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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阙-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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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舆微讶:“彀父说你七岁已识字。”

“那是后来的事了。”我将视线移向天边,太阳正渐渐变得彤红,光线却依旧觉得刺目,不由地微眯起眼帘:“我那时日日只想着旁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姬舆略一点头,看着我:“往后呢?”

“往后,我终还是学会了。”我看向姬舆,笑着说:“我不似舆有祖辈可效,却也使尽了全力。”

姬舆注视着我,夕阳的光辉映入星眸,在睫下流转。

晚风中,凉意渐浓。我抬眼看看头顶,天空的颜色更深了,银河的微光隐隐可见。

“日暮了,回去吧。”我说。

姬舆微笑:“好。”说着,从地上起来,拍干净身上的草叶和沙子,走到水边提起衣篮,拉着我往回走。

黍米已经成熟,小路旁的田里仍有乡人在劳作,顿挫的歌声传来,空气中飘着阵阵烧禾的味道。

“姮。”正走着,姬舆忽然开口。

“嗯?”我应道。

姬舆说:“彀父说你此次出来,乃专为观景散心。”

我点头:“然。”

姬舆看了看我,光线渐暗,只看到他侧脸的轮廓印在暮色中。

“梓土甚广,也有茂林碧水。”过了一会,只听他道。

我微讶地看他,沉吟片刻,轻声说:“我也知道,只是彼时所见,却与如今不一样了。”

姬舆没有再出声,只见他略一颔首,牵着我走向不远处火光点点的屋舍。

待姬舆送我到丹的家门前的时候,丹全家人都坐在屋前纳凉聊天,见我们来,突然止住了话音。

姬舆看看面前盯着我们的许多双眼睛,没有停留多久便与我告别了,语气却似乎有些闷闷的。

“舆早早歇息。”我答应道。

姬舆点点头,夜色下辨不清表情,片刻后,转身离开了。

我与丹的父母和兄嫂见过礼,将衣服拿到竹篙上晾。

四周静静的,虫鸣阵阵传来,清晰可闻。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丹和她的家人老盯着我看。回头望去,他们似乎一愣,立刻有人说起话来,待我转过头,那声音又低了下去。

乡邑中的夜晚很简单,我回来迟了,待我收拾完毕,丹已经铺好床了。

她坐在床边看着我,表情奇怪。

“怎么了?”我忍不住,讶然问道。

丹摇头:“无事。”眼睛却仍瞟着我,似乎从没见过我一样。

我不解地看她。

丹却忙笑笑,说:“睡吧。”不等我答话,起身一口吹灭了壁上的松明。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整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时,我看到自己身处的房间,不禁愣了愣,过了会才想起这是丹的家,与此同时,昨天的一幕幕也霎时间浮现在脑海之中。

我怔住,马上下床穿衣服,手上的动作有些忙乱,竟将衣带打了死结。当我终于忙完走出屋外的时候,只见日头已经晒到树稍了,丹正在井边汲水。

“过两日秋祭,你夫君随辰往大社窖中抬大鼎了。”丹看到我,说。

抬大鼎?我讶然,洗漱一番后,朝大社走去。

伏里的大鼎我知道,在这个偏远的小村邑中,若说有什么贵重的东西,首屈一指的便是这大社的鼎了。丹曾跟我说过,这鼎是许多年前白叟让舟人丁从外面运来的,那时,伏里付了他绢十匹。乡人们对这鼎宝贝的不得了,平日里收在窖中,等到祭祀时才抬出来,好好冲洗一番,擦得亮亮的。

大社高大的石主在阳光下拖着长长的影子,窖口旁围着许多人,很热闹的样子。

我拨开人群上前,只见辰光着膀子,正和姬舆一人一头地用木棍担着一只方鼎从窖中出来。那鼎不算很大,器型却很是规整,好像也很沉。辰脖子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姬舆似乎也吃力不小,颊上的热汗滚下了衣襟。

旁边围满了人,不时地有人喝彩鼓劲。我发觉身旁的两名总角少女面色绯红,巧笑着咬耳朵,不知在说些什么,双眼却直勾勾的,明显在看姬舆。再往周围看,人群中站着不少妇女,全都看着前面,脸上遮掩地笑。

心头忽然觉得像被什么搅了搅。

两人配合得不错,等我再看向窖口,大鼎已经被稳稳地放在了窖外搭的棚子里。

见他们松下了担子,我迈步走过去,姬舆正拿出巾帕擦汗,见到我,忽然怔住。

“舆。”我笑笑,走到他身前。

“姮。”姬舆看着我,唇边漾起微笑,用帕子拭去颈间淌下的汗水,领口松松的,露出肩上一块红红的皮肤。

我正待与他说话,一旁却突然传来里宰的声音:“虎臣德行昭昭,敝里何其幸哉!”只见里宰和几个人前来,向姬舆揖礼。

姬舆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停下话头,与他们还礼,里宰却愈发热情,没完没了地说了起来。

我瞥见辰正站在不远处看,便走过去,疑惑地问:“为何要舆同你来抬?”

