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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阙-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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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来馆人,让他带我去歇息。

馆人应诺,引着我朝堂后走去。

走过一处转角时,我发现身后有人,回头望去,却是熊勇的两名侍从。他们一直跟在我后面,不远不近,却一步不落。

心中觉得莫名,快到厢房时,我停住脚步,反走向他们。

二人似乎有些始料未及,收住步子。

“尔等在此做甚?”我问。

一名侍卫微微欠身,用半生的周语答道:“太子命我护卫公女。”

护卫?我看着他们,心中却不住疑惑。

这是天子为招待来往诸侯设下的馆驿,安全本不是问题,而且大白天的,我也有侍卫,熊勇又何须派两个人来把守门前?

虽不解,我却没表现出来,只微微颔首,转身朝室内走去。

我看看天色,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既然想知道的都已经打听完了,留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还是抓紧时间回去吧。

不过,离开时总要跟熊勇道个别才是,可他这时又去了城墙。熊勇……脑海中忽而闪过他得知姬舆往西时的诧异表情。

望向外面,堂上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禁嘀咕,熊勇去城墙做什么?

我坐了会,决定边准备边等,便让门外的人把侍从和御人找来。

“你二人收拾一番,我等稍后返程。”我吩咐道。

二人应诺。停了会,侍从似乎想到了什么,对我说:“君主或须先告知楚太子方可,我等车马现下都由楚太子从人看守。”

我讶然:“车马?”

“正是,”御人在一旁接话道:“小人方才欲饮马加料,却被楚太子从人拦住,说无太子授令,任何人不得擅动车马。”

追袭

我一惊,看着他们,心中似霎时闪过什么,快得几乎把握不住。

“那人还说了什么?”我问。

御人摇头:“小人正欲与其理论,君主便将小人唤来了。”

我微微蹙起眉头,看向门外,那两个侍从仍旧站着庭中,眼睛却不时地往这里瞅。

沉吟片刻,我对他们说:“时已正午,我等当速归。楚太子处,托人留话即可,现下我与尔等一同去取车马。”

二人应诺。

我从榻上起身,随他们一道出去。

庭中两名熊勇的侍从见我们都出来了,面露诧色,走过来。

“不知公女何往?”一人行礼问道。

我看看他们,没有回答,却问:“太子现在何处?”

那两人相觑一眼,道:“太子出馆尚未归来。”

“如此。”我颔首,却不再跟他们说话,继续往前走。

他们似不敢阻拦,神色疑惑地跟在后面。我将余光扫过他们,心中的疑云愈加升腾,旅馆方寸之地却得这般护卫,不如形容为监视更为恰当。熊勇到底想做什么?

正思索间,前方的庑廊转角处突然匆匆闪来一人,前面的御人猝不及防,同他重重相撞,几欲跌倒。

那人却站得稳稳的,我望去,只见是路上熊勇夸赞的那名虬须楚人。

“唷……”御人揉着肩膀,不快地瞪着他。

那楚人却飞快地弯腰,将方才跌落地上的一块物事收入怀中。

那东西在我的视线中晃过,虽短暂,心中却一阵惊异。

冷不丁地,我触到两道犀利的寒光,抬眼,那楚人似乎觉察了我的注目,正朝我看来。

“安得挡道阻行!”这时,御人生气地开口。

楚人冷冷地看着我们,虬须下面色不变,片刻,将身体让开。

御人轻哼一声,引着我们继续往前。

我跟在后面走着,不疾不徐,心底却已掀起骇浪,背上如负荆棘。

那东西我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姬舆的丰宅里存着好些征战时带回的物件,其中便有一枚半掌大小的骨符,形制粗犷,与刚才所见的几乎一摸一样。

那时他告诉我,这是他西征时得的戎人符信。

不安愈加强烈,熊勇的人身上怎会有这样的东西?心中思索着,我不由地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当我们走到旅馆前的马厩时,果不其然,一名从人过来拦住我们,恭声道:“太子吩咐,任何人等无令不可取车马。”

“哦?”我看着他,笑笑:“你可知我乃何人?”

那从人看我一眼,道:“乃杞国公女。”

“便是。”我不慌不忙:“太子此令却管不得杞人。”说着,转头命御人和侍从解马。

“不可!”那从人的脸沉下,对我一礼,硬气地说:“小人不过奉命而为,还请公女先问过太子。”

“奉命?”我看他,缓声道:“太子可曾同你说若杞国公女取车马必不可予?”

