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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阙-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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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与君主同行,已是庙见成礼之后。

邑君母亲羸弱,不惯城中多扰,要往采邑将养。君主为新妇,却自愿陪伴同往。

闻知此事,君主随嫁众人皆议论纷纷。

“新妇殷勤本是应当,只是人丁单薄,恐君主将来多有劳累。”侍母叹道。

出行之时,备好车驾之后,我仍立在车旁。

敞开的宅门里,邑君行将在前,君主搀扶姑氏慢慢走来。

她样貌依旧,虽为新婚,衣裳却无艳色,鬓间也仅饰以发簪,素净如常。我望着她,只见那面上满是和煦的笑意,一面行路一面轻声细语地对姑氏说话,似专注不已。

将姑氏安置好之后,邑君陪同君主走过来。

“路途有所颠簸,可须坐好。”君主登车坐好,邑君道。他的声音不缓不急,温和如暖阳;头微微低下,似只将目光注视着君主一人。

“好。”君主侧对着我,表情并不分明,只见唇边扬起弯弧,染着嫣红。

风将车上的銮铃吹得“叮叮”作响,我抬头望向天边,一抹流云被风牵扯着,却似徘徊不肯离去。

“启程。”邑君登车,吩咐道。

只听鞭响,马车辚辚向前,我的脚步略一迟滞,赶紧奔跑跟上。

羲和的日车已经从中天渐渐驰往西边,晖光将四野尽皆收纳,不远处的小溪旁,浣衣女子声音清亮。

我衔着一根荑茎躺在山坡的草地里,手臂枕在脑后,双眼望着苍穹。

这采邑离丰有一日路程,倒同镐京更近些,并不太大,只有人民二十余家。半月来,姑氏和君主住的宅院就在邑中,邑君入朝为臣,每日来看看,侍奉之事都是君主打理。

平日里,君主多是在西庭,若无事,外宅中甚少见她。

我却自在得多,做完了活,可往乡野中去,采些卷耳或拾些禾草。便如现在,我出来收些喂马的谷穗,闲下来就晒晒日头。

忽然,远处传来了一个模糊的呼喊声,拖得长长的,似耳熟得很,在叫“申……”

我心中一动,忙坐起身来:“在此!”

往那边望去,却见是一名乡里的妇人立在田边,正唤着劳作的丈夫。

一阵笑声在身后响起,我转头,溪边的几个女子正看着我笑。

面上一阵臊热,我窘然起身,拍拍衣服上的草叶,提着竹筐便往来路返回。

回到宅中时,风中已飘起了炊烟的味道。

我提着筐从偏门走向马厩,才行两步,忽然听后面有人叫了我一声。回头,原来是一同从丰来的庖弗。

“何往?”他怀里抱着一捆柴,笑嘻嘻地走过来。

我指指筐里的草料,道:“秣马。”

他点点头:“过两日将往镐,也当喂壮些才是。”

“镐?”我一讶,问:“君主说将往镐?”

“你不知?”庖弗也讶道:“今日家宰来了,要请君主过去。”

“为何?”我问。

“这都不明白?”庖弗鄙夷地看我,道:“姑氏病重,邑君繁忙,君主既嫁了来,终要做主母。”

“如此。”我颔首。

夕阳将墙的影子铺满了地面,我提着筐,慢吞吞地沿着一小段庑廊走向马厩。

早听人说起过,邑君在镐京也有宅院,因他常年在朝,大半时日倒是要留在镐京的,是以邑君家庙旧宅虽然在丰,日常庶务却多在镐京处置。

如庖弗所言,若君主去,自当是要接管家务的。

那现在就该去备好马匹车驾才是……想着想着,我心中却忽而浮起那日临行前的情境,怔了怔。夫妇团聚,君主该是欢喜的吧?

胡想些什么?!我自嘲着,用力摇摇头。

正在这时,前面的的道口突然走出来了人,我忙收住脚步,险些撞上。

抬眼,我愣住,君主正站在我的面前。

“寺人申!怎不看路?”她身旁,侍婢责备地看着我。

“君主。”我大窘,忙躬身行礼。

“君主?”却听君主的带笑的声音传来:“你怎么还称我君主?。”

心中“咯噔“一下,我更加局促:“夫……夫人。”

君主没有答,却仍是笑。

“你要秣马?”她问。

“是。”我答道。

“你去吧。”君主说。

我如获大释,应诺一礼,便要廊下走去。

“申。”刚要经过她身边,却听她又开口道。

我回头。

君主看着我:“那日从京中来时,我车上的小几可是你安置的?”

