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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相国-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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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汧问:“廷敬兄担心明珠?”

陈廷敬摇头道:“明珠做事乖巧得很,不会明着对我来的。”

张汧又问:“那还有谁?”

陈廷敬道:“高士奇!”

张汧不解,说:“高士奇同您我都是故旧,他为什么总同您过不去呢?”

陈廷敬长叹道:“你久不在京城,不知道这宦海风云,人世沧桑啊!高士奇是索额图门下,索额图同明珠是对头,而索额图又一直以为我是明珠的人。嗨!他们之间弄得不共戴天,却硬要把我牵扯进去,无聊至极!”

张汧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有叹息。陈廷敬又道:“我又不能向人解释。难道我要说清楚自己不是索额图的人,而是明珠的人吗?我不党不私,谁的圈子都不想卷进去。”

张汧问道:“高士奇不过一个食六品俸的内阁中书,所任之事只是抄抄写写,他是哪里来的气焰?”

陈廷敬说:“你不知道,高士奇最会讨皇上欢心。您知道高士奇胆子有多大吗?他把赝品《匡庐图》送给了皇上!”

张汧大惊失色,口不能言。陈廷敬说:“这可是欺君大罪啊!但我又只能闭口不言。”

张汧问道:“这是为何?”

陈廷敬叹道:“我说了,不等于说皇上是傻子吗?”

张汧甚是愤恨,道:“高士奇真是胆大包天啊!一个六品小吏!”

陈廷敬摇摇手,道:“唉,好在只是一幅假画,也不至于误君误国,我只好闭口不言!”

张汧仍觉得奇怪,问道:“廷敬兄,索额图已经失势,照说按高士奇的人品,就不会紧跟着他了呀?”

陈廷敬说:“高士奇怕的偏不是皇上,而是索额图。索额图是皇亲,说不定哪天又会东山再起。皇上不会杀高士奇,索额图保不定来了脾气就杀了他!”

张汧出了陈家,独自在街上徘徊。犹豫多时,干脆往高士奇家去。心想高士奇虽是小人,但求他办事兴许还管用些。高家门上却不给面子,只说不管是谁,这么晚了,高大人早歇着了。张汧心里着急,想着自己同高士奇多年故旧,便死缠硬磨。门上其实是见张汧不给门包,自然没一句好话。张汧不明规矩,说着说着火气就上来了。

深更半夜的,门上响动传到里头去了。高士奇要是平日里早睡下了,今夜把玩着那《匡庐图》,了无睡意。他听得门上喧哗,便问下话去。不一会儿,门上回话,说是有个叫张汧的人,硬要进来见老爷。高士奇听说是张汧,忙说快快请进。门上这才吓得什么似的,恭敬地请了张汧入府。

高士奇见了张汧,双手相携,迎入书房。下面人见老爷径直把张汧领到书房去了,知道来人非同寻常,忙下去沏了最好的茶端上来。高士奇很生气的样子:“张汧兄,我正想托廷敬请你来家坐坐。老朋友了,回京这么些日子了,怎么就不见您的影子呢?”

张汧说:“高大人忙着哩,我怎好打搅!”

《大清相国》第三部分《大清相国》第十三章(6)

高士奇笑道:“廷敬他不能把您弄到京城来,就不管了!”

张汧叹息着,说:“这话我不好怎么说。高大人,还是请您给帮帮忙。”

高士奇摇头道:“张汧兄,我高某虽然日侍圣上,却只是个内阁中书,六品小吏。您这个忙,我可是帮不上啊!”

张汧笑道:“高大人,我知道您是个有办法的人。”

高士奇仍是长叹:“嗨,难呀……”

张汧说:“高大人,您哪怕就是指我一条路也行啊。”

高士奇问道:“您找过明珠大人吗?”

张汧不明白高士奇问话的用意,不敢随便回答,便端起茶杯轻啜几口,想好说辞,才道:“我去过吏部几次,明大人说我可以派下个四品差事,破格派个三品也做得到,最后得皇上恩准。”

高士奇也端起茶杯,抿了几口,笑道:“张汧兄,您我多年朋友,话就同您说白了。您得夜里出去走走,有些事情白日是办不好的!”

张汧忙说:“感谢高大人指点迷津!高大人,您我是多年朋友,我也就顾不着礼数,深更半夜也寻上门来了。明珠大人每次见我总是笑眯眯的,可我实在摸不清他的脾气啊!”

