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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血宝马-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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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马在布无缝身边跪下,布无缝爬上了马背,马站了起来,驮着布无缝走了。

莫瘦剑和七个黑衣人屏住了呼吸,震惊地看着黑马离去。

也许,这是他们闯荡江湖一辈子中经历的最诡秘、最不可思议的一个夜晚!

北京一条胡同里的客栈门外,一群孩子在尘土里玩着“骑竹马”的游戏。赵细烛牵着汗血马从客栈里走出来。

店主追出了门,喊:“喂!您这位小爷,还回来住么?”

赵细烛道:“我不是在店里住下了么?”

店主道:“你牵着马去哪?”

赵细烛道:“遛遛马去,顺便找个铺子把辫子给剪了。”他牵着马拐出了胡同。

店主的眼睛贪婪地盯视着汗血马。

赵细烛牵着汗血马走上大街,便发现自己错了,他看见,路上不时有人回过脸来打量他的马。

汗血马也许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走过,昂起了长长的脖子,白色如烟的尾巴一耸一耸的,走得格外精神,全不知它自己的处境。

路人纷纷驻足观望。赵细烛害怕起来,贴着汗血马的耳朵说:“宝儿,别端着御马的架子,出了宫,你就不是御马了。”他指着一辆拉了煤炭的灰不溜秋的套马道,“你得像它一样,把头给低下,尾巴也挂着,明白么?别让人瞅你是御马,再来夺你呢!”

宝儿没理会赵细烛,依然昂身扬鬃,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赵细烛急了,急忙拣了一条小胡同,像逃跑似的牵着马往胡同里跑去,见墙边的垃圾堆边扔着一块破麻袋片,便拾了来,披在宝儿的身上,又从路边捧起土,往马腿上和马脸上抹了一遍。

宝儿变得像匹干苦活的脚马了。

“宝儿,”赵细烛拍拍宝儿的脸,“忘了自己是从宫里出来的御马,从现在起,你就是民间的马了,明白么,你是民间的马了!”

宝儿点了下头。

赵细烛笑了:“我知道你心里比我还明白!”

在胡同内的一家剃头铺院子前,赵细烛把汗血马牵了进来,看看门外没人跟着,便放下心来,把马拴在枣树上,走进铺子。

剃头匠刚剃完一个老头,见赵细烛进来了,便把披单一抖,问道:“这位官人,是给您整个西式的还是中式的?”

赵细烛在长凳上坐下,从一面破镜子看着剃头匠:“西式的是个啥样?”

“一边倒。”

“中式的呢?”

“两片瓦。”

“那就来个……两片瓦吧。”赵细烛说着,摘下了戴着的帽子,一挂盘着的辫子散了下来。“哟!”剃头匠叫起来,“您这位官人还留着辫哪?都什么年头了,您还‘大清着’?”

“什么叫‘大清着’?”赵细烛问。

剃头匠道:“‘大清着’就是身子在民国了,可脑袋还在大清。”

赵细烛笑了:“其实,我早该剪了的。”

“您这位爷,像是刚从宫里出来吧?”

“出宫才几个时辰。开剪吧。——您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剃头匠亮了亮手里的一根长长的木尺:“是尺子啊!”

赵细烛道:“剃头要尺子干嘛,得量脑袋大小?”

剃头匠道:“您不是剪辫么?我得先把您的辫子给过了尺,量准了尺寸,再开剪哪!”

“给辫子量尺寸干嘛?”

“好卖呀!”剃头匠道,“您这也不懂?剪下的辫子,多少尺,多少寸,是粗是细,是黑是黄,是油辫还是燥辫,都得写个小牌牌,挂辫梢上,等着有人上门来买。”

赵细烛道:“还有人来买辫的?”

“有!”剃头匠道,“还都是洋人呐!”

“洋人?洋人要买大清的辫子?”

“洋人不买辫,还能买什么?谁让咱大清国留下的东西不多,就数辫多!”

“洋人收了辫子去,派什么用处?”

“听说是绞成了马鞭子,好抽马呀!”

“我不信,你这是逗我玩。“

剃头匠一脸正经:“您真不信?“

“不信。”赵细烛摇头。

“来来来,”剃头匠把赵细烛扶下凳,“领您去间屋子看看,您就全信了。”

院子里长着些草,栓在枣树上的汗血马边吃着草边好奇地看着一头蒙眼拉磨的瘦马。

瘦马在汗血马的眼睛里转着圈,一圈又一圈。

很快,两匹马的嗓子里发出了低低的各种音节的声音——这是马族的特殊语言。

院里的鸡鸭在侧着脸听着两匹马的对话——

“你在干嘛?”是汗血马的声音。

“拉磨。”蒙脸瘦马回道。

“拉磨干嘛?”