我点头:“是。”

君主浅笑,轻声道:“我就知道是你,如今也只有你知我这喜好。”

我愣了愣,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耳根竟觉得热了起来。

过了会,我张口道:“小人既随夫人,自当戮力。”话出了来,却又觉得唐突不已。我再站不住,忙一礼:“小人去秣马。”说完,也不等她搭理,急匆匆地提着筐走开了。

在丰的时候,君主便常跟着夫人操持家中庶务。许是由此,到了镐之后,君主协理家事,竟无半点吃力;又许是由此,一年后姑氏故去,君主成为家中唯一主母,家务在她手中尽皆妥帖,上下无不称赞。

邑君待君主也是不错,两人在一起时,总是和和气气的。而在邑君面前,君主的眼中似乎永远带着笑。

在邑君面前,君主的眼中似乎永远带着笑。她知道邑君喜食鱼醢,家中便总有上好的鱼肉;邑君好研读,藏室中便总有新制的简牍;邑君常出行去镐京,每回归来,无论什么时辰,君主必定早早候在宅前。

邑君待君主也是不错,处处尊重。便是有几个庶室,也从来无使争妒生隙,两人在一起时,总是和和气气的。

然而,也并非事事如意。

几年过去,家中无论君主还是媵侍,谁也没有生下孩子。

这般情形自然逃不开众人眼界,虽是暗地里,议论也不少。我听家人们说,邑君以前征伐曾受重创,损了身体云云。讲到这些,人人都不由地叹起气来。

这终究不是秘密,君主也无法置身事外。随着年岁渐长,她的脸上慢慢为这事笼上些愁色,每每说到生子的,话便少了许多。

“王孙家中终比别处冷清了些。”一次在文庙祭礼,君主与母家夫人相遇,夫人握着君主的手叹道。

君主低首不语。

回来的路上,我依旧跟在车后,走了一段,却听君主在车上叫我。

“我听闻你有三个姊姊?”她问。

我点头:“正是。”

她若有所思:“你母亲生你时已有岁数了?”

我一怔,答道:“然,小人出生之时,三姊已十岁。”

君主微微颔首。

我看着她,略一思考,轻声道:“小人听母亲说,当年她曾去城东女娲庙祭拜,回来不出两月便得了孕。”

“果真?”君主双目一亮。

“果真。”我说。

君主眼波微动,当即叫御人停下。

“往城东。”她吩咐道。

马车当即调转方向,朝女娲庙驰去。

我觉得世事的变化,有时总让人感到有趣非常。

君主未嫁之前,对神巫一向不甚热心,每逢祭礼总是敷衍对付的。可自从为了人妇,她却像是愈发上了心,四时祭祀祝祷从无违逆,庙中供奉也从不马虎。

便如这回。

我守在角落里,看着她在女娲前跪拜行礼。只见她面容肃穆,口中低低念祷,专心非常。

“灵遨游九霄,可闻耶?”待献上祭礼,君主起身望着庙中神主,好一会,低低地说。

我也看向那柏木雕作的女娲,少顷,颔首道:“灵虽遨游,必可闻。”

君主回头看看我,抿唇不语。

或许真是积诚所致,也或许是神灵受了许多供飨,便终会有动容一日。当君主得孕之事传出后,家中人人喜笑颜开,似乎天都亮了。

邑君彼时正在镐京,得信之后,立即赶了回来。相见时,君主颊边的笑意漾着许久未见的灿烂。

“夫人气色周正,必得世子。”侍母肯定地说。

当日,我得了整整一石黍米。

“你拜一次神可抵得我做一年。”庖弗咋舌道。

我看着这平生得到的最大赏赐,却觉得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有唇边的一丝苦笑,久久不去……

光阴过得飞快,家人们依旧为各种家务劳碌的时候,君主的身体也日益明显。

岁末隆冬之际,君主在丰产下一子,母婴平安。

三月后,邑君为世子行名子礼,取名舆。

鹿鸣(上)

世界热烘烘的。

我感觉到脖子和身上起了黏腻的汗气,身上似乎被什么箍着,沉沉的。

迷糊中,我挪了挪,朝另一侧的清凉转过身去

不想行动异常艰难。刚离开少许,那热力却又贴到了我的背上,我再挪,它再继续跟了过来。

心头一阵恼。

我嘟哝一声,动动手,想推开身上的桎梏。

正在此时,一个长长的呼吸在身后的胸腔震荡,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做甚?”