辰扫我一眼,不慌不忙地说:“自然他自愿的。”

“自愿?”我皱眉。

辰冷笑着看我:“莫非还有谁逼迫得了他?我同他说你在我家吃住许久,须以力役为偿,他便来了。”

这小子!我瞪着辰。这时,人群外面忽然一阵喧闹,一名乡人急急地跑来见里宰,指着身后叽叽呱呱地说了一通。

里宰满面惊讶,稍顷,他对姬舆说:“虎臣,乡人来禀,舟人丁已引一大舟至水边,舟上之人问虎臣及贵女何在。”

问我们?我与姬舆对视一眼,心狂喜地跳动起来。匆匆谢过后,我即刻朝水边赶去。

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连走带跑,后面不断传来姬舆叫我慢些的声音,却根本停也停不住。

伊水出现在眼前,愈加清晰,两艘大舟靠在水边,岸上站着好些人。一个亲切而熟悉的身影跳入眼帘,我的脚步渐渐缓下,心中顿时哽得满满的——觪来找我了。

聚散

忽然间,觪也望见了我,从人群中快步地向我走来。相距虽远,我却依旧能感觉到他又惊又喜的目光。我再也控制不住心头的兴奋,飞奔着向他跑过去。

土路颠簸,脚下一深一浅的,似乎漫长难耐。眼见着觪的面容渐渐近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姮!”我的喉头一下卡得生疼,奔到他近前的那一刻,泪水涨满了眼眶。

“阿兄……”声音艰涩得几乎发不出来,我扑到他的怀中,泣不成声。

一双手用力地握住我的肩头,觪扳起我,睁大了通红的眼睛,急急地将我上下地看。我也望着他,不知是喘气太重还是哽咽得厉害,只是流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与姬舆昨天憔悴的样子比起来,觪有过之而无不及,眼圈黑黑的,脸色黯沉,一看就知道许多天没好好休息了。不过看他完好无事,我的心一下稳稳地落了地。

好一会,觪似乎确认我真的没事了,脸上渐渐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把我抱了起来。

我伏在他的肩头,心中涌起止不住的快活,又是哭又是笑。

“稚子!”觪的双臂圈得紧紧的,声音带着些嘶哑:“你可知我到处寻你,吃不下睡不着?时时仿佛见到你落河那刻……”他哽了一下,手上愈发用力,低低地说:“你若有不测,教我如何面对……面对……”他卡住,没说下去,话语突然没在喉间,尾音轻轻颤抖。

“阿兄……”我的心像被揪了一下,阵阵生疼,泪水重又糊满视野。

稍顷,觪放开了我。他看着我,用手抹去我脸上的泪水,鼻子和眼睛隐隐泛红,唇边却绽开了舒畅的笑容。

“姮,”觪的目光往我身后看了看,拍拍我的肩膀,莞尔笑道:“此次还多亏了子熙。”

我抽着鼻子回头,只见姬舆正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

“子熙。”觪微笑着打招呼。

姬舆移步上前,点头道:“彀父。”

觪看看我,又看向姬舆,道:“我得知玉韘之事,即赶去寻你,从人却说你已往伊水。我追随而来,昨日傍晚在途中遇到回返的大舟,他们告知我,说你在伏里寻着了姮。”

姬舆颔首,唇噙浅笑:“我料你心急,那几人正是派往报信的。”

两人寒暄着,皆笑意满满。许是心事终于都开释了,我也觉得心中畅快无比。

无意中,我瞥到觪身后的伊水,两只大舟靠在岸边,上面的人都下了来,仔细望去,皆从人打扮,再没有别的人。

两只大舟带来了近十人,里宰家无法容下,便在序中招待。

听丹说,伏里从没来过这么多的客人。几乎所有的乡人都来了,做饭的做饭,担水的担水,没事可做的也围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热闹。

众人围坐在简陋的草堂中,里宰一如既往地热情,一边招呼大家吃饭,一边滔滔不绝地跟觪和姬舆说话。

“那是你兄长?”丹望着上首,睁大眼睛问我。

我点头:“然。”

“哦……”丹脸上彤红。

身后,两名妇女在大声讨论着什么,旁边的女子们听着,不时瞟向我,表情似惊似羡。

“她们说什么?”我疑惑地问丹。

丹看看那些妇女,犹豫了一会,说:“她们说你们是从神灵处来的。”

“神灵处?”我愣住:“为何?”

