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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十字-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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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是说唐康是个小大人,惹得石越和唐康都笑了。
四人又看了一会儿陪祠的武将,无非是韩信以下诸朝名将,石越和韩梓儿一边瞻仰,一边和唐康、侍剑讲这些人的事迹。
石越是学历史的,韩梓儿读书又博,倒也说得津津有味。
好一阵子,梓儿才笑着对石越说道:「大哥,你不可让那些人等太久了。我和阿旺去车上等着,有阿旺陪我聊天便可,你们慢慢谈正事要紧。若是要谈得久了,打发侍剑出来说一声,家丁自会送我们回去,那马车不愧多了两个轮子,跑得竟是比平日坐的安稳多了。」
石越心里知道这是梓儿体谅自己,笑着轻轻握了娇妻小手一下,把她送了出来,又亲自扶她上了车,这才带了唐康、侍剑,折回武成王庙。
那文焕、薛奕远远见到石夫人出去,便一齐迎了出来。
石越见到吴安国老大不耐的样子,心里知道怎么回事,倒不在意。他却不知道若非段子介的面子,他早就走了。
段子介和吴安国,不打不相识,莫名其妙地成了朋友,这中间种种,连段子介本人,也觉得奇哉怪也。
此时文焕、薛奕二人把石越请了进去,早有武学的教授跑出来迎接,陪着石越参观武学。
当时武学的规模并不大,不到百人,所有学生都是世家子弟,似田烈武这样的出身,都没有资格入学。教的课程除了兵法阵图弓马之外,还有五经。
石越一边听教授介绍,心中暗道:「这武学多有可改革之处。」
不过转念想到现在自己身上的麻烦,心知一时也是有心无力。自己出守外郡,是迟早间的事情,现在朝政说得不好听一点,那是一地鸡毛,眼见明年便有大灾,千万百姓不知道如何救助,又哪有心思有机会来改革武学?
所谓「饱汉不知饿汉饥」,在石越看来,这武学之中,可以改革的地方多不胜数,在田烈武看来,这里却是羡煞人的地方,只是自己没有这个福气进来。因此一边看一边羡慕得几乎流口水。惹得秦观在旁边偷笑。
文、薛二人却只顾看石越的反应,见他脸上并无嘉许之意,心里不由有点失望。两人对望一眼,互相使了个眼色。
文焕趋前几步,抢先说道:「大人不妨到这边来看看。」一边说一边把石越引到一间屋子里。
进到屋中,石越顿觉眼前一亮,让眼前的东西给吓了一跳。他揉揉眼睛,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摆在五米长的桌子上的沙盘!上面山脉、河流、城堡,一应俱全!
石越吃惊地望了文、薛二人一眼,见二人脸上带有得意之色,便猜到可能是这二人的手笔。果然,文焕介绍道:「这是薛兄的杰作。乃是西北边防地形图,如此制成,一目了然,于用兵行军,颇有助益。」
石越对薛奕不由要刮目相看,赞道:「果真了不起。薛世兄是如何想到这样做地图的?」他一个现代人,在电视里见惯了沙盘,若能想到,倒不以为异。只是古代,石越却似乎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东西,他不知道实际上沉括的确有过这样天才般的设计。
薛奕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这并非晚生想到的,沈存中大人在讲博物学时,曾经用木屑、面糊、熔蜡做成地形图,讲解各地地形。晚生受此启发,便用此创意,做了这个西北边防地形图。平时演兵之时,也好更加方便。
「这地图也非晚生一人之功劳,若无白水潭的同窗,还有文兄、段兄,晚生便有此心,也无此力做成。」
石越这才知道端倪,他点了点头,赞道:「薛世兄不必过谦。似这个想法,没有过人的才智,断难想到。我有意向陛下举荐世兄,不知世兄之意如何?日后无论大内、枢密院甚至都堂,都需要有这样的地图,以方便执政者决策。」
