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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十字-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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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越不过是抱着试探的目的,自然不去与他争论。不置可否地一笑,反问道:「曾大人,难道吏治的问题,也可以用理财来解决吗?」
「吏治之事,国家自有成法,只须依法而行,并无大碍。」曾布轻描淡写回答道。
「然而在下却听说,要治理一个国家,就需要有贤臣,如若地方守吏与各部监官员不贤,虽有良法而不能行。」
「不错,不过这个问题,王相公却早已解决。」曾布面有得色。
石越怔道:「恕在下孤陋寡闻,还请大人明示。」
「王相公派遣四十多个提举官察行天下,地方官岂敢执行不力?」曾布洋洋得意地说道。
石越心中不自禁地苦笑,「靠四十个人,就可以解决执行中可能遇到的问题吗?」
只是自古以来,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他与曾布相交未深,便不敢以肺腑相托,只淡淡一笑,道:「原来如此。」
唐棣性格耿直,却忍不住冷言问道:「曾大人,这四十余人若是有一、二奸邪之人,与地方奸吏上下其手,那么一路百姓,岂不要遭殃了吗?
「况且学生在江湖市井之中,也听闻地方官吏专以苛刻为急务,只怕有违王相公本意……」
「毅夫,如何可以以偏概全?」石越不料唐棣如此直言不讳,怕他因言惹祸,连忙出言制止。
曾布摆摆手笑道:「无妨,唐公子说得也是不错。奸人自古皆有,不过以王相公之明,他用的人,断不会有奸邪之辈。况且朝廷还有监察御史……
「子明,王相公的才学,实可与孟子相俦,当今皇上又是英明之主,与王相公君臣相得,千古以来,唯刘先主之遇孔明可以相比。」
曾布说得兴起,竟直呼石越的表字,倒似相熟朋友一般,一面又向众人说起王安石的学识。
王安石治《老子》和《孟子》,本是当时有名的大儒,学问自然非比寻常,因此曾布说到精妙之处,颇让众人赞叹不已,只有石越这个现代人,对这些却天生免疫。
自此之后,曾布竟频繁来往于桑府,石越也回访过几次曾府。
二人私交日见亲密,曾布对石越的才华、见识十分佩服,石越却是刻意要从曾布、王安礼等人身上,了解王安石的为人与政见。但是每次长谈,都只能带来更多的失望。
石越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提出关于新法的种种建议,曾布却似乎认为,王安石的措施已经相当完美,虽然对石越表示赞赏,实际上却毫不重视。
石越装作不经意地说起,变法必然牵涉到多方利益,须审时度势,有时用猛有时用宽,宽猛相济才是上策。
不料,曾布丝毫没意识到,石越是委婉地说,他们推行新法过于「猛」了。
石越又说起如何调和与旧党的关系,让新法顺利推行,曾布却认为,只要用「征诛」之术,学习商鞅的果断与坚持,新法就一定能大行于世;又以为王安石和皇帝君臣相知,根本没有妥协的必要……
石越的心,在一点一点往下沉。
新法的支持者们,似乎普遍有一种神经质的反应──若有人提醒他们要小心奸人,他们马上就怀疑有人意图诬蔑他们,找借口攻击新法;若有人说老百姓认为新法不便,他就说这是「流俗」,不必在意,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能胜利;若有人说士大夫反对新法,他就说这是「顽固、迂腐、不读书」……总之天下的道理,一定是新党正确。
石越谨慎地判断着──他知道,政治上的选择至关重要。
一次选择错误,终身皆有污点。轻易地投入王安石阵营,将来想反出新党,不仅旧党认为自己反复,新党也会认为自己是叛徒,打击起来,必然更加不遗余力。
石越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触角,猛然发现自己碰上的东西很危险,立刻就机敏地缩了回来。
一个曾布已如此固执于新法的正确,号称「拗相公」的王安石又当如何呢?
