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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十字-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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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缓解政治上的困境,不惜把这些大宋的精英玩弄于股掌之中,将他们推向危险的境界─如果皇帝决定镇压,那么自己就会是千古罪人,因为大宋的元气,经此一次,没有五十年无法恢复。
石越想起潘照临对自己信誓旦旦的保证:「以皇上的性格,虽然刚毅果敢,但绝非无道之主,断不至于如此的!」
但是这种单方面的保证,真的是自己可以如此布置阴谋的原因吗?
「为了达到一个最高尚的目的,可以使用最卑鄙的手段。」
想不到自己倒真有马其维利〈注十三〉主义者的潜质,在书房密谋之时,自己可不曾有过半点心软。但是看到这一双双真挚的眼睛,石越却无法做到那么坦然。
但是戏还要继续演下去!
「如果任由他们步步紧逼,那么公子的政治威信会荡然无存,将来的前途,顶多是皇上的一个辞臣,一个司马相如、东方朔一流的角色,公子,这样的前途,你能甘心?
「利用白水潭数千学子的力量,是我们手中能把握的最重要的筹码,只有依靠这个力量,我们才可能和王安石下完这盘棋,但这个力量使用出去,虽然能置邓绾于死地,能重伤王安石,却一样也会严重伤害到我们自己,无论是白水潭还是公子,将来的处境都会变得更加微妙……
「然而我们没有选择了,两害相权取其轻!
「为了尽量消除对公子的负面影响,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皇上对公子的信任,同样也是公子能一展胸中抱负的关键因素。」
「……」
潘照临的分析,的确有他的道理。况且石越也绝对无法忍受王安石把手伸进白水潭!
也许一切真的是迫不得已!
石越慢慢调整自己的情绪,终于,请愿学生队伍的最前列,已经到了。
宣德门外,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石越身上。
石越环视十七个学生领袖,其中白水潭占了十二个。石越心里忽然感动一阵骄傲,这毕竟是「学生运动」呀!自己对白水潭士风的培养,并没有白废。
犀利的目光在十七人脸上扫过一遍,石越发现自己能叫得上名字来的,只有张淳、袁景文,还有一个叫吴晟的学生三人而已。
白水潭虽然贯彻了自己的一些精神,但在某种意义上,却是桑充国的学校,这一点石越也不能不承认。
过好半晌,石越厉声说道:「你们这样做,欲置君父于何地?」
袁景文师事石越,顿时不敢做声。
张淳却抬起头来,朗声答道:「皇上本是明君,我们这样做,并不会损害皇上的英明。皇上若然纳谏,必能流美名于千古。学生不明白石山长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石越在心里赞了一声好,口中却毫不松软:「那么你们前来,又是想做什么?」
张淳正容说道:「已上万言书,请释桑教授四人之狱、赦免十三同学、罢邓绾、废免役、保甲法。」
石越高声冷笑道:「这是想挟众意胁迫朝廷?你们如此行事,要天下如何看朝廷?要后人如何看今世?」
「我们不过进谏言,伸正义,朝廷能嘉纳,天下之人,当知本朝君明臣贤,后世之人,亦当赞美皇上宰相胸怀宽阔,以仁爱治国。」张淳辩才极佳。
「既然已进万言书,为什么还跪在这里?理当速速回校,等待皇上与朝廷的处置,跪在这里不走,又是为何?」
石越高声质问,又说道:「大家立即回校,皇上圣明,当自有处置,如果跪在这里非要一个结果,这和胁迫朝廷,又有什么区别?」
石越和张淳的这番对白,数千学子听得清清楚楚,有些人怨愤更甚,以为石越不站在他们一边,心中的悲情意识更浓,反而更加坚定。
有些人见到自己崇拜的偶像,竟然站在自己的反面,置自己的兄弟桑充国于不顾,难免失望。
有些人则心生犹豫,以为石越说得有理,但没有人带头,众人便都不愿意动,没有人希望自己被看成孬种,以后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但是无论是谁,对于这些心中并没有反对朝廷意识的学生们来说,石越最后的质问,都是难于回答的。
石越正要乘胜追击,李向安却突然出现了,并高声宣旨:「宣石越觐见。」
没奈何的石越只好去见皇帝。
他的这一番表现,早有人报给赵顼和诸宰相。
赵顼看着病容憔悴的石越,还没有说话,石越就开始请罪:「臣治校无方,出此大乱,实在无颜见皇上。臣请皇上治臣之罪。」