“给主人磨白面。”

“为什么要蒙着眼?”

“蒙着眼就看不见白面了。”

“你说,世上最可恨的是什么?”

“是鞭子。”

“不,不是鞭子,是枷板。”

“枷板?什么是枷板?

“这句话,该问人。”

“人听不懂马语。”

“可马能听懂人语。”

“对了,你的主人会剃个什么样的头?”

“不知道。”

“等你的主子出了屋,你就知道了。”

汗血马回过脸,看起铺子的门帘。

铺子里一间侧屋的破门帘打起,剃头匠对着赵细烛招手,一脸得意:“您瞧瞧,这满屋子堆着的,都是啥!”

赵细烛往屋里探脸看去,吓了一跳。屋里,堆着坟丘似的满满几大堆辫子!

“你不是说,”赵细烛道,“洋人来收辫么?怎么都堆你这屋里了?”

剃头匠道:“不是还没来嘛!都说人家洋人国里,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辫子!早好几年就听说洋人要来收辫了,全京城每家剃头铺子都攒着辫,只等洋人拿尺子来验哩!”

赵细烛道:“要是那洋人不来收辫了呢?”

“不至于吧?”剃头匠有点怔愕,“没听说洋人国里有谁也蓄上了辫,与咱们争这门生意哇!”

“真要是洋人不来了,您不就白攒这么多辫子?”

“那也不着急呀,等着呗!——可知人身上的东西,哪样最不肯烂?是辫子!人一死,骨头,肉,还有这肚里的肠肠肺肺什么的,都化土了,连棺材板子也一捏一手渣了,可瞅那辫子,还好好的,绞着什么花,还是那包花,提溜起来,沉沉的,一股是一股,一根是一根,一绞,没准还能绞出油来!您说,就凭这‘不肯烂’三个字,我这满屋子堆着的辫儿,还怕多么?还怕放久了没人要么?”

赵细烛笑了:“您的这番话,要是早些年进宫里,跟老佛爷说了,没准能赏赐个顶戴给您戴着。”

“是么?”剃头匠一脸惊喜,“此话当真?”

“你说,人为什么要留辫?”

“留辫就是留根啊!”

“老佛爷怕的就是大清国没了根,没想着这根都在剃头铺里替她攒着哩,她老人家会不高兴么?”剃头匠听出了话里的味儿不正,道:“您不会是在骂我吧?”

赵细烛笑了。

院子里的汗血马在吃着草,突然抬起脖,对着铺子的门帘扭过了脸。门帘一掀,赵细烛走了出来。

马眼睛看到的是一颗新奇的脑袋:前额光光的,后半截留着“两片瓦”,像顶着一本打开的书。汗血马乐了,蹭了下蹄子,轻轻叫唤了一声。

“宝儿,这头,好看么?”赵细烛问汗血马。

汗血马打了个喷鼻。赵细烛乐得直摸头:“我知道你也觉着好看!”

他牵着马走出了院子,剃头匠在门里喊:“喂!这位官人,您留下的这根辫,有二尺六寸五哩!”

赵细烛已经走在了胡同口。

电杆下,探出一张脸来。这是客栈的店主的脸,不用说,这一路他都在偷窥着赵细牵着的汗血马。

客栈马厩收拾得很干净。汗血马拴在厩棚里,在槽边吃着草。赵细烛坐在铡凳上,支着腮,看着汗血马吃草的样子。

“宝儿,”他笑道,“马吃草的样子真好看。”他学着马的声音道:“人吃饭的样子也好看。”说罢,他又用自己的声音道:“我爹可不这么说,我吃饭的时候,五个手指头托着碗底,我爹就说,这是讨饭的命。”说完,他又学着马的声音道:“你改了么?”他用自己的声音道:“被我爹打了几回,改了。”他学着马的声音道:“你爹是个好爹,他不想让你做个讨饭的人。”他用自己的声音道:“好人命不长,他死了好多年了。”他学着马的声音道:“我的话让你伤心了。”

这么轮换说了一会,赵细烛想想也觉着好笑,他从铡凳上跳下,用自己的声音道:“今晚上,我就睡在你身边!”

