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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日月记-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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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

说话人冲二人微微颔首,看他们找个角落坐下,已有茶童上前招呼,便清清嗓子,继续说道:“却说我大宋当世第一条好汉非宗泽宗留守莫属。当年圣上为康王时,曾以宗爷由相州进军大名,前驱猛进,力破金人三十余寨,再自大名赴开德,履冰渡河,连战一十三捷,不料数路援军按兵不动。宗爷以孤军奋战,被金兵围住,即下令死战,军士都以一当百,斩敌首数千级,自此,宗爷爷之名令金人闻风丧胆。不料圣上即位后,却误信大奸臣黄潛善、汪伯彦、张邦昌之流,偏安一隅,不思北进……”

原来大宋开国皇帝宋太祖有“誓不杀士大夫”之遗训,所以文人言政无所顾忌,甚至成为一种社会风尚,连一区区说书先生,都敢针贬时事,这在其他朝代,却是想都不敢想之事。

“宗爷转任东京留守,有河东巨寇王善,聚集七十万人马,欲袭击开封。宗爷单骑驰入敌营,涕泣道:”朝廷当危急时候,倘有一、二人如公,亦不至有敌患。现在嗣皇受命,力图中兴,大丈夫建立功业,正在今日,为何甘心自弃?‘王善素闻宗爷大名,自是感动伏地:“敢不效力。’宗爷便在开封府周围,修二十四座堡垒,叫做‘连珠寨’,再加上河东、河北各地义军呼应,抗金大业,转机初现。宗爷连上三十道奏章,请圣上回都,收复河山,奈何奏章都被黄、汪二奸搁置。奸臣当道,老将徒劳,可怜宗爷忧愤成疾,致生背疽。诸将前往问候,宗爷病已垂危,瞪目诸将:”我因二帝蒙尘,积愤至此,汝等若能歼敌,我死亦无恨了。‘诸将相跪流涕,齐声道:“敢不尽力!’宗爷随即三呼‘过河’而逝,逝前竟无一语谈及家事。时建炎二年七月初一,开封军民哭震天地。正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众听客听到这里,无不咬牙切齿骂奸贼,唏嘘扼腕叹英雄,却大部分为江南口音。徒闻身后一声“喀嚓”剧响,众人惊回头,见后面的一张方桌裂为两半,却是那后进来的魁梧公子一掌击碎,看他面相不过十二、三岁,竟有如此惊人力气!他咬牙切齿,不顾众人看他,一口河朔口音的官话:“恨不能手刃二贼!”

边上年纪略大的公子忙踢了他一脚,向众人赔笑道:“我侄子年少无礼,惊扰各位。”

同时掏出一块碎银,递与茶童,算是赔偿。听他口音清脆,不过十六、七岁,却是叔叔。那魁梧公子方觉不好意思,起身要走,那叔叔竟听出瘾来,执意留下,茶童早为他们换了一张桌,重新摆具沏茶。

说话人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饮茶继续:“山河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宗爷虽壮志未酬,却做了一个天大的好事,为我大宋得了第二条好汉,就是驻扎在我县的岳公。岂不闻我县百姓之言:”父母生我也易、岳公保我也难。‘“

此言一出,满座点头称是:“岳公驻扎我县,乃宜兴之福。”

那老年商贾手抚长须:“不错,小可投奔贵县就是冲岳公之名。”

满座的称赞中,谁都没有留意那两公子的一番低语,侄子道:“原来爹爹如此受百姓爱戴。”

叔叔道:“五哥以严制军,对百姓秋毫无犯,合当如此。”

早有乡民忍不住道:“我等素闻岳公大名,但不知岳公与宗爷有何关联?”

两公子彼此对笑,他们如何不晓得。

其时岳飞尚职微功薄,若论大宋第二条好汉,实乃过誉之词。但在天下大乱之际,前有金兵搜剔杀掠,屠城、搜山、检海,金军过处,悉为灰烬。而大宋败兵,溃不成军,军纪涣散,再加上粮饷缺乏,烧杀掳掠,亦不输于金兵。更有大量被朝廷称为游寇的北方民间抗金武装,南下后亦不得不以抢掠为生。可说是兵祸刚去、匪祸又至,一波连着一波,犹甚于洪水猛兽,乱世之中,最遭殃的乃是百姓。

连宋廷都不得不承认:“比年大兵所过,有甚于贼。”“自江西至湖南,无问郡县与村落,所至残破,十室九空,盖因金人未到,溃散之兵先之,金人既去,而逐袭之师继至,官兵盗贼,劫掠一同,城市乡村,搜索殆遍,如篦梳头,百姓嗷嗷之声,比比皆是。”