高士奇笑道:“张大人引高某为知已,实在是抬举我了。”

张汧直道高攀了。客气一番,高士奇问道:“您是担心自己在德州任上同富伦闹得不快,明珠大人不肯帮忙是吗?不会的!只要您上门去,明珠大人可是海纳百川啊!”

张汧面有难色,道:“我很感激高大人实言相告。可是,我囊中羞涩啊!”

高士奇说:“廷敬家可是山西的百年财东,您不妨找找他。”

张汧说:“我同他是亲戚,更加难于启齿!”

高士奇点头道:“倒也是,廷敬又是个不通世故的人。好吧,难得朋友一场,我替您想个法子。我有个朋友,钱唐老乡俞子易,生意做得不错,人也仗义。我让他借您三五千两银子。”

张汧拱手长揖道:“高大人,张汧万分感激!”

高士奇笑道:“张汧兄,这是在家里,别一口一声高大人的。您我私下还是兄弟相称吧!”

张汧便说:“好好,谢士奇兄不弃,张汧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高士奇凑近身子,拍着张汧的手,说:“张汧兄呀,我是个没考取功名的人,官是做不得多大的。您是进士,又有地方做官的履历,这回真的补了个三品,过不多久,往下面一放,就是封疆大吏啊!”

张汧抬手道:“谢士奇兄吉言,真有那日,您可有再造之恩啊!”

高士奇摇手道:“别客气,到时候我可要指望您关照啊!”

早过了半夜,高士奇盛情相留,张汧就在高家住下了。

不出几日,张汧的差事就有着落了。那日在南书房,明珠奏请皇上,通政使出缺,推举张汧擢补。皇上似觉不妥,说:“张汧原是从四品,破格擢升正三品,能服众吗?”

明珠回奏:“通政使司掌管各省折子,职官仅是文翰出身似有不妥。张汧在地方为官十几载,详知民情,臣以为合适。”

皇上回头问陈廷敬:“廷敬以为如何?”

陈廷敬道:“臣同张汧沾亲,不便说话。”

皇上说:“自古有道,举贤不避亲。不过陈廷敬不方便说,倒也无妨。你们倒是说说,张汧居官到底如何?”

明珠回奏:“张汧办事干练,体恤百姓,清正廉洁。顺治十六年他派去山东,十几年如一日,可谓两袖清风,一尘不染!”

皇上冷冷一笑,说:“明珠说话也别过了头。在地方为官,清廉者自然是有的,但要说到一清二白,朕未必相信。”

陈廷敬这才说道:“张汧为官十几载,身无长物。回京听用,居无栖所,寄居山西会馆。”

皇上不由得点着头:“由此看来,张汧做了十几年的官,同当年进京赶考的穷书生没有什么两样?”

陈廷敬道:“臣看确是如此。”

高士奇也说:“臣亦可以作证。”

皇上终于准了:“好,就让张汧补通政使之职吧。”

明珠忙拱了手:“臣遵旨办理。”

皇上却似笑非笑的,道:“明珠,可别说得恭敬,做的是另外一套。说不定都是你们早设好地套子,只等着朕往里头钻啊!”

明珠忙伏地而跪:“臣诚惶诚恐,只敢体仰上意,奉旨办事,怎敢兜售半点私货!”

陈廷敬、高士奇、张英等也都伏地而跪。

皇上笑道:“好了,我只是提醒你们几句,别我说个什么,你们就如此样子。咦,张英,你怎么总不说话?”

张英回道:“启禀皇上,臣只说自己知道的话,只做自己份内的事!”

皇上点头半晌,说:“好,张英是个本分人。”

当夜,张汧先去了明珠府上致谢,再去了高士奇家,俞子易正好在座。高士奇便说:“张汧兄不光顾着谢我' 。。',子易可是帮了您大忙啊!”

张汧朝俞子易拱了手:“感谢俞兄,张汧自会报效!”

俞子易很是谦恭:“高大人吩咐的事,俞某都会办到的,哪里当得起张大人一个谢字!”

闲话半日,高士奇装着突然想起的样子,说:“张汧兄,我可有句直话要说。子易是靠生意吃饭,钱是借了,利息您可得认啊!”

张汧忙点头称是:“借钱认息,天经地义!”

俞子易便说:“真是不好意思!”看看时候不早了,张汧就告辞了。

送走张汧,俞子易回头同高士奇说话:“高大人,前向替您盘下的几个铺子,我找到了下家,您看是不是脱手算了?”