赵顼摆了摆手:「治你的罪又能如何?虽然你脱不了干系,但是这件事情也不是你能料到的。你的处分,以后再议。」
石越知道出了这样的大事,御史台不弹劾自己,那是绝不可能的。
处分是难免的事情,但是处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对自己的信任。
赵顼对石越的偏爱,甚至超出石越自己的预料。
冯京说道:「石子明之处分,臣以为是免不了的,但当务之急,是把这些学生赶走,这样实在太不成体统。」
文彦博本来和王安石私交不错,只是因为政见不合而渐渐疏远,这时候看到王安石这样的状况,却也不愿落井下石,只淡淡说道:「冯丞相说得不错。」
众人商议了好一会,尽皆态度微妙,大家对王安石请辞都不置可否,既不想落井下石,却也不愿意挽留。
赵顼却并不想让王安石辞职,这时候让王安石去职,无疑是宣布新法夭折,何况他也很倚重王安石。
然而他更希望有臣子来挽留王安石,他再顺水推舟允许,不料竟然无人提起。
石越却不知道这些,他看到王安石心不在焉,不置一辞,心里有点奇怪,因多看了几眼。
王安石见他如此,勉强笑道:「在下已经请求归老了。」
石越吃了一惊,连忙说道:「此事万万不可。」
此话一出,王安石、冯京、文彦博,都吃惊的望着石越,他们都没有想到石越会这么鲜明的反对王安石辞职。
只有赵顼笑道:「此事朕亦以为不可。」
他本来想先用缓兵之计,过了几天,自然会有臣子来反对王安石辞职,没想到石越竟然不计前嫌。
石越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王安石一旦辞职,吕惠卿不在,曾布和自己资历远远不够,上台的肯定是个保守派,最好的状况也就是个唯皇帝之命是从的家伙,政治风气万一转为保守,自己说不定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这怎么行呢?」
嘴上却道:「臣以为学生叩阙于宣德门外,是非未断,而朝廷罢宰相,必为天下所笑。况且这些学生也并非针对王丞相与新法而来,臣虽然不能完全赞成丞相的政见,但是也不敢以私心而坏国事,宰相如果有罪,当罪其罪。
「今日之事,激起大乱是邓绾,与王丞相无关。」
这番话说得赵顼点头称是,冯京和文彦博在心里暗怪石越迂腐。
王安石却是百感交集。
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考虑,他也要表明辞职的态度,如果这时候还在相位上安之若素,那么自己的政治威信可真要荡然无存,更何况他的确心灰意懒。
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臣无颜面对皇上,去意甚坚,还望皇上成全。」
石越正色说道:「陛下,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王丞相辞职之事,这件事可以以后再议。臣以为,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学生们劝散回校。」
赵顼颔首问道:「石卿之意,当何处置?」
石越沉吟道:「臣以为就一个字,拖。」
冯京问道:「怎么拖?学生聚集于御街不散,如何拖法?」
石越道:「学生请愿,原是为桑充国之狱,若以臣之私心,则希望陛下能释放桑充国,这样学生自散,而兄弟之义可全。
「然而此非为国家谋,学生既以此狱为冤狱,陛下可以下诏告诉他们,暂时罢免邓绾,另择贤能官吏主审此案,必还学生一个公道。若果违国法,则虽万人叩阙,亦不能赦免;若真是冤狱,皇上圣明,亦不会冤枉忠良。
「学生既是为此狱而来,则皇上已经罢免主审官,重新择人审问,学生也当无话可说。」
冯京点头赞成:「这个办法甚好,一来保存国家体面,二来显示陛下公允之心,三来让学生无话可说。」
文彦博也道:「若是因为学生叩阙,便尽从其议,臣是绝不敢苟同的,以后小人若学了这个样,朝廷就毫无威信可言。这个方法不错,臣也赞成。
「但是煽动学生来叩阙的主谋,事过之后,亦当惩戒。而且要追究是否受人指使,此事若然不明,只怕石大人也有几分不方便。」
他的言外之意甚明,文彦博对石越,也免不了有几分怀疑。
冯京也道:「不错,随从的学生可以不问,以示朝廷宽大之意,而主谋的学生,无论桑充国之案结论如何,都应当严惩。至于幕后主谋之人,或有或无,以后再说,臣敢保石子明断然与此事无涉的。」
石越听到他们要秋后算账,本待反对,但是文彦博所说,竟是将自己也扯上了干系,话到嘴边,只好收回,道:「臣也以为正当如此。」
一面在心里暗骂自己无耻。
赵顼想了想,说道:「诸卿说得不错,只是什么幕后主谋,那是子虚乌有之事,这件事就不必追究了,否则人心不稳,不知道牵连多少人。只惩戒一下带头的学生便是。」
他知道「构陷」二字,最是容易写,这种事情的主谋,如何追究?
