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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血宝马-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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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军操起木棍,对着太监的屁股重重地打了起来。

御桥上响起一片惨叫声。

通往景和门的宫廊间,赵万鞋匆匆走着。从景和门那儿传来黑管的极其凄凉的声音。赵万鞋一怔,加快了脚步。他老远就看见赵细烛趴在一口井的铁盖上,闭着眼在“呜呜”吹着黑小三。

“混帐!”赵万鞋怒声骂着,奔到井边,将赵细烛一把从井盖上拉了下来。赵细烛脸色惨白,眼睛也浮肿着,屁股着了地,痛得身子直打哆嗦:“赵公公?”

赵万鞋狠声道:“你的屁股都打成柿饼了,还往外跑!”

赵细烛道:“在屋里躺不住,就来这儿……吹两口,心里……心里好受些。”

“你想吹两口,也得看看地方,知道这儿是哪么?”

“这儿……这儿是哪?”

“是镇鬼的地方!”

“镇鬼的地方?”

“你没看见这口井么?”

赵细烛回过脸去,这才看见井上盖着块大铁板,道:“这铁板镇着的……是鬼?”赵万鞋又狠声道:“这个鬼字,能随便说的么?——掌嘴!”

赵细烛重重打起了自己的嘴巴。

“停手!”赵万鞋的目光突然停在那井盖上,神色紧张地朝井口走了过去。压在井口的铁板挪移开了一道缝,露着一道黑黑的口子。

“是你打开的?”赵万鞋问赵细烛。

赵细烛摇头。赵万鞋往井里看去,什么也看不清,索性把铁盖移到地上,对赵细烛道:“替我看看,井里有什么?”

赵细烛探着脸朝井里看去,吓了一大跳,井里,浮着一个穿着太监服的人!

从井里打捞上来的是鸟枪房的太监小顺子。尸体搁在“十三排”的一间平房里直到半夜,才有了总管房的点灯允准。守着尸的赵细烛划着洋火柴,给小顺子的脚板跟前点亮了一盏长明灯。

见赵万鞋公公来验尸,赵细烛便举高了蜡烛,照着小顺子的脸。

赵万鞋把死尸翻了过来,死者的后脑勺上有一个血窟窿。“不是跳井死的,”赵万鞋看了会儿道,“是被人打死了,扔下井的。”

赵细烛颤声:“谁会打死小顺子呢?”

赵万鞋问跟在自己身后的老太监大顺子:“我说大顺子,这小顺子不是在鸟枪房管着鸟枪么?平日跟谁有过节?”

大顺子低着淡得几乎看不出模样来的眉毛,小心地道:“回赵公公话,没见小顺子跟谁有过节哇!对了,有天他跟我说,有天夜里,他在鸟枪房值夜,去茅房解手的时候,见墙上有御马房的马影子,他想喊,可怎么也没喊出声来。”

赵万鞋道:“他是说,有人盗御马?”

大顺子道:“小顺子常犯迷糊,没准是在说糊话。”

赵细烛也想起了什么,插话道:“对了,有一天夜里,我见小顺子在上驷院大门外,可能就是那天见了影子马的。”

赵万鞋回过眼,问:“小顺子走过上驷院?”赵细烛看着赵万鞋,不安起来:“您是说……小顺子的死,跟御马有关?”

“别瞎猜!”赵万鞋道。

赵细烛看着小顺子的脸,抬起头来问:“赵公公,人死了,都这么闭着眼睛?”

突然,赵万鞋感觉到小顺子的脸有些异样,便伸出手,把小顺子合着的眼皮掰开,吃了一惊,问:“他的眼珠呢?”

大顺子也掰了下小顺子的眼皮,惊声:“眼珠被人取走了!”

赵万鞋沉默了一会,道:“这案子蹊跷。这么着吧,快向内务府报了,让警察局来人给查查!”

小顺子无缘无故地死后,宫里又出了几桩偷盗宝库的事,赵细烛和一帮还留在宫里的大小公公都又被打了屁股。人身上,屁股肉最经不得重打,几回乱棍下去,屁股就烂了。这天晚上,在大内药房给屁股换了药的赵细烛扶着墙走了出来,赵万鞋拎着个药包伴在一旁。

“养上半个月就好了,”赵万鞋安慰道,“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没少挨龙虎棍打。每回打烂了屁股,抹上金枪膏,趴个十天半月的,也就没事了。”

赵细烛苦着脸道:“赵公公,您说,这天下都乱成这样,那些人怎么还想着偷宫里的东西,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呢?”

赵万鞋道:“见过狗啃骨头么?”

