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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十字-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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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顼愕然道:「这又是为何?」
「臣生性本好填词作曲,然而自到京师后,才发觉士大夫歌舞楼台,文多质少,臣遂决意不再作词,以此自励,虽不足以警醒世人,却至少可以让自己不去沉迷在诗词歌赋之中。」
赵顼抚掌笑道:「都说石子明少年老成,想不到也有些偏激之举。但朕亦不夺你之志。」
石越恭身说道:「谢陛下体谅。」
赵顼倚栏指着满园的景物,道:「石卿看这满园春色,生机勃勃,但过不了几个月,却要花落残红,朕读过卿的词,有一句叫『惜春常怕花开早』,正是说到了人们的心坎上。」
石越却知道赵顼特意召他到琼林苑相见,绝非是为了悲春伤秋,这不过是故意东拉西扯找一个引子罢了,而现今能让皇帝操心的事情,只有两件,一是西北的兵事,一是王安石辞相。
因笑道:「陛下,臣前几日在坊间倒听到王丞相的旧词,意境恰与臣之拙作相反。」
「哦?」
石越微微一笑,低声唱道:「留春且住,自有天庭语,涤荡落红去锦污,应谢及时风雨。最是知趣琵琶,欢欣漫及天涯。岂止宫墙朱户,何处不正飞花。」
这一曲词欢快激越,让人听了心情为之一振。
赵顼笑道:「这是什么调子,朕怎么没有听说过?」
「本是清平乐的调子,臣微微改了一下节奏与音调。」
石越脸一红,他不记得清平乐的调子,便配着一段越剧的调子唱出来,竟然也别有风味。
赵顼哈哈大笑,道:「这可不是微微改一下吧?这词朕也听过,是两年前王安石唱和其弟的词作吧?过了两年,如今的心境肯定大不一样了。朕竟是无论如何下诏,也不能劝他回都堂视事〈注二十三〉。」
石越笑道:「陛下不用担心,臣以为王丞相必定能复出视事的。」
「何以见得?」
「有诗为证。王丞相有一首诗云:『上古沓默无人声,日月山河岂待平。荷天倚剑顽石斩,动地挥鞭烈马奔。纵是泰山强压顶,怎奈鹏鸟早飞腾。借得雄风成亿兆,何惧万里一征程。』臣由此诗观王丞相的抱负与胸襟,知其必会重出视事。」
赵顼默默念道:「借得雄风成亿兆,何惧万里一征程。果然气魄非凡。」半晌,忽然笑道:「卿的青苗法改良颇为成功,但是合作社的实行在各地却颇不相同,能够实行的地方效果都还不错,但全国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地方都没能实行下去,朕意置提举官专门督促此事,卿意如何?」
石越见皇帝忽然转到这个话题,虽觉奇怪,却也不敢怠慢,想了半晌方道:「陛下,臣以为还是不要置提举官为好。」
「为何?」赵顼奇道。
「为政之道,务在简要,不扰民。各地本来就有地方官,皇上就应当信任他们的能力。如果他们能力不行,可以将其撤换,不必由中央再另行派人,时时督促,这样更容易滋生弊端。
「合作社本是自愿性的组织,百姓若见有利,假以时日,必能风行。若是无利,何必强求一个形式?」
赵顼思忖一会,点头道:「卿说得也有理。朕欲在今年之内,将改良青苗法于全国推行,只待王丞相回中书便议行。
「这件事爱卿自是功在社稷。到时有司自当明令褒奖,但是你的白水潭学院,却是惹了不少麻烦。」
石越知道皇帝有意回护自己,把一些话放到这里来说,连忙说道:「臣管教不严,实在有罪。不过白水潭学院下一任的山长,臣希望能够组织一个教授联席会议,山长由教授联席会议选出,希望皇上能够恩准。」
当下便向皇帝解释什么是教授联席会议,怎么样选举。
他希望用这个方法,一方面保证学院的山长首先是本校的教授,使今后学院的管理权、领导权不落在官僚手里,避免政治力量对学院干涉过多。
另一方面则在大宋的高级知识分子中间,推行民主的决策体制。
只是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以后石越要想保持对白水潭学院的个人影响力,在无形中多了许多障碍。