从人愣了愣。

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我似笑非笑:“你可须想好,太子若无此语,日后有使者往楚责问,无礼的可就是你。”

从人面色犹疑,却不说话。

我不管他,吩咐御人和侍从速速取马,却听身后传来熊勇的声音:“姮!”

我转头,他正从街道那头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侍从和那名虬须楚人。

动作倒是快。我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走近前来。

熊勇的目光朝那从人看看,似明白了状况,对我嘻嘻一笑,问:“何必为难庶从之人?不知姮要往何处?”

我看着他,莞尔,也不遮掩:“勇,我欲返程。”

“现下?”熊勇讶然:“何以这般着急?也不知会我一声。”

我笑笑:“勇,犬丘已至,事已毕,姮自当返回。方才勇未归,姮惦念赶路,正欲托馆中从人相告。”

“如此。”熊勇颔首,目中似有思索。他看着我,弯起唇角,道:“姮何必急于一时?勇既携姮来此,自当再亲自护送,不若多留几日。”

我听着他说,却注意到那虬须楚人正同一名侍从说话,再瞥瞥周围,熊勇的人已经不动声色地封住了我们的去路。

心稍稍提起,我深吸口气,看着熊勇:“勇,我有话同你说。”

熊勇似觉意外,看看旁边的人,片刻,微笑点头:“善,往堂上便是。”

说完,他往堂上走去。我跟在后面,转身时,视线瞥过那虬须楚人,他站在不远处看着我,面色莫测。

堂上空荡荡的,只有我们两人。

“姮有何言语?”待各自坐定,熊勇仍是带着笑,向我问道。

我注视着他,没有立刻回答,只笑笑:“勇,你我相识多久?”

熊勇一怔,想了想,道:“两年有余。”

我点头:“两年有余,不算长。勇,依勇所见,姮为人如何?”

熊勇看着我,不假思索,道:“姮是美人。”

我顿时气结,正要瞪他,熊勇却咧咧嘴,收起玩笑之色,道:“容我想想。”他看着我,似乎在仔细思考,好一会,说:“姮甚大方,也善解人意,愿与勇为友。”

这话中听,我颔首。

他又想想,补充道:“只是自以为是,又任性了些。”

居然跟觪的评价如出一辙,我皱眉,不满道:“我如何自以为是又任性?”

熊勇瞅我:“莫非不是?你听传言杞太子伤重便赶来宗周,难道不算自以为是?只凭一时冲动便要来犬丘,难道不算任性?”

我反驳:“我说了我忧心不下!”

熊勇肯定地说:“那便是任性。”

胡诌。

我不理他的话,停了停,转而问道:“勇还在宗周留几日?”

熊勇道:“我也不知,还须看看。”

“勇,”我看着他,沉吟片刻,道:“你方才上城墙一番探询,必也知晓几分,天子既遣虎臣与晋侯领王师往歧周,定是已防备稳妥,不知勇所待为何?”

他面色微变,盯着我,笑意凝在唇边。

我坦然看着他,这话在他面前捅破,倒不觉得有什么害怕。

熊勇表情复杂,好一会,他发出一声轻哼:“姮倒是信得过虎臣。”

我不可置否地笑笑。

信不信得过不必说,但既然古今都说周八百,算下来,武王时代至今不足百年,而且当今天子看来也不是那个烽火戏诸侯的昏君,那么至少这一战猃狁是不会得逞。

“姮,”熊勇神色一整,语气稍沉:“可知此言不慎?”

我表情不变,午时的阳光从顶上的小孔漏下,淡淡的光柱落在两人之间,只见浮沉舞动。

“勇可知勇在姮心中如何?”稍倾,我开口道。

熊勇不语。

我认真地说:“勇虽爱玩笑,却待人真挚,是可信之人,也是愿与姮为友之人。”

“哦?”熊勇忽而一笑:“姮如此以为?”

“然。”我字字清晰:“若非如此,勇便不会三番两次助姮,也必不同我坐在此处相谈;我既信得过勇,如今也不惧说破。勇派人看住我,便是恐我撞见甚机要之事,招来祸患,可对?”