丹瞅瞅我,说:“昨日乡人们聚在垛下纳凉,闲聊起你与你夫君,都赞你二人长得好看。亥负着白叟路过,白叟听到了,笑着说你二人乃鼎食之人,自然好看。乡人们闻知这般,便盛传你们是从神灵处来的。”

我却更加不解:“鼎食与神灵有何关系?”

丹奇怪地看我:“鼎莫非不是给神灵用的?社中那鼎,我等常人何尝用来盛食?”

我哭笑不得,想起昨天她全家人得怪异眼神,问她:“你可信?”

丹摇头:“不信。”

“哦?”我眨眨眼:“为何?”

丹瞥我一眼:“辰说你连洗衣都是我教的。”

我哑然无语。

说到白叟,他的事倒是极其重要的。饭后,我告诉觪散父就在伏里。

如我所想,觪惊喜得不敢相信。随后,我把情况和问题说了一遍,他的笑容渐渐消去。

“如此说来,散父是无望了?” 觪眉头蹙起。

我苦笑:“姮只是猜想,并未当面问起。白叟有一养子,也通晓开渠,倒是愿出去的,只是,他欲暂留伏里侍奉白叟。”

“如此。”觪沉吟,思索良久,道:“虽渺茫,却还须一试才好。”他摸摸我的头,笑笑:“姮费心了,为兄现下便请里宰引我前往拜访。”

我颔首。

他正要走开,我忽地想起一件事,忙出声叫住:“阿兄!”

觪回头。

我想了想,望着他,小声地说:“阿兄,晋侯……”

觪怔了怔。他将眼睛看看不远处正与里宰说话的姬舆,走近前来对我说:“晋侯得知你落河,不日便赶了来,与为兄一道沿河搜寻。两日前,子熙使人来告,说他寻得了你随身的玉韘,正四处查问。我与晋侯立即去见子熙,不想他这般神速,已查得出处,奔伊水而来。我二人又在后追赶,不想行至途中,竟遇到子熙随侍乘舟而返,打听之下,方知晓你已找到,平安无事。为兄决定要来见你,晋侯却说他不再前行,与为兄告辞了。”

我听着他说完,默默的,一言不发。

“姮,”觪轻轻叹了口气:“晋侯为人却是不错,只是你二人……”他没说下去,拍拍我的肩,摇头走了。

太阳辣辣地晒在头顶,地上黄澄澄的,自己的影子黝黝地映在上面,一动不动。

燮到底还是来找了我,却不待见面就离开了……

“罢了!“记忆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着对我说,话音犹在耳旁。

我抬起头,也深深地呼吸,空气带着日头的温度,满心满肺都是热热的。

理好心神刚要转身,不期然地,我触到了姬舆的目光,顿住脚步。

他似乎刚与旁人谈完话,四目相对,他微微一笑,便要向我走来。

“子熙!”突然,觪在后面把姬舆叫住了。他领着里宰走到姬舆跟前,说了几句话,姬舆听了,眼睛看了看我,似有犹豫。

我望着他,笑笑,点了点头。

姬舆唇边舒开,跟着觪和里宰离开了。

丹的房里,我伸长了手,好容易才够着了里铺的枕头,从下面拿出装玉佩的口袋。

姬舆的玉韘挂在脖子上,口袋里瘪瘪的,依旧只装着凤形佩。

这是我唯一的行李。

伏里太小,收留我和姬舆已经勉强,而觪带来的这好些人,无论如何是容不下的。我估摸着,待觪见过了白叟,我们也该离开了。

刚才,得知我和姬舆要走,丹一脸不舍。

“姮,”她拉着我的手,低低地说:“你可还会回来?”