而军纪严明的岳飞部,宁可自己忍受饥困也不骚扰百姓,反保境护民,在当时确如救世主一般,宜兴人更集资为他建造生祠。在以祠庙供奉先贤祖宗神佛的时代,为活人营建生祠实为罕见,岳飞受百姓爱戴由此可见一斑。

茶童持木盘先收了一圈铜钱,足有上百文。说话人便继续:“岳公姓岳名飞,表字鹏举,乃相州汤阴县人。相传岳公生时,曾有大鸟飞鸣屋上,因此为名。其家世代业农,父名岳和,母姚氏。出生那年,黄河决口,洪水暴至,岳公被母抱坐大缸中,随水漂流,方得以逃生。成人后,竟生就一身神力,能挽强弓三百斤,弩八石,先拜乡人周同为师学射,后跟名手陈广习枪,悉得所传,汤阴全县并无敌手。靖康元年宗爷由相州进军大名时,岳公已在其麾下建功,建炎元年再从宗爷,以勇敢善战出名,极受宗爷器重,曾以古阵图相与:”尔智勇双全,虽古代名将亦也不为过,然好野战,不徇古法,为偏将尚可,他日为大将,非万全之策。‘岳公相对:“兵家之要,在于出奇,不拘泥于古法,随机应变,存乎一心。’宗爷闻之赞叹不已:”乃天下奇才也!‘……“

侄子悄悄发问:“奶奶抱爹爹坐缸得生,俺竟不知。”

叔叔微微含笑:“大约是先生杜撰,但其余大都属实。”

说话人语峰一转:“却说建炎三年夏初,金人四路南侵,兀术克建康追我圣上于明州飘洋过海,娄室攻陕西克陕州,拔离速、马五以偏师横行千里追孟太后于江西,惟挞懒攻淮南受阻于楚州,皆因我大宋出了第三条好汉徐州赵立,其以非坚非固之楚州城,力拒十万金兵,苦战至今,义感天庭,在建炎四年元月更得神兵天降大败金人破城奇兵……”

说话人稍停品茶,卖了个关子。其时宋军兵败如山倒,皇帝流亡海上,太后奔命山间,以精锐岳飞部亦新败于建康府马家渡(此乃以后有长胜师美誉之岳家军生平仅有两次败绩之一),宋军士气低落乃前所未有,楚州之胜,实乃罕见。是以听客们群情亢奋,议论纷纷:“建炎四年元月,不就是两月之前么,赵立是谁?又如何得天兵所助……”

有人问那淮北农夫可曾知晓,农夫迟疑道:“赵将军我是晓得,但天兵之事只有耳闻,不知真假。”

后边两公子亦被勾起了兴趣,竖耳等着。

说话人吊足了听客胃口,方才徐徐道来:“赵立,徐州武卫都虞候,性刚毅,素不知书,忠义出自天性,建炎三年组织义军收复徐州,后因其孤城难守,率军民三万南下,七战七捷,进入楚州。今年正月上旬,挞懒围楚州已半年不得克,却不知何人出了一奇计,集结全军精锐死士,乘北风以烟火攻破北门。那死士凶猛异常,直扑楚州主街,更以百姓为盾,以赵立双枪之能,虽连杀敌数十骑亦无法阻止我军败退。眼看就要兵败如山,在此危急关头,一威武天神乘鹰而下,救下众百姓。赵立据此反击,三日后将金兵赶出楚州。那天神乘鹰离去时,楚州十数万军民亲眼目睹,真乃天佑我大宋也。”

满座一片欣慰之声:“大宋之福,大宋之福啊!”

侄子奇问:“真有天兵天将么?”

叔叔皱皱眉头,不敢确定:“或许有吧。”

却有听客问:“先生,那我大宋可有第四条好汉、第五条好汉?”

说话人连声道:“不好说、不好说,以上乃小可一家之言,其实我大宋好汉又何止千万,文有那李纲李相爷、武有刘、韩、张等大将。不过最近倒又出一奇人异事,说来也是条好汉,但不知是真是假,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那些听客俱听出瘾来,如何肯罢,纷纷掏出铜钱置于木盘。说话人见拗不过众人,只好开口:“列位,此事我也是道听途说,那人仿佛横空出世,行事匪夷所思,总之一句,神鬼莫测,不明之处请大家不要见怪。”