熊勇看着我,没有答话。他面色不定,似乎想说什么,却终没有开口。

我望着他,双目一瞬不移。

“我说你自以为是。”他似叹口气,将头一转,起身朝外面走去。

旅馆前,熊勇的从人仍将车马和御人侍从围住,熊勇将手挥挥,让他们退开。

他同我走到车前,回头看看我,语气和缓:“返程无须符节,道路也通畅,姮保重便是。”

我颔首,也漾起笑意:“勇一路照顾,姮唯感激在怀。”

熊勇牵牵嘴角,似笑得苦涩。

“不可!”这时,旁边的虬须楚人突然走过来,用口音浓重的周语喝了声。他盯着我,接着,又皱眉向熊勇,大声地对他说起一通楚语。

熊勇的脸一沉,厉声喝断了他的话,斥了几句。

虬须楚人面上涨红,似屈似怒。他没再开口,却逼视向我,虬须微动,只觉那目光寒意碜人。

熊勇看向我,笑笑:“束粗鲁,姮勿怪才是。”

我不以为意地一笑,瞥瞥那叫楚束的人,向熊勇一礼:“姮就此告辞。”

熊勇颔首。

我转身上车,御人扬鞭一响,马车沿着来路向城门驰去。

时间还算宽裕,我们不必像来时一样着急赶路,速度放缓了许多,倒显得悠闲了些。

秋日下的原野一片金黄,不远处的树林都落得光秃秃的,却别有一番质朴的美丽。路上行人依旧稀少,待两旁的树木渐渐茂密,更是寂静,走了好一段,只偶尔看见些樵夫背着柴草路过。

耳边传来哗哗的水声,我望去,渭水就在大路的下方。路延伸向山坡中,变得不再笔直。

“都说西边势险,看来确是不假,我等在杞国何曾见过这般山水?”御人啧啧叹道。

侍从笑起来:“你是第一次来,我从前常随国君太子朝觐,却见得多了。”

我听着他们的评论,望向车外,心中却思绪良多。脑子里一会转着方才的情景,一会又想到姬舆,自己依然担心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望向西边,犬丘早已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更远的地方,姬舆在做什么……

侍从和御人不知说到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只听侍从道:“你莫说,若论田歌,我年轻时,里中却无人唱得过我!不信我现下便唱给你听!”说着,他扯起嗓子唱了起来,音调拖得长长的,却唱得颇有意蕴。

御人大声叫好,我也不禁笑起来。

侍从一脸得意,正待再唱,突然,“嗖”地一声,他猛然痛呼,我们惊诧地望去,却是一支羽箭贯穿了他的左臂。

三人皆是大惊变色,向后望去,却见后面尘土扬起,似有人正疾驰而来。“当”的一声,又一支箭飞来,猛力无穷,透过车后的帏帘,稳稳钉在距我寸余的车厢板上。

我睁大眼睛看着它,惊魂未定。

“走!”侍从忍痛大喝一声,御人赶紧扬鞭,二马受惊突然发力,我坐不稳,一下震倒向旁边。

午后的阳光伴着冷风迎面吹来,道路向前伸展入山峦和森林中,似乎不知埋藏着什么在等着我们。我回头,狂风贯通了车厢,扬起的车帏后面,只见烟尘滚滚,几骑影子若隐若现。

惊恐顿时涌上心头,我看到当先一骑渐近了,隐约可见那人面上的虬须,却是楚束!

“快!”我朝御人大喊。

他不断地抽响鞭子,马跑的越来越快,车厢颠得像要散架了般。道路在前方转了个弯,正待驰去,突然,破空之声响起,一支箭贯穿了御人的咽喉。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圆睁着眼睛,在我面前向一旁滚落下去。

“君主勿慌!握住缰绳!”侍从大声的对我喊道。

我极力地稳定住心绪,坐出去,伸手一把握住御人的缰绳。心阵阵狂跳,似乎要冲撞出来,我不断地鼓励自己不要慌,双眼紧盯前方,手臂却止不住地发颤。

可任凭我再努力,终究不曾驾过车,两匹马失了操纵,竟渐渐有些慢了。我心中焦急得如火燎般,回头望去,楚束更加近了,已经能看到他手中的长弓。

死亡从未像现在这样迫近关头,眼见着危急,我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咬咬唇,望向前方奔跑的马,双手紧握缰绳,稍稍站起身来。

“君主!”侍从惊惧地大喊。

心里不断的给自己打气,我只将双眼紧盯着前方,眼见着马车驶到一处稍平整的路段,稳住身体,一个箭步踩上车辀,下一瞬,身体向前倒去,手稳稳地扶在了绮的背上。

绮似乎受了惊,几乎跳起来,马车狠狠地晃了一下。

“不怕!不怕!”我奋力坐到绮的背上,抚着它的鬃毛,心怦怦地撞击心壁,声音出来都带着颤抖。坐稳身体,我弓着腰,迅速拔出姬舆赠的直兵,朝它身后的马车羁绊割去。剑刃锋利无比,皮带三下五除二地割断松去。