根本无从查起!何况如果真的有,牵连的必是朝廷重臣,更加不得了,还不如故意示天下以宽仁。
告谕请愿学子的诏书,写得滴水不漏,一面严厉责怪学生们行事冲动,非礼逾制;一面又安抚学生,说他们其心可嘉,皇上能够理解。
对于学生的要求,则是指出朝廷自有法度,皇帝应当依着礼法律令行事,处事应当示天下以公,因此白水潭之狱,要审明后方能处置,但也请学生们放心,朝廷必有一个公正的结果,邓绾处置失当,朝廷当另委官员审查。
而对学生们要求废免役、保甲法,则提出严厉的质问,认为这件事情应当由朝廷大臣来决定。
「……桑充国若有罪,虽万人叩阙,朕不能赦其罪;彼若无罪,便众口钳之,朕亦不能治其罪。朕为天子,当示天下以公……」
冯京一边朗声宣读这道诏书,一边看着这些学生的反应。
学生们果然开始动摇,虽然有几个人似乎还想争取一点明确的许诺,但是在皇帝责以大义的诏书面前,在大部分学生感动于有这样一个体恤下情的皇帝的情况下,诏书一读完,有几千人就开始高呼「吾皇万岁」了。
张淳与袁景文等人,对望一眼,无奈的发现,连十七个领袖当中,也有一大半对这个成果表示满意而高呼「万岁」,他们也只能表示接受,并由几个人商议写一道谢表和请罪的表章,交给冯京。
大宋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学生请愿,结果差强人意。
学生提了一堆要求,朝廷给出的实际让步,只是撤换邓绾。
虽然有少数学生不满意这个结果,但是面对高举着大义旗帜的朝廷,他们也只能屈服。毕竟学生的请愿,如果缺乏强有力的正义性,是绝对无法成功的。
躲在这件事情背后微微冷笑的,是一个叫潘照临的男人。
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没有真正失控过,石越总算以最小的代价,打赢了他政治生涯中的第一仗。
但是这个所谓「最小的代价」,对于石越来说,也是相当的困扰的。
罚俸一年,免去白水潭山长的职务,这些都无关痛痒。
但是接下来白水潭山长人选的确定,如何避免朝廷藉此机会,通过任免白水潭山长而加强对白水潭的管制?如何消除白水潭学院给皇帝的负面印象?这都是很严重的问题。
特别是给皇帝的负面印象,会直接影响到许多有官衔在身的人,不愿意来白水潭任教,虽然从另一面来说,很多人也会因此更加向往白水潭,但是如果给朝廷和皇帝一种「白水潭是麻烦的根源」这样的印象,这绝对不是好事。
另外,白水潭之狱并未结案,桑充国仍在狱中,白水潭十三子依旧是有罪之身,而新的十七个学生领袖又面临危机,如此等等,皆是石越要谋划的事情。
与此同时,伴随着这次学生运动,还有一件事情,要石越和潘照临一起关注。
那就是如何说服王安石回到中书省,做他的宰相。
无论是石越还是潘照临都承认,这个时候王安石如果去辞,对石越有害无利。
一方面要制约王安石,一方面却不能让王安石离开权力的中心,这件事情,石越想起来就觉得讽刺。
从熙宁四年的冬天开始,开封城的天气就一直是阴沉沉的,沉闷的天气,和大宋权力中心的气氛一样,让人感到压抑与难受,使许多人都喘不过气来。
冯京捧着一大堆公文,如往常一样,走进中书省那简单的厅堂里,王安石请辞,王圭请了病假,现在掌印的宰相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冯京吩咐了各部曹的官员,把公文按轻重缓急分类,整理好之后就交上来,自己便坐在案前埋头开始办公。
少了王安石的政事堂,气氛也显得格外沉闷。
冯京顺手翻了一下公文,瞄了外面的天气一眼,自顾自的说道:「看这天气,说不定有大雪要下。要知会一下开封府,寒冬大雪的天气,可不要冻死人才好。」
有人听到冯京说话,便应道:「冯相公,这事曾大人早就吩咐下去办了,开封府推官〈注十四〉断不敢怠慢的,您尽管放心。」
冯京心里不由闪过一丝不悦,曾布这个「检正中书五房公事」,出了名的眼里只有王安石。
这件事本是好事,但是连自己这个当值的宰相都不知会一声,就径自施行,让人心里真不舒服。
但他毕竟是久经宦海之人,心里虽然不快,脸上却不动声色的笑道:「他倒想得周到。」又问道:「今年各地青苗法,与京东西、两浙、河北东三路试行青苗法的报告,交上来了吗?」