也许曾布等人,不过是因为反对的声音太偏激,而产生了强烈的逆反心──旧党往往针对一些小事情,就极力地扩大化,攻击到新法的全部,而新党由此也变得格外地护短,几乎任何来自新党之外的意见,都听不进去。
如果自己进入新党之中,或者说话就更容易被接受……
但是,石越终于不敢冒这个险。将一切寄托在王安石是否采纳自己的意见这种未知之上,不是石越的性格。
不过,石越也清楚地知道,他现在没有任何对抗王安石的资本。
短期之内,任何激怒王安石的行为,都属于政治自杀。保持中立,回到自己的计划之上,慢慢地积累自己的政治资本。石越在心里不断地提醒自己。
与王安礼的交往,更加坚定了石越的决定。王安礼行事谨慎、顾虑周详、议论明辩,石越也自叹不如,二人谈论古今大事,很是相得。
王安礼做不到的事情,自己又有什么把握做得到?人家毕竟是兄弟!
石越记起司马光写给王安石的信,信中司马光直言「一旦失势,必有卖公以自售者」,明显针对吕惠卿,可是,王安石却置若罔闻。
几十年相交的好友做不到的事情,自己又凭什么能做到?他绝对不敢拿自己的野心,去赌王安石的性格。
石越从此刻意做出一种淡然的样子。
他知道,在古代中国,伦理被强调到了一个过分的高度,在这样的社会,崇高的道德声誉,能给人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利益,而淡泊功名,则无疑被认为是一种非常崇高的道德素质。
石越深深地明白,道德上的声誉,比出色的才学更能够保护自己,并为自己积累足够的政治资本──这一点,甚至许多古人都不明白。
就在之前三十年以内的时间,便有过一个成功的例子。
现在执政的王安石,就是依靠道德声誉与才学声誉,二者互相作用,积累了足够的政治资本,才得到当今皇帝的一再超拔。
石越也许已经决定,他将向王安石学习一下成名之道。以他表现出来的才华──虽然依赖的是超出千年的知识积累,但在当时,却已经足够支持他赢得更多的声誉了。
「我需要比王安石做得更出色,因为我不能学他等上三十年。」
此时的石越,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经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他的确不需要学王安石等上三十年,三月分的殿试的集英殿唱名,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三月壬子,集英殿。
赵顼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殿试官、省试官以及宰臣、馆职等一众大臣入殿侍立,八百二十九名正奏名(注十四)举人,则在殿门之外静候着。
唱名仪式庄严、隆重,也有条不紊。
编排官们早已将殿试的试卷,按名次排列在御座的西面。他们将试卷拆封,转送给中书侍郎,中书侍郎与宰相一起对展进呈皇帝。
赵顼亲口宣读了叶祖洽等前三名举子的姓名,站立在阶下的军头司,便紧接着一重一重地传唱出去。
被唱名的举人高声应答,进殿谢恩,然后赵顼亲自询问他们的乡贯生平,给敕赐第,并赐予绿袍、笏,表示他们从此正式成为了大宋的官员。
然后,从四甲起,便转由宰相唱名,举子们也不再进殿谢恩了。
赵顼机械地听着宰相陈升之念着一个个陌生的名字,他挺厌烦这种形式,但是他也知道,这种形式必不可少。读书人需要的,就是这一瞬间的荣耀!
忽然,年轻的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
「四甲第八十一名,成都府唐棣──」
「四甲第八十一名,成都府唐棣──」军头司高声喊道,一重一重地传出殿外。
唐棣连忙跪倒,高声应道:「臣唐棣!」
名次排在前面的陈元凤,充满优越感地望了唐棣一眼,忽然,殿中传来了出人意料的声音:「宣唐棣、李敦敏、柴贵友、柴贵谊入殿觐见!」
数千道艳羡的目光,一齐聚集在这四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每个人都在心里想着:「这就是《论语正义》的作者吗?」
唐棣等人也想不到皇帝会亲自问起,巨大的荣耀竟让四人慌得手足无措,好不容易才勉强控制住激动的情绪,在万众瞩目中走入集英殿内,叩首跪安。
四人此时绝对不知道,如果嫉妒的目光可以杀人,他们只怕早已被陈元凤的眼神杀死。
赵顼细细打量四人,温声问了乡贯简历,方笑道:「《论语正义》可是诸卿所着?」
唐棣连忙答道:「回陛下,臣等不敢欺瞒,《论语正义》其实是石越一人所着,臣不过编排之功,具名书页,心中实感惭愧。」
「啊?」殿中响起细微的惊讶之声。
《论语正义》由这几个年轻人合着,已经让人不可思议,此时说是一人所写,更是惊世骇俗。除了王安石、苏轼以外,殿中众人无不吃惊。
赵顼连忙追问其中原委。
四人之中,李敦敏答对最为机敏,于是,便由他把前事说明。
一时间,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这是在举行着殿试传胪(注十五)大典,集英殿中一片寂静,只听得见李敦敏娓娓而叙:石越如何出现,如何大相国寺相识,如何改进棉纺机、木活字印刷术,如何写《论语正义》……直把赵顼与众大臣,听了个目瞪口呆!
