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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血宝马-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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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车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托着腮,好奇地看着赵细烛刚才的举动,禁不住掩嘴笑了。

牛车的木轮子又在乱石上隆隆前行。

风车骑着魏老板,赶着牛车往前走着,赵细烛牵着宝儿跟在一旁。不远处,是无灯谷的谷口。“快到无灯谷了,”风车道,“咱们不能再把曲宝蟠带着走了。”

赵细烛道:“你杀过鸡么?”

风车道:“杀人可比杀鸡容易。”

“我知道你下不了手。”

“我下不了手?不就拿刀这么一割么?”风车拔出刀,探过身,在曲宝蟠的后脖子上做了个割刀的手势,“一刀下去,他的脑袋还会长在脖子上么?”

赵细烛看了看刀,不作声。风车收回刀:“我在问你!”

赵细烛道:“我想,还是放了他好。”

“为什么?”

“世上的马这么多,会生病的马也不会少,对么?”

“对。”

“马病了,该找马郎中治病,对么?”

“对。”

“马治不了病,就会死,对么?”

“对。”

“世上多一个马郎中,马就会多活一大群,对么?”

“对。”

“曲王爷是个马郎中,留着他一条命,还能给马治病,对么?”

“你是说,放了他?”

“是的,放了他。”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我可不想因为他是马郎中就放他一条生路!……这么着吧,咱们把他给放到溪河里,让他自己漂走,要是老天爷留他,他就死不了,要是老天爷不留他,他就死定了。怎么样,这个办法好不好?”

两人抬着大木板放到溪里,用力一推,木板便顺着湍急的溪水漂流而去。曲宝蟠趴在木板上,大声骂道:“你们记着!曲爷要是不死,会找到你们的!好生替曲爷喂着汗血马!不能让它掉膘了!一日三斤黄酒,三月之内长膘三寸!……哈哈哈哈!”

曲宝蟠的声音越来越远。

两人目送着木板远去。“他会死么?”赵细烛道。

风车道:“你在问谁?”

“问你。”

“那我问谁?”

“风车,说心里话,我不想让曲宝蟠死,可又怕曲宝蟠不死……风车,你说,我、我这人到底是怎么了?”

“相信来世么?”

“相信。”

风车一笑:“那你来世准会投胎做一条狗!”

赵细烛一怔:“做一条狗?”

风车狠声:“做一条又想咬人又怕咬人的狗!”

无灯谷外的溪河上横着的木桥,铺板已是朽烂,人和马走在上面,像是随时会掉下去。阳光的碎片在溪水上闪烁,像金子似的流淌着。溪面上倒映着两匹奔行着的马影。赵细烛骑着宝儿、风车骑着魏老板、向着无灯谷的方向驰去。

风车大声问道:“赵细烛,还记得那个白袍人留下的话是怎么说的?”

赵细烛道:“他说,沿着无灯谷一直往前走,翻过骆驼岭,就是武马镇,过了武马镇,再走二百里,就能见到黄河了!”

“他让咱们怎样才能走过无灯谷?”

“他说,只要心里有马,就能过得了无灯谷。”

“为什么?”

“他没说为什么。”

“叭!叭!”鞭花在荒道上一声声炸响着。跳跳爷赶着装戏箱的马车,一路颠簸着行驶。

离马车不远的地方,默默地跟行着五匹马。这五匹脸上戴着黑眼罩的马,这几天一直跟着跳跳爷的马车,马上骑着五个精悍的黑衣人。不用说,这是麻大帅派出跟随跳跳爷的那五匹坐骑!

跳跳爷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现,唱着听不懂的歌子,打着响鞭,自顾走他的路。鬼手不在身边,他反而自由了许多。他知道,鬼手既然姓“鬼”,她没谁就会像鬼一样突然出现在马车边上,他完全不必替“鬼”担心的。

他担心的倒是拉车的马。按着鬼手的吩咐,马车一直向西而行,可是,越往西走,马越是慌张,蹄子老打拐,仿佛连它也知道这西行之路决不是一条平安之路,而是一条九死一生之路。

可不管怎么说,套爷已是不能半途而废了。他知道,自己只要稍有犹豫,麻大帅派出的五个黑衣人,准会用钢子儿在他的身上打出五个血窟窿来。

“以心为灯”四个字高刻在绝壁上。从山谷里流来的流雾,在绝壁前弥升着。赵细烛和风车骑在马上,仰脸看着这四个字。“我明白了!”赵细烛道,“白袍人说,心里有了马,就能过得了无灯谷,这意思就是说,马就是引路的灯!”