薛奕笑了笑,婉言谢绝。
「晚生之志,是想上去疆埸挣功名。多谢大人厚爱,晚生愧不敢受。」
文焕在旁边解释道:「薛兄已经打算参加下个月的武举,他素日也是心气高的,还请大人见谅。」
石越哪里会见怪,心里更加喜欢薛奕,连连赞道:「薛家子弟,果然名不虚传,他日必能成就一番功名事业。」
又转头问旁边的人,「诸位也有意参加武举吗?」
有几个人便答应了。文焕笑道:「非止这几人,便是吴兄、段兄、田兄,还有晚生,都有此意。不过不知道下月武举取录人数有多少。」
石越见他提到段子介和田烈武,因用目光去寻这二人,却见段子介倒是倾心在听自己说话;而田烈武显然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沙盘」,正在那里感叹不已,心驰神移。
石越虽然心里知道,皇帝决定本次武举录取人数不能超过三十名,甚至连直舍人院、集贤校理刘攽与馆阁校勘黄屡考文墨,龙图阁直学士张焘与权枢密副都承旨张诚,以及吕惠卿三人主持考武艺的事情,都早已知道。
不过此时自然不能乱说,只温言勉励几句,又想起左宗棠的名言,便借着「前人」的牙慧说道:「中国强盛之时,无不掩有西域(注八)。今陇西李家(指西夏)叛逆已久,实是本朝武人之辱。
「诸君皆当勉之,今上是大有作为之君,良材美质,不可自弃,国家若有缓急,便是诸君出鞘之时!」
众人听了这话,无不凛然答应。
连吴安国也不禁眼角一跳,回想起当日秦观和自己说过的话,这才知道国家果然有意用兵进取。王韶今日之事,不过是大战略的第一步而已。
石越又和众人说了几句闲话,无非是些勉励之词,眼见天色已晚,便告辞而去。
那些武学生员,若论年纪,倒没有比石越小的,不过地位悬殊,倒是石越老气横秋地说话,那些人也只能自称「晚生」。不过众人皆不以为意,以石越今时今日之声望,在一般士人眼中,自然当得起「前辈」二字。
一行人在外面转了一天,回到府中,石越把韩梓儿送到内院,才出来和潘照临、司马梦求、陈良打招呼,却见秦观早在眉飞色舞地和三人讲叙述今日所闻,他因今天出去,结识了几个出色之人,便趁着这机会羞辱一下潘照临,以报白日言语不逊之辱。
不料潘照临见石越出来,不冷不热半讥半讽地说道:「虽是如此,只怕秦公子却不知道,得之东隅,失之桑榆。」
石越知道他的脾气,笑着望着司马梦求。果然司马梦求老老实实地说道:「今日大人出门,有几个故交来访不遇,说是去了桑府。」
陈良早翻出拜帖,石越拿在手里翻看,不由吃了一惊,原来是柴贵友、柴贵谊、李敦敏等人三年任满,回京叙职。
他一面翻看,发现有份名帖上,赫然写着蔡京的名字。石越心里奇怪:「这个奸臣怎么和他们三人到一块了。」因一边细问。
司马梦求笑道:「是桑充国、唐棣、蔡卞陪着来的,蔡京听说被王安石羞惭了,只因和蔡卞是兄弟,便一道来此,多半是盼着大人提携。众人因见大人不在,于是都去桑府了。」
潘照临冷笑道:「长安路上,来来往往,孰不为名,孰不为利?我看这蔡京谈吐之间,倒是又有干才又有文章的。」
石越心道:「若蔡京没本事,徽宗那样的才子皇帝如何能看中他?」不过这番话却不便说出来,只笑道:「改日看看他的情况再说。三年一任,回来若不能试馆职,不过由县尉而主薄罢了。倒是如今李敦敏和柴氏兄弟,须得好好想个法子。」
司马梦求听到这话,正色道:「大人,这不是正理。让他们进馆阁,有害无益。便留在京师,得个美职,又何益于事?大人岂可和那些庸官一样?」说话间已有责难之色。
石越见陈良也点了点头,便笑道:「纯父不要误会。我和潜光兄早就计议过,他们若在朝中,并不能为国家百姓做点什么,于他们也没有好处。反倒我石越真变成结党营私的小人。
「君子爱人以德,况且李敦敏和柴氏兄弟也是深明事理之辈,我不过是想着给他们谋一个大县知县、主薄罢了。」
潘照临却知道石越向来意志坚定,当日既然定策,让王安石争馆阁,他们自己则争取在地方做点实事,便不会轻易改变。
因此这一科的白水潭学员,还有范翔等人,若留几个人在京师,本不困难,石越却终是一个也没有留,全是派到地方上做县尉、主薄去了,只有状元公畲中按例是试大理评事。