高士奇说:“价钱好就脱手吧。子易,您替我做生意,最要紧的是嘴巴要守得住。”

《大清相国》第三部分《大清相国》第十四章(1)

俞子易小声说:“高大人放心,没谁知道我的生意就是您老人家的生意。”

高士奇问:“子易,你这个管家,靠得住吗?”

俞子易说:“靠得住,他是个死心踏地的人。”

高士奇点头沉吟半日,说:“他随你登门无数次,我都不曾见他。既然他为人如此忠厚,就让他进来坐坐吧。”

俞子易说:“我不敢让下面的人在高大人面前如此放肆!”

高士奇却道:“不拘礼,让他进来吧。叫……他叫什么来着?”

俞子易回道:“邝小毛。”

没多时,邝小毛躬身进来,纳头便拜:“小的拜见高大人,小的感谢高大人看得起小的!小的甘愿当牛做马!”

高士奇说:“邝小毛,别一口一句小的了。难得你一片忠心,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往后你随子易来,不必再那么拘礼,进来坐就是了。”

邝小毛只顾叩头:“小的对高大人忠心耿耿!”

高士奇说:“好了,别只管碰头了,抬起脸来,让老夫看看你。”

邝小毛畏畏缩缩地抬起头来,眼睛只往高士奇脸上匆匆瞟了下,慌忙躲开了。高士奇很随和的样子,可他越是哈哈笑着,邝小毛头埋得越低,很快又伏到地上去了。

28

陈廷敬出了午门乘轿回家,遇着位老人家拦轿告状。刘景上前问话:“老人家,皇城之内,天子脚下,您若有冤告状,上顺天府去便是,为何当街拦轿?”

老人家说:“老儿因为房子叫人强占,告到顺天府,被关了十几年,前几日才放出来,哪里还敢到顺天府去告状?”

陈廷敬掀开轿帘,望了眼老头儿,道:“你家房子被人占了,告状竟被顺天府关了,怎会有这等怪事?”

老人家说:“我家原本住在石磨儿胡同,房子被一个叫俞子易的泼皮强占了,买给了朝中一个大官高士奇。我每次上顺天府去告状,都被衙役打了出来。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干脆睡在顺天府衙门外头,他们就把我抓了进去,一关就是十几年!”

陈廷敬心想真是巧得很啊!那还是顺治十八年冬月,有日他早早儿骑马往衙门赶去,突然从胡同里面钻出个人来。那人惊了马,自己跌倒在地,浑身是血。陈廷敬吓坏了,以为自己伤了人。那人却跪下来请罪,说自己惊了大人的马,又说自己身上是别人打的,又说有人强占了他家房子,卖给了一个姓高的官人。

这时,围过许多人看热闹。陈廷敬觉着脸上难看,便问:“老人家,您可有状子?”

马明压低了嗓子说:“老爷,这事儿连着高大人,您可不好管啊!”

陈廷敬也悄声说:“这么多百姓看着我,我怎能装聋作哑?”

老头儿递上状子:“草民感谢青天大老爷!”

陈廷敬回到家里,禁不住唉声叹气,月媛就问他是否有什么难处了。陈廷敬说:“您还记得十几年前,我说过的一件事吗?有户人家的房子被人强占了,买给了高士奇。”

月媛说:“记得,怎么了?”

陈廷敬说:“唉,我同那老人家真是有缘哪!老人家名叫朱启,因为告状,被顺天府关了十几年,前几天才放出来。刚才我回家的路上,叫他给撞上了,一头跪在我轿前。”

月媛问:“您想管吗?”

陈廷敬说:“这本不是我份内的事情。可是,朱启跪在我轿前,又围着那么多百姓,我怎能视而不见?可是,这实在是件难事呀!”

月媛说:“这案子再清楚不过了,没什么疑难呀?我说您应该管!”

陈廷敬叹道:“案子本身简单,只是牵涉到的人太多。不光高士奇,同顺天府几任府尹都有干系。十几年前的顺天府尹向秉道,如今已是文华殿大学士、刑部尚书了!”

陈廷敬这么一说,月媛也急了:“这可如何是好?”

陈廷敬说:“我猜哪怕是皇上自己,也不愿意为着一个平常老头子,去查办几个臣工。”

月媛没了主张,说:“我毕竟是个妇道人家,您还是自己做主吧。我只是觉得,明摆着的事,让坏人嚣张,您这官也做得太窝囊了。”陈廷敬长叹不已,真的很惭愧。

过了几日,陈廷敬先去了翰林院,晌午时分来到南书房。张英跟高士奇早到了,彼此客气地见了礼。陈廷敬今日见着高士奇,觉得格外刺眼,似乎这人鼻子眼睛都长得不是地方。高士奇却过来悄声儿说:“陈大人,士奇有几句话,想私下同您说说。”

陈廷敬心里纳闷,便问:“什么要紧事?”

