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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宫-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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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哑然失笑,“那你让我一个男人怎么样?”

我哑口无言。

他盯着我,眼底竟有了一丝柔意。

良久他对我说:“我要去喝酒了。”

说完他独自离开,留下我呆呆地愣在原地,简直无法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夜晚闷热难耐,我歇在床榻上,脑海中不停回放着今晚发生的事,于是便让我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我又翻了一个身,今晚侍夜的花溅泪被我惊醒了,她披了件衣走到床榻前问道:“小姐怎么还未睡,不舒服吗?”

我点了点头,只是说:“太热了。”

花溅泪听了,从纱帐上解下扇子,为我轻轻地摇了起来。

我浑身感到一阵清凉,这才稍稍好受了些。

我说:“花溅泪,你唱支歌给我听吧。”

花溅泪笑着说:“奴婢哪懂唱什么歌呀,小姐莫要取笑奴婢了。”

我不容反驳地说:“要你唱你便唱罢,随便哪个都行。”

花溅泪略有为难,但也不敢违了我的意,回答道:“那奴婢就唱个民俗小调给小姐听吧。”

于是她轻轻缓缓地唱了起来:“八月十五供月光,手捧上金镜泪汪汪,想起了奴的夫君郎,想起了奴的夫君郎;去年有同赏月,今年无你月无光,不知郎君流落何方,不知郎君流落何方……”

我忍俊不禁,笑道:“花溅泪你这唱的是什么呀?”

花溅泪停下了,红着脸歉意回答:“哎呀,这等下贱的小曲真是不该唱给小姐听的……可是奴婢就只会唱这些了……”

我挥了挥手,说道:“是我先让你唱的,你接着唱吧。”

花溅泪这才又唱了下去:“玉腕推开纱窗窗,月儿明朗朗,一阵阵秋风森凉,一阵阵秋风森凉;郎去未棉衣裳,奴冷就知你也凉,奴冷你冷都一样,你冷痛断奴的肠……”

听了这只小曲,虽然刚开始不是那么入耳,但是慢慢听下去竟也能体验到其中的韵味;加上花溅泪声音绵软细腻,十分悦耳动听,听着听着便让我渐渐地睡去了……

下半夜睡得倒安稳,我早上醒来时发现花溅泪竟依然半跪半坐在榻下的地毯上为我轻轻柔柔地扇着风。

我略有吃惊,问道:“花溅泪你一夜未睡么?”

花溅泪挺起精神回答说:“奴婢要给小姐扇风呀。”

我有些无奈地说:“那你看见我睡着之后就可以下去睡了啊。”

花溅泪一板一眼地,“奴婢怕小姐再热醒了,所以不敢擅自去睡。”

我看见她极认真的样子,心里涌起一丝感动,但是语气却是淡淡的,“辛苦你了,下去歇着吧。”

花溅泪这才起身把扇子放回原位,向我施了个礼,退下去了。

善善她们这时端着铜盆巾帕进来了,我一动不动由她们服侍着穿好衣,口中吩咐道:“善,今早便不要给花溅泪安排差事了……另外,到御膳房多点一道‘翠胆栗子肉’,待她睡醒了赏给她吧。”

翠胆栗子肉,我曾有一次吃剩了赏给宫人们,每人分得不多,隐约记得花溅泪吃完意犹未尽的样子。

婷仪在一旁说:“噢,小姐好体贴呀。”

我有些不自然,掩饰着沉下脸喝道:“不要乱说。”

婷仪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我看见驸马穿着一身大红袍骑着白色高头骏马入宫迎娶晴肜帝姬,满面红光,精神奕奕;而与之相反的是晴肜帝姬眼中噙泪,面容戚戚的样子。

我暗自想,为什么嫁娶之时男子都是春风满面,而女子注定要哭哭啼啼的呢?

