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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日月记-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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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诸君痛饮耳!”
他口干舌燥,难受地睁开眼,天方蒙蒙亮,想找水喝,一翻身却碰到一条毛茸茸的大腿,怎么小娇妻的玉腿变成了这模样,他呆了一呆才想起自己身在岳家军,身边的赤条大汉是牛皋。
他昨晚喝得大醉,畅快淋漓的大醉,到了岳家军就好像回到了家,回到了亲人的身旁,即便在故乡海州也没有这般塌实过,他比谁都清楚这支大军正处在即将创造历史的颠峰状态中,他将有幸见证这个历史的诞生,至少,在这个历史被创造之前,大英雄是安全的。
“呜——”,帐外传来长长的号角声,睡得死猪一样的牛皋一骨碌坐起来,似对他说又似自言自语:“岳大哥这么早召集大家做甚?”
“老红,你再睡睡!”牛皋胡乱套上战袍,一溜烟跑出去。
他已无睡意,但初来乍到,也不敢出去走动,就打量着牛皋帐内摆设,倒也没什么特别,只是后帐藏了不少酒肉,他心中嘀咕,牛皋这么好吃?此时,有兵士在外唤道:“红义士,大帅唤你一道晨饭。”
大英雄蛮看重自己么,他沾沾自喜,赶紧穿戴整齐出帐,随那小校去了,一路见各营兵士正排队打饭,虽是盛夏,亦戎服整齐。
到了中军大帐,众将云集,不分级别高下,环坐四周,中间热气腾腾,摆放一大锅米粥并一大盆胡饼,与士兵伙食一模一样,虽是粗淡之极,但众将吃得津津有味,至少表面上吃的津津有味,岳飞亦杂坐其中,吃得尤为香甜,毫无一军统帅的架子,只有牛皋皱着眉头艰难下咽,怪不得私藏酒肉。
相比较张俊、韩世忠等军上层“所衣者锦衣,所食者玉食,奢豪无所不至”,岳家军官兵同甘共苦的情形可谓异类,或许这也是岳飞不容于赵构小儿的一大原因。因谦廉而被猜忌,因忠义而招杀身之祸,大英雄的悲剧因而成为中华民族的悲剧,这就是历史的惩罚吧!
与李若虚坐一起的朱芾早看见他,招呼他坐过去,他也毫不客气,端粥就喝,正好解酒,又让伙头连添两碗,想到牛皋并未叫上自己,众将被召在一起应该并非只是吃个早饭这般简单。
果然,吃的差不多了,一直默默无语的岳飞放下碗筷,手里仍拿着一张饼,边嚼边道:“淮东、陕西战事胶着,然中原先有顺昌大捷,张宪、牛皋再肃清开封外沿,金人震惧丧魂,珍宝悉取而北,意欲弃燕以南。两河忠义百万,闻大军不日渡河,纷纷而起。父老百姓争挽车牵牛,载粮食,顶盆焚香守侯。尔等怎么看?”
岳飞寥寥数语,便将大势说得清清楚楚,早已憋了一肚子话的众将群情振奋,七嘴八舌地请战,以牛皋声音最大:“岳大哥,还等甚么,打过黄河,直捣黄龙府!”
时年五十四岁的牛皋,喊三十八岁的岳飞为大哥,发自肺腑,后世的《说岳》并非完全杜撰,而岳家军中敢喊岳飞大哥者也只牛皋一人耳。
众将轮番发言,或谈战术,或论战略,气氛热烈,一个个充满了必胜的信心,此情此景直追女真人画灰而议的民主传统。大将有勇不足恃,有谋方为先,岳飞“为将谋先”的驭将艺术亦给他上了一课。
岳飞最倚重的爱将张宪尚在前线,便特意向另一臂膀王贵询视,还是一脸憨厚、年纪最大的王贵老成:“相公,鞑子不日授首,所忧者他将不相为援!”
岳飞闻之颔首,不经意回头,将目光投向他:“红义士有何高见!”