不过在短时间内这不是一个问题,毕竟做为学院的创始人,这种影响力本身就是非常深远的。
赵顼听他说着这些新奇的管理方式,笑道:「这些和卿所着《三代之治》中的某些东西,颇有相合之处。朕便许了你,今后白水潭学院山长,那个什么教授联席会议选举之后,朕都要亲自任命,以为定制。」
石越连忙兴高采烈的叩谢圣恩,心里却暗暗叫苦。
也许在赵顼看来,这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褒宠,但石越并不希望白水潭学院沦为官办大学,他更希望学院能保持相对的独立性,但在现实面前,他却不得不妥协。
赵顼又问起兵器研究院的情况。
石越红着脸向皇帝支支吾吾地解释着鼓风机的「伟大意义」,引得赵顼莞尔笑道:「卿不必紧张,朕给卿两年时间,不必急。」
他以为两年时间已经是很宽裕了,哪里知道石越现在要搞的发明,便是几十年搞不出来,也不见得稀奇。
好在石越也不是太懂,听到「两年时间」,不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赵顼似乎只是顺便提提兵器研究院的事情,也没有继续再问什么,忽然又换了话题,道:「朕现在最担心的,是王韶在西北究竟能不能成功。国库本不宽裕,打一仗要花的钱,都是百姓的血汗呀。」
石越嘴唇一动,却终于生生忍住了。
他倒是知道王韶在熙宁五年会有一次胜利……只是说出来似乎多有不便。
正在犹疑之时。
忽然,赵顼又说道:「方才卿说王丞相必然会出来视事,现在西北要打仗,朝廷中书无人主持大局,政事乱成一团。朕素信卿之能,这次就由卿去颁旨,促王丞相回政事堂视事。卿可愿为朕分忧?」
石越顿时目瞪口呆,赵顼和他漫无边际的东拉西扯,原来竟是想让他去游说王安石复出视事!
他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急病乱投医,但是他却知道自己几乎想跳河。
让他去说服王安石,实在……但是无论如何,石越也不可能当面拒绝,他总不能告诉皇帝:「我和王安石面和心不和,不要让我去的好。」
当下石越也只有乖乖接旨,硬着头皮说道:「臣领旨,臣一定尽力说服王丞相回中书省视事。」
也许在石越的内心深处,其实也很想去一趟董太师巷的王丞相府。
王安石接到石越的名帖时,心中竟是惊疑不定。
这是石越第一次单独上门拜访,以前虽然来过王府,却都是和别人一起同来的。
对于石越,王安石有说不出来的别扭。
此人似敌似友,非敌非友,让人捉摸不透,偏偏又是当今炙手可热的人物,学问声名动于九州,恩宠不在自己之下。
在眼下这种非常微妙的时刻,他来拜见自己究竟是有什么事呢?
王安石一面寻思,一面降阶相迎。
石越见到王安石之后,立即恭恭敬敬地行了参拜之礼,才和王安石一面寒暄一面入客厅分宾主坐下。
落坐之后,石越笑道:「相公,在下此来,并非是为私事,却是为公事。」
王安石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哦,不知石大人有何指教?」
石越正色说道:「在下是希望相公能以国家为重,早日回中书视事。」
他和王安石私交一般,干脆开门见山,王安石反而会更容易接受一些。
王安石低头喝了口茶,不置可否。
石越察言观色,便知王安石显然已经不如之前那么坚定。
便用言辞说道:「在下曾读相公《本朝百年无事札子》,不仅知『大有为之时,正在今日』,也由此知道相公应是大有为之人,奈何此刻大功未遂,百废待举,相公就欲求去?这是石某当初无知人之明吗?」
王安石眉毛一挑,淡淡一笑,道:「石大人不必用激将之法,石大人既然读过敝人的札子,可记得其中有一句话『君子非不见贵,然小人亦得厕其间』?〈注二十四〉王某求去,不过就是为了这一句话罢了。」
他这句话的意思却连着石越都一起骂为小人了。
石越没有想到他会这样不留情面。
略一沉吟,就知道对王安石这种人,如果自己委曲求全,反而会被他看不起,何况传出去,自己在政治上也无法立足。
因此干脆拿定主意,要和王安石好好辩论一番。当下哈哈大笑。
王安石愠道:「你笑什么?」
石越笑道:「我是笑相公刚才这句话。三代之事不去提他,在下敢问相公,自有史料记载以来,历朝历代,哪一代不是君子小人同列于朝?