“见过。”

“狗越是被打得狠,咬在嘴里的骨头越是不肯放下。当太监的,要是改了这狗德性,世人也就不会仄着眼看咱们了。我说细烛,你也别胡思乱想了,等你养好了伤,赵公公向皇上告个一天假,你陪我去宫外听场戏。对了,你不是说,你在天桥听了场傀儡戏,戏名叫……叫什么来着?”

“汗血宝马。”赵细烛道。

“对,汗血宝马。这出傀儡戏,想必有点儿意思。“赵公公笑道,“自古以来,是马帮着人打的天下,莫管是戏还是书,只要沾着个马字,准好听!”

天桥木偶戏场的戏牌子上,依然是两行大字:

今晚上演木偶大戏《汗血宝马》

乐师:跳跳爷〓提线:鬼手

戏台前,只有赵万鞋和赵细烛两个看客。汽灯亮起,一阵铿铿锵锵的锣鼓声响了起来,幕布却迟迟没有拉开。

赵万鞋和赵细烛缩着肩,静静地坐在冷风里。这一夜,他俩看了一宵演汗血宝马的木偶戏,浑身都让露水打得精湿。

两人不知道,就在当天晚上,在京郊的一个暗处,两个命中注定与汗血宝马有着生死关系的人,也聚在了一起。

当寒冷的月光将这条京郊外的土道叉口照得俨若淌水一般时,两匹喷着鼻息的马已经面对面地站着了。

骑在马上的是曲宝蟠和索望驿。

索望驿的脸在月光下白得像个死人,硬着声道:“你该在马神庙等我的!”

“怕你不来!”曲宝蟠的脸也惨白如尸。

“小看我了!”

“其实,你真的不该来。”

“为什么?”

“那个要用狗眼换你人眼的人,已经等不及了!”

“他在哪?”

“你想见他?”

索望驿点了点头:“是的,我想见他!趁着我的眼睛还没有被你取去,我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人!”

曲宝蟠道:“如果你不说要见他,我也许还可以听你说完汗血宝马的故事,可现在你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这又是为什么?”

“如果你回过头去,你就会知道为什么了!”

索望驿缓缓回过了脸,暗暗吃了一惊。不远处的林子前,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骑在马上,默默地在看着他。

“看来,”索望驿对这个看不清脸面的人道,“你就是那个要取我眼睛的人?”

“错了,我对取眼睛没有兴趣,只对取性命有兴趣。”说话的是个女人。

“你要取谁的性命?”索望驿对那骑马女人道。

骑马女人回道:“这要看谁活到头了。”

索望驿道:“只有阎王爷才知道谁活到了头。”

骑马女人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阎王爷呢?”说罢,她将斗篷帽子掀去,“啪”地一声揿着了打火机。火光里映出的是一张年轻女人的脸。

她是白玉楼。

“是你?”索望驿和曲宝蟠稳住受惊的马,几乎同时失声道。林子边,白玉楼的手放下了,脸又隐入黑暗:“知道我来这儿干什么么?”

索望驿和曲宝蟠不知道白玉楼问的是谁。

白玉楼:“为什么不回答?”

曲宝蟠打破了沉默:“据我所知,白大姑娘露脸的地方,该是京沪两地的豪门洋宅,怎么会在这荒郊野地里显身呢?”

白玉楼道:“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我的一个绰号么?”

曲宝蟠道:“你的绰号叫白蛾子。”

“是的,白蛾子。”白玉楼道,“白蛾子有个禀性,爱玩火。”

曲宝蟠道:“白大姑娘是闻名天下的军火商人,当然是玩着火的人!说吧,想卖什么火器给咱们?”

白玉楼道:“你还需要火器么?玩火器的王爷如今都称帅爷了,你配么?”“你?”曲宝蟠想发作,却忍下了。“白大姑娘要找的人,是我。”索望驿平静地道,“我早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白玉楼道:“据说,一个快要死了的人,临死的时候,最不愿去想的事情,就是欠了谁的钱。索将军,此话对么?”

索望驿道:“不对,我欠你的十二万块大洋,这会儿记起来了!”

白玉楼道:“你是想还了钱再死呢,还是想赖了钱再死?”

索望驿道:“你说呢?”

白玉楼抬起了手,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却对准了曲宝蟠的头颅。“你!你把枪对着我干什么?”曲宝蟠嚷了起来,“我又没欠你的钱!”

白玉楼道:“当年,索望驿借了我的十二万大洋,雇下了一帮退役骑兵去天山盗取汗血宝马,马盗来了,可钱却是分文未还!曲王爷,今晚上,你不是要听索望驿讲这件盗马的事么?那好吧,等他讲完了,你就替他把钱还上吧!”