陈廷敬说着,便随高士奇到了屏风后面。高士奇低声说道:“陈大人,令弟廷统昨晚送了一千两银子给我,您看这可怎么办呀!”

高士奇说罢,便拿出一张银票拿来。陈廷敬脸色大惊,羞恼异常:“这个廷统!”

高士奇低声道:“陈大人也不必动气。廷统是被官场恶习弄糊涂了。他以为是官就得收银子。我为他擢升六品,的确在明大人面前说过话,也在皇上面前说过。可我却是以贤能举人,并无私心。说到底,这都是皇上的恩典。”

陈廷敬说:“士奇,廷统行贿朝廷命官,这是大罪啊。”

高士奇笑道:“如果让皇上知道了,廷统的前程可就完了!您还是把银票拿回去,还给他算了。”

陈廷敬心想,高士奇如果不想要银子,何必先收下了,如今又来同我说呢?他没弄清个中原委,便道:“如果廷统是个蝇营狗苟之徒,他的前程越大,日后对朝廷的危害就越大。”

高士奇很着急的样子,说:“话不可这么说。廷统还年轻,您回去说说他就行了。银票您拿着。”

陈廷敬真不知道这银票是怎么回事,只是挥手,道:“这银票廷敬万万不能接,士奇就公事公办吧!”

高士奇几乎是苦口婆心了:“廷敬,您不要这么死脑筋!朝中人脉复杂,变化多端,只有您我始终是老朋友,凡事都得相互照应才是。我待廷统如同亲兄弟,我可是不忍心把他的事情往皇上那里捅啊!”

陈廷敬仍是不肯接那些银票,只道:“士奇,我陈廷敬受两代皇上隆恩,但知报效朝廷,绝无半丝私念。廷统之事,请如实上奏皇上!”

《大清相国》第三部分《大清相国》第十四章(2)

高士奇无奈而叹:“既然如此,我就如实上奏皇上,请陈大人切勿怪罪!”

陈廷敬说:“我这个弟弟自己不争气,有什么好怪罪的?”

陈廷敬今儿呆在南书房,有些神不守舍。世上真这么巧的事儿?昨儿他接了朱启的状子,里头牵扯着高士奇;今儿就冒出廷统给高士奇送银票的事儿。廷统家境并不宽裕,哪来这么多银子送人?

夜里,陈廷敬把弟弟叫了来,一问,他还真的给高士奇送银子了。陈廷敬火了,大声斥骂:“凭你的俸禄,哪来那么多银子送人?你拿家里银子送人,也是大不孝!父亲快六十岁的老人了,还在为生意操劳!他老人家的钱可是血汗钱!”

陈廷统哼着鼻子,说:“我没拿家里一分钱!”

陈廷敬更是吃惊:“这就怪了,难道你这银子是贪来的?那更是罪上加罪!”

陈廷统说:“我也没贪!”

陈廷敬甚是着急,问道:“你的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快告诉我,怎么回事!”

陈廷统并不回答,只道:“你只顾自己平步青云,从来不念兄弟之情。我靠自己在官场上混,你有什么好说的?”

陈廷敬气得两眼喷血,几乎说不出话。他平息半日,放缓了语气说:“你好糊涂!高士奇干吗要把银票送还给我?他不收你的不就得了?他不光要害你,还要害我!”

陈廷统冷冷一笑,说:“高大人是想在你那里做人情,可是你不买他的帐。”

陈廷敬被弄糊涂了,问:“我同他有什么人情可做?”

陈廷统说:“我也是今日才听说,你接了桩官司,里头扯着高大人。我承认自己上当了,可这都是因为你!”

陈廷敬惊得两耳发聋,跌坐在椅子里。怎么可能呢?他在街头接的状子,这两日手头忙,还没来得及过问这事儿。高士奇怎么就知道了呢?

陈廷敬低头寻思半日,问道:“廷统,你告诉我,你的银子到底哪里来的?”

陈廷统说:“高士奇有个钱唐老乡……”

陈廷统话没说完,陈廷敬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问:“是不是叫俞子易?”