这时见石越一边说,一边起身吩咐侍剑备马,便知道他是想连夜去会旧友了。潘照临忙说道:「公子且别忙,今日刚得消息,韩绛和孙固都见过皇上了。明年灾荒之事,只怕明日皇上就会召见,且先议定个章程。」
他话音未落,石越已到了前门之外,口里说道:「那事不急在一天两天。」一边上了马,扬长而去。
似李敦敏、柴氏兄弟、唐棣、桑充国,本来是他初到这个世界结识的几个朋友,感情不同一般,何况大家还算志同道合。现在桑充国虽然说是自己的大舅子,却是不可避免地一日比一日疏远,不过看在梓儿的面子上,桑充国这段时间来往石府才多了一点。
唐棣倒没话可说,可他是直性人,毕竟不惯于勾心斗角,很多话也不好多说,只任他在苏辙手下做事,实实在在做点事业,他反而心里踏实。
因此若论石越的内心,倒颇有点想念李敦敏和柴氏兄弟,特别是李敦敏,当年就十分仰慕自己,心眼又灵活,又能死心塌地地信服自己支持自己,方才石越本是有意把他留在京师的。
只要自己向皇帝推荐,李敦敏应个馆阁试,得个清职,自是易如反掌。
不料被司马梦求一说,他也知「成人不自在」,自古以来,纵性妄为能成大事的人,那是绝没有先例的。少不得只有收拾这心思,好在想想自己说不定马上出外了,倒也不是十分耿耿。
一边想着,一边轻骑到了桑府。他刚翻身下马,桑府的门人早已看见,连忙过来牵过马去,口称:「姑爷。」就要着人进去通报。
石越忙笑着止住,径直走了进去。只见里面灯火通明,大堂之中,觥筹交错,依稀便有李敦敏和柴氏兄弟的声音。
石越大步进去,高声喊道:「若是喝酒,怎少得了我?」
里面早有人笑道:「我说石子明岂是朱门早达笑弹冠之人?他知我们在此,今晚必来。怎样?」听声音便是李敦敏。
说话间,众人都迎了出来。
石越见桑、唐、李、二柴、蔡卞之外,另有一人,长得修长挺拔,皮肤白净,非常英俊,心里便知道那是蔡京了。当下一一见礼,和众人一起重新进了大堂,论了座次坐定。
蔡京见石越一口就能叫出自己的表字,真是又惊又喜,几乎高兴得坐立不安。他是功名心极重之人,有机会巴结上石越这样的人物,岂能不殚精竭虑?
李敦敏等人和石越一别三年,这时石越已非吴下阿蒙,虽然平日书信往来,都是平辈论交,但毕竟心里还是担心石越在他们面前摆长官的架子。
想想一个是官居三品、参议军国重事的翰林学士,天子近前的红人,自己几个人不过是七品不到的小县主薄、县尉,有种种顾虑,更是难免。这时见石越连夜赶来,竟无一点拿腔作势,几人不仅脸上自觉有光,心里也甚是舒畅。
李敦敏是三人中最坚信石越不会变的人,这时更觉得自己果然没看错人。不由取笑道:「子明今日,倒是风雅得紧。」
柴贵谊也笑道:「才子佳人,自然比不得市井庸人。快说,今天到过哪里,做了何事?可又有佳作?」
石越老实笑道:「佳作一点也无,倒是去了武成王庙。」说着便把在武学的见闻说了一遍,惹得众人感叹一番。
李敦敏半开玩笑地说道:「想不到有此人物。不过此事长卿可不能在《汴京新闻》上登了去。现在《汴京新闻》卖得好红火,别说江浙,听说契丹陇西,都有得卖。让夷人知道了,岂不让他们学了这个乖?」
他本是无心调侃之语,不料竟不小心碰上桑充国和石越的心病。
桑充国勉强干笑道:「那是自然不敢的。」石越装作没觉察,自和柴贵谊说些没要紧的话。
蔡京是个伶俐之人,这些微小举动,自逃不出他的眼睛,察言观色,想起种种传言,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便配合石越岔开话题,笑道:「说到报纸,我倒听到一个笑话,说是唐垧正在变卖家产,打算办一份报纸,真是可笑不自量力。」他知道唐垧得罪了石越,趁机便来贬损几句。
不料桑充国冷笑道:「也未必是不自量力,若依我的本心,却是希望办报纸的人越多越好。」
石越看了桑充国一眼,淡然一笑,道:「长卿说得是。」
桑充国不料他如此,倒不好意思起来。
蔡京却是脸皮极厚的,丝毫不以为意,笑道:「那自是学生见识浅了。」
