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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窃.江南记事-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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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面的环节,土地公公在我之前,想必是早已拿捏清楚了。

既知碧落安全有保,笑然心里踏实下来,索性拿起小阎王的性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全交代给周身护驾的那几位仁兄去料理调度了。总之刀里火里也要去这一趟,那么不如见了棺材再做文章——凭着魍魉山庄素日积威,真不怕他七星会能够一口吃了自己。

他与碧落昼日行路夜晚歇宿,脚程行得不快,说是赴生死之约,然在笑然妙语如珠的带动之下,隐隐却也有些游山玩水的意思。若非二人心中各有顾虑,那么此行想必会更加美妙欢畅一些了。

入夜歇脚,二人屋子一壁之隔,碧落这边有樊天罗刹两位姐妹现身陪同,笑燃屋中却往往一夜灯火。土地老儿讯息零零星星地传来,据他所言,七星会将这门消息封得甚紧,杨叶如何毙命,莫说江湖中人唯有猜测,就连会中帮众也多不知详,是以至今也没能探得一个确切。唯能知晓的是:被害当日,杨叶只身赴往汉阳往南五百余里的六泉小镇,便在那里身首异处。而七星会所掌行踪中,魍魉少主一行人马当日归庄,走的便正是那条路径。

“何止一个七星会,土地老儿布置得到家,满江湖都以为小少主一行是大摇大摆自那条道儿上过来的——老实话,当日若非跟着走了一趟,我也得信了。如今咱们抖落出来却是行的水路,嘿嘿,七星会鼻子不得气歪了?”

……老人参精这声音说得大了些,碧落在隔壁听得清楚,心中微微一动。只听屋中有人低声道:“歪固然是歪了,到时候姓霍的来个抵死不认,咱们怕也正不了!这事儿除了当日同行的诸位心知肚明,讲了出去,八成却是站不住脚的。坏只坏在土地老儿把逢儿扫得太严实啦,哪怕当初稍稍漏点风儿出去……”另一人粗声打断道:“你这是废话,啊,当初漏点风,那还过得去七星会那条水道吗?”

碧落听到此处再也按耐不住,向樊罗姐妹打个招呼,披件衣裳便来到隔壁门前。伸手刚一敲门,只听屋里“嗒嗒”几声轻响,瞬间便没了声息。她心中奇怪,等到笑然将门打开,再往里看时,屋内空空如也,一时竟连半个人影也找不到了,惟有一扇窗子开开合合。

眼见碧落满面茫然,笑然笑道:“来得太好了,我正困得要死,你若再不把他们赶走我明天怕是要在马背上睡着了。”说罢将肩上长衣一紧,果然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碧落略有犹豫,终究还是道:“小贼,刚才你们说话我听到啦,杨堂主被害的时候你们正在船上,是吗?”

笑然点头道:“话是不错,不过没人相信又有什么用?”

碧落道:“小贼你忘了,有许多人都可以证明你们没走那条路径,这还不行吗?”

笑然眼睫一垂,思忖片刻,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不妥。”

碧落急道:“为什么?小贼,你还是不肯相信嫣如姐姐?”

知道碧落是当真为自己焦急,笑然咧嘴笑笑,无奈道:“大小姐,五色缸使毒偷袭这件事情原本就不怎么光彩啦,并且四十多人苦心布局来对付几个,居然还没有得手,你觉着他们会愿意广而告之,让满江湖的人物都知道吗?”