风车笑了:“我也想到了!”两人一起下了马,放开了缰绳。宝儿和魏老板仿佛通了灵性似的,一前一后地向着无灯谷的深处走去。

赵细烛和风车对视一眼,笑了,赶紧跟上马。他们突然惊奇地发现,山谷里的石头旁,插着一根根木棒,木棒在变化无常的山道上一直无止境地往前延绵着,马正是认着木棒行走的!

“是引马棒!”风车叫了起来,“我记起来了,爷爷说过,走不通的路,只要有引马棒,马就能走通。”

赵细烛拔出一根木棒看着:“这木棒,都已经发黑了,一定有很多很多年头了。”他把木棒插回原处。

“细烛,你知道这引马棒是谁插的?”

“可能是第一个走过无灯谷的人插的!”

突然,风车脚下一滑,身子顿时挂在了悬崖下,大大小小的碎石在她身边掉入深渊。“黑小三!”风车大喊一声,抓住了一棵小树枝。

“别动!”赵细烛喊道,急忙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风车的一条手臂,往上拖着。他死命地用着力,脚下却是一滑,也一屁股坐倒了,连人带碎石一同滑下,身子挂在了悬崖上,宝儿和魏老板发出一声嘶叫!

两人悬空挂着,两只手只抓着一株小树。风车蹬动着腿,那小树的根在松动。“风车,别动!”赵细烛喊。风车道:“我不爬上去,你想让我摔死啊!”

赵细烛往身下一看,吓了一大跳。深渊下是一条细细的河流。他急忙抬起脸,用脚尖勾住一条岩缝,腾出一只手来,托住了风车的腰,大声道:“风车!快用力往上爬!”风车道:“我一用力,不是把你给蹬下去了?”赵细烛大声:“你和我,要是有一人能活着,宝儿就能送回草原!要是两人都死了,宝儿就没有人送了!风车,别管我,你一定要上去!听见么,你一定要上去!——来,我再托你一把!”风车道:“别动!树根松了!”

赵细烛头上滚下汗来,喊:“快爬上去!”

风车道:“黑小三!我要是爬上去了,你掉下了悬崖,我会……”

赵细烛道:“你会怎么样?”

“我会坐在这儿哭你三天的!”

“为什么要哭我三天?”

“你真的看不出么?你在我心里,是我的男人!”

赵细烛吃惊:“我是你的男人?”

风车道:“就是!我不管你是太监,我心里认你是男人了!”

“没有女人会喜欢太监的!”

“月亮残了,可还是月亮!”

“别说了!你用力,我托你了!”

“等一等!我还有一句话要说!”

“那你快说!”

“你喜欢我么?”

赵细烛看着风车的脸,点了点头。

风车道:“大声说!”

赵细烛大声:“喜欢!”风车笑了,探过脸,一口将赵细烛脖子上挂着的布围巾咬住,头一甩,围巾的一头甩了上去,绕在了宝儿的一条腿上。宝儿往后退去。风车拉着围巾,用力往上一蹿,身子贴上了石块,爬了上去。

赵细烛笑了:“风车!你真聪明!”可他的话音刚落,那株小树的根崩了出来,他的身子往下一垂。就在赵细烛的身子跌下悬崖的一刹那,风车将围巾甩了过来,绕在了赵细烛的一条胳膊上,人和马一起用力,将赵细烛一寸寸地往上拉着。赵细烛用力往前一扑,抓住了岩石,风车把手伸给了他。他抓住风车的手,使出全身力气向上一蹿,终于脱离了悬崖,一头扑在了风车的怀里。

风车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双手久久没有松开……

细长如羊肠的悬崖栈道,人和马细小如豆。崖下,咆哮奔腾的江流一泻千里,声响似雷。宝儿和魏老板在栈道口子边站停了下来。风车在路边插着的最后一根“引马棒”边站停,看了一会,笑道:“细烛,你看!这是最后一根引马棒,咱们走出无灯谷了!”

赵细烛也停下,看看木棒,又回头看看奇曲险峻的来路,长长松了口气:“只有走过这条路的人,才会知道什么叫天无绝人之路。”几块石头从他的脚下滚下了悬崖。

风车朝悬崖下看了看,倒吸了一口凉气:“要是从这儿掉下去,用不了半个时辰,就已经身在百里之外了。对了,知道这一路上有多少根引马棒么?”

赵细烛摇了摇头。风车道:“九千九百九十九根!”

“你数了?”

“听说过马是怎么变成龙的么?”