李敦敏见气氛有点尴尬,知是自己说错了话,暗暗后悔。此时便有意想把话说开了,又不便太露痕迹,便顺着这个话题说道:「子明,我看邸报,说是唐某人当廷弹劾你,所幸天子圣明,没有受此小人所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石越作的梦,虽然在垂拱殿上说了,却是不许公开报导的,怕的是人心动荡,因此连邸报上也语焉不详。不过官场没有秘密,李敦敏等人虽然官职低微,又是初到京师,也已略略听到风声。
石越却也不便多说,只说唐垧因事弹劾自己,把那弹词说了一遍。引得李敦敏等人破口大骂,连蔡卞这样觉得事不干己的人,也以为唐垧这样想置人死地,未免过分了。
李敦敏叹道:「子明和白水潭学院,是一根绳上的两只蚱蚂,便是没事,人家也要把你们往一块想。」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桑充国一眼。
桑充国想想这句话,倒真是百感交集。一时想自己没做错什么,一时又想自己的确有点对不住石越,他一边想,一边酒到杯干,竟是存心把自己灌醉。
石越见桑充国如此,心里也似打翻了五味瓶,一时觉得桑充国其实没错,只是由于自己小气,一时又觉得桑充国的确有不够意思的地方。
嘴里耳边,和李敦敏、柴氏兄弟、蔡京说些外地的风光人情,京师的逸闻趣事,边说边笑,却也是酒到杯干,存心一醉。
这三年多时间,自从入仕之后,石越竟是一次也没有醉过,做什么事都小心谨慎,虽然说一半是性格使然,一半也是环境所迫,这一晚上,酒遇故交,又夹不住几分心事,满桌人都喝得大醉。
注七:种家,北宋著名武将世家。水浒中有小种经略相公,就是种家的。这一家的名将在熙宁年间的有种古、种谔、种谊等等……
注八:无不掩有西域,是说领土没有不及西域的。
第四章 罢守杭州
次日一大早,天就下起蒙蒙小雨。侍剑急匆匆跑到桑府,不由分说,吩咐丫头用冷水把石越弄醒了,整好衣冠,便催着他进宫,原来真不出潘照临所料,皇上要召见石越。
石越被冷水一淋,倒是清醒过来了,知道众人都尚未醒。自己却要急急忙忙去见皇上,不由自嘲。
「果然是富贵闲人最难得。」
侍剑一边服侍他换上官服,一边冷笑道:「公子也别抱怨富贵闲人,昨日岂不是闲人了?结果醉成这样,夫人一晚上让丫头出来问了不下十次。我们也不敢说。」
石越苦笑一声,骂道:「臭小子胆子就大成这样了。」
入了宫来,才知道皇帝是在集英殿召见。连忙跑了过去,到那时,连韩绛在内,二相三参,外带其他几个翰林学士,加上枢密使、三司使、御史中丞以及吕惠卿——石越知道那多半是特旨——都来了。
他才告了罪,便听吕惠卿奏道:「陛下,依臣之见,应当给石越赐一座离大内近一点的宅子才好。」
冯京知他这是讽刺石越来得晚了,不待石越分辩,便说道:「吕大人所说也是正理。石越的赐宅离大内太远,因为是陛下所赐,所以他也不敢置办新宅。何况平日清廉,京城房价贵,也不见得就能说买便买。碰上今日这样不该他当值的日子,有急旨要商议军国大事,便难得及时赶到。」
吕惠卿见冯京强出头,冷笑道:「冯执政对石大人的事情,倒是了若指掌。只怕比韩侍中还知道得多些。」他这话说得厉害了,分明是说冯京与石越结党。
冯京勃然变色,枢密使吴充早就说道:「为人臣者,要有人臣的体统。」
这三人在皇上面前夹枪带棒,王安石不以为然,蔡确却幸灾乐祸,在他看来,无非是「狗咬狗」,曾布虽是新党,心里只怕也是盼着吕惠卿吃亏要多些。韩绛和孙固却是木人一样,不动声色。
赵顼心里明白,可也无可奈何,只好正色说道:「这些事现在不必议。先说正事,石卿不久就要出京替朕牧守一方,京师的宅子,等他回京后再赐不迟。」
这话说出来,王安石、蔡确、石越不为所动,显是早已知道。旁人无不吃了一惊,冯京、吴充眼见着韩绛回来,以后中书的事情更加难办,还盼着藉石越为助力,因此冯京才不顾成例,一力荐举石越为参知政事,哪知道荐章上去没几天,反倒说让石越出外了。
赵顼却不去管他这番话在众臣子心中造成的影响,只向韩绛、孙固问道:「韩卿,孙卿,对太祖皇帝、太宗皇帝托梦之事,二卿有何意见?」
韩绛和孙固对望一眼,心中暗道:「果然问及此事。」他二人在进宫之前,早已猜到皇上必问此事,二人互相探过对方口风,只是两方的嘴都非常严实,不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