碧落一怔,顿时哑然,只听笑然继续道:“好吧,既然对付的是魍魉山庄嘛,他们要人之举也算名正言顺,丢人丢得还不算太大。可是阿螺,这件事情若抖了出来,苏州罗家的面子可也得赔进去了——那姓红的小姐原本与罗家订有婚约,如今却成这般状况,狐狸随性惯了自然是不在乎的,可罗澈的面子还要搁在哪里?就便他自己放得开,江湖人的口舌、罗家人的眼色,却都没那么轻易饶得过这场事情了——不然为什么人丢了两月有余,五色缸只是暗中寻找,却不敢宣扬起来论个公正?”说到这里他皱眉苦笑:“所以了,漫说五色缸不会肯来做这场旁证,就便他来,我也还得顾着罗澈那小子的面子,掂量掂量。本来这回的事情我已经很对不起他啦……”

碧落正为自己的莽撞而暗暗脸红,忽听他言语有异,奇道:“小贼,原来你认识苏州的罗三公子?”笑然微一撇嘴:“是啦,很不巧我认识他,很不巧还得叫他一声二哥……阿螺,这件事情是要守秘的,当日咣当当八个响头一起磕下去,有我有他还有杨叶。只是他二人的身份名头都不大一般,若被人发觉居然与我交上了朋友,那么麻烦事情必然不少,所以江湖上绝没人知道此事。就连庄上,知悉内情的也不过两三个而已。”

碧落满心愕然,半晌点点头:“嗯,我给你们保密。”而至于七星会堂主、苏州罗家少爷和魍魉山庄上恶名昭彰的小阎王这三人结拜起来究竟有什么不妥,她却是丝毫没有放在心里。笑然望着她的一脸郑重默默而笑,他心想是否也只有清茗客,才能够教养得出这样将是非正邪之说看得如此含混、偏又如此清晰的小姑娘来?

* * *

这一日进入川蜀境地,正在说话间,却有三匹快马蓦然撞入眼来。笑然与碧落前日便已得知消息,这是七星会的人物安排好了船只前来相迎的。果然,三人劲装短靠,腰里扎了白布,正是会中人物打扮,他们停在道前也不下马,向凌萧二人打量一番,勉强供了拱手。当先那人冷然道:“七星会天权、玉衡两堂坐下首领恭迎魍魉山庄少主人的大驾。诸位既然到了这里,就让咱们略尽地主之谊,凌少主,请随咱们乘船前往总舵去吧。”说罢挥手一个请势,三骑马缓缓错开,让出当中一条道来。

笑然也不在意他语气无礼,微笑道:“霍总舵主挺客气啊,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不知贵帮的客船稳不稳当?我们这位姑娘怕水,最好是不要惊吓了她。”说着向碧落一望。

那三人齐声冷笑,当中一个道:“凌少主不愿做船直说出来倒也无妨,拿别人作搪塞可就没意思了。问遍江湖哪个不知,咱们七星会的大船经过了多少回风浪,稳当得很呢!”

他这话一语多关,口气极其轻蔑,听得碧落微微皱眉。正在这时,说话那人的坐骑忽然嘶吼一声人立而起,随即连连几个纵跃,瞬间把背上主人甩了下去。那人倒也有些功夫,身子在空中打个滚,双足落地,腾腾退几步勉强稳住,那匹马儿却疯了似的,一路撞去,烟尘中片刻便不见了踪影。三人同时怒喝,料想是有人暗中搞鬼伤了坐骑,可是左右寻找时,居然半个鬼影子也不见——惟有面前这小子无辜耸肩的可恶模样。如此一来,饶这三人再是气愤敌意,心底也不禁隐隐发起毛来,对笑然碧落更加怒目而视,却不敢出什么无礼言语了。

随着引路人策马而行,碧落满心惊讶,悄声问道:“小贼,刚才那是谁?”笑然道:“不知道了,但是这回没听到风声,好像用的不是筷子。”碧落扑哧一笑,随即担忧涌上,半晌无话。