宝儿仿佛听懂了,“咴咴咴”地轻声叫了三声。

赵细烛笑了。

入了夜,马厩的木柱上挂起了一盏灯。干草堆里摊着一条被子,赵细烛在草堆里躺着,拿着一块破镜子,摸着自己新剃的头。

他对着汗血马问道:“宝儿,你说,人的头上没有了辫子,这头怎么就这么舒服了呢?”

宝儿在槽边站着,没吭声。

赵细烛:“你真的不会说话?”

宝儿蹭了下蹄子。

赵细烛道:“我知道,你不想让我也睡在马厩里,是不?”

宝儿发出低低的嗓音:“是的,你是人,不是马,你该回房里睡。”

赵细烛道:“要是我不知道你是汗血马,我才不会和你睡在一块哩。这么多人在抢着你、夺着你,索大人为了你还用枪打碎了自己的脑袋,你说,我要是离开你一步,万一出了差错,我对不起你不说,连索大人也对不起。”

“跟谁在说话哪?”店主打着灯笼走了进来。

赵细烛笑笑:“跟自己说着玩呢。”

店主道:“怎么,你不睡炕,睡到马棚来了?”

赵细烛道:“我得陪着马。”

店主笑了:“怎么,怕人偷了?”

赵细烛笑笑,没说话。店主给自己的几匹骡马喂着草,道:“我说客官,看你模样,是从宫里出来的吧?”

“是的。”

“认得宫里的赵公公么?”

“赵公公?”赵细烛道,“宫里有好多公公姓赵,您说的是哪一位赵公公?”

店主道:“还会是哪一位,当然是皇上跟前当差的赵公公。”

赵细烛叫起来:“这么说,您认识赵万鞋、赵公公?”店主暗暗一笑,知道赵细烛落套了,回过脸来道:“对啊,就是赵万鞋!我和他还是本家表兄弟哩!”

“是么?”赵细烛高兴起来,“赵公公可是我的恩师!”

店主笑了:“这世间真小,这么一抬头,就撞上屋檐了。你该早说才对呀!快回炕上去,这儿您就别操心了,有我,什么事也出不了!嗨,要是早知道您跟赵公公这么相熟,我还收您的住店钱干嘛!走,跟我喝一盅去!”赵细烛笑道:“不打扰了,我不会喝酒。”店主打了自己一额头:“你看我真糊涂,赵万鞋对我说过,宫里干活的,都不敢喝酒。这样吧,你回房去睡,我来替你看着马。”说着,他把赵细烛从草堆里拉了起来,百般客气地往棚外推去。

汗血马在槽边默默地看着。

宝儿这一夜是站在槽边入睡的。这一夜,它又做着那个永远令它心驰神往的梦——

一望无际的草原,草浪滚滚……汗血宝马舒卷着烟一般的领鬃和云一般的长尾,领着马群奔驰着……衬托在它们身后的,是山峦,是江河,是高天,是飞云,是日月……

宝儿在梦里轻轻地摇着尾巴,轻轻地笑了。

鸡鸣声中,赵细烛从客房的大炕上惊醒,猛地坐起。

他匆匆穿上衣,奔出了屋子,朝后院的马厩跑去。马槽边,汗血马在静静地吃着青草,店主在往槽里撒着豆子。

赵细烛悬着的心放下了,笑道:“喂马呢?”

店主回过脸:“哟,这么早就起床了?”

赵细烛笑笑:“放心不下马。”

店主道:“这可是好马哪。你呀,也别牵着到处走了,招人显眼的,真要是有个闪失,丢了它就可惜了。你放心,有我替你看着,出不了事。”

赵细烛走进马厩:“我来干吧,喂马的活,我也懂一些。”

“不劳你动手,”店主道,“你放一万个心,有我在,什么事都不会有。对了,你不刚剃了头么?好头得配好衣,你这一身宫里的衣服,如今再穿着,就被人笑话了,上趟天桥,去估衣摊给自己挑几件合身的,别给赵公公丢脸才对。”

赵细烛摸摸头,笑了起来,感激地道:“你真是个好人。”

离开天桥估衣铺摊的时候,赵细烛的一身宫里打扮全都换了:肩头耷着个马褡子,头上戴着顶破旧的呢帽,上身穿着一件掐腰大领的西式粗呢旧大衣,下身一条中式扎腿黑裤,脚上蹬着一双干皱干皱的旧皮鞋。

他对着路上的一大摊积水照了照身子,觉得这一身打扮不错,便正了正肩骨,往热闹的地方挤去。

他见到了一找溜卦摊,便走了过去。卦摊前人头挤挤的,每个摊上都坐满了算卦卜命的人。赵细烛见着一个测字摊前空着,便挤到了跟前。

“测字?”摊主问。

赵细烛点点头。

摊主是个留着鼠须的老头,把摊桌上的一只小水碗往赵细烛面前一推,吐出一个字:“写!”