他这一通话只闻雷声,不见下雨,众人尽竖耳恭听,只等下文。

“却说一月前,驻守建康的萧、张二金贼派一队金兵前往邻近的乡镇招降。那鞑子入我中原以来,我大宋官家降将如毛,溃兵如潮,惟百姓不甘屈服者甚多,自组乡兵,保卫家园,是以建康周围乡镇大半未落敌手。但乡兵毕竟多为寻常百姓,如何是惯经沙场之金兵对手。这数百金兵手持黄旗,一路耀武扬威,名为招降,实为抢劫,如此穿乡过镇,遇有反抗者便强攻而入,杀人掳掠,再放把火了事。如此过了数个小乡镇,眼看到了大镇靖安。那靖安百姓早已闻之,成年男子避于山野,妇孺老弱避于内室,避其锋头。不想鞑子这一路没抢到什么好处,猛然见到一大镇,真如见到宝山一般,不管对方毫无抵抗,竟挨家破门而入,大肆抢劫起来。遇有美貌女子,亦裹挟而出,有烈性的便一刀杀掉,顿时满镇哀鸿,户户遭殃。金兵抢足了,就欲满载而回,那时正是下午时分,百姓哀号之声与北风呼啸之声相呼应,端的惨烈。金兵行到镇首,正欲过桥之际,忽然桥头冒出一人,身着灰袍,面蒙白巾,阻住金兵去路。金兵一头目勃然大怒,弯弓搭箭射去。那人竟避也不避,箭触身即落,那人毫发无损。金兵大骇之下,复有几人拍马上前,挺枪就刺,那人却转身便跑。金兵俱哈哈狂笑,追他下桥,却听‘扑通’数声,个个连人带马掼倒地,原来着了绊马绳。那人转身夺过一枪,扑扑扎去,俱中鞑子大腿,再将其赶作一堆。其余金兵惊得目瞪口呆,正不知如何是好,那人却开口说出一番鞑子话来。而后,一匹白马忽地出现,那人翻身骑上,就此消失不见。而金兵个个如斗败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竟放了财物妇人,灰溜溜回去了。隔几日,每有金人下乡招降时,那人就会出现,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刀枪不入之技,并不见有其他高明之处,却总能因地制宜,设下各种圈套,制住金兵。奇怪的是对他们只伤不杀,更不知说了什么话,金人每每拜服。如此几次,再无金兵下乡来。见过这一幕的百姓不少,但从无人看清那人从何而来,往何而去?”说话人就此打住。这一段说得曲折莫名,没头没绪。停下良久,方有听客忍不住道:“先生,真有其事么?”

又有人接口:“我也略有听闻,想是天怜我大宋百姓,菩萨显灵了。”

一时议论纷纷,那说话人不答一话,竟自散常众听客意犹未尽,留在原地饮茶闲聊,那年少两公子步出茶肆,向西南方行去。

叔叔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哎,云儿要到宪哥大营从军,嫂嫂又有了身孕,雷儿那么小,家里再没人陪俺哩……”

侄子却对即将到来的一切充满了向往与兴奋,手舞足蹈:“嘿,爹爹总算同意,俺终可以上阵杀敌……”

叔侄俩自说自话,谁也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情绪,两个背影消失在宜兴热闹的大街上。

数日后的一个凌晨,一人单骑悄悄溜出了位于宜兴西南岳飞部驻扎的张渚镇。站岗的小校正欲拦截盘查,那人一扬头,正是那叔叔。小校们俱认得这个主帅都头疼的家伙,尊一声“三相公”,连忙放行。

这三相公束发裹巾,一袭乳白圆领长袍,腰间系一革带,带间有环,佩挂一银鞘长剑和一锦囊,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他作贼般地回头张望一下,双腿一夹胯下的枣红马,轻骑熟路地急弛而去,马鞍后垂着一大皮囊,看来是惯出远门的样子。

傍晚时分,三相公出现在西北方向的溧水镇一座客栈中。这可能是几经战火洗劫的溧水唯一象样的客栈了,他将马交付马夫,要了一间二楼的上房,放下行李,回到大堂用晚膳。

大堂里已聚了不少客人,南北口音都有,三相公喊了小二过来,点了几样北方小菜,一碗粥和一个肉馒头。这溧水镇虽是个江南小镇,但随着中原百姓的大量南下,江南各地的饭店、客栈都已兼营南北风味。

等待上菜的工夫,三相公扫视了一圈店内的客人,除了窗边一落落寡欢的灰袍书生,大都是贩夫行商走卒江湖人等,粗鄙不堪。

那年青书生鼻如钩、眉如剑、刀削般的侧面轮廓,看不出实际年龄,面向西开的窗户,目光发呆地看着如血的残阳,那幅凄切的样子令三相公心弦一动:这书生有些奇怪,春寒料峭的季节,穿得甚是单薄,却偏偏坐在风口的窗边,面前放了一盘白切狗肉,一盘咸水花生,一碗黄酒,竟一丝没动。