「恕在下读书不多,却未曾听说某一朝之臣尽是君子的。况且若君子小人同列于朝,则大丈夫当激昂正气,以匡正朝纲为己任,没听说可以袖手而去的。」
「那也未必然。多少隐士退而独善其身,史不绝书。」
石越冷笑数声,说道:「隐士不是儒者,儒者当知其不可而为之,是不应当回避危险的,况且当今天子是圣明之君,与相公有知遇之恩,更不可以常理论之。」
王安石一时语塞,愤愤的哼了一声。
石越却不去理他,继续说道:「何况以在下之见,那些和相公意见不合的人,未必便是小人;那些表面上和相公观点一致的人,也未必就是君子。」
王安石终于按捺不住,冷笑道:「想不到石子明见识亦不过如此。但顾一己之私利,不知国家大局之重要,以私害公,干碍朝廷法令的人,不是小人是什么?」
石越注视王安石,问道:「敢问相公,司马君实与相公意见不合,他可曾是个小人?相公又能保证支持新法的人中,没有人是因为自己的私利而支持的?
「政见不同,本是常事,圣人亦说君子和而不同,可知君子也可以有不同的意见。
「以在下的见识,则认为只要利于国家与百姓的,就是君子,心中本意是为国家和百姓着想的,就是君子。
「若以为除自己之外,别人都是错误的、别人都是小人,在下不觉得这种想法是正确的。」
王安石听石越侃侃而谈,几乎被他说动,但旋即冷笑道:「石子明真是能言善辩,难道新法便是不利于国家与百姓吗?难道王某心中的本意,便不是为了国家与百姓着想吗?」
石越淡淡一笑,诚恳的说道:「在下却是相信,相公是为了国家与百姓着想的。所以在下看来,相公自然是君子。」
王安石听到这话,面色稍霁。
石越又说道:「但是,这并不是说,因为相公是为了国家与百姓着想,所以凡是与相公意见不合的人,便不是为了国家与百姓着想。所以在下也认为司马君实、范纯仁一样是君子。」
王安石心里自然也知道二人是君子。
「同样,新法是不是利于国家与百姓,在下以为应当具体事情具体分析,不可以简单的下结论。
「纵然新法的本意是好的,在执行之中,却未必不会有弊病出现,由此而面对别人的批评,在下以为正确的态度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不断的修改与完善,才能让新法做到真正的有利于国家与百姓。」
「书生之见!」王安石毫不客气的斥道。
石越也不生气,笑道:「不错,在下的确只是一介书生,见识不如相公广博。但是在下敢问相公,新法在历史上,可有过现存的例子可以学习?」
王安石警惕的看了石越一眼,显然担心这是个圈套,小心的回道:「虽然无具体的事例,但是却合乎圣人与祖宗法制的精神。」
石越意味深长的一笑,知道王安石担心什么,也不说破。
他见王安石如此在乎新法的法理正义,就更加确定王安石已无去意,当下说道:「既无具体的事例,相公如何可以保证,新法的每一条都是完美无缺的?」
王安石辩道:「小的不足无损于法令本身。何况所颁行的新法,大都是试行于一县一军一州一府,卓有成效,又在中书经过仔细的讨论,且有提举官监督执行,整个过程相当的周详与细致,便有弊端,也可以及时发现。」
「真是不可救药的鸵鸟主义!」石越在心里叹道,「明明新法有许多弊端,却偏偏不肯承认。」
他口里却说道:「相公,当新法在一州一府卓有成效之时,也许只是因为那一州一府的地方官非常出色的原因呢?
「仅仅凭一些没有多少实际政务经验的提举官,又如何可以保证天下的州府地方官都能执行得好呢?
「何况执行中的弊端,岂是在中书讨论便能发现的?