一路前进,大道眼见狭窄,笑然与碧落双骑并行,只见一侧是刀削斧凿的万刃绝壁,另一侧则是波涛怒涌的茫茫长江,眼见再往前走不过里许,道路几成一线,已然不是人马可行——如此一山一水狭路相逢,尽把一个“险”字推向了极致!二人立身于巫山脚下长江水畔,望着静默亘古与奔泻万年的融合,只觉有一种豪迈正自自己的血脉当中冲刷而过——到了这个时刻,面对如此浩瀚雄壮的造物笔触,饶你是武功绝顶的侠者武士还是饱读诗书的名流骚客,都不禁微成了芥子低至了尘埃,唯能够一口气深深吸入,吐出满腔震撼而已!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如今亲见,方知如此一叹何以能够扣入心扉楔穿千年。

二人正惊叹时,岸边一座船只显出了形迹。船身本大,厚重宽阔颇见气派,然而浮沉于这滚滚江流当中,也不由显得渺小了几分。

再往前走,远远的只见登船处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十分夺目,行得近些,碧落看清那白衣人原来正是宿尘,黑衣人物三十五六年纪,容貌硬朗根骨强健,气度端得慑人,想必便是乌麟龙韩远了。二人推手一礼,望着笑然与碧落方向齐道:“属下等人在此恭候少主与萧姑娘——”那声音分明不大,却极轻易地凌出波涛,将喧嚣江水之势压了下去。

马到跟前,笑然与碧落跳将下来,宿尘向七星会的人物看也不看,淡然道:“少主,萧姑娘,咱们人员齐至,请上船吧。” 做足了喧宾夺主的架势。

一旁原本站了些天权堂与玉衡堂的手下,此时按耐不住,愤然喝道:“我说,咱们总舵主邀贵山庄少主前来,虽没限定人数吧,可你们这来的是不是也多了些?当七星会总舵是什么地方了?!”说罢横手指去。

笑然碧落扭头一看,当即哑然——大船的甲板之上竟有百来号人物,见了他二人具都鞠下身子,此刻见少庄主目光望来,问好拜见之声一时鼎沸,舱中不断有人抢出,看来确切人数这还有待商量。

笑然没料着这般状况,也着实愣了一下,他咳嗽一记,笑眯眯地回首道:“狐狸,这怎么回事?我让你精简随行,你就把人‘简’成了这样?”韩远听了在一旁放声大笑,上前道:“少主别恼,一路护驾的不过我们几人而已,这群人物是川蜀一带的黑道儿朋友,有的是掌门人跟庄主交情过硬,有的干脆是咱们庄内兄弟的手下,这回听闻少主有事,都赶过来撑场子来了。这人情是冲着您和庄主来的,我和宿兄弟没道理打发,少主,你看着办了!”说罢又是一通大笑。

七星会众人似乎竟是生生被挤下船来的,此刻凑在一起,互相看看,再一同向那位被江湖传言捧得神乎其神的少庄主瞪去,目中尽是愤慨敌视之意。

第十八章:挚友

三言两语之间调遣开数百人众,此事若非亲见亲闻,碧落绝不会相信面前这终日嘻嘻哈哈没有正经的小子竟还有这样指挥若定的气度。

按他的话讲,此去万洲人不宜多——不然瞬间吃穷了一个七星会,霍老儿埋怨起来,又是咱们魍魉山庄的不是。再者,强龙不压地头蛇,入了人境当随主便,若要在人势功夫上见文章,自己也就不必千里迢迢下万洲了。并且这一趟为的是翻盘栽赃捉拿真凶,原没有动武的余地,若真是他七星会不讲道理,那么到时候一声呼啸,请各位就近帮忙那是绝不会客气的……

笑吟吟说出如上言语来时,小贼一双眼睛明亮如水,闪闪耀耀的也不知他心里究竟如何。总之一番话后,笑骂声中人皆服气,浦了锅一般哗啦啦涌下大船,舷上吃水眼见轻了许多。待片刻之后纤绳绷起,逆水杨帆,岸边喧别之声震天动地,经久也不散去。