“没听说过。”

“马在黄河里喝九千九百九十九天水,就变成龙了。”

“是么?”赵细烛笑道,“你从哪儿听来的传说?”

“不是传说,是从捡的报纸上看来的!”“咝”地一声,风车从贴身的红布内衣上撕下了一条红布,接着又撕下一条,将两块红布条扎在了那最后一根“引马棒”上。“是谢它么?”赵细烛问。

风车道:“这是草原上的规矩,谁给你带来好运,你就得把自己最贴身的东西留给谁。”赵细烛把手插进衣里,撕起了内衣。风车笑了:“我已经替你留下了!你贴身的小袄又脏又破,它可不稀罕你!”

赵细烛道:“不,我得留下点什么。”把食指咬在牙上,咬出了一滴血,把血滴在了“引马棒”上。

风车看着,脸上肃然起来。

山潭里的清水映着天上的白云,马在潭边站着,就像站在天上。

赵细烛在烧着篝火,不时地拿眼偷偷地看着给马梳着毛的风车,眼里闪着异样的激动。“要看,就大胆看,别鬼鬼祟祟的。”风车没有回过脸来,大声说道。

赵细烛躲开目光:“我……我在烧火,没在看你。”

风车悄悄地抿唇一笑:“没在看我,你脸红什么?”

赵细烛暗暗摸了下自己的脸:“我脸红了?那是火烤的。”

风车走回篝火边,坐下,脱下靴子烤着,看着赵细烛的窘相,窃笑了一下,装作一脸严肃的样子咳了一声,道:“赵细烛,你老实说,我把你从悬崖上拉上来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倒在我身上?”

赵细烛的脸更红了:“不……不是我故意的。”

风车道:“我可告诉你,我风车来到人间十八年,可从来没有男人抱过我,你是头一个!”

赵细烛道:“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倒在你身上……是你把我……抱住了……”

风车道:“傻瓜!我不抱住你,你不是还要掉下去么?”

赵细烛道:“下回,要是还遇上这样的事,我一定让你先走开,我再往上爬。”

风车笑了:“你还指望有下回啊?做梦!”

天黑尽后,两人在篝火边躺下,身上盖着羊皮,睁着眼在着天空的星星。

“风车,”赵细烛鼓起勇气道,“在悬崖上,你说,我是你的男人……这话,是你真心话么?”

“你说呢?”

“不是真心话。”

“为什么?”

“如果是真心话,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这又为什么?”

“你这么好的姑娘,心里的男人,一定是个好男人。可我……可我不是。”

“我已经说过了,月亮残了,可还是月亮。”

“月亮残了能复圆,可我是从宫里出来的人……在别人的眼里,永远不会再复圆了。”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你听着,只要你喜欢我,我就把你认作我的男人!”

“可你姐姐,还有金袋子会怎么想?”

风车支起身:“他们怎么想管我什么事?别瞪着眼瞎想了,冷不冷?”

“有点。”

“那就挤过来吧,我这条羊皮大。”

赵细烛坐了起来,看着风车,目光慌乱。风车伸出手,一把拉住赵细烛的手:“愣着干啥?过来呀!”赵细烛道:“不不,你睡吧……我得看着马。”他站了起来,把羊皮盖在风车的身上,朝拴马的树走去。

风车看着赵细烛的背影,咬了咬嘴唇,生气地躺下了。

乡村赈灾粥厂的大铁锅里煮着厚厚的粥。

几个乡绅在灾民中走动着,对拥挤着领粥的灾民大声道:“……都别急,每人都有一碗厚粥吃!咱们村子每年开厂赈粥,锅锅都是插筷好粥!都别挤,一人一碗,到日头正午才盖锅封灶,谁都轮得着一碗!”

大铁锅前排起了长队。

朝粥棚涌来的灾民中,走着豆壳儿。

豆壳儿一身尘土,脸色憔悴,身上紧紧裹着斗篷。他在棚子边站停,默默地看着。他从一个喝过粥的孩子手里借过一个破碗,走过了棚子。

棚边,鬼手骑马站在一个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显然,她在跟踪着豆壳儿。

排着队领粥的豆壳儿在看着棚子边一个给孩子喂奶的女人,看得很入神。

喂奶的女人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个小男孩,一连喂奶一边在喝着粥,男孩也许是喝饱了,闭着眼睛吮着小嘴。豆壳儿的喉节抽动着。他离开排着的队,朝喂奶的女人走去。“这是你的孩子?”豆壳儿站在女人面前,声音很轻。

女人抬着眼看着豆壳儿,点点头。

“几岁了?”