曲宝蟠大笑起来:“好!痛快!不就十二万大洋么?十二万买个汗血宝马的段子听,值!本爷领你的情!这十二万,本爷还!”

白玉楼一笑,将手一抬,把枪扔给了曲宝蟠:“如果你还不了,就用这把枪给你自己送终吧!”她没等曲宝蟠再开口,勒转马头,一阵马蹄响,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曲宝蟠握着枪,突然怒声大骂了起来:“白蛾子!本爷先送你的终!”他对着白玉楼离去的方向开了一枪。枪声在浓重的夜色里响起,一棵打断的树枝落了下来。

不远处的坡地上,布无缝骑在黑马上,在黑暗中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马神庙残破的神坛上供着人身马首的马神。

索望驿盘腿坐在供桌前的蒲台上,曲宝蟠也盘腿坐着。两人中间,是一炉白烟盘升的草香。

曲宝蟠道:“说吧!十二万大洋买下的故事,天下还有么?说!就从你花十二万大洋雇了人马进天山开始说起!”

索望驿久久地沉默着——这段折磨了他多年的往事,使他不知从何说起。草烟在一缕缕地飘散着。

马神菩萨后,缕缕草烟在破帏重垂的莲座后头漫流着,菩萨旁,坐着一个女人。透过破瓦窗的月光照在这个女人的身上,这人是鬼手!

供桌前,索望驿合着的眼皮睁开了:“好吧,我和汗血宝马的故事,就从我带着人马进入天山讲起吧!……我索望驿一生戎马,骑过良马无数,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站着的白马……”

在他眼前,他仿佛看到一架站着的白色马骨轰然倒塌!

  箭响望马楼

这架站在天山荒道上的,不是一匹白马,而是一架雪白的马骨!

大风中,穿着一身黑皮铠甲、披着一袭黑披风的索望驿骑在马上,领着十几个黑衣骑士,顶着风行走着。

“马骨!”有骑士喊道。索望驿从马上回过脸来。荒草丛里,站着一架像雕塑般的白色马骨!索望驿震惊地看着,翻身下马。他伸出手,对着马首碰了一下。马骨像雪崩似的坍下了,白骨化为一地银白色的碎屑!索望驿动容,弯腰捧起一掌马骨碎屑,久久地看着。大风将他掌中的骨屑吹起,像一道白烟似的吹远。

“古人说……只有汗血宝马……才是站着死的!”索望驿自语着,抬起脸,“苍天福佑,但愿我见到的汗血宝马,不是一架马骨!”他拍去掌中的残骨,从自己的坐骑皮囊中抽出一把铁铲,用力挖起了坑。

黑衣骑士纷纷下马,也都抽出铁铲挖了起来。

天色渐亮。一座新垒成的马坟出现在草丛里。索望驿把最后一铲土拍上坟堆后,翻身上马。黑衣骑士也骑上了马背。突然,索望驿的坐骑“咴咴咴”的长嘶起来,抬起了前腿。索望驿好不容易稳住马,回脸看去。他的脸在早晨的阳光里剧变。他看见,不远处的荡荡草地间,是一望无际的土坟!

坐骑再次腾蹄嘶鸣。索望驿一夹马腹,朝着累累土坟驰去。

索望驿策马在坟堆间奔驰。身后,跟随着他的黑衣骑士。他们都惊呆了!一座巨大的牌坊耸立着,牌坊上立着块石牌,牌上刻着三个字:“义马场”!

索望驿拍马冲上一个土丘,放眼看去,荒草丛中,满眼皆是无边的马坟、无尽的马碑和无数的马雕!他再次跳下了马,对着这一望无尽的马冢跪了下去,深深磕了个头,然后直起身,抬起一只手:“图!”

骑士把一张羊皮地图递到他的手里。索望驿在大风里展开地图,手指沿着图上弯弯曲曲的黑线前行前,停在了一个小小的圆圈旁。

圆圈旁写着三个字:“义马场”。

索望驿抬起了脸,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我从来不相信这张图,不相信世上真的还有一个叫‘义马场’的地方。可眼下,我不能不信。我索望驿,已经见到了义马场!而把我引到义马场来的,是一匹死去的汗血宝马!”