此刻,碧落坐在舱中怔怔出神。

笑然开门进来,一身黑色软缎长袍竟然半湿,显然是方才与宿尘等人在甲板上说话,被滔滔江水飞溅上的。眼见碧落脸色不好,他走过来撩衣坐下,笑道:“这回真要命了,人参爷爷转去船上伙房看了看,回来舌头伸得老长,说是他们光辣椒就预备了两筒,七星会八成恨我恨得要死,这回定要辣死咱们才罢休了。”

碧落知他是成心来给自己解闷,微笑道:“那也好,让你说不出话来,就再也不会骗人了。”刚说到这里一个暗涡卷到,船身猛然摇撼,舱中零碎物事噼里啪啦地跌了下来。碧落紧紧抓住桌角,脸色惊得雪白。笑然既笑又怜,摇头道:“何苦呢,你这样怕水,偏偏要来这里受罪。嗯,你不用说,是我惹出阿黑的事情对不住你啦,可是阿螺,那天你到鬼府,一头扎进忘川池又是怎么回事?我小妹妹那几日不住缠着我问:大姐姐为什么把我扔了出来?哈哈,我怎么答她?”

碧落登时面红耳赤,窘道:“你这小贼,辣椒为什么还不端上来?辣掉了你舌头才好!”笑然嘿嘿笑道:“那怎么成?往后谁来陪你说话?”碧落赌气不理,扭过脸去,而心里惊惧,一双手仍是紧紧抓着桌沿不放。

半晌没有声息,她心里奇怪,偷偷看去,只见那小贼一双眼睛笑吟吟地正望着自己。碧落脸上霎时红得厉害,轻斥道:“做什么,你心里又在取笑我了。”笑然摇头道:“怎么会,你萧门女侠的‘三怕’情结我已然是见怪不怪了,如今还来笑你什么?”话未说完,碧落纤手拂到,已欲来拿捏这小贼的腮边穴道叫他不能开口。笑然内劲虽失,身手却依然灵动矫捷,此刻捺头闪过,笑道:“你忘了打穴解穴的门道还是我教给你的?如今徒弟艺成,却来欺负师父!”说话间出手如风,使一套小巧的擒拿手法与她拆解在一处。

……其实碧落不知,此刻那小贼心里是如何的一份感动与喜乐。碧落的确是有三怕的,魍魉山庄人尽皆知——并且茫茫江湖滚滚烽烟,她分明这样厌烦着这些地方和事情,却偏偏义务返顾地陪伴他走到了这里。笑然嘴上不说,心里却在清清楚楚地斟酌着这场情谊的重量。他想着此间事情过去,终有一个七夕,菩提架下,他要与面前的女子在满幕星光之下细细听懂牛郎织女的低语。哪怕那时,满鬓华发。

终于闹罢了,笑然被碧落拿住脉门,惨遭落败。他嘻嘻哈哈地告饶道:“是你厉害,可是再不放手,我可要叫嚷你欺负全无武功的废人了,到那时候……”碧落心头一震,被他说得好生难过,当即松开了五指。

笑然转转手腕,微笑道:“刚才也不记得自己是在船上了吧?”碧落一怔,心说果然如此!笑然道:“原本这东西,你不在意它也就没什么可怕。你以前似乎是溺过水的,那也没什么,该忘的忘了它,阿螺,大大方方在江湖上走,别让这无形的东西拖累了你去。”

碧落眼光一闪,低声道:“小贼,我……”笑然坐得近些,与她肩臂相挨,笑道:“你很好,安稳得很!跟我在一处,再大风浪也不在话下。”

碧落侧过头来看他,那小贼微笑的眉眼。他这样轻松这样霸道,这样的没有道理。碧落把眼睛合上。

恍惚当中,是一只手伸入水流将她的牢牢握住,从此,再也不松开。

* * *

溺水行船本是极慢,需得借着西风送行、纤夫拉扯,才能一步一顿地往长江上游吃力前进。魍魉山庄一行倒也沉得住气,一切任由七星会安排部署——他愿意来接,那便上船,下了船若有车马相迎这边也绝不会客气。总之是吃准了霍海州其人磊落了一辈子,如今即然把事情做到了这份儿上,就绝没有中途使绊儿的道理。是以船上一切用度餐饮大家统统伸手取来毫不见疑,顶多是不惯川中口味,辣得不成,便攀着船沿信手抓些鲜鱼来自己炖了汤吃,其间功夫随意流露出来,已然足够七星会这一船水手胆战心惊。