赵顼在御椅上嘴唇微动,喃喃说着什么──只有靠得最近的内侍,才听得清皇帝念叨的,是「奇才」二字!
第二天,王安石去见皇帝时,便在袖子里悄悄放好了一份奏章,他准备推荐石越,参加茂材制科考试(注十六)。
王安石从《论语正义》表露出来的思想、曾布和王安礼对石越的评价、以及唐棣等人的省试、殿试策论分析,认为石越是支持变法的。
虽然曾布说,石越对于新法一直不置可否,但是,王安石很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赵顼的心情似乎不错。王安石一来,他就递过几个奏章给他看,却也都是推荐石越试茂材科,请朝廷特开制科的。
王安石心中不由得泛起几分不悦,这几份奏章分别是陈襄、欧阳修、司马光、苏轼所进。
赵顼兴冲冲地说道:「这个石越不过二十多岁,就有这般才学,实在是罕见。
「苏轼说他身世可悯,可是见识与气度,皆为人所不能及。既然依例石越不能参加科举(注十七),那就为他开个特科吧。卿以为如何?」
王安石心中有一种被人拔了头筹的不痛快,不过,既然自己本意也是想举荐的,那也没有必要刻意的反对;只是他骄傲的个性,让他耻居人后,当下淡淡说道:「臣无异议。」袖子里那份折子,自然不用再提。
此时君臣二人,还有更要的事情要谈。
三月分的科举考试中,新党和旧党的明争暗斗并不是偶然的,也不是孤立的事件,而是忠实反映了汴京朝政的现实。
自推行新法之后,王安石昔日的好友与支持者,一个接一个地走到他的对立面。
同时,以王安石亲自推荐的御史中丞吕公着为首,监察御史里行(注十八)程颢、张戬,右正言李常、孙觉等一大批御史台与谏院官员,屡屡上书,指摘新法的过失。
其中言辞激烈的人,更是将新法贬得一无是处,罪大恶极,对于王安石与枢密副使韩绛一起领导的新法核心机构制置三司条例司,也是深恶痛绝。
只是,御史台与谏院官员批评宰相,就算是当面弹劾,宰相也只能谢罪而已,这已是宋朝的传统。因此王安石也无可奈何,只能交给皇帝处理。
去年王安石曾经用「征诛」之术,把一批敢为仗马之鸣的官员给贬出朝廷,没想到一波方平,一波又起,看来,如果不把御史台彻底控制住,终究是不行。
但是,御史的任命权,却在皇帝手中……
想到这些烦心的事情,王安石已经没有什么时间去想石越了。
宣诏的使者来到桑府的时候,桑家上上下下都吃惊不浅──虽然苏轼事先知会了石越,但是,石越似乎根本没往心里去。
此时使者真得临门,商家富户不比品官之家,也只能草草在院子里设了香案,跪听接旨。
诏书是一篇骈四俪六的大文章,石越若非事先听苏轼说过,几乎要听不懂这诏书是让自己去应试茂材制科的。
使者摇头晃脑念完之后,便静等着石越领旨谢恩,然后自己好讨喜钱。
不料等了半晌,石越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这才把一直盯着天空的眼神向地下看去,石越竟然不见了!