陈廷统说:“正是俞子易。他找到我,说上回我升了六品,高大人为我说过话,要我知恩图报。我说我不懂这里头规矩。俞子易就直话直说,让我送一千两银子给高士奇。我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俞子易也仗义,就借了我银子。”

陈廷敬仰着头,使劲的摇着,半日才说:“廷统,你真是愚不可及!这个俞子易,正是高士奇豢养的一条狗!他们合伙来害你,你还感激他!”

陈廷统说:“我看高大人根本就不是你说这种人!”

陈廷敬说:“你真是鬼迷心窍!我终于明白了,高士奇设下圈套,就是想同我做交易!他怕我查他房子的来由!”

陈廷敬同弟弟细细说了高士奇宅子的来历,只是不明白朱启告状的事儿怎会这么快就到他耳朵里去了?陈廷统这下可后悔了,也很害怕,说:“他把我逼急了,我就告他高士奇索贿!”

陈廷敬摇摇头,说:“高士奇才不怕你告他哩!皇上本来就信任他,况且他把银子交了出来,你告他什么呀?廷统,你这会儿急也没用,只管好好儿当差吧。”

陈廷统哪里放心得下,只道:“高士奇真把事情捅到皇上那里去了,我不就完了吗?”

陈廷敬恨恨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陈廷统再也没话可说,坐在那里垂头丧气。

第二日,陈廷敬吩咐刘景、马明,查查那个钱唐商人俞子易,看他是怎么把人家房子强占了去的。没几日,两人就回了话。原来朱启家明朝手上也是个大户,有好几处大宅。可是后人不肖,早在崇祯年间就开始显出败相了。朱启原本有个儿子,名叫朱达福,百事不做,只管嫖赌逍遥,又交上个叫俞子易的泼皮。那泼皮只管调唆朱达福花银子,把祖宗留下的几个宅子都花光了,只余下石磨儿胡同的宅院。俞子易又设下圈套,借高利贷给朱达福。顺治十八年,朱达福突然不见人影儿了,俞子易找上朱启,拿出他儿子六千两银子的借据。朱启还不出银子,被俞子易赶出了宅院。一转手,朱家宅院就卖给了高士奇。那朱达福再也没谁见到过,街坊都说他准是被俞子易害了。

俞子易干的营生,尽是些伤天害理的事。顺治十八年,京城里头闹天花,俞子易同官府串通,专挑那些软弱好欺的,强占人家宅院。那些宅院原是入了官的,俞子易打点衙门里头的人,很便宜就买下了。街坊都说俞子易胆大包天,都仗着宫里有人。陈廷敬听了,明白街坊说的俞子易宫里有人,那人就是高士奇。

原来那日朱启在路上拦了陈廷敬的轿子,俞子易同邝小毛正好在旁边看见了。事情也是巧得很,平常俞子易同邝小毛都不用来接高士奇的,那日偏偏有桩生意急着要回复,他俩才匆匆忙忙往午门那边去。俞子易认得朱启,也认得陈廷敬的轿夫。他等高士奇出了午门,头一桩就说了这事儿。高士奇原本不怕朱启告状,只是陈廷敬接了状子,他猜着事有不妙。

今日夜里,高士奇约了俞子易和邝小毛到家里来,商量应对之策。高士奇交待俞子易:“子易,我让你把名下房产、铺面等一应生意,通通过到邝小毛名下,办了吗?”

俞子易到底放心不下,生怕高士奇另有算盘,便说:“帐都过好了,只是高大人,这样妥吗?”

高士奇哈哈一笑,说:“我知道你担心老夫吃了你的银子。”

俞子易忙低了头说:“小的哪敢这么想?我能把生意做大,都亏了您高大人!”

高士奇说:“老夫都同你说了,银子是你的,终归是你的,跑不了的。到时候官司来了,你远走高飞,让那朱老头子告去!你只要回到钱塘老家,就万事大吉了。官府只认契约,马虎一下就过去了。”

嘱咐完了俞子易,高士奇又对邝小毛说:“到时候你就一口咬定,你是东家!”

邝小毛点头不止:“小的全听高大人吩咐!”

高士奇瞟了眼邝小毛,说:“好!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同子易说。”

邝小毛赶紧起身,退了出去。高士奇却不马上说话,慢慢地喝着茶。俞子易不知道高士奇要说什么要紧事,心里怦怦儿跳。

过了老半天,高士奇小心看看外面,才小声说道:“子易,陈廷敬哪天真把事情抖出来,就依你说的去做!”

俞子易说:“我明白,干掉朱启。依我说,这会儿就去干掉他!”

高士奇摇头道:“不不不,我们只是为着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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