「前天就交上来了,曾大人和几位大人合计,这件事要等丞相回来了再处置方为妥当,压在那里呢。」
冯京听见这话,心里更加不快,但又不好发作,倘是发作,倒是好象自己盼着王安石永远不能回这中书省一样了。
他暗自苦笑一下,打量一下中书省的官员,十之八九是王安石一手提拔起来的青年俊杰,这些人办事颇有干劲,辩论起来也头头是道,自己在中书省的作用,原来也不过是签字画押而已。
便是王安石请辞,但是他那巨大的阴影,依然笼罩着中书省,中书省的大小官员们,小事自己下令施行,大事留待王安石回来,冯京有点不明白自己待在这里有什么意义了。
把目光漫无目的投向窗外,冯京突然感觉到,王安石像极了院子里的那棵巨大的古槐树,无时无刻不用自己的枝叶罩着中书省的院子。
一股心烦意乱的感觉冒了上来,冯京突然有种无力感,觉悟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取代王安石,他挥了挥手,无力的说了一声:「知道了。」便开始继续办公。
王雱一面取下披风,一面走向屋子里。
屋子里的几个人见他进来,都起身相迎。
王雱忽然感到胸中气血翻滚,咳了几声,方勉强笑道:「我来晚了。」
「公子,你已经说服丞相了吗?」有人急切的问道。
王雱一听声音,便知道是在国子监事件中扮演重要角色的谏官张琥,因而摇了摇头,叹道:「我父亲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我已托人送信给吕惠卿了。」
张琥大吃一惊,道:「元泽,你不是说吕惠卿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吗?」
王雱苦笑道:「事急且从权,眼下只有吕惠卿能说服我父亲。如果办这件案子的是吕惠卿而不是邓绾的话,石越演不出这出双簧。」
张琥恨声说道:「邓绾行事也是太孟浪了,如今害得我们这么被动。」
王雱冷笑道:「事后怨人,于事何益?石越这一招,我们谁又能料到?本来以为邓绾是个玲珑之人,做事会有分寸,才让他去办这件事,他是想当御史中丞想疯了,居然这样小看石越!」
有人笑道:「现在说这些也晚了。曾布当时首尾两端,踌躇不决,瞻前顾后,也是石越能得逞的原因。曾布虽然捍卫新法,但是和石越私交不错,说起来,我们也是失算了。」
王雱循声望去,说话的却是新上任的监察御史里行蔡确,也是御史中丞的有力候选人之一,虽然是邓绾举荐,但对于邓绾的落马,他心里只怕是在暗暗高兴。
王雱有心要刺一下他,淡淡说道:「邓绾罢知永州,并没什么要紧的,他始终是礼部试第一名的进士,迟早有一天能回到开封府。」
顿了顿,见蔡确神色如常,心中不由暗暗诧异,又道:「这里都是自己人,大家开诚布公,当务之急有两件事,第一是说服我父亲不要辞相,否则新法前功尽弃;二是白水潭案的主审官,一定要是我们的人,否则他们气焰一旦嚣张,以后就很难压服下去了。」
张琥点了点头,道:「元泽所言甚是。」
王雱又道:「冯京向皇上推荐的人选是范纯仁,如果真要是他来做主审官,那白水潭案肯定是全部无罪释放。」
「吕惠卿有孝在身,丁忧〈注十五〉在家,曾布虽然精通律法,但是他已经指望不上,我们现在能推出的人选又是谁呢?」张琥问道。
王雱沉吟道:「开封府出缺,我以为皇上之意,白水潭之案的主审官,肯定就是新任的权知开封府……或者,会不会交由御史台来审理?」
几个人的目光立即热切起来,但是很快又全部黯淡下去。
想想自己的资历和要面对的案子之棘手,这些人都还算有自知之明的。
王雱有点失望的望了这些人一眼,说道:「开封府知府要待制〈注十六〉以上官,同判国子监李定,也许是合适的人选。我会找机会向皇上推荐,但是各位也要配合我,最好是搜集一下白水潭不法乱制之事,各位正好顺便做功课。」
有宋一代,御史谏官每个月,必须有弹劾的表章交上去,所以王雱称之为「做功课」。
众人哄然大笑。
王雱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恶心。
丞相府。
王安石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比起宋代官员生活的奢华来说,王安石这个背负着「敛财」之名的宰相,生活却过得十分俭朴。