绮与马车渐渐分开,随着最后一根绳索的断开,我大喝一声,绮似感觉到了身上的松弛,撒开四蹄向前奔去,将马车抛在了后面。

道路渐渐弯曲起来,两边的树林也变得浓密,我们尽量利用地形,不让身体显露在射程之内。突然,空气中传来一声弦响,我急忙伏下身体,只觉一道黑影擦着肩膀飞了过去。

一瞬间,我似乎听到了熊勇的怒喝。

绮却被箭所惊,长嘶一声,离开大道,转而朝旁边的一条岔道奔去。我大声地叫喊,它却失去了控制,道路在面前转了个弯,绮不管不顾地径直冲向密林之中。

“绮!”我大喊着,赶紧低下头,躲过迎面打来的枝条。只听树枝发出“咔咔”的折断声,头发和身体被划拉得生疼。

“姮!”后面突然传来熊勇的叫喊:“落马!落马!”

我心中犹疑不定,仍紧抓着缰绳,心中满是惊惧。

一阵马蹄声紧追而来,“姮!”身后突然传来熊勇一声大喝,我不及回头,已被一个身体重重地扑倒,跌向路边的高草里。

舟人

灌木草叶干燥的折断声中,我重重地落地,只听闷哼一声,自己结实地垫在了熊勇的身体上。两人在草中滚了两滚,各自散开。

我抬头,他疼得龇牙皱脸,却将双眼看向我,急急地伸手过来:“姮无事否……”

我心头怒起,使尽力气地将他一推,不待他坐稳,我爬起来,又抡起拳头便往他面上砸去。

“姮!”熊勇忙躲开脸,一把绞住我的手,正待开口,突然,一阵强健的马蹄声瞬间而至。马匹长嘶着驻步,楚束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目光锐利,浑身杀气。

我浑身绷紧,撇开熊勇,“锵”地把直兵抽出,愤恨地盯着楚束。

楚束一脸蔑然,搭箭拉弓,直直对着我。

“束!”熊勇怒喝一声,从地上起来,上前用力把他的弓箭拽下,用楚语呵斥一句。

楚束怒视向熊勇,似不服,指着我竖眉争辩。

熊勇面色登时阴沉吓人,二话不说,猛地夺过他手中马鞭,往他身上狠狠一笞。

“啪”地一声,楚束面上刮过一道鲜红的血痕,坐骑低哼着蹬了几步。

熊勇把马鞭往地上用力掷去,瞪着他。

楚束不再动作,不可置信地看着熊勇。未几,他又看向我,似不甘,却泄愤地一打马,大叱着朝林子外奔去。

林中复又剩下我与熊勇二人,我手里仍握着直兵,对他怒目而视。

熊勇面上一讪,也不再走近前来,停了停,道:“姮,先出去可好?”

我一动不动。

熊勇叹口气:“姮,你不信也罢,此事绝非我授意。我发现时,束已不见踪影,我只得骑马赶来,幸而及时。”

我仍不开口,心中虽狐疑,却稍稍安定了一些。熊勇的确没有杀我的意思,刚才的情景,他若有歹意,只消任绮带着我继续冲入树林,那般密布的枝桠,取我性命不过片刻之事。

直兵稍稍放下,我看着他,声音硬梆梆的:“你待如何?”

熊勇目中闪过一抹亮色,转头看看身后,说:“我等先出去,姮放心,外面都是我从人,必可无虞。”

我冷冷地说:“你从人?”

熊勇无奈地看着我:“姮,束乃我君父近臣,我不便拿他如何。可方才你也见到了,只要有我在旁,他也不敢对你下手。”

我稍稍犹豫。此言倒也不错,如果叫他先走,只怕楚束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回来。现在反正也只剩我一人,他们要拿我怎样易如反掌,自己留在这里却也改变不了什么。