掌船的人物原本还时不时在险滩激流等处做做文章,有意要看这班魑魅魍魉方寸大乱的笑话,结果并不如意,反叫多臂熊热血热肠地看不过众人辛苦,拉条纤绳飞身到浅水处,卖力施为,叫诸多纤夫事半功倍了一回。

眼见他们如此作风——张狂跋扈当中偏这样大气而泰定,七星会的帮众反而有些讶异起来,虽平日里依旧冷言冷语的十分怠慢,然心底却也不得不暗暗挑一挑拇指。转而想到自己堂主为他们少主所害,悲愤中免不了夹杂了一些胆寒——毕竟要与这些人物做对,就便随口一说那也绝不是一件好玩儿的事情。

到第三日头上,笑然与碧落正在舱中说话,樊罗二位姐妹忽然敲敲门,探入两张水灵俊秀的娃娃脸儿,齐声道:“少主,萧姑娘……”

碧落眉头一紧,脸红道:“云雾又惹什么祸了?”笑然眨眨眼睛,安慰道:“放心,不会再大了,昨日误啃了辣椒满船跑,已然是极限,往后再有什么事情那都是小巫见大巫了。”只说得两个姐妹掩着下颌笑得东倒西歪。

——原来那匹马儿当日眼见主人上船,居然嘘溜溜一声叫唤,四蹄挣起,一径踏着木板跃到了甲板上,然后任碧落好言相劝或是笑然连恐带吓,一律都是不听。最后众人笑得不行,尽都佩服这马儿的性情,也不顾七星会水手反不反对,当下牵入了舱里准它与大伙儿同行。结果,便有了笑然口中那件因辣椒而起的惊险状况。

碧落原本预备听到更糟的讯息,然而樊罗姐妹笑罢了,摇头道:“这回不是的,少主,宿尘让我们来跟您通禀一声,说是看见苏州罗家的船了,问您要不要……”

话未说完,笑然已经“啊”的一声一跃而起,目中光芒仿佛晴阳绽放——不必说,他知道所来之人多半便是罗澈。两位姐妹似乎不知个中玄机,互相看看,莫名所以,此时笑然已拉了碧落的手抢出舱门,一路往甲板上奔去。

待上了甲板,笑然足下忽地一滞。碧落心中奇怪,当即停步,回首道:“小贼?”那一刻,笑然心中已瞬间转了许许多多念头过去。

——杨叶身死,江湖皆传是我所为,如今二哥来到这里,他是为了什么?他是信了流言还是信我?若是前者,我要如何解释这件事情才算妥当?糟糕……红蝶之事还在尴尬当中,如今狐狸也在船上,他们要如何相见?这两人若是动起手来,罗澈是敌不过狐狸的,可我也绝不能看着狐狸伤了我二哥……

这些纷乱在他胸中一搅,却登时又潮水一般的平息了下去。面对碧落一双眼眸关切望来的时候,他笑容一绽:“咳,我想起来了,狐狸眼睛好得没边,他若只说一个‘看见’,那船只八成得到了晚上才能驶到,是以不着急啦。”

到了船尾,宿尘韩远以及吴此人具都在此,各人衣袂翻飞,迎着风向江路上望去。笑然与碧落一路近前,果然看到远处一艘大船逆水而来,船帆鼓胀,吃风正紧,而桅杆之上一角小旗扯开,细细看去,正是宝蓝绣金的罗家旗帜。

此刻两艘大船正在旗语交谈,七星会这边抛下锚去,沉舟等待,意要后者接近了同行。笑然手扶栏杆看看宿尘,只见他眉宇间清凛如常,没有丝毫端的可循。他无奈而笑,暗暗叹了口气出来。