辰在一旁看着我,也锁起眉头:“这么③üww。сōm快便要离去?才住了不过几日而已……”说着,他忽然叹口气,望向天空,满是遗憾:“我听你说,你那夫君箭术了得,本还想邀他往山中巡猎一番,唉,竟是可惜!”那面色沉重,语气却轻快无比。

想到这些,我不禁微笑起来,把口袋收到袖子里,踱步走出门外。

丹的家地势偏高,在屋前望去,只见天空开阔,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山峦环抱中,农田和桑林在视野中交错,时而可见纵横的沟渠,阳光下如镶嵌着闪闪的金线一般。

大风从伊水那边低低的刮来,田野发出波涛般的声音,禾草的香气霎时间充满肺腑。

心中忽而有些怅然,这般情景,以后也不知能不能再见到……

说起来,自己获救醒来的时候,得知要等上一个月才能出去,不是不心焦的,毕竟觪一定还在找我。不过,等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知道事情解决的期限,想清楚之后,我还是平静了下来,只想着日子快点过去,此后,每日与丹他们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料,生活变得悠然而简单,我竟慢慢的觉得享受起来,心里面有好多事都会不再去想了,心情也前所未有的开怀了许多。

往回思考,自己当初想出来旅行的目的何尝不就是为了这样。那时在滨邑,自己也曾徜徉山野,但终究带着些刻意,总觉得不完满。没想到落水之后,历经一番惊险来到伏里,自己竟如愿以偿了……我出神地想,这叫不叫“机缘”?

觪在白叟家中待了足足两个时辰。

当他和姬舆里宰出来的时候,白叟居然驻着拐杖送在后面,脸上笑吟吟的。

觪礼貌地向白叟拜别,白叟颤巍巍地还礼,又不住地对他说话,似乎意犹未尽的样子,只听到他时不时地笑道“甚好,甚好”。

“阿兄,”走在路上,我回头望望那抹仍然立在茅屋前的身影,问觪:“你与白叟说了什么?”

觪得意地一笑:“为兄方才向白叟请教了开渠之术。”

“开渠之术?”我惊讶地看他:“请教得如何?”

觪额头扬了扬:“大致会了。”

会了?我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他:“可阿兄进去不过两个时辰!”

觪却愈发自豪地笑,看着我,慢条斯理地说:“姮,学问者,学在己,什之九也;问在彼,什之一也。”说着,他一脸高深地摸摸我的头:“且,阿兄在滨邑并非碌碌无功。”

我无奈地笑,拍开他的手,整理头发。

这时,一名随从前来,问觪什么时候启程。

觪看看天色,对他说:“时辰不早,我等稍候便启程。”

随从应诺,朝水边跑去。

觪转向我,说:“姮,秋觐在即,为兄须往宗周。我方才与子熙商议过了,他送你返国。”

“嗯?”我愣住,看向身后的姬舆。

他看着我,噙起默认的微笑。

我转向觪,疑惑地说:“既是秋觐,舆也须返宗周,阿兄为何不带上我?”

“姮,”觪停住脚步,看着我,面色微微沉凝:“你此次出来,一路多有凶险,连为兄也护你不住,又怎敢再领你再往别处?且,”他的声音突然一轻,瞅瞅姬舆,凑在我耳边说:“子熙与我不同,他寻妇而来,天子许他告假一月。”

这话本身没什么,被觪一说,竟带着些暧昧的意思。我的脸突然有些发热,不自觉地想回头望望,却又僵硬地打住。

我瞪他一眼,觪却笑了起来。

“姮,”过了会,他敛起嘻笑,双手握着我的肩头:“寺人衿与车驾都在虢国,你……”他略一停顿,看了看姬舆,继续说:“你不必往虢,我命他们在管等候。你先返杞国,待为兄觐见过天子,很快就会回来。”

我没有说话,心里明白他的意思。的确,这次我出了这么大的麻烦,跟着觪去宗周,他免不了要时时分神来照顾我的。其实宗周并没有什么好期待的,特别是王宫里的人,我一点也不想见,只是,好不容易和觪团聚了不足一日,却又要分开,心里不住感到莫名的失落和担忧。

“姮?”觪低唤道,手上微微用力。

我勉强地颔首:“诺。”

觪这才露出笑容,摸了摸我的头。

舟人将长篙往岸上一撑,大舟动了动,缓缓离开岸边,小童们笑闹着沿着岸边追逐。

觪站在舟首看着这边,太阳在他背后照来,晃晃的刺目,我一手遮着眼睛,一手不住地向他挥。

大舟渐渐远去,我的手臂酸痛不已,终于停下。

刚才临别的时候,觪把要叮嘱的话又对我说了一遍之后,竟郑重地拍着姬舆的肩膀,严肃地说:“今后,她交托与你了。”