宋代官员俸禄颇丰,一般一家人平均每人,可以请三个以上的奴仆服侍起居。
但是王安石一家十多口人,请的仆人不过七、八人。
自从王安石为相之后,这样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的时间,就越来越少。
虽然这次是王安石在仕途上遭遇挫折,但是对于王夫人来说,国家大事不是她能关心的,自己的丈夫儿女能团聚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因此每一顿饭她都竭力营造出快乐的气氛。
王昉一边吃着饭一边偷眼看自己的爹爹,朝局之事,她并不陌生,但是做为女孩子,却是不可以随便说这些的。
王安石似乎显得有点衰老,但依然强打着精神,装出一副笑脸来。
桌上摆了七、八个简单的菜,王夫人知道自己丈夫的习惯,把最好吃的菜摆在王安石面前。因为王安石吃菜从来没有什么挑剔,他只吃桌子上离自己最近的一盘菜。
王昉见王安石心不在焉的夹着同一个菜,便一面撒娇一面给王安石碗里夹菜,娇声道:「爹爹,尝尝这个……还有这个……」
王安石看着自己这个宝贝女儿,温言笑道:「好,好。」
王雱回到家里,进了饭厅,正好看到这一幕,便笑道:「还是妹子有办法。」又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爹爹、母亲。」
王安石看了他一眼,问道:「去哪里了?快一起来吃饭吧。」
听公公说了话,王雱的妻子连忙起身帮王雱装好饭。
王雱应了一声,坐下来,说道:「方才皇上召见我。」
「哦。」
王安石淡淡的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王雱迟疑了一下,说道:「皇上要我劝说父亲回中书省主持政务。」
他倒不是假传圣旨。
王安石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筷子停在碗里。
王旁笑道:「哥,看你一回来就说公事,先不说这些吧,我倒觉得爹爹早点学张良归隐,并不是坏事。一家人开开心心,也挺好。」
王雱半开玩笑的说道:「你什么时候长进过,尽出些臭主意。父亲一身经邦济国之术,不把它施展出来,难道要收死在胸中吗?况且皇上是明主,难得君臣相知,若不能有所作为,岂不为后世所笑?
「张良归隐,那是他帮刘邦打下了数百年的基业,功成身退。现在新法变到一半,小遇挫折便说归隐,真要被后人笑话的。」
王旁一向说王雱不过,便不再说话,只小声嘟哝道:「何苦为了一个不见得正确的理想,把天下的怨恨都揽到我们王家身上。」
他说话声音虽然小,坐在他旁边的王雱却是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勃然大怒,厉声问道:「弟弟,什么叫不见得正确的理想?」
他这么高声一说,顿时全家人都听清了,王安石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王旁从小就有点害怕自己这个哥哥,无论是自己还是周围的人态度,都让他觉得自己没有王雱聪明有出息。
在过分杰出的父亲和兄长的阴影下,王旁的性格与父兄竟然截然不同。
这时听王雱厉声喝他,便不再说话,只是闷声吃菜。
王雱却气犹未尽,他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时生起气来,胸中气血翻腾,竟是想要吐血一样。
他好强的硬生生吞下那口气血,说道:「我们是不见得正确的理想,难得那些庸庸碌碌之辈反倒是正确的?坐视着国家一日一日被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伪君子们掏空而无力挽救,反倒是正确的?」
王旁有点不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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