他毫无思想准备,没想到还有自己发言的份,随即醒悟这是取信大英雄的大好机会,大脑立刻高速运转,以少有缓慢的语速开口:“中原战线,张俊不可倚靠,刘锜不思进取,宋金此战全看岳家军!然岳家军并非孤军奋战,以在下所知,大帅早有‘连结河朔’之策,太行义士、京东李军等多支义军悉为奇兵,更有其他义军自发呼应,比如海州圣军,只要大帅好好利用,麾下所统远非十万之数。以在下所观,寻求与兀术主力决战,以金人最擅的骑战击败之,对金人心志给以最致命之击,使金人再无胆撼岳家军,当为决胜之道!”
岳飞身躯一震,目光灼灼:“不知红义士携兄弟此来,愿不愿受飞约束?”
他再无犹豫,翻身拜倒:“红某及兄弟愿受大帅号令!”
“好,飞又得一虎将,大军又添健儿!”岳飞得意大笑,上前扶起他,“传令,以空名告身补红三变为游奕军正将,升帐!”
他换上新领的正将服,立于众将之中,不曾想这么快就站到大英雄身边,只要再好好表现,彻底赢得大英雄信任,就可以将那天大的秘密向岳飞吐露,一改历史结局,大志将偿矣!
大宋军队自上而下分为军、将、部、队等编制单位,军一级首领称为统制、统领,皆有副职,将一级首领称为正将、副将、准备将等,总称“将官”,将官之下,有部将、队将等,有资格入帐听令的,皆为将官。
他默默数了一下,帐中众将足有百人,端的兵多将广。蓦地注意到,杨再兴与岳雲竟与刚入岳家军的他并列,以两人之勇,入军之久,仍屈居二级将官中,在以赏罚分明著称的岳家军中,实为罕见,究其原因,不外杨再兴乃岳飞未来妹夫、岳雲乃岳飞之子也,大英雄的高风亮节,令用人惟亲的他不得不感到汗颜。
“快马飞传前军统制张宪,并领董先、姚政、牛皋、徐庆等军,夺颍昌、淮宁二府,扫清开封府南沿。”岳飞端坐帐中,威武点将,数将轰然领令,一旗牌官得令而去。
“中军统制王贵听令,领李山、寇成等军,配合张宪进军,荡肃开封府西沿。”老将王贵携数将上前领令。
“两路必各有一大将为先锋,逢山开路,遇水叠桥,谁敢当之?”岳飞眼神如剑地瞪过来。
身侧应声走出杨再兴与岳雲:“某愿往!”
岳飞早在计中,神色严毅道:“如此,杨再兴为张宪先锋,岳雲为王贵先锋,如不用命,定斩不殆!”
眼看岳飞将最危险的任务交给两个最亲的人,他心中感动如泉,想到杨再兴的壮烈之死,更想到岳楚的幽忧之容,他一咬牙,上前一步:“南路险恶,某熟悉地理人情,愿为杨将军副先锋!”
他求令突然,岳飞迟疑了一下,终不夺新军勇气:“红三变听令,三日内教练好破铁浮屠之法,再追杨再兴,并为先锋!”
“众将官,收地两河,唾手燕云,复仇报国,在此一举耳!”岳飞这必将铭刻青史的的豪言,如滚滚惊雷,冲出帅帐,冲出大营,炸响在盛夏的朗朗天空,轰彻在辽阔的中原大地,久久不息……
第八十五章秋天的童话
人、人、人!除了人还是人!
杀、杀、杀!除了杀还是杀!
血、血、血!除了血还是血!
一条冰冷的身影在漫地遍野的“人”中如入无“人”之境,“杀”来“杀”去,“血”流成河,“血”染大地。
那条身影是如此的眼熟,以致于他的目光只顾随着其移动而不注意周围的环境,饶是如此,他也能感觉到身处一个很大的战场,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战场,那些哭天喊地的人是宋兵、金兵,抑或是其他的什么兵,他能感觉到这战场的残酷,因为他的心是如此的冰冷,他只想看清楚这逢人便杀的家伙到底是谁,他真的很想看清楚!