「新法在执行过程中产生了弊端,而受到批评与指责,难道不是正常的吗?毕竟批评者没有义务要全面了解新法的内容,他们只需要看到了弊端就足够了。如何正确面对这些批评,难道不是相公您的责任吗?」
王安石不屑的说道:「又是盲人摸象这种老调重弹。」
石越知道再辩论下去已是多余,便把话收住,说道:「在下说了这许多话,是想告诉相公,批评新法的人未必就是反对新法,和相公政见不同的人未必就不是为国家着想。
「而批评者偶尔做出一些激烈的举动,执政者能够以宽容的态度来接受与对待,会有一个更好的结果。
「如果双方都负气而为,那么石某担心,总有一天,朝廷会陷入唐代牛李党争那样的局面,相公与在下,都会是大宋的千古罪人。」
王安石见石越神色颇为诚恳,心中也不由一动,他知道,石越是在暗示他并不反对新法,白水潭的学生也未必就是反对新法。
只不过后面的话,却显得有点危言耸听了,王安石还是不能理解,如果纵容反对者的存在,朝廷怎么可能果断的推行新法?
但他也不便拒绝石越的善意,便抱拳道:「王某受教了。」
石越又非常恳切的说道:「不敢。在下是衷心希望相公能早日回中书视事,政务乱成一团,非国家之福,况且西北又在用兵。相公如果久不视事,后果不堪设想。」
王安石显然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默然良久,忽然叹了口气,注视着石越的眼睛,问道:「石大人,王某想知道你为什么希望我回中书视事?」
石越坦然正视王安石,微微笑道:「因为在下认为相公是个真正为国家着想的人。」
王安石看了半晌,终究是不能明白石越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石越微笑着注视王安石,认为时机已到,忽然站起来,走到南面,高声说道:「有圣旨!」
石越志得意满的从王府走了出来,一面上马,一面小声哼起了在当时人听来怪声怪调的流行歌曲。
他绝对不敢大声哼唱,所谓「音乐」这种东西,也并非真的是不受时间与空间的影响的。
在他听来相当不错的旋律,当他试着唱给桑充国、桑梓儿听后,二人马上就皱起了眉毛,问道:「哪里学来这么难听的曲子?」
倒是越剧和黄梅戏的调子,他们似乎更能接受一些,不过那种东西,石越所知实在有限。
名满天下的石子明骑着马,刚出董太师巷,就被一个人迎面拦住了,那人猛的冲出来,差点把石越从受惊的马背上摔下来。
石越半滚着下了马,正要发作,待定睛看清对方的模样,却忽然就没有了脾气。
这明显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孩子。
虽然宋代的男人有不少长得比较秀气,而且有一些年轻人喜欢做涂粉画妆这种恶心的事情─也因此,让宋代的女孩扮男人更加容易,但是对石越这样经常和女孩子打交道的现代人来说,女扮男装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是无效的。
不过看到这种小说中的情节,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自己还身处宋代这样的时空,石越不能不产生几分戏剧感。
「这位小哥有什么事吗?」
石越忍住笑问道,这个女孩子谈不上漂亮,不过倒很难得的有几分豪气。
自己的身分没有被石越认出来,显然给了女孩极大的信心。
她粗着嗓子说道:「实在是失礼,我家公子想请公子上楼一叙。」说着指了指旁边的醉仙楼。
石越不由一怔,他身分日渐尊荣,一句话就让他巴巴的去找别人,这种事情是越来越少见了。
不过看着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女孩,石越不由对她家公子,产生了相当的好奇心。
当时的风气,女孩子虽然不如后世压制得那么严,但是毕竟也不是可以随便抛头露面的,像桑梓儿就基本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当下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小哥带路。」
女孩子腼腆的把石越引到醉仙楼楼上的一个雅座,里面早就坐了一个白袍年轻人,见石越进来,那人连忙站起来,恭身施了一礼,道:「冒昧邀请公子,还望恕罪。」声音清脆无比,显然也是个女子。
石越肚子里暗笑,打量着对面这个女子,见她十五、六岁年纪,皮肤略黑,但是五官却长得挺精致,柳眉轻画,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有着这个时代难得一见的神采。