“两岁。”

豆壳儿脸上惨笑了一下:“我两岁的时候,还没有开眼。”

女人道:“看你这位姑娘家,不像是苦人家孩子,是过路的吧?”

豆壳儿继续说:“我爹说,我妈生下了我,就没有奶,我是喝米汤长大的。”从怀里掏出鬼手给的那两块银洋,轻轻放在女人面前,道,“我用身上最后两块银洋,能买下你的一口奶么?”

女人呆了。

几个脸色阴沉的男人围了过来。

豆壳儿把手里的破碗放在女人身边,看着女人的脸:“我这辈子,没有尝过一口母奶,我想尝尝。”女人怔怔地看着银洋,又看看面前这个脸色苍白的“姑娘”,把手伸向了破碗。

鬼手骑在马上,在看着棚里的豆壳儿,脸上露出了震惊。

喂奶女人的手在挤着自己的奶,破碗里,有了白白的乳汁。豆壳儿接过碗,端了起来,看了一会,轻轻将乳汁喝了下去。

喂奶女人把手伸向了地上的两块银元。突然,一只脚踩住了女人的手,女人抬起脸,脸色变了,嗫嚅:“龙爷?”

龙爷显然是个有些功夫的无赖泼皮,脚尖一勾,两块银洋高高跳了起来,落在了掌心。他掂掂银洋,伸出手,一把捏住了豆壳儿的嫩嫩的下巴,狞声笑道:“花两个袁大头换口奶喝,这世上,怕是没第二个人喝得起!说,是哪家的千金,落难到了此地?”

豆壳儿推开龙爷的手,声音很平静:“把银洋还给她。”

“哟!”龙爷眼一瞪,“这小妞还有三分养气工夫!龙爷问你,这一口奶,你喝足了么?”

豆壳儿重复了一声:“把银洋还给她。”

龙爷道:“笑话!这世上的银子,只要过了龙爷的手,谁也别想再取回去!龙爷还没把话说完哩,你想喝人奶,龙爷这就唤人给你挤上一大桶一大缸的,喝不完还够你泡澡!说吧,身边带着多少银子?”

豆壳儿道:“你喝过娘奶么?”

龙爷道:“喝过!”

“知道娘奶是什么味么?”

“知道!奶味!”

“要是我告诉你,我品出的不是奶味,而是像泪一样的苦味,你能把两个银洋还给她么?”

“不能!”龙爷道。

豆壳儿的声音仍很平静:“记着,狗什么时候都能碰,就是吃奶的时候不能碰,谁碰了,狗就会咬人。今天晚上,备好自己的棺材,在家等着我。”说罢,他把手里的破碗在女人面前轻轻放下,说了声谢谢,朝粥厂外走去。

龙爷愣了一会,猛地喊道:“哟!这妞子还敢吓唬龙爷!弟兄们,给我往死里打!”话音刚落,一群如狼似虎的人便朝豆壳儿追去。

豆壳儿刚走了出来,便被龙爷的弟兄们团团围住,一个个卷袖撸拳,对着豆壳儿扑打过去。他没有躲闪,直直地站着,任凭乱拳打身。

他的嘴角淌出血来。

龙爷过来,一摆手,让弟兄们停下拳头,走到豆壳儿跟前看了一会,笑道:“怎么不逃命?”

豆壳儿平静道:“命由天定。”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再说一遍,你现在把两个银洋还回去,还来得及。”

“龙爷要是不听你的呢?”

“我已经说过,备下棺材。”

龙爷的脸气得煞白,大喝一声:“弟兄们,给我打死他!出了人命,龙爷扛着!”打手们操起家伙,一哄而上,对着豆壳儿劈头盖脑打了下去。

豆壳儿顿时成了一个血人,身子摇晃了一下,倒在了地上。

一阵马蹄急响,鬼手骑马奔驰而来,挥起马鞭,对着打手们抽去。打手倒了一地,狼狈逃蹿。

最后一鞭打在了龙爷头上,龙爷倒下了。

一只水桶从井底绞了上来。

鬼手绞上了桶,在桶里打湿了一块布,走近昏迷着躺在井边条石上的豆壳儿,拭起了他脸上的血。豆壳儿的血脸在湿布下一点点恢复了惊人的美貌。

鬼手默默地看着这张脸。她掏出了手枪,对准了豆壳儿的眉心。

鬼手在心问着自己:“我能对一个想喝一口母奶的人开枪么?在这个人的心里,终究埋藏着什么东西?”