“写?”赵细烛纳闷了,“怎么写?”

摊主道:“您不是算命测字么?得写出个字来,方能替您测哪!”

赵细烛道:“就用这碗里的水……当墨写?”

摊主道:“对了!”

赵细烛看着碗里的脏水,摇起了头:“不行,字得用墨写,用水写就不是字了。”

摊主道:“又说对了!图的就不是个字!这字真要是字了,那还是您的命么?”

赵细烛道:“您是说,我蘸着水写下个字,我的命,就全在这字里了?”

摊主重重地合了下眼皮。赵细烛抬起手指,往碗里蘸了下,犹豫着该写个什么字。一时拿不定主意,他便拣了个最简单的字,在桌上写了个“一”。

一个水淋淋的“一”字刚落桌,摊主的脸色就变了!

  好马不受惊

摊主变脸,不是为赵细烛,而是为一个刚坐上摊来的人。就在赵细烛写下这个“一”字的当儿,过来一个被人扶着的病恹恹的男人,一屁股在凳上坐下,喘着气说:“测个字。”也不由摊主开口,托着手腕往水碗里蘸了一指头的水,在桌上抖抖索索地也写下了个“一”字。

“就是它了。”病人道。

“慢慢慢,”赵细烛嚷了起来,看着坐在凳上的病人道,“我刚写下了‘一’字,您怎么也写这个字呢?”

病人抬起黄脸看着赵细烛,喘着气:“什么话!这个字,分明是本爷想写的字,怎么成了你想写的字了?”

赵细烛摆着手:“别争,别争,看您样,像是病着,我这个人晦气,别添重了您的病!这个‘一’字,就送您了,您先算吧,我站着看一会!”

病人也没力气再与赵细烛争论,对着摊主一指桌面,道:“就它了!”

摊主道:“这位爷测的是什么事?”

病人道:“测本爷的病,可会转好?”

摊主看着桌面一会,抬起了脸,吐出一句话:“此不治之症!”

“嘛?”病人眼皮一跳,“您得给我说明白了!”

摊主问:“不治之症的‘不’字,可是‘一’字起头?”

病人点头。

摊主问:“何谓不治之症?”

病人道:“不治之症……就是死。”

摊主问:“这个‘死’字,可也是‘一’字起头?”

病人的脸黄得更可怕了,看了看身边的赵细烛,对摊主道:“不对,这位先生刚才也要写个‘一’字的,莫非他也得了不治之症,非死不可?”

摊主笑了笑:“一字百测,相同一个字,应着百人的命相。您这位爷写下‘一’字的时候,身后正巧有人抬着一根木头走过。”

“是么?”病人急忙回脸看去,果然,不远处的人堆里,两个汉子在抬着一根大木头走着。

摊主道:“有木与您这个‘一’字同行,可就应了一句话:行将就木!”

病人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瘫下了。扶着他来的两个仆人急忙把几个铜板放在桌上,背上人,匆匆走了。

赵细烛看得早已发起愣来,呆呆地目送着病人离去。“坐下!”摊主用折扇拍了赵细烛一下。赵细烛猛地醒过神来,苦笑着摆手:“不不,不测了,不测了!”

摊主道:“兴许先生您写下的‘一’字,会是个好字。”

赵细烛指着远处:“您看,那儿又有木头抬过来了!”果然,远远的又有两个人抬着木头走来。没等摊主再开口,赵细烛慌慌张张地撒腿就跑。

在测字摊一旁角落里,坐着一个要饭的男孩,抱着个破布袋,污黑的脸上嵌着一双白白的机灵异常的大眼睛。这双眼睛一直在打量着赵细烛。他是灯草。

灯草见赵细烛跑了,急忙拎上破布袋,朝赵细烛追去。

天桥一家小饭铺里挤满了人,靠锅台的板桌上,两双筷子在飞快地扒饭。一只碗空了,灯草抬起了脸,鼓着满嘴的饭,笑道:“还是我吃得快!”

赵细烛放下筷,把嘴里的饭咽了,翻着白眼道:“你人小喉咙倒是不小,再来一碗?”

灯草点头。赵细烛对店小二喊:“再来一碗米饭!”店小二把一大碗饭放下,灯草又往嘴里扒开了。赵细烛道:“你吃了这半天,说实话,我只认你个面熟,还真记不起你是谁呢?”