韩、孙虽然同是戴罪之身,但一日召回,便各居显职,韩绛为次相,孙固做的翰林学士、知制诰亦是最为机要之官,国家军机,无不与闻。
但是韩家是北宋官品世家,可以说是冠带满朝,在宠信上孙固也不能和韩绛相比,且韩绛又是次相,这时自然是韩绛首先开口:「臣以为,若以此事做决断大事的根据,必为后世所讥。请陛下三思。」
对于韩绛的态度,众人倒并不奇怪,韩绛外号「持法罗汉」,要他和王安石生分,只怕难了一点。殿中众臣,都把目光投在孙固身上。
石越心中此时也忐忑不安。他知道孙固的态度极为重要,此时连冯京都不能对自己有坚定的支持,孙固是皇帝特意召回的,若能得到他的赞成,那么说不定有希望说服皇帝早做一点准备;但是如果连他也反对——孙固一向是不支持王安石的,那么大势去矣。
他心中实在无法不顾那千万百姓之生死,这时几乎要忍不住抢先说服孙固,好让他在皇上面前赞成自己。
孙固并不理会众人的反应,趋前一步,亢声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全由石越年轻孟浪而起,实不足以在朝堂之上议论!」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相顾愕然。「年轻孟浪」四个字,对于资历不深,骤然蹿起的石越来说,堪称为政治上最忌讳的评语。孙固与石越并无公怨私仇,竟然如此不留情面,不由众人不吃惊。
石越因为是说到自己,不好反驳,冯京却忍不住说道:「石越一向谨慎老成,孙大人似乎用词太苛了。」
孙固斜着眼睛看了冯京一眼,厉声说道:「执政此言差矣!今日所议之事,无论是与不是,都不足为后世之法。若石越所作之梦为虚妄,明年并无旱灾,那么于石越是欺君大罪尚还是小事,辱及列祖列宗之灵,才是大事。
「石越身为朝廷重臣,便真有其事,也不可枉言,他应当知道万一不中,太祖、太宗皇帝于九泉之下,何以心安?到那时候,石越纵是万死,亦不能偿其罪。」
冯京心中十分不服气,但他一向拙于言辞,不知如何应对,只好诺诺退下。
石越万料不到孙固不仅不支持自己,反而倒戈一击,此时已知事情不能挽回。他自恃皇帝的宠信,倒不太害怕皇帝的处分,只是心中对孙固已十分不满,暗暗骂道:「忽起忽落,想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不偏不党吗?」其实此事孙固并无不是,但精神紧张之下突然觉悟自己的挫败,石越自己的心态已很难保持公正。
吕惠卿与蔡确对望一眼,心中无不大喜。他们万万料不到孙固会攻击石越,如此天赐良机,岂能放过?
「孙固所言有理,石越此事,确属轻狂,且累及祖宗,宜交有司论处。请陛下明断。」蔡确首先迫不及待地发难。
吕惠卿却是大义凛然地说道:「石越之肺腑,实不可问。今日他假天下百姓之名,道祖宗托梦报灾,其所言不中,于祖宗大不敬;万一不幸而言中,他日他说祖宗托梦于他,要石越行伊尹之事,陛下信是不信?」这话从吕惠卿口中说出来,连皇帝都悚然动容。殿中群臣,更是惊心动魄!
伊尹是什么人?伊尹表面是古之圣相,实际上却是可以废立皇帝的权相!吕惠卿是要置石越于死地了。
冯京和吴充对望一眼,心知不妙,正要说话,蔡确已抢在前面:「石越所言,确已近乎妖言,有辱斯文,重失大臣之体。」
石越听到这两个人交相攻击之词,脸色也不由变得非常难看起来。吕惠卿所指之事,虽无任何证据,却是诛心之罪,句句惊心动魄。他一瞬间就想起太平天国杨秀清降神之事,那后果,便是东王府最后在政治斗争中被杀得干干净净!
宋代虽然号称不杀士大夫,但若论及谋反大逆之事,却同样是毫不手软的。一念及此,他已不能不辩,不免以手指心,声色俱厉地说道:「吕惠卿,欲用谗言杀人么?石某对大宋、皇上,忠心可表日月!」
坐在龙椅上的赵顼,听到殿中这句句要置石越于死地的话,心里镜子似的明白。他知道若自己再不说话,惯于附风而动的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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