婚姻之于男子意味着“成家”意味着“立业”,但是对于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为什么要哭呢?是因为有割舍不下的爹爹娘亲么?那么,我无父无母,出嫁时是不是就会欢欢喜喜地踏进花轿……

这时队伍快要过夕霞门了,我们便不可再送。

晴肜帝姬走到瑾德妃面前深深一拜,早已是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姑姑小心翼翼地劝道:“帝姬小心哭坏了妆……”

瑾德妃被两名宫娥搀扶着,泪流不停,说话也有些颤音,“晴肜……”

晴肜帝姬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地说:“母妃……母妃一定要保重身体……晴肜不能在您身边侍候了……”

不一会儿,那姑姑催道:“帝姬快上轿吧,莫要误了吉时……”

晴肜帝姬却还是执意拉着瑾德妃的手不舍得放开,直到众人都来催了,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她三步一回头地走到轿子旁,经过权禹王时她又流下眼泪。

“皇兄,不要忘了晴肜,不要忘了我这个皇妹……”

权禹王的眼中闪过一丝忧伤,但语调却尽量维持稳重,“和驸马好好过日子……皇兄祝福你……”

这时又有人来催促了,晴肜帝姬几近被人半推半拉着进了轿。

侍候一旁的吉人喊道:“上轿,起行。”

驸马向送行众人行了礼,一个翻身登上了马。

晴肜帝姬复又从一侧的轿窗伸出头来,默默地流泪,万般的不舍。

瑾德妃此时早已失声痛哭,众人也不忍地别过头去。

而此时喜伶们早已欢欢喜喜地吹弹起来,帝姬的花轿也渐渐地远去……

我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十皇子。

我记起几个月前他向姊寻求婚事一事,最近也没听见喜讯,想必姊一定是拒绝他了。

我对他款款福了福,他只是冷漠地回了。

我心中微有吃惊,只是因为皇上素来疼爱我,故而宫中上下对我虽称不上巴结,但也多是和颜悦色的,从没有人如此沉着脸面对我。

我面上笑了笑,口中故意问:“不知什么时候能吃到十皇子和姊的喜酒呢?”

第18章:不恨你

他一怔,脸色发白,但旋即又恢复了正常神色,语气冷淡地说:“这似乎并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吧。”

我笑得越加灿烂,回道:“十皇子这么说就不对了。奴兮做为妹妹关心姊的终身大事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他却并不一味地和我纠缠,一副无视我的样子。

但是他离开时语气不无鄙夷的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你比不上你姊,有时间你真该学学什么叫妇德了!”

我怔忡在原地,没想到还有偏爱姊的人!

我忘记了当时听到这话是何种感觉,但却是在那时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即使美丽如我,也无法让任何男人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原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征服一切。

我与权禹王之间多是暧昧不明,我有时觉得他是喜欢我的,可是旋即又自我否定了,因为他从未向我许诺过什么。

当我亲耳听他说要娶我是缘于半个月之后发生的一件事。

瑾德妃薨逝了。

我虽早已看出瑾德妃身体已经不很乐观,可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许是因为晴肜帝姬的出嫁使她过于心伤加重了病情吧。

那天的天气阴沉得仿佛让人透不过气来。

我看见大片的乌云从东边滚滚而来,风儿起了,似乎要下暴雨了。

我急急忙忙地要赶回小雅斋,从沁春媛经过时竟无意中瞥见了权禹王。

他坐在沁春媛的秋千上,将头埋于双臂之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高健的身体坐在小小的秋千上,显得有些滑稽可笑,可是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一阵狂风卷过,将树枝吹得左右摇晃,他纯白的袍角也被吹得起起落落。

有一条绣帕从他的身下掉落,被风儿吹起像蝴蝶一般抛向半空,又无力地飘落在我的脚下。

我弯腰拾起,看见边角上绣有“瑾德妃”的字样。

我轻声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把绣帕给他。

他缓缓地抬起头,眼睛竟有些发红。

他伸出手接过,复又压下了头。

我略有尴尬地站在那里,觉得有些无趣,转身要走。

可是却被他从后面一下子拉住了手腕,然后是他低沉的声音,“别走,奴兮。”

“别走,留下来陪陪我。”他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我转过身去,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他的眼神仿佛蒙上了秋晨的雾气,显得前所未有的悲伤。

他艰难地开口说话,像是对我诉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姊……乙姬她,真是……母妃逝前在病榻上口口声声呼唤她的名字……她也不来看望一眼……说什么出家人不问尘世……”

说完他苦笑了一下,笑得无比苦涩。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和我说起他的家事,也从未想过一向镇定的他竟有这般的表情。

我的心动了一下,因为他的哀伤而哀伤,又从心底泛上一股从未有过的感情,无比的柔软却又强烈。

如此希望能宽慰他,能鼓励他,希望他能不这般的悲伤。

“可是还有奴兮,还有奴兮在看着亲王……”我脱口而出。

他吃惊地抬头看我。

我也猛然发现自己的话有多么冒失可笑,真是自作多情了呢……

“不,刚才……”我掩饰着,说完便想逃走。

“奴兮,嫁给我吧。”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走出三四步后传来。

我愣在那里,睁大眼睛,无法置信般回头看他。

他依然坐在秋千上,双手交握,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我,嘴唇抿得很紧,脸上的表情是庄重的而不似在开玩笑。

我听了这句话却没有预料般的欢快,我只是轻声问:“为什么?”