我睁开眼,须臾,半眯着回头,一怔。

晨早昏暗的光线中,姬舆的脸正在面前,睡眼惺忪,不满地看着我。

好一会,我才反应过来,随着脑子渐渐清醒,睁大了眼睛。

姬舆目光温和,似乎对我的举动早有预料,唇角扬起一抹饶有兴味的笑。

“你……”声音出来,犹带着含混。我支着手臂侧起身,凑近前要把他打量清楚,却仍有些不敢相信。

“躺下。”他再度开口,手上微微用力,圈住我拉下。

我只盯着他:“你何时回来的?”

他把被子掖上,笑了笑:“子时。”

子时?我回忆了一下,昨夜亥时初我就睡了。

姬舆随着周王东巡,一去就是两个月,通讯不便利,我只好在宗周日日盼着使者。

记得昨日黄昏时,申还来告诉我,他听说周王的车驾已经到了雍,或许过两日便要到镐京了。乍听到这个消息,我兴奋了好一阵,心里不停地琢磨着他回来该如何迎接,安排什么吃食等等,一直想到入睡。

不想一觉醒来,他竟已在身边了。

我又惊又喜,架开他的手,将他左看右看。姬舆也不阻我,只微笑地卧着。只见他鬓发没有丝毫凌乱,身上的里衣也整洁。

查看一番,我不解地说:“我昨日才听说车驾到了雍。”

姬舆道:“数日前使者便已遣出。王说还须赶在恶月前返国,便加快了行程。”

是这样,我颔首。想了想,又要将被子拉开,再看看别处。

“乱动什么。”姬舆却一把将我按住,拢好被子,似不耐烦地瞪着我:“你动了一夜,看看现下都睡到了何处!”

我愣住,往四处看了看。只见自己已经躺到了幔帐边上,再往里就要抵着墙壁了。我干笑了笑,却觉得不服。将近五月的天气,蝉早已经叫了,若不是这两天清凉一些,我连薄被都不盖的。姬舆却还是总贴着我,他的身体像个炉子,我不躲还能怎么样……

脸忽而热了一下,我瞅瞅他,却最终没有顶嘴。

“回到时为何不告知我?”我看着他俨然收拾过一番样子,转开话题道。

“不过是用膳洗浴,何须劳动许多。”他不以为意,一边绷起身体伸个懒腰,一边淡淡地说。

我无语,心中却是一暖。

笑意浮上颊边,我深吸口气,伸手过去环上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怀里,鼻间满是他身体温暖的气息。

“舆……”我轻轻叹道,鼻子却忽而有些泛酸。

粗砺的大手摩挲着抚上我的耳际,热气拂在额边。我闭着眼睛,感受到他的手臂在我的腰上收紧,坚强而真实。

“可想我?”他的唇在我的发际流连细啄。

我点头:“想。”

低低的笑声从他的胸膛中传出,似充满未知的魅惑,随着他的身体翻覆过来:“哦?多想?”眼前的光照愈晦暗,热气喷在我的唇间,他的手缓缓探入我胸口的衣襟。

我回应地攀着他的身体,轻吟溢出齿间:“舆……”

“母亲……”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隔着门隐隐传来。

我怔了怔。

姬舆显然也听到了,动作一顿。

“君父!母亲!”声音更大了,似乎不止一个人,还夹着寺人急急劝阻的说话声。

我和姬舆齐齐停住。

“何事?”他脸上隐现恼色,朝外面道。

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

稍倾,寺人的答话声小心翼翼地响起:“邑君、夫人,世子和君主今朝听说邑君昨夜回到,便要来见。”

我们对视一眼。

姬舆看着我,没说话,无奈地松开手。

我笑起来,也放开他,对外面柔声道:“稍候!”

稍稍收拾齐整,我打开门,只见阶下从高到矮地立着三个小身影。

“母亲!”昫看到我,飞奔过来。最小的玖跑得不及他快,跟在身后,。

我笑眯眯地张开手,将他们抱个满怀。

“今日如何这般早起?”我用力在他们脸上各亲一口,问道。

玖晃着脑袋,奶声奶气地说:“长兄……”

“长兄说君父已返来,要我等一道来看。”她没说完,旁边的昫抢着道。

“哦?”我也笑,看向朔。

他比其他两个要内敛一些,只站在一旁笑着不说话,眼睛却亮亮的。

我也把他拉到怀里,问:“朔带弟妹来看君父?”

