的轮廓上却明显地挂起了笑容。

我又接着东一句西一句地问这问那,亥仍然工作着,有问必答。

渐渐地,我感到他的态度放开了些,话也慢慢变长了。

我不急着有什么进展,毕竟才认识,了解不深,要说动一个人离开故土不是容易的事。于是,跟亥聊了些科学性的话题之后,我收兵,礼貌地跟他行礼道别。

亥点头还礼,表情自然了许多。

待回到辰的家,我却听到辰和丹又在斗嘴了。

我问他们怎么了,辰气恼地说,丹刚才趁他的母亲不在,问他昨夜和母亲的内容。辰说没什么,她不用知道,丹说她想知道,辰还是不肯说,就这样,他们就争了起来。

我望天无语,这两个人……不管他们,回室中歇息。

没坐多久,辰和丹的吵闹声突然没了,屋外响起了辰母亲的声音,好像还有别人。

我出去,只见丹已经离开了,辰的母亲带回了一个干瘦的老妇。

见到我,辰的母亲面上一喜,拉着我走到老妇面前,对她叽哩咕噜地说了一通。

老妇先是自己盯着我的脸,再上下地打量,然后,围着我走了一圈,又伸出干瘪的手,从我的腰摸到臀部。

我不禁起了一身鸡皮,不解地看向旁边,辰的母亲笑眯眯的,辰却站在一旁,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老妇摸完了,对辰的母亲点头,说了一番话。

辰的母亲像是高兴极了,转身从屋里拿出一块肉脯,递给老妇。两人笑着又说了一番,老妇拿着肉脯,满面春风地走了。

我一头雾水,望向辰:“那老妇是何人?”

辰看看我:“此地最好的接生妇。”

我疑惑地问:“她方才说什么?”

辰叹了口气:“说你能生儿子。”

我惊讶地看他,刚要开口,辰的母亲走过来,又拉起我的手,温和地对我说起了听不懂的话。

这时,辰沉下脸,走过来,将她拉进屋里,留下我愣愣地站在原地。

我越想越不对。

午后,丹和辰的母亲都不在,我堵住了辰。

“你母亲有何用意?”我直接了当地问。

辰瞅瞅我,也不遮掩:“你以为是何用意?”

我不解地看他:“我已许嫁,且不久便会离开。”

辰淡淡地说:“我母亲不管,族中人丁单薄,她只想我多子。”说着,他瞥我:“未见她方才好言好语地留你?”

我怔住。

想起那天在草垛下,丹曾问我婚后有何愿望。我想了想,说,婚后的愿望要婚后才知晓,如今只愿安稳度日便好。丹却笑,说:“我的愿望是要跟辰生许多许多的孩子。”

那时,我觉得她想法单纯,一笑而过,原来竟有这般渊源……

“辰,”沉吟片刻,我看着他:“你心里想着丹,对此事并不乐意,可对?”

屋中光线不好,只见辰一愣,黑黑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我也爱多子和美人。”他将脑袋撇向一边,说着,走了出去。

这件事之后,谁也没有再说什么。丹依旧来找辰,辰依旧跟她斗嘴,辰的母亲依旧天天对我笑,对我好了一倍不止。

我如常地过日子,正如对辰说的,舟人丁来的时候我就会走。

亥的那边我没有松懈,在荒地上聊过几回,我们的话题正慢慢深入。

他的性格的确很适合钻研。

聊到地理时,我心头一热,拿出自己知道的那点科普知识,告诉他,在大地上,最远的地方就是最近的地方,因为大地是圆的。

“圆的?”他惑然,想了想,望向头顶:“那天呢?”

“也是圆的,”我说:“天如鸡子,地如鸡中黄。”

他皱眉思索了良久,说:“不对。”

我问:“哪里不对?”

他说“既是圆的,你我怎能站稳?”

我笑道:“虽是圆的,却极宽极广,你我站立之处,不足其毫厘。”

他摇头,将手握拳,指着下面:“若行至此处,岂不跌下?”

我说:“地有力,如磁石般吸住,不会跌下。”

他睁大眼睛:“岂可受此倒挂之苦?”

我耐心地跟他说,天地间本无上无下,站在大地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正立。他似懂非懂,又问,磁力何来。我说,大地转动,磁力来自……地心。

“会转?!”他看看脚下,一脸惊恐。接着,他眼中充满了求知的光采,不懈地追问怎么转,大地转了,云霞怎么办,太阳怎么办,月亮怎么办、星辰怎么办……当他问到鬼神怎么办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能力已经达到了尽头。长长呼吸一口气,我告诉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说法不知从哪里传来的。

亥表情有些失望,意犹未尽地点点头。

“亥是个呆子。”傍晚,我跟丹去水边洗衣,她不屑地说:“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不务农,不供役,只会问些莫名其妙的事,白叟却只由着他。”

我笑了笑,想起以前听到的话,天才总是孤独的。

“你知道什么?”在一旁割茅的辰将竹筐放下,抹了把汗,说:“也不想想经他开渠的田土多收了多少,你累上一年也不及他。”

丹红了脸,瞪他:“我知道什么,我知道那日接生妇去了你家,你还未同我说她去做甚!”

她的音量十足,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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