如果只是从我这儿寻求慰藉,我不要。

他咧了咧嘴,复又低下了头,自言自语道:“对啊,为什么呢……可是,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他抬起哀伤的眼睛看我,“这样不够么?”

我走到他跟前,看着他。

他拉起我的手,他的手厚实有粗糙的纹路,有坚实的力量传来。

“我虽不能给你正室之位,但以后必定真心对你……”

我摇了摇头,不是不在乎这些的,但是你给不了我的,我会自己争取。

“我嫁你。”我一字一顿回答。

权禹王明天便要走了,我们约在宫中东部一偏僻的树林见面。

他并不能马上娶我,一方面我的年纪尚小,另一方面他刚遭丧母暂时无法行喜事。

“半年后,我会再来,到时一定奏明父皇将我们的亲事定下来,等你十五岁时再完婚……奴兮,可以等我吗?”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动容,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我闭上了眼睛,甚至能听见他心脏有力的搏动声……

良久我抬起头看他,他的眼神深深地望不见底。

他伸手抚着我光洁的额头,低头在上面轻轻一吻,坚定地说:“这是约定。”

番外——权禹王

我抚着怡景宫庭院里的枫树树干,看着现在尚翡翠般绿色的树叶,心想今年的枫树会比前年开得愈加火红漂亮吧,只是赏枫树的人已经不在了……

母妃十六岁嫁给父皇,那时父皇还尚未登基,还只是太子。

外祖父是当时历任两朝德高望重的一品官员,外祖母也贵有皇室血统,而母妃是嫡幺女。外祖父和外祖母老年得女,自然对母妃倍加疼爱。

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指名将母妃许配给父皇,一方面是当时已经孕有一子的太子妃又有身孕了,父皇身边没有女人侍候;另一方面也是出于拉拢朝中重臣的心思,以巩固太子根基。

就这样母妃在喜伶们吹吹打打的乐声中上了花轿。

当时的母妃虽然有一丝离开父母亲的伤感,但更多的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小女儿憧憬。

新婚之时,父皇对母妃的确是宠爱无比。

可是时间一长,母妃便感觉到了压力。

太子府后院从不缺少漂亮的女人,更不乏身份高贵的女人。

纵使自己表现得怎样优秀,却总不能让父皇每夜独留于自己的房中,甚至眼睁睁地看着父皇和自己身边有姿色的侍女调情而敢怒不敢言。

少女时美好的幻想遭到现实的残酷冲击,一时间让母妃变得伤痕累累。

她曾在夜半时无法成眠,默默流泪,有时甚至是哭泣吵闹,可是经过无数次失望过后,母妃竟也变得麻木了。

因为这后院的妃子们都是那样过日子的呀。

后来母妃怀孕了。

父皇得知母妃怀孕后十分欣喜,因为当时他才只有一个儿子,而对于身为王储的父皇来说这是远远不够的。

太子妃不久前诞下婴孩,但是一位王姬,这让父皇略有失望,所以这次更是寄希望于母妃,去母妃那儿倒是勤了。

母妃心地不坏,但许是自小被宠惯了,竟是存有争强好胜的心思的。

她一心想生个儿子。

母妃的妊娠反应十分严重,常常没吃下几口饭便吐了,她觉得很痛苦,但当听到老一辈人说反应重的可能是男孩时竟掩饰不住的高兴。

母妃每日兴致勃勃地缝制男孩的婴儿服,可是当分娩后她呆住了。

她诞下的竟是位王姬,那就是我的姊乙姬。

父皇装作不在意地宽慰母妃,可是母妃依然能辨出他眉眼间的失望。

母妃坐月子时后院又传来有侍妾诞下男孩的消息,这对母妃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后来听宫人们说那时母妃的精神颓丧到了极点,对刚出生的乙姬更是无暇理睬。