石越来到宋朝这么久,认识的女子却不多。楚云儿是朵温柔似水的解语花,桑梓儿则天真纯良,似雪莲花,但对面这个女孩,在那略显调皮大胆的眼神之外,更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虽然以容貌而论,在这时代她不仅比不上楚云儿、桑梓儿,甚至可能连美女都称不上,但那种神态中流露出来的自信,却远非楚云儿和桑梓儿可比。
石越现在早已知道,北宋女子缠脚之风不盛,只有一些歌妓和大户人家的千金为了赶时髦而缠脚,从这个女孩的站姿来看,显然是一双天足,当下更平添几分好感。
那个女子见石越盯着自己上上下下打量半天,不由略带讥讽的笑道:「怎么,这位公子,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石越呶呶嘴笑道:「一时没见过男子长得这么秀丽的,连带著书僮都是十二分的清秀,故此走神。失礼了,敢问公子尊姓大名,请在下来有何指教?」
那个女子知道石越有点怀疑自己了,脸上微微一红,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出马脚了,只好装糊涂,抱拳说道:「在下王方,草字正之,刚才在楼上见公子神貌不凡,故冒昧相邀,还望恕罪。不敢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石越笑道:「原来是王兄,在下石越,草字子明。」
王方似乎吃了一惊,问道:「可是写《论语正义》,草创白水潭学院,今上亲赐进士及第的石子明?」
石越淡淡一笑,对方吃惊的神色明显是装出来的,这可瞒不过他。
和朝中的政客们打了一两年的交道,家里还有潘照临这样的谋士天天见面,他察言观色的本事可是突飞猛进。
「不敢,正是区区。」
王方喜道:「久欲一晤,不料在此邂逅。」
石越随口答道:「那真是有缘。」
他不曾想过和女子说话,「有缘」两个字是不能随便用的。
王方脸色微窘,好半会才强作平静,一面请石越落坐,一面说道:「石公子既精通《论语》,又通达史事,《三代之治》流传天下,石学七书惊世骇俗,又有佳词数十首脍炙京师,真是千年一遇的奇才。
「在下不才,有一事想要请教公子,不知肯否赐教?」说着一双溜溜的眼睛盯着石越。
石越坐了下来,微微笑道:「请说,在下自当知无不言,言不无尽。」
王方莞尔一笑,侃侃说道:「公子在《地理初步》中称大地为『地球』,道它是圆形,悬浮于宇宙空茫之中,又北有北极,南有南极,竟是个磁场。而引力又能让万物生于地球上不被掉出去。
「在下听说,这种说法能很好的解释司南〈注二十五〉能指南的问题,但有一事不解,石公子当初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我观石公子年纪不大,依《地理初步》所言,地球之大,让人咂舌,且如石公子所说,扶桑倭国以东,更有大洲,称为蓬莱洲,其中风土人情,石公子竟能一一言之,而西域千里之外,又有欧洲,石公子亦能一一言之,难道石公子竟能亲身到过这些地方吗?这可真是匪夷所思了。」
石越听到王方如此相问,精神为之一振。
对石越提出类似质疑的人,不是没有过,但是出自一个女子之口,却是很难得。
《地理初步》问世以来,除开中国地理和当时人所见的范围之内,关于南极北极,被石越改成蓬莱洲的美洲等等,皆被人视为海外奇谈,其实当初他是想借着神仙的魅力吸引一些人去探险,不想却被人当成《山海经》之流来对待。
便是白水潭学院讲课,师生们对于地圆说,地图绘制等的兴趣,也远远大于蓬莱洲的兴趣。
不知道为什么,白水潭学院格物院的学风,从一开始,就走向了偏向实用与严谨的道路,他们对于能够解决实际问题的理论,更有兴趣去证明和阐发,甚至连明理院,在哲学思想上,都有着严重的偏向实用主义倾向……
王方见石越似乎在出神,不由不满的轻轻咳了一声。
石越一惊,连忙收敛心神,认真答道:「这些有些是假说,有些是道听涂说,究竟是不是真的,我也无法证明。」
王方听到这样的回答,不禁愕然道:「这岂不是太不负责任了?把未经证实的东西写在书上宣扬?」
石越笑道:「在下幼年之事,多半是不记得了,为什么脑中有这些想法,我也不知道所以。它们是对是错,自然有待观察与证明。
「但是一般都认为,《地理初步》中关于我们所知道的部分,基本上是可信的,而其中提出的假说,也能解释我们观察到的许多问题。因此其中的内容,我想也不算是完全不负责任吧?」
王方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说道:「恕在下直言,石公子这种想法,就有点不负责任。把证明的问题交给别人去做,简直如同儿戏。」
石越也摇了摇头,辩道:「我不这么看。如果我说的全然没有道理,别人根本不会来证明,既然来证明,无论是真是假,都有其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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