尚未涉足情场的三相公当然不识这等相思之态,但对方那深邃而忧郁的眼神显然吸引了他。

“来了──”小二一声吆喝,上菜来了。好家伙,小二右臂自手至肩叠放一叠碗菜,稳稳地快步行来,停在桌边,将菜碗一盘盘地散到桌上,告诉客官所点饭菜上齐。

三相公斯文地嚼着从肉馒头里挑出的馅,眼神却没离开过那书生。忽听得周围客人的声音大起来,语气中充满兴奋,便有一个江湖大汉站起来端碗叫道:“诸位,为韩将军,干!”

三相公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在一片乱哄哄的欢呼声中听出了大概:原来昨日韩世忠韩将军与金人南下主力金兀术部在镇江江面大战,韩夫人梁红玉亲登船楼,竖旗击鼓助战,以八千宋军大败十万金军……

三相公听得张口结舌,随即喜笑颜开,这可是宋金开战以来前所未有的大胜仗!他也一拍桌子,豪放地叫道:“小二,给爷拿壶酒来,为梁夫人干!”

他的这番话倒也与众不同,哪有为将军夫人干杯的道理,对面桌上的一商人笑道:“小哥虽然生得俊俏,但想跟梁夫人干酒,却是迟了几年。”

众人哄笑起来,原来贵为将军夫人的梁红玉出身青楼,经常走外的宋人大半知晓,现下虽无人瞧不起她,但以此说笑在所难免。三相公显然不知这些,犹想这干酒跟迟了几年有何干系?

这时便听到掌柜的声音:“众客官,小店今日酒钱全免,大家任可尽兴。”

这一下欢声雷动,犹胜刚才,却不知是为韩将军还是为店掌柜。

在这欢闹的气氛中,惟独有一人跟这环境不协调,旁人都没注意到,但怎逃得过三相公的眼睛。窗边的书生不但没显一丝高兴之色,反而长叹口气,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耳力极佳的三相公隐隐辨出了几个字:“黄天荡……老鹳河……”

三相公虽不明这几个字的意思,但刚才对书生的好感顿为他现下的表现而荡然无存。“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看这书生生得人模人样,没想到毫无一丝爱国血性,身为大宋子民,对国家战事如此麻木不仁、无动于衷,竟比不上那些粗人,不是个好东西!三相公大失所望。

不知怎的,三相公也没了心情,再也不正眼看那书生一眼,喝了几口闷酒,自顾上楼了。

第二日,北去官道上的人骑分外多起来,不乏身携兵刃的江湖中人和扛持锄斧的乡民村夫,可想而知是去助韩军杀敌、打落水狗的。

三相公飞快地催着马儿,只觉耳旁呼呼风响,房屋树木不住倒退,他满腔的兴奋,心想自己这一趟是出来对了,万不可错过这一场大战。他手抚宝剑:你终于可以出鞘了!

“得得得。”一骑飞一般地超过去,竟有人快过自己?三相公不甘心地注目一看,不是昨晚惹自己生气的书生是谁,他心里一动:“他往北边干嘛,怎不抱头躲开?去又怎样,一介文弱书生,能帮什么忙……太看高他了,看他昨晚的怪样,哼!”

三相公不甘示弱地挥动马鞭,追上前去。谁知书生并不文弱,骑马的姿势矫健熟练,胯下的白马更十分神骏,很快遥遥领先,消失在官道上。三相公忿忿地狠抽了枣红马几鞭子:“没用的家伙!”

时近中午,三相公远远地看到道边飘着一酒幡,却是一个茶酒店,往来马疲人饥的行客路人大都在此歇脚。他本不想停留,却一眼看到栓在店门口马桩上的一匹白马,忒眼熟。鬼使神差般,三相公翻身下马,将枣红马栓在白马旁边,进得店来,正看到那书生坐在窗边悠然自得地啃着一张油饼。

不知怎的,三相公见到书生这无所在乎的样子就来气,蹬蹬蹬,不客气地坐到了书生对面,搭言道:“哎──”

书生斜过来一眼,陌生地看了三相公一眼,又转向了窗外,竟不回应,一副若无旁人的清高模样。其实也不能怪书生,三相公这一声“哎”,不知说的是阿猫阿狗,不礼貌之极,谁会答他。

三相公大约从未受过如此冷遇,大感难堪,却找不到发作的借口,小二正好上前:“客官,来点什么?”