母妃身体刚刚好就热衷于民间保男的方子,常托人偷偷带进府中,除此之外更是日日烧香祷告不知疲倦。

直到后来我出生了,母妃竟喜极而泣。

那时父皇已经有三个儿子了,我出生的晚并未得到很大的重视。但是父皇依然着实高兴了一番,太后也赐下丰厚的赏礼,母妃的地位这才得到了真正的稳固。

我出生后母妃的心思更是一心扑在我身上,对姊更是忽视了。

姊恨母妃,却不恨我。

她无论什么事总是先为我着想,有什么好东西也总是忍让着我。

我并不埋怨自己的晚出生,相反我很庆幸自己能有这样的姊。

后来父皇顺利登基为帝,母妃也因为家世显赫并孕有皇子名正言顺的封为瑾德妃。

我们搬进了庭院种有枫树的怡景宫。

每到秋天我和姊都要在火红的枫树下寻找漂亮的枫叶,然后夹在书卷里。

沁春媛的那架秋千也经常是小时候我和姊喜爱玩耍的地方。

原以为快乐无忧的日子能永远这样下去,可是后来姊要出嫁了。

姊出嫁时对母妃很冷淡,她毫无留恋之情地与母妃分别。母妃愣住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平时对女儿的忽视使她不知不觉疏远了自己。

母妃在姊出嫁后才发现自己竟也是在意想念女儿的,她写信给姊,姊倒是回过一封,但是上面多是询问我的饮食身体,对母妃只字未提。

母妃怀有深深的愧疚甚至有些低声下气地请求姊回宫来看看她,姊却每每推托。最后母妃不得不想理由请求太后命姊回宫,姊才被迫回来一次。

姊回来什么也不和母妃说,但是直到那天夜晚我睡不着出来看见了姊坐于庭院的石凳上,借着月亮的光芒我能看见她脸颊有一道泪痕流过。

我走上前去蹲下问她:“姊,你不开心么?”

她慌忙擦干脸上的泪痕,说:“姊怎么会不开心。”

我忧郁地问她,“那姊为什么哭?”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过我的脸,答非所问地和我说:“颛晟,以后一定要让你的女人幸福……不要让她为你流泪……”

直到发生了姊削发为尼之事。

宫中哗然,太后父皇更是震怒,谴责讥笑之声源源不断向母妃袭来。

母妃不堪众人异样的眼光,终于病倒了。

我在病榻前日日服侍,母妃看到我总是哭,她拉住我的手,哽咽道:“晟儿,母妃只有你了……你要为母妃争气啊……”

那句话是那样的沉重,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而其他妃嫔或皇子们的冷言冷语又时不时地传入耳朵。

不到一个月父皇又催促我成亲,新婚那天新娘拿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我,想起了姊说的话我紧紧地把她抱在怀中。

欢好过后我无意中发现了她脖颈上坠着的玉观音,我拿着它仔细翻看。

她解释说:“这是我小时候去尼姑庵时一位尼师给我的……”

刚刚说了尼师她便猛然住了口,然后拿惴惴不安的眼神望着我。

我问她:“你也听说了乙姬的事?”

她却马上回答:“并……并未听说的……”

她在撒谎。

我起身穿好衣,任她在后面怎样呼唤也不理睬,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二天我便辞别了父皇母妃入伍军队。

我在军队历练得更加稳重,我不骄不纵,以身作则,渐渐赢得了军士上下的拥护和爱戴。

我渐渐褪去了少年时的稚嫩,逐渐长成了一名成熟的男子。

我发现原来不爱的女人也是可以抱的。

无关乎感情,只有动物般原始的欲望。

芙婉是我唯一曾真正心动的女人,是我认为一直要寻找真心来爱的女人,是我想要白头偕老的人,可是她竟香消玉殒先我而去。

她成为了我永远的痛。

我以为我不会再爱了,直到后来遇见了她。

那个有银色眸子总是倔强的女子,让人有时气恼,却又不由自主地让人爱怜。

我竟生出了一股想要保护爱怜她的强烈欲望。

我想起了姊出家前对我说得最后一句话:“当你想要保护某个女人时,那便是爱了。”

踌躇徘徊了好多次,最终还是想由我给她幸福。

半年,只是半年,我只一心想甜甜蜜蜜地等他,等他来娶我,做他的新娘。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半年里竟可以发生那么多事。

完全让我措手不及。

秋天时,我曾踏着落叶去拜访住在宫东竹青庵的贞蓄尼师。

那是一个僻静孤寂的地方。

我几经打听才寻到了竹青庵的准确位置。

我犹豫地走进庭院,只见四下冷清只有几株翠绿的竹子零零散散地挺立着。

真的是这里么?我踌躇着登阶而上,发现阶上有刚刚被撒水拂尘的痕迹。

这时上面的木门被吱呀地打开,走出了一位年龄十八九面貌清秀的小尼姑。

她看见我有些陌生与意外,但是旋即合掌向我一躬身,问道:“不知这位施主来此有何贵干?”