鬼手的手枪又一次垂下,将枪插回了腰间。

豆壳儿的眼睛慢慢睁开了,看着面前的鬼手,好一会,他道:“又是……你?”鬼手道:“怎么称呼?”

“豆壳儿。”

“这么说,你就是那个烧了九春院的豆壳儿?”

“看见捕我的照子了?”

“其实,你过卡子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

“你一直在跟着我?”

鬼手换了个话头,道:“打算去哪?”

豆壳儿摇摇头:“不知道。”

鬼手一笑,把自己的一只纤纤玉手抬起,隔着马背问道:“喜欢这双手么?”

豆壳儿看着鬼手的手,看了好久,点了点头。鬼手道:“那好,我带你见一个人。”豆壳儿道:“在见人之前,让我先见一副棺材。”

鬼手道:“我知道你不会放过那个龙爷。”

豆壳儿看着鬼手的手腕:“把你的玉镯子借给我。”

鬼手退下了腕上的玉镯。豆壳儿接过镯子,什么话也没说,沉着地朝村里走去。鬼手望着他,一脸复杂表情。她在心里说,像他这样的一个男人,不该长着这么漂亮的一张脸。

粥棚外,昏迷了好一会的龙爷捂着淌血的脑袋,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

巷口,豆壳儿走了出来,他身后,是一口四人抬着的黑棺材。显然,这口棺材是他用玉镯子换下的。

龙爷吓了一跳,一步步往后退去。

“站住!”豆壳儿的声音既然短促又平稳。

龙爷脸一黑,咬紧牙帮子,猛地从腰里抽出了一把刀,双手握着,大声吼道:“你再敢走一步,老子就砍了!”

豆壳儿仿佛没有听见,脸色平静地朝着龙爷走去。龙爷挺起了刀,准备砍下。豆壳儿在离龙爷三步远的地方站停了,声音平缓:“告诉我,你想自己爬进棺材,还是想让人把你抬进棺材?”

龙爷怒声:“老子要你进棺材!”狂喊一声,举刀对着豆壳儿扑来。豆壳儿没有闪身,就在龙爷的刀砍下的一刹那,他伸出了腿,将身后抬着棺材的一个杠夫的脚下一勾,杠夫跌倒,那臂粗的抬棺杠子弹起,朝着龙爷当脸横扫而去。

“咚”地一声,龙爷仰面倒下,半个脸都扁了。

围看的人群吓得四散。

豆壳儿弯下腰,不慌不忙地从龙爷的衣袋里找出那两块银元,走到挤奶的女人面前,把银元放到她面前,然后又走了回来,对杠夫道:“把他抬进棺材,送回他家的堂屋。”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人圈外,坐在马车车辕上的跳跳爷在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粥厂外尘土飞扬的窄街上,灰头土脸的跳跳爷赶着车,在慢慢驶着。

他在一家香烛店的门前停住了马,跳下车,问店主:“店家,哪儿有卖吃的小摊?”店主在忙着在卖纸钱蜡烛,道:“今年开了春就闹春荒了,哪还有卖吃的?要找吃的,得去赈粥厂。”

跳跳爷道:“我是京城来的手艺人,可不是灾民,就是饿死,也不去粥厂讨粥喝。”“那你就趁早替自己买挂纸钱吧!”一个粗粗的男人声音在跳跳爷的背后响起。跳跳爷震了下,没回脸,道:“一挂够了么?”

男人的声音道:“买两挂也行,省得让活着的人再给你烧钱。”

跳跳爷从摊上拎起两挂纸钱,往脖上一挂,道:“知道怎么赶尸回乡么?”

男人的声音道:“不就敲面撵狗锣,领着死尸往家赶么?”

一把柳叶刀已从跳跳爷的袖里滑出:“要是这死尸活了呢?”

男人的声音道:“那这人就不是跳跳爷了!”

跳跳爷又一震,猛地回过身,手里的柳叶刀一下抵到了说话人的咽喉上,大声道,“你是谁?”

刀锋抵着的人是鬼手。

“鬼手?”跳跳爷叫起来,“怎么是你?”

鬼手笑道:“放下刀!”

跳跳爷收回刀子,道:“你说话怎么像男人了?”

鬼手道:“你只知道我的名字叫鬼手,可你不知道,我鬼手还有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鬼喉。”

“鬼喉?”

鬼手大笑起来:“要是我只有一双鬼手,没有一副鬼喉,还能做成二鬼拍门的事么?”

“二鬼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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