“我是灯草。”

“灯草?让我想想,我什么时候认得一个叫灯草的?”赵细烛想了起来,笑道,“记起来了,那回,在……在刀子李的家里,你差点被阄了?”

“那天,是你救了我。”灯草又把一碗饭吃尽了。

两人坐在太阳下,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面。灯草问:“你叫什么?”

“细烛。是我爹给起的名。”

“细烛哥,你不是说,你是宫里的人么?怎么又跑出宫来了?”

“已是民国的天下了,我还呆在宫里干嘛?”

“还回去不?”

“打死我也不回去了!”

“为什么?”

赵细烛道:“这宫里积攒了几百年的怪事儿、奇事儿、吓人的事儿,全让我给碰上了。我命不好,像双鞋子,沾土。”

“这不是你命不好,是你的命太好。”

“此话怎讲?”

“命太好的人,就有鞋穿。”

赵细烛低脸朝灯草的脚上看去,这才发现他光着脚。

两人来到卖旧鞋的小摊,赵细烛把两个铜板放到摊子上,取过了一双旧布鞋。“灯草,”他道,“这可是我口袋里最后两个铜板,一个铜板换一只鞋,这两个铜板全在你脚上了。”灯草穿上鞋,笑道:“我要是少一条腿,你就省下一个铜板了。要不,你现在就砍了一条腿去?”

赵细烛笑了:“我看你,要是去学戏,准能学成!”

灯草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你怎么了?”

“没事。往后,你别在我面前提学戏的事。”

“为什么?”

“我哥哥不让我提。”

“你哥哥?对了,你说过,你哥哥在九春院当戏子。”

灯草一脸伤心。赵细烛道:“好吧,不说这事了。你走吧,我也得回店。有匹马寄在店里,还不知道店家有没有给喂草料。”

回店的路上,赵细烛发现灯草还跟在身后。

灯草道:“细烛哥,你还有马骑?”

赵细烛道:“我可不会骑马。”

灯草道:“你连马都不会骑?不信,看你的腿,也不短哪!”

赵细烛低声:“告诉你件事,不许对人说!那马,是皇上的御马!”

“你偷御马了?”

“跟你说不清!”

灯草笑着重重拍了赵细烛一背:“好啊,原来你也是贼!咱俩,同行了!”

“同行了?”赵细烛站停,看着灯草,眨起了眼睛,“你是贼?”

“是啊!你不也是贼么?盗马贼?”

赵细烛苦笑起来,道:“咱们不同行,不同行!你站着别动,我得走了!”没等灯草再开口,他撒腿就跑!灯草看着赵细烛跑远,笑了起来,从上衣里抽出了一样刚偷得的东西。

这是赵细烛的黑小三。

天桥街廊下,赵细烛越走越慢,咕哝:“不对,我还得找他!”他站停,回脸张望。没有灯草的影子。他喊了起来:“灯草!灯草!”

“啵!”地一声,一支黑小三在他的耳边重重地吹了一下,把他吓了一大跳,猛地回身,这才发现灯草就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他的黑小三。

“还我!”赵细烛一把夺了黑小三,道,“你不让我提学戏的事,莫非你哥哥也不想做戏子了?”

“不知道。反正,他不让我学。”

“你哥哥叫什么来着?”

“豆壳儿。”

“对,豆壳儿。”赵细烛一把抓住灯草的手,“我说灯草,你再去找一趟你哥哥,告诉他,你不想再做贼了,想学戏!”

灯草的脸变了,挣开赵细烛的手:“我对你说过,我哥不让我学!”

“他是你亲哥么?”

“亲哥。”

“你爹妈都死了,你哥是你唯一的亲人,你找他学戏,只要把道理讲明白了,他不会不答应。”

灯草泪汪汪起来:“细烛哥,我就认你是我的亲哥哥吧!”赵细烛笑了:“我自己还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我得帮人送一匹马到个很远的地方去,要是没这事,我倒真能当你哥!”灯草说:“不就是送匹马么?再远,几天就打来回了。我跟着你一块送马,抱个草料,刷个马背,这活我干过。”

赵细烛高兴起来:“这好哇,我真愁着路上没伴哩!”

“现在就走?”

“现在不行,我得办几件事,办完了,我会找你。”

“好吧,你要找我,就来天桥!”

见到天桥卖玩具的小摊,赵细烛忽想起什么,朝摊子走去。就如当初他卖洋乐器那天看到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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