使者暗呼道:「糟糕!」上个月司马光拒不接诏,害得给他宣诏的仁兄跑了九次,现在这一位,看样子,又是不打算接诏了。
使者无可奈何地左右顾盼,见到桑俞楚年纪最大,便对他说道:「这位,快去叫石公子出来领旨吧──咱家好回去交差。」
桑俞楚也不知道石越打的是什么主意,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心里计较半天,朝管家桑来福使了个眼色,桑来福连忙拿了一贯钱过来,悄悄塞到使者手里。
使者拿手一掂,知道有一贯左右,说话便客气了几分:「就盼石公子别让咱家为难。」他知道,若是石越不奉诏,他也奈何不得。
不料没多久,石越又出来了,他将一片折纸递给使者,跪下说道:「草民石越,劫后余生,无父无母,不祥之身,实在无意于功名,还请使者转告皇上,请皇上恕臣不恭之罪。」因说到自己的伤心之处,免不得就有几分哽咽。
使者也不敢为难,只好说道:「如此咱家便回去缴旨,只是以石公子的大才,只怕还会有恩旨下来的。」说罢便告辞而去。
将使者送出大门,折转回来,唐棣劈头就道:「子明,茂材制科呀!多少人求之不得,若举此科,便直接入馆阁,为何竟要拒绝呢?」
当时的人,对于本官升得快慢,并不很在乎,而凡是能登台阁,升禁从(皇帝的侍从官员),官场上便引以为荣。这是北宋一代的政治现实。
一般试制科的,如贤良方正、茂材之类,一旦通过,就肯定有馆阁的美差加身。
这些职位只领薪水,不太要做事情,而且经常可以见到皇帝,参赞机要,如果外放,至少也是一郡太守,称得上是前途无量。
石越竟然一口拒绝,难怪便是唐棣,也有点想不通。
石越却只淡淡叹了口气,道:「功名余事,富贵等闲,我竟是把这些事都看淡了。」
李敦敏本以为石越不过是效法古人,欲迎还拒,故意推辞。
但是这时,他见石越说话神情间,有一种淡淡的落拓与伤心,心里不由得暗叫一声:「惭愧。」一面寻思道:「怎生想个法子替子明开解开解,让他振作起来?」
过得两日,眼见天气渐渐回暖,地上的小草开始变绿,树枝抽出新芽,鸟类也一天天多了起来。
春天的气息一日浓似一日,已经到了文人墨客呼朋唤友,携妓踏青,聚酒高会的好季节。
唐棣几人一起商议,便决定去城东北的五丈河边踏青。
石越因一直忙碌不停,所以也想出去走走,六人便租了三辆马车,带了几个书僮和几坛酒菜,浩浩荡荡往从东边新曹门出城去了。
出得城来,石越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畅快地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才开始打量周围的情景。
这条通往曹州的官道上,从汴京城里出来踏青的人们,倒似乎比那来往于曹州与开封的人还要多一些,大抵上,富裕的人家都坐马车──不过此时都下得车来,在马车前面慢慢步行。
也有倜傥的少年骑着白马,谈笑而过;普通的人家则有坐牛车的,也有骑驴读书、附庸风雅的酸儒──看着那摇头晃脑的样子,石越不禁好笑,不明白在驴背上怎么能看得进书!
人群之中,自然以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全靠步行的占多数。
这些人都是成群结队,其中也有穷书生一边谈论诗文,赋一些「春暖花开」的句子,从身边呼啸而过的;也有市井小民谈些里巷笑闻、奇闻轶事,其乐盈盈的……
便是一向待在家里、不能出门的女孩子,这个时候也可以趁机出游──当然,倒有一大半,是借着烧香敬佛的名义,来享受这春天的惬意。
富家女子坐着小车,也有少数坐轿子的──当时的风俗,男性一般不坐轿子,只有女性才坐。
这些女孩子都偷偷地掀开窗帘的一角,打量着外面的春天,若被人无意中看见,便连忙羞涩地放下车窗的帘子,自己躲在车里满脸通红;反而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没有这许多顾忌,虽然她们一般并不和陌生男子说话,却可以肆无忌惮地走在春风之中。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一种女孩子,既可以坐在车里缓缓而行,又可以毫不在意地掀开车窗的帘子,大胆地享受轻轻拂面的春风。
这些女孩子便是歌妓──她们有些是自己去烧香礼佛,希望有一个更平等的来生;有些则是和年轻的少年一起出来,享受短暂的人生。
当石越看到歌妓之时,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酒楼里泪眼盈盈的楚云儿,真是有许久不见了。
不知道为什么,石越有点淡淡的牵挂,那个温柔解人、脸上永远挂着淡淡笑容的女子……想到这里,石越不禁微微叹息了一下。
李敦敏听到这声叹息,却以为石越在感怀身世,连忙笑道:「子明,四季轮回变换,草木乃无情之物,尚不为严冬所折,只待春日一到,便重焕生机。