我又是一阵没来由的窘……

水边一点遮蔽的树荫都没有,太阳打在脸上,炙炙的。

回头,姬舆站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望着大舟离去的方向,目光深远。

稍顷,两人目光碰在一起,我笑笑,走到他面前。

“舆打算何时启程?”我问。

他刚才让觪把自己的从人也带走了,只留下舟人丁和他的大舟,似乎还想逗留。

姬舆微笑,没说话,拉起我的手,慢慢往回走去。

那手握得紧紧的,似能感觉到其中的脉搏跳动。

“姮出来不是想散心?”姬舆问。

我点头:“然。”

姬舆转头看着我,长睫下,眸光潋滟生动:“便多散心几日好了。”

白茅(上)

路上,我们遇到了正匆匆赶来的丹和辰。

看到我和姬舆,他们俩一脸愣怔。

“姮!”丹跑上前来,睁大眼睛看着我:“方才听人说大舟离岸,吓我一跳!”

我看看姬舆,笑着对她说:“我兄长有事在身,先离去了。”

丹喜意盈盈:“既如此,你二人便多留几日,与我等一道秋祭。”说着,她笑容满面地拉过我的手,一起往回走。

辰在前面看着我们,没说一句话。我跟他打招呼,他嘴角微僵地勾了勾,瞅姬舆一眼,扬着脑袋转过头去。

觪走了,伏里一下恢复了平静。

过两天就是秋祭,又时值谷物成熟,离太阳落山还有一段时间,乡人们各自继续忙碌的生活。

用过小食,丹说昨天采的桑叶又用完了,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去采桑,我说去。

田边的桑林里,采桑的妇女不少,成群结队,到处是热闹的欢声笑语。

“姮,你夫君在田里。”正摘着桑叶,丹忽然凑过来说。

“嗯。”我应道。

姬舆刚才来的时候我就望见了,却没有过去,兴许人太多,他也没过来。我看到他站了一会,便到田里跟乡人一起收割谷子。

“你夫君像是极有气力,竟割得这样快。”丹的眼睛仍直勾勾望着田里。

我笑了笑,没说话。

觪没走的时候,自己还为即将离开伏里而伤感,如今不走了,自己又觉得有些不太自然了……

原因无他,全在姬舆。之前他留在这里陪我,是为了一起等大舟来接,但现在,他说他要陪我一起留下来“散心”……

脸隐隐地发烫,我仰起头,伸手去摘上方的一簇桑叶。

不知为什么,我很在意觪走前对姬舆说那句“她交托与你了”,而我也无法不去细想这接下来这“散心”的日子,两人要如何相处。脑子里总不自觉地跳出“蜜月”两个字……

“哗”地一声,那簇桑叶被我扯下,枝条弹了回去。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清理思绪,暗骂自己,胡想什么?什么蜜月?周朝哪来的蜜月?再说,蜜月有婚前办的吗……

这么想着,我的颊边却愈发地烧灼起来……

“姮。”旁边传来丹的话音。

“嗯?”我转头看她。

丹奇怪地看着我,指指我手里的桑叶:“这叶蚕不吃。”

我讶然,望向手中,这才发现刚才摘的叶子竟是又粗又老的。

“哦……”我讪讪地笑,把叶子扔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妇女们纷纷离去,田里的乡人们也荷着农具散了。我望见姬舆朝我们走了过来,旁边还有辰。

辰看我一眼,叫丹跟他回去。说着,他把我和丹采的两筐桑叶提在手中,自顾地走了,留下了我和姬舆。

看着那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我望向姬舆。太阳向天边没去,只见他正看着我,脸庞在晖光中勾勒着流利的线条。

“可觉饿了?”姬舆问我,神色柔和。

我摇头:“尚饱。”

姬舆唇边噙起浅笑,牵起我的手,沿着桑林边的田垄慢慢走去。

走了一段,脚下传来淙淙的水声,渠中,山上下来的泉水清亮亮的,跃着闪闪的金光。

姬舆放开我,在渠边蹲下身去,洗了洗手,捧起水往脸上泼。我也把手伸到水里冲洗,凉爽的渠水在指间流过,一阵惬意。

光线慢慢昏暗下去,夜里缺少照明,不能里屋舍太远,洗了一会,姬舆拉着我到不远处的垛场纳凉。

禾草还带着些白日里的热气,温温的。姬舆从底层抽了一大把出来垫在地上,与我一起坐下去。

天空中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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