我回礼道:“我是来拜访贞蓄尼师的。”

她恍然,脆生生地回答:“尼师现在在做早课呢。这位施主请随我来。”

她引着我入内,我环视四周,只见室内朴素简陋,除了供奉着的佛像案台便只剩下眼前的一张黑木桌子和两把椅子了。

那小尼姑待我坐下,给我沏上了一杯茶,解释说:“施主稍等片刻。尼师一会儿便出来了。”

我向她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是六安瓜片。

不一会儿,一位身着墨黑色佛袍的女人走了出来。

那小尼姑对那女人行了个礼,叫了声“尼师。”

原来她便是贞蓄尼师了,我不着痕迹地细细端量她。

许是长期斋戒的原因,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的身体高挑瘦削,甚至可见她白皙手臂上蔓延的青色微凸的血管;她的眼睛竟和权禹王极为神似,目光深邃。

我起身向她拜安,她急忙合掌弯腰回礼了。

她叫我坐,自己转身从一小抽屉里拿出什么,放进案上的小熏炉里。

顿时一股幽深的香气弥漫开来。

她点燃的是佛家奉为上等供品的“龙脑香”。

我心中不由冷笑,即便是出家过着清心寡欲的日子,但身为皇室毕竟有着天生的优越,茶用的是上等茶,熏香也是极品中的极品……

她在我身边坐下了,面色平静地看着我,不带有一丝感情。

“不知施主来贫尼这鄙陋之处有何要事?”她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其实我到这来并无什么目的,只是自从权禹王走后更特别想看一看这位不同寻常刚毅的乙姬到底是什么样子。

可是我嘴上却恭敬地说:“小女慕名而来,到这来是想和尼师探讨一下佛理……”

她盯了我好一会儿,才说:“我见施主眉眼神色,不像是礼佛的样子。”

我的心跳了一下,的确,我是不屑于礼佛的。

我转了话题,偏头认真地问:“尼师不问问我是谁吗?”

她摇了摇头,笑了笑,“施主随心而来,过后而去。你我之间不过独木阳关,有什么必要呢?”

我暗中点头,的确如她所说——她遁入空门不问世事,而我依然要在凡世间体味其中百般滋味,我们之间并不会有多大的往来。

我说:“四亲王托我转告尼师说希望你好好保重身体。”

听到权禹王,贞蓄尼师的表情略有所动,但却依然是淡淡的口吻,“那么多谢施主转告了。”

坐了一会儿,我起身告辞。

她虽冷漠也不见寒暄,但却把我送到了庭外。

她语重心长地说:“贫尼是一个不祥的女人,施主以后还是少来为妙罢。”

我无谓地笑了笑,说了句“贞蓄尼师说笑了”,然后从袖袍中拿出几片三裂掌状橘红色枫叶递给她,“怡景宫的枫树开得绚丽漂亮,奴兮特意拾了几片枫叶送给尼师,若是夹在佛卷里定会有几分情趣吧。”

她神色一动,终于不再是那副一贯的超然神色,微微颤着手接了过去。

当冬天到来下的第一场雪,我收到了权禹王给我写的第一封信。

那是宫里他的一位亲信亲手交给我的,我遣退了宫人,缓缓展开了那张朱紫色暗花纹信纸。

我却不急于看信的内容,而是把它凑到鼻前轻轻地嗅了一下,上面仿若还残有奇楠香的味道,让人觉得心安。

我展开信,先是匆匆地扫了一遍,然后才逐字逐句地阅读起来。

他在信中说每当夜晚看着天空上的月亮便会想起我,问我是否在和他一样在月下想他……看到这儿我微微一笑。他还说了许多要我注意身体的话,虽然老套,却让我感到一种体贴的温暖。尽管宫人们服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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