他的嗓节蠕动起来,对着累累马冢,他再次深深地弯下腰去。

“一定要找到活的汗血宝马——!”直起身来时,他大声狂喊着。

他的声音被风吹送得很远、很远……

三天后,索望驿的马队已奔行在天山草原牧马场上。滚滚草浪从天际边涌来,一望无际。索望驿停住马,举起了单筒望远镜。

遥远的地平线上,是那横亘在湛蓝天空下的莽莽天山,群峦的峰顶覆盖着白皑皑的千年积雪。几只苍鹰从雪峰上滑来,铁皮般的大羽在草浪上划出一道道迅疾闪动的黑色影子。

草浪深处的一泓清澈如镜的水潭里,映着一张正在饮水的白色骏马的脸——它是汗血母马银子!

银子长着一张俊美无比的脸,长而隆起的马鼻上落着几颗豆子般的黑斑,尖尖的马耳顶端长着两簇漂亮的褐毛,一双眼睛温顺纯澈,闪动着智慧的光泽。银子饮水的声音像拨筝般好听。突然,远远传来的狗吠声打破了草原的寂静。银子抬起了脸,扭脖向着身后看去。贴着地面隐隐传来沉闷的击鼓般的响声——这是马队狂奔而来的蹄声。水潭里的水也被震得微微颤动起来。

银子感觉到什么,不慌不忙地长嘶一声,纵身跃过水潭,撒开蹄子,向着东南方向奔驰而去。

浩浩荡荡的草浪间,索望驿领着的黑衣骑士驰来。他们手里执着套马杆,策马狂驰。马喷着粗气,蹄子打着草,起伏耸动的马胸被草汁染得碧绿。奔马一匹接一匹地从银子饮过水的清潭里驰过,水花四溅。

马队向着东南方向追去。

高高的草坡上,汗血母马犁开草浪,向着高坡狂奔。它长长的白色领鬃和长尾像烟似的舒展着,硕长的马腰充满着力感,随着马蹄的蹬动,整个身子都在有节奏地向前弹动着。它奔驰的姿势优美得令人震惊。银子冲上高坡,停了下来,回身朝坡下的草地望去。

草地上,索望驿领着黑衣骑士紧追不舍,也在向着高坡狂奔。

银子似乎在召唤什么,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然后冲下高坡,向着远处的山峦奔去。很快,她消失在群山中……

马神庙里的草烟仍在浮淌。

“哈哈哈,”盘腿坐在索望驿对面的曲宝蟠大笑起来,道,“你不是说,亮出了套马杆,从未失过手么?”

索望驿道:“是的,第一回见到了那匹叫银子的汗血宝马,我索望驿失手了,没能追上它。可是,大概是在三个月后吧,我终于又发现了汗血宝马的影子。我记得,那一天,我在草原上遇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我的手下用套马索套住了她……”

马神菩萨后,鬼手默默地听着,投在她脸上的月光使她的脸惨白得怕人。她颤着眼帘,睫毛上闪着泪星。

显然,索望驿的声音也将她带进了曾经刻骨铭心的回忆中。

她似乎感觉到,自己的眼前,一条套马索无情地套来——

草原深处,一条套马索向着一个十四五岁的骑马少女套来。少女被套住,从马上重重地摔下。当太阳再次将草原的一片湖泊染成火焰色时,少女已被拴着双手,牵行在一匹大马的身后。

索望驿骑在马上,厉声对少女道:“不必再隐瞒了!你是巴老爷的独生女儿!”

少女扭过脸去,看着深深的湖泊。

索望驿道:“在这天山草原上,有两匹汗血宝马,一公一母,母马被套爷养着,公马被你父亲巴老爷养着!”

少女把眼睛移向远处的白云,脸上挂着倔强而又轻篾的笑容。

索望驿道:“这两匹马现在在哪,你不会不知道!”

少女对着索望驿啐了口,嘲弄地笑道:“你们永远得不到汗血宝马!”

索望驿冷笑:“是么?如果我没有想错,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见到你家的那匹汗血公马了!因为,你家的汗血马一定会来救你!”

终于,在湖泊边一个高土坡上,立起了两根大木柱,“大”字形地高高绑起了少女。周围没有一点动静。索望驿和他的黑衣骑士们趴在草丛中,密切注视着草原深处的动静。

那草原深处是巴老爷的家,也是少女的家。

此时,关在马圈里的那匹汗血公马在蹦棚,发出一声声长长的嘶叫。

管家跑来,对家兵大声喊:“巴老爷有令!关严笼子,决不能让汗血马出圈!老爷已经带人去找巴小姐了!”

年轻的汗血公马在抬蹄长嘶。

草原上,仿佛听到了什么召唤,逃亡着的汗血母马银子猛地停住了脚步,扭头往来路看着。它谛听了一会,拐过身,竟然向着湖泊奔来。

湖泊边的高土坡上,高高绑在双木上的少女听到了银子的长嘶,抬起了美丽的脸。远远看去,银子的身子在切开草浪,向着她驰来!趴在草上的索望驿和黑衣骑士听着渐渐响起的蹄子声,拿着套马杆,紧张地等待着。

少女突然喊:“银子——!快跑——!快跑——!”