“你先前行。”我开口道。

熊勇苦笑,转身沿着地上被马踏出的凌乱小道,朝林子外面走去。

马车只剩下一匹马,仍载着我往回走。

出到大道上,熊勇几名从人果然已经候在了那里,楚束已不知了去向。他们把我的马车找了来,熊勇让我坐上去,说他稍后亲自送我回丰。

一路无话,我将身体靠在车边,默默地望着被风撩动的车帏。前面,熊勇在马上不时地回头朝我这里望来。

心情仿佛落到了最低谷,御人的死沉甸甸地压在胸口,侍从负着伤,却不见了踪影。他是觪从身边的护卫中给我派来的,方才应变的机敏可见一斑,只希望他已经离开了……

哗哗的水声传来,不远处,渭水映着白日下的天光,波涛荡漾。忽然,我听到阵阵的吆喝声,望去,道旁树木疏开,只见不远处竟有一处渡口,两艘大舟停在岸边,一队民夫正往上面搬运东西。

心中一动,我大声让熊勇停下。

“何事?”熊勇过来问道。

我说:“勇不必送我,水边有舟,我乘舟返丰便是。”

熊勇看看水边,又看看我,睁大眼睛:“为何?”

我看着他不语。

熊勇似明白了什么,表情无奈,却依旧坚持:“姮,我知你现下要信我也难,可你须想到,乘舟虽速,眼下你无从人车马,到了丰你又当如何到得旅馆?”

“这你无需操心,”我说:“旅馆就在丰渡口不远,我来时已见到。”

熊勇懵然,片刻,苦笑:“姮,你信舟人也不愿信我。”

我看着他,摇头轻叹道:“勇,今日遭遇良多,我只是一刻也不愿耽搁了。”

熊勇注视着我,目中稍黯。

好一会,他不再说什么,转身命令众人往水边。

河岸上伸着长长的栈桥,一个黑壮的中年男子正站在船上,指挥着民夫们将一筐筐的货物放好。见到走来的一行人,他们皆愣了愣,将目光投来。

我走上前去,向船上那人道:“舟人丁,可还识得我?”

舟人丁愣住,仔细的看着我,眼睛突然一亮,又惊又喜:“贵女?”

我颔首。

舟人丁大笑起来,从大舟上一跃而下,走到我面前,手足忙乱地向我深深作揖:“小人见过贵女!”

见到他的样子,我不禁也染上些笑意:“你不必多礼,我今日来,乃为再请你帮忙。”

舟人丁拍拍胸膛,爽朗地说:“何言帮忙!贵女有话但吩咐便是!”

我笑笑,看着他的眼睛:“可否送我往丰?”

舟人丁看我神色,掠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贵女何其言重,小人自当送贵女返丰。”

我点头:“有劳。”

“先待小人载货!贵女稍候!”舟人丁大声道,转身朝舟上跑去。

我应了声,转头看向熊勇。

他怔怔地看着我:“姮竟识得这舟人?”

“见过两次罢了。”我淡淡地说。

熊勇颔首:“如此。”他望望大舟,又看向我,似有踌躇:“姮,我与你说些话可好?”

我望着他:“什么话?”

熊勇瞥瞥旁边,似不太自在,指指不远处的一处空地,道:“往那处言语。”说着,他转身走去。

我想了想,跟着他过去。

大舟上众人的声音小了些,熊勇停住步子,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

“姮,”熊勇犹豫着,瞅瞅我,面上微红,一字一句地说:“我那时允你与我同行,心想若此计可成,待猃狁攻入王畿,我便可携你往楚。”

我讶然。

不等我开口,熊勇又接着说下去:“勇此来宗周确不只贡物。周欺我楚人久矣,前番周胜羌人,君父窥得歧周空虚,便遣楚束往猃狁处试探,待事成同我一道归楚。”说着,他苦笑:“之后的事你也知晓,我也不多说。”

我看着他,过了会,道:“勇,楚束返国可会将此事禀报?”

熊勇颔首:“然。”

我沉吟:“当初勇身负机密而携我同行,不知楚子得知当如何?”

熊勇咧嘴一笑:“姮,我若制不得束,方才你已殒命。”

倒也是,我默然点头。

熊勇看着我,敛起笑意,认真地说:“姮说勇不诳人,勇现下已无半点相瞒,姮可还信勇?”

我和缓地一笑,道:“自然信。”

熊勇神色一振:“既如此,姮现下先与我返犬丘,我稍后与你一道启程,日落前必送你至丰,后事我也必处理妥当。”

我看着他,没有回答,反问:“勇,我若要你杀了楚束,你可愿意?”

熊勇怔了怔,解释道:“姮,束执拗,君父曾嘱他不得泄露,故而有此手段……”

“勇必不为,可对?”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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