朔点点头,脆声道:“然。”

“谁同你说的?”

“申。”

我捧起他的脸,也亲了一口。

他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成婚的第二年春天出生的,今年已经八岁。因为是嫡长子,姬舆对他教导很用心,但凡是在家里,习字射御必亲自过问。

记得他刚满三岁的时候,一次姬舆要出去行猎,临走整理工具时,朔盯着姬舆手中的弓一眨不眨,保氏见到,笑着说世子定是想习射哩。一句闲扯,姬舆却放在了心上,当即抱着他行猎去了。

我当时刚产下昫,待在产房里不能出来,听寺人衿来告诉我,又急又恼。朔一个幼儿,路都走不稳,更别提骑马,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得了?当即遣申去,让他把姬舆追回来。不想,申一去就是几个时辰,他回来的时候,姬舆和朔也行完猎高高兴兴回来了。我自然是生气得不得了,姬舆在外面怎么跟我说我也不听。朔却得意地告诉我,说他今天帮姬舆射下了好大一只野雉,晚上要给我做羹……这事后来不了了之,姬舆和朔却多了一层师徒关系。到昫能张口说话的时候,朔已经因为独立骑马在众人面前沿着教场跑一圈而得到王姒的赏赐。

朔也对父亲很是崇敬的。姬舆说的话,他向来不违逆;而为了随姬舆清晨骑马,他小小年级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君父!”朔的眼睛忽而看向屋内,大声道。

我也转头,姬舆已经穿好了朝服,正从里面出来。

见到孩子,他的脸上也漾起笑意,俯身一把将朔高高抱了起来。

“这些时日可认真习射?”他温声问道。

朔扶着他的肩膀颔首:“朔日日早起习射。”

姬舆笑笑,又将目光看向昫和玖。

“君父。”昫在我怀里说。

“君父。”隔了片刻,玖也说。

两人打着招呼,却仍然拉着我的手。

姬舆应了声,将朔放下。

我笑着对昫和玖道:“不是说来看君父,该上前才是。”

他们乖巧地点点头,离开我怀里,走到姬舆面前。姬舆神色温和,蹲下身来,伸手摸摸他们的脑袋。

我在一旁莞尔不语。

同我比起来,孩子们对姬舆总是带着敬畏的。这也难怪,不是姬舆不疼爱孩子,只是他平日对课业教习总是严格要求,不笑的时候又实在多了些,孩子们自然认为我比较可亲近。即便是朔,平日里他时而会对我撒娇,也会把有趣的事讲给我听,而在姬舆面前却是一副小大人的神气。

“今日还要上朝?”我注意到姬舆的穿着,问他。

姬舆放开孩子,站起身来,颔首道:“归来总须朝会告庙。”

“如此。”我说,心里却有些不痛快。半夜回到,第二日却早早地要上朝,周王也忒急了些。

“何时回来?”我又问。

姬舆抬头看看天色,道:“许是午后。”

我点头。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神气,姬舆走过来,轻声道:“姮……”他的手刚碰到我的肩头,却停了下来。注意到姬舆微讪的脸色,我转头,只见一旁,六只眼睛正亮亮地盯着我们。

我亦讪然。

“我尽量早归便是。”姬舆接着说,手抚抚我的肩膀。

我嫣然笑笑:“好。”

虽然姬舆去了上朝,可毕竟远行归来,回来大家自然要吃顿好的。

我坐在堂上,跟寺人衿讨论着晚餐的食物。堂下却闹哄哄的,昫和玖正在朔的带领下摆弄着一大堆积木,说是要盖王城那样的大宫殿。

“脍鲤如何?”寺人衿道:“腊日时,邑君曾赞庖弗做的脍鲤美味。”

“脍鲤?”我想了想,点头:“尚可,若有炮羊也好。”

“玖,高台再高些……”朔的声音传来,中气十足。

“不过已有肉炙,改做羊羹好了。”停了停,我补充道。

寺人衿颔首:“再做些蕨菜也好,开春时采的已渍了两月,如今入味了。”

我却觉得不大满意:“若有新采的笋……”

话没说完,却被一阵吵闹声打断了。堂下,朔和昫为积木起了争执。

“……大殿须我来起,我去过!”朔说。

“去过又如何?长兄那般起法定要倒的!”昫不服气。

朔生气了:“谁说会倒?”