远处,银子忽然站停了。少女喊:“快跑啊——!银子快跑——!”银子站着没动。索望驿一伙人从草里站了起来,从洼地里牵了马,骑了上去。“追住它——!”索望驿突发一声喊,马队向着银子奔去。

少女嘶声喊:“快跑啊银子!快跑!快回去找套爷——!”银子发出一声悲嘶,回身向着草原深处奔去。

索望驿一行紧追不舍。

两天后,银子出现在天山脚下的一处开满野花的青草丛里,对着草丛深处嘶呜不已。

听到马嘶声,从草丛里抬起了两颗扎着耸天细辫的女孩脑袋。这是两个十来岁的女孩,穿着羊皮袄,腰间扎着绿色缠腰布巾,细细的脖子上围着麻布块。女孩是养马人套爷的孙女,大的叫风筝,小的叫风车。

“姐,你听,是银子在叫!”妹妹说。她把手里玩着的木片小风车顺手插在头发上,踮着脚张望,却是什么也看不到。姐姐风筝扔下手里的一把野花,对妹妹命道:“趴下!”风车趴下,将身子趴成了一只“马鞍”。风筝爬上“马鞍”,朝着马嘶的方向望去。

她看到了向着远山奔去的汗血母马。

她也看到了紧追在母马身后的黑衣人马队。

“姐,看到什么了?”风车问。风筝不作声,脸上涌起惊恐之色。“姐,你怎么不说话?”妹妹又问。风筝的声音在颤抖:“有人在追银子!”

“是山外来的人么?”

“像是!都穿着黑衣,拿着套马杆哩!”

“爷爷说,见了拿套马杆的人追银子,就开枪打他们!”

“对!开枪打他们!”风筝从妹妹背上跳下来,拉起妹妹,“快,到望马楼上去!”

两姐妹向着高高的坡顶奔跑。插在妹妹浓密的头发上的木片小风车在野风里呼呼地旋转不停。

高坡顶上有一座古老的烽火楼。姐妹俩向着木楼奔去。这是一座全用粗大的圆木搭成的烽火楼,因年头久远,这根根木头上都长满了青苔,盘旋着通往楼顶的木梯已经断了几档,用树枝扎着;楼顶的顶盖也是木头,筑得宽大而平坦,像是宋人的屋宇之顶;傍着主楼的是一座只容得了一个人站着的小木楼,两楼中间横着一座弓形的木桥,桥面的栏杆和桥板早已风化得摇摇欲坠。那桥梁上挂着一块木牌,牌上面用火铁烙着三个字:“望马楼”。

姐妹俩几乎是跌爬着冲到了木梯下,飞快地奔上木楼。

在那主楼屋子的梁上,垂挂着两根羊毛编成的粗绳,绳上悬吊着两支青铜响弩,弩箭的箭杆上各扎着一支连环响炮,弩身用三角形的木杈子固定着,弩机上拴着根绳子,绳头拖在地上,用石块压着。

两人冲进楼屋,各自扑向拴着弩机的细绳,一把将细绳抓住,往小手掌上紧紧绕了两圈。

“姐!我手里有绳了!”风车兴奋地喊。风筝道:“爷爷是怎么教的?拉绳放弩的时候,要闭上眼睛,咬紧牙!”风车大声回道:“我记得!”将眼睛闭上,咬紧了嘴唇。“不对!”姐姐喊,“不是咬紧嘴唇,是咬紧牙!”

妹妹睁开了眼:“爷爷说,咬紧了嘴唇就是咬紧了牙!”

姐姐道:“不对!弩上的响炮一炸,你会把嘴唇咬掉的!”

妹妹犟声:“你别管我!”

姐姐道:“我是你姐姐!爷爷说了,你得听我的!”

从楼窗上望出去,是无垠的草原,索望驿一行在包抄着汗血母马,舞动着索子。银子左冲右突,坚定地向着远处的山影奔驰。

姐妹俩看见,索望驿向着银子套出了一索。索子发出呼啸声,凌空盘旋。银子身子一顿一挫,避开索子,继续往前奔跑。

索望驿领着马队紧追在后。

风筝从楼板上拾起一根树枝,拗断,一根横咬在自己嘴里,一根递给妹妹:“风车!给!像姐姐一样咬着!”风车接过树枝,学着姐姐的样咬在嘴里。两姐妹对视了一眼,点了下头,将眼睛一闭,猛地拉动了手里的细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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