「况兄之大才,岂不明白顺天知命之理?若为身世而自弃,郁郁不欢,窃以为非智者所为。」
柴贵友也笑着劝慰道:「修文说得甚是,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有经天纬地之才,不可以轻易自弃也。凡事皆须往达观上想。」
石越见自己一句叹息,就引来这许多话语,起先不免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可后来见众人神情关切,却也不禁感动,心里又有几分惭愧,觉得自己是在欺骗这些关心自己的人。口中嗫嚅,一时说不出话来。
众人不免更加误会,柴贵谊连忙转移话题,无非是品评一路上所见的人物,又和桑充国由路上看到的美女,谈到历史上的美女,天南地北的闲聊……
不多久,便到了五丈河边。
石越等人吃惊地发现河边亭榭楼阁,重重叠叠,不知几何。众人都不知就里,找人打听,才明白那些庄园都是朝廷的勋贵、宦官的别墅,连绵一、二十里,竟全被这些人给占了。
桑充国摇头叹道:「富者广厦千万,贫者无立锥之地,只能寄人篱下,世间不公若此。」
「长卿不必感怀,子明曾经说,理想世界当是居者有其屋,我辈若能同心协力,辅佐圣王贤相,三代之治,未必不可以复现。」
唐棣这一番话,一面是科举得意,未免意气风发,一面还是有勉励石越之意。
此时,众人可以说都是春风得意之时,听到唐棣这番话,不禁都点头称是。
当下找了一个风景秀丽的亭子,一面煮酒,一面纵论天下大事、古今风流人物,大家有意无意地,都找些慷慨激昂的事情来说,盼着能让石越回心转意,进入朝廷,一展平生抱负。
石越心里惭愧不已,几次想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却又怕被他们当成「伪君子」看待,只好暗自苦笑──无论如何,得把这个谎圆下去。
不料关心他的人,竟然不在少数。
当晚回到桑府,桑俞楚便递给他一封信,说是苏轼所写。信中写道:
「轼启,孟春犹寒,不审起居何似。前日闻君以自伤身世,遂无意于功名,而拒赴茂材之试,唯愿终老于泉林。窃不以为然。
「古之隐者,有君无道而隐,有执政无道而隐,有居乱世而隐,有处太平之世而隐,当此名为太平无事,实则隐患深种之际,圣主在上,日夜欲求贤士大夫共治天下,以足下之才,正当报效君王,匡扶社稷,何由而隐?
「凡伦常之理,君臣重于父母,大义重于私情,岂可因一时身世之伤,而自弃于天下?且,若论身世之悲凉,孔子十七而双亲皆亡,足下双亲则未必不在人世矣,孔子不敢自弃,足下何故而敢自弃?
「所谓自古雄才多磨难,孟子亦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足下之遇,良可伤也,然亦不可以自弃也……」
信中拳拳之意,也是来劝石越不可以自弃的。
石越默默地把信收好,对桑俞楚说道:「伯父不用担心,我自有计较。」
桑俞楚冷峻的刀削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来,他只淡淡地说道:「子明,你做事,我放得下心。不当官也没要紧,富家翁少不了你的。」
桑俞楚淡淡的几句话,让石越感动不已。
自从回到古代,人与人之间善良的一面,他体会到许多。
在现代,除了自己的亲人与极好的朋友,谁会来关心你想的是什么?大家考虑算计的,更多的是自己的利益。
桑俞楚的话,让石越的心中有了一种温暖的感觉,他抬起头来,打量桑宅,暗自说道:「这里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家了!」
他一面想着这些让人心里充满温暖的事情,一面往自己的书房兼卧室走去。
进到内宅之时,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石哥哥。」听这声音,便知道是桑梓儿。
「梓儿?找我有事吗?」石越对桑梓儿一向特别关心,完全当成妹妹一样宠着。
「我想问你一件事?」桑梓儿斜靠在一根柱子上,垂着眼帘问道。
「你说便是。」石越微笑着。
「我听他们都在说你不想当官?是吗?」
「差不多吧。」
「可是我觉得,石哥哥胸中很有抱负,是唐毅夫和我哥都比不上的。如果不当官,怎么一展抱负呢?」
「……」石越一时无言以对,便笑道:「小女孩不要管太多。」
「人家已经不小了。我今年就十四岁了。」
「是,是……大女孩也不要管这么多,好好回去学画,春研墨,秋调琴,现在正是学画的好季节。」
「我正好画了一幅画送给你。」桑梓儿狡黠地笑着,从身后拿出一卷画来,石越这才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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