“师亥!”昫理直气壮:“长兄上回起的明堂不到一个时辰就倒了!”

“那是风吹的!”……

我深吸了口气,闭眼揉了揉太阳穴。

“母亲母亲。”袖子被扯了扯,我睁眼,却是玖走了过来,小脸满是委屈:“长兄和宝宝又争执,玖玩不成积木了。”

我摸摸她的头,无奈地笑。

鹿鸣(中)

昫是家中最爱动脑筋的人。从他学说话开始,他就会指着所有让他觉得好奇的东西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我们则顺着他的意思,告诉他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由此,昫学语的速度让所有人都感到惊奇,寺人衿甚至一脸怪异地看着我:“世子昫与夫人当年相较,真可谓天地之别。”

当他学会了说话,我们发现,这孩子的好奇程度超乎我们想象。他会问我们所有能想到的问题,诸如天为何是蓝的,云为何会飘,鸟为何要唱歌,树为何会开花等等等等。

有时,侍母实在解答不下去,昫却要紧追不舍,侍母只好把问题丢给我。但我也不能全部答得出的,而昫的问题却似乎无穷无尽。一次,我被他缠得无可奈何,点点他的鼻子,叹口气:“真是个好奇宝宝。”

玖当时正在学语,听到我这么说,在我怀里也有样学样地在指向昫,嘴里一边淌着口水一边说:“宝宝,宝宝……”

众人大笑。

不知是印象太深还是“宝宝”的确比“次兄”好念,玖从此以后便认定了昫叫宝宝,再不肯改口。

话说回来。朔是兄长,兄弟间若论权威,自然是他占上风。可惜,这种地位在科学上没能得到体现,就像现在,昫会不屈不挠地抗议到底、

堂下的吵闹声越来越大,我叹口气,想先把晚餐定下来恐怕是不行了。

“朔、昫,可想君父再将积木收去?”我稍稍提高嗓门,向堂下道。

两人的声音倏而低了下去。

我站起身来,走到堂下。

两个小家伙看看我,脸红红的,不再斗嘴,却仍各自瞪眼。

“何事?”我问。

“朔要起大殿!”朔响亮地说。

“昫要起大殿!”昫毫不示弱,随即道。

我看看地上的积木,问朔:“朔可起过大殿?”

朔点头:“起过。”

“后来呢?”我问。

朔不说话。

我又转向昫:“昫欲起大殿?”

昫颔首。

“大殿如何,昫可见过?”

昫也不说话。

我温声道:“既各有所缺又各有所长,何不协作?王城大殿亦非一人之功,乃诸匠合力方得以建成,尔等当效之而为。”

朔看看我,又看看昫,片刻,率先道:“诺。”

昫也瞅瞅朔,点头:“诺。”

看着两人和解,我笑笑,抚抚他们的肩膀。

“母亲。”我刚要走开,昫忽然赶上来,拉着我的手,小声问:“师亥何时来?”

“嗯?”我想了想,道:“师亥还在杞,母亲未听说他要来。”

“哦……”昫嘟哝着,小脸上满是失望。

与朔不同,昫最崇敬的人是亥。

昫很聪明,识字背诵,一点就通,所有教导过他的人无不赞他天资绝好。不过随着年龄渐长,好问且较真的性格却始终如一。

侍母庆幸终于把包袱甩了出去,却轮到师氏们头疼起来。

我检查课业的时候曾问他喜不喜欢师氏,昫想了想,摇摇头。

“为何?”我问。

“师氏不与昫说话。”他嘟着嘴说。

我哂然。

昫将满五岁的时候,天大旱。我跟着姬舆在梓和丰的田巡视了一番,只见土地都起了龟裂,田畯们说恐怕要颗粒无收。我想起觪曾同我说过伏里的亥已经去了杞国为臣,便同姬舆商量,说不妨请亥来修水利抗灾。姬舆在丰和伏里也见过渠,对它的作用并不陌生,略一思索,点头同意了。我当即致书给觪,向他说明情况,借亥三个月。

觪答应得很爽快,不出一个月,一辆马车将亥送到了镐京。许多年不见,亥的模样已经大变了,髧发束了起来,戴着冠,加上原本斯文的外表,俨然一个诸侯国来的大夫。见到我,亥的脸上像从前一样浮起腼腆的颜色,却从容不迫地行了个礼,称我“夫人”。我答应之后,他抬起头来,唇边含着微笑。

姬舆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简单招待之后,便开始向亥介绍当前的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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