三相公瞪了小二一眼,一句话不说,起身便走,将刚才所受的气转移到小二身上。

官道上,三相公气势汹汹地横在路中,等着那个不识大体又不懂礼貌的家伙。不多时,那书生骑马过来,正被挡住。

那书生看了看三相公,犹豫了一下,便打马往右,三相公便挡在右边,书生往左,他也往左,偏不让对方过去。

那书生没辙了,终于开口,却是地道的北方口音:“兄台,咱俩好像素不相识?”

三相公黑漆漆的眼珠子转动:“然也!”

“咱俩有仇?”

“没有。”

书生露出又好气又好笑的眼神:“那你挡住我干嘛?”

三相公一时语塞,强词夺理道:“我走我的路,谁挡你了。”

书生忽然促狭地笑起来:“那倒也是,好狗不挡道,请兄台借光。”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三相公方反应过来,自己无论是让路还是不让路,这个“狗”都是当定了,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如此戏弄过,好个伶牙俐齿的小贼!三相公咬着嘴唇,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一时找不到反击的话来。

乘三相公分神的空儿,书生忽然双腿一夹,白马倏地蹿过去,留下了一串朗笑。这爽朗的笑声跟书生前番的忧郁木然判若两人,如同冰山融化了一角,在三相公的心里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他看着书生远去的背影,一时不知心中是恨是恼。

因为前进的方向一致,三相公一路上有意无意地缀着书生的行踪,虽然坐骑不力,但习过追踪术的他始终没有落下。来自前方战况的传闻不绝,综合起来:大致金军从镇江渡江不成,舰队沿长江南岸西上,韩世忠部沿长江北岸与金军并行,始终不让金军过江。总的来说,形势对宋军极为有利。

那书生显然追随着战场的方向前行,三相公越跟越奇怪,书生怎么看都不像个忧国忧民之士,那他这样迫近战场的动机何在?三相公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莫不是金人的探子。”

有了这种想法,三相公愈发不能放弃对方,但很快发生的另一件事又令这一想法产生了动摇。

这日他终于看到了书生的背影。由于已上了跟滚滚长江并行的官道,距交战的两军不会太远,书生的速度明显放慢下来。

官道上大部分是骑马向前的宋人,都是些自发抗金的义士。当然,那书生不是,三相公这般想着,就远远地看见他勒马停下,却是一个头插草标的瘦弱少女跪在路边,身旁横着一具尸体,大约是卖身葬父之类,三相公一路上见多了,多没顾上理会。

只见书生下马上前低语几句,掏出一锭银子放下,便上马离去,剩下少女跪在原地向他的背影不住磕头。

这小贼到底是个何等样人?三相公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再也捺不住,趁对方没有加速之际,拍马赶上去拦在头里:“呔,给俺站住?”

(妞妞牛牛校对整理)

第十四章卧虎藏龙

那书生皱着眉头看过来:“兄台,咱俩无冤无仇,无瓜无葛,在下又身无长物,你苦苦纠缠甚么?”

三相公虽自觉一身正气,却为对方的两句话堵得气结,只好照旧来个蛮不讲理:“俺看你形迹可疑,所以盘查盘查。”

书生一副息事宁人之态,拱拱手:“兄台若是官差,尽可亮牌盘查。若不是,就请让路,在下尚有要事去办。”

三相公如何拿得出官家的差牌,眼珠一转,学出骄横跋扈之态:“爷的牌丢了,但有几句话问你?”

书生露出微哂的眼神:“在下若非看你是个姑娘家,断不会容你一再无理取闹……小姐,该不会是看上在下了吧?”

三相公没想到对方早就看穿了自己的真面目,更在明明晓得她是姑娘家的前提下,猪八戒倒打一耙,说她对他什么什么之类的的不堪之话,是可忍,孰不可忍!想到数日内连受的几番折辱,她清秀的瓜子脸胀得通红,再也沉不住气:“呸!不要脸的臭书生,本姑娘能看上你?看你不顺眼才是真的,今天就替孔孟俩老夫子教训你这不肖子弟!”

总算找到了出师的借口,三相公说着一马鞭抽过去。书生冷不防这女扮男装的假公子说打就打,躲闪不及,忙伸胳膊一挡,便被马鞭卷住,带下马来。她好敏捷的身手!

眼看书生头朝下栽去,三相公本无伤他之心,正想扯正他身子,让他横摔在地,受少少教训,却见书生一个侧空翻,已摆脱马鞭,稳稳地立在地上,竟是个会家子!

书生看看官道上已有不少江湖人侧目过来,不欲生事,再次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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