等到罗家船只距此已然不过二十丈,只听对面有人问到:“魍魉山庄的少主人是在船上吗?”那声音承了一线轻软细细传来,滔滔江水震耳欲聋,却也没能断续了这柔韧劲道,看来此人内力实是不俗。碧落心中一动,只觉得这样悠然的传音功法好生熟悉,必定是在哪里见识过的,而一时半刻却也记不起来。

对方话语问过来,笑然似是很吃了一惊,魍魉山庄几人未得示下,都不回答。他沉默片刻,忽然手肘一撞身旁宿尘,指指自己道:“狐狸,再不说话,你指望我这样子叫喊一通他们就能听到了吗?”宿尘微微一笑,看他一眼道:“不指望。”笑然气得直笑:“狐狸,麻烦你也拿我当回少主,给你这大情敌回一句话,就不成吗!”宿尘还待回敬,蓦然眼中光芒雪亮,身形侧开,“啪”的一声将一件庞大物事接在了手中。

在场众人目力俱佳,早已看清那是一根粗大铁钩,尾端连着铅芯纤绳,正是由罗家船上射来。此时两船距离仍有十七八丈,如此沉重之物却来得宛如离弦之箭般疾劲,想必掷钩之人修为之深,更在方才传音人物之上了。

宿尘眉心略蹙,将铁钩绕在船栏上,啮咬严谨。片刻之后纤绳绷直,对方船上竟然跃起一道身影,踏着足下细细一线架起的桥梁,于滚滚浊浪之上飞掠而来!

无论那人是谁,这一举动也都大出了船尾众人的意料,碧落更是没有忍住惊呼了出来——舟行水上无根飘摇,本就不是稳妥之物,如今一线钢丝更是横于劲劲西风之间,稍有不慎落入江中,怕是顷刻便要被冲个无影无踪!且不说此人轻功如何,单是这份胆气,就足叫人道声佩服。

钢丝桥上之人来得好快,足尖每于纤绳上一拈身形便急进数丈,他双臂展开,云青衣裳猎猎飘动,宛若翔鹤一般飞身掠来。直至最后丈许,猛一个破浪决,他身子一翻,鹏翼垂空轻盈落地——双脚踏上甲板之时,韩远与吴此人骤然喝彩,七星会的人物一时呆了,片刻之后醒过闷儿来,一声“好”字叫得震天价响。

来者年纪二十二三而已,修眉凤目,一派肃穆清淡的温文儒雅,他转过眼来,先向甲板上的七星会首脑以及魍魉山庄前辈人物拱手问好,于是碧落当即认出,这便是那日安庆茶楼匆匆巧遇的罗三公子。她凝神片刻,脑海里不自觉便闪过一番比喻来——她觉着宿先生其人若是冰雪,肌骨冷冽生性孤寒;那么小贼便是琉璃,明亮剔透玲珑万变;至于面前的罗三公子,两次相见,他与人的感觉却是玉,唯有一个玉字而已。

此刻罗澈已然望见笑然,眉心微蹙,向他走了过去,神情之恳切,可见方才之举实非卖弄,而是情系所至,耐不下心性而已。笑然却显得与其生疏,笑吟吟地拱手道:“久仰苏州罗家的大名,今日幸会……”谁知罗澈上前将他双手搭住,缓缓摇头道:“三弟,不必隐瞒了,如今我来,就是为了澄清此事。”'我靠,我发誓,我真的不是在写bl;可他怎么就该死的那么暧昧呢!?=……='

笑然胸中一震,目中霎时亮出错愕莫名的光彩。如此一来漫说七星会一船水手竭尽震惊,就连魍魉山庄,除了宿尘吴此人二人之外,诸位也都彼此相视,显然大出意料。这在武林年轻一辈当中一正一邪格格不入的二人何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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