不知“杀”了多久,那条身影终于如他所愿地回过头来,从血淋淋的脸上绽开雪白的牙齿,那笑容是如此的恐怖,他的手脚渐渐冰冷,虽然对方被鲜血糊住的五官有些失真,他还是认出来了,他看到了“自己”……
“不!”他恐惧地大喊一声,醒过来。
晨亮的大帐中,一个容貌清秀的小校坐在他床头,用温暖的小手摩挲着他的胸口:“明日,又做噩梦了?”
他拉住乔装成小校的楚月的手:“月儿,我好怕!”
这几年,每当他极度疲惫而放松大睡时,就会出现这样的噩梦,他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只感觉不好——非常的不好,不知这是否预示着自己未来的结局……
数日内连经两番大战,按岳飞既定部署,南路岳家军以张宪为首,以杨再兴和他为先锋,首先与镇守颍昌府的韩常部接战:
这位兀术手下最悍勇的独眼大将在顺昌大败后曾受军法鞭挞九十,已成惊弓之鸟,勉强麾军在颍昌城外四十里处与岳家军对阵。此时牛文和艾里孙所率的圣军已先渗入颍昌府,为他提供了宝贵的军事情报,作为先锋的他与杨再兴一举冲破金军阵线最薄弱的环节,韩常部当即败溃,拱手让出颍昌。
接着东进淮宁府,与金军翟将军部对垒:颍昌失守,坐镇开封的兀术震怒,一面发兵增援淮宁府,一面令韩常率六千精骑夺回颍昌。两军在两处同时展开激战,宋军粉碎金军顽抗,顺利攻占淮宁并守住颍昌。
自此,金军拱护开封的三大据点,倾刻间被拔掉两个,开封门户大开,剩下一个应天府,则属于张俊的战区,岳家军继续着扫除开封外围的计划,同时期待张俊军与刘锜部北上会师,与兀术主力展开中原决战。
此两役,虽然面对的并非金兀术的最精锐所部,但也让他充分见识到岳家军将士“无一不当十”与“舍命而战”的军风,由是,岳家军“不扰民、勤训练、敢战斗”的立体形象完全呈现在他眼前。
“不扰民、勤训练、敢战斗”,就这简单的九个字,历史上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军队却并不多。乱世出英雄,乱世铸铁军,然很多统帅为保证军队战力,对士兵劫掠采取默认的态度,而北族的军队更是习惯如此。他使出浑身解数,不过勘勘建立起一支万人的“不杀”军队,却因理想与现实的距离所限只能造福海州一地,而大英雄则建立起一支十万人的无敌的人民军队,纵横于天下,恩泽于世人,流芳于青史。
他对岳飞的崇拜,并未因距离的缩小而削弱,他愈接近这个人,愈觉得这个人不愧成为中华民族的精神象征,愈坚定无论如何也要救这个人的决心,即便付出任何代价,即便自己将堕入无穷无尽的历史深渊,万劫不复,亦在所不辞!
“红大哥,好报,好报!”杨再兴手执一红色战札,一头闯进来,正看见他拉着楚月的手,不由一愣。
“快去洗我的盔甲兵器!”他反应甚快,推楚月出帐,还好杨再兴处在捷报频传的兴奋当中,没瞧出破绽!
“红大哥总不跟我练练,呆会儿另外找个对手可以吧!”杨再兴神秘地眨眨眼,上前拉他起来。两人在战场上已经结下并肩战斗的兄弟之情,做为先锋,他虽年纪大,却甘为副手,每次冲锋,他皆与杨再兴亲冒矢石,一往无前。这也是岳家军的优秀传统,在危险性最大的军阵冲锋时,将领们往往自为旗头,身先士卒,摧精击锐,不破不止,这样的军队,如何不打胜仗!
“杨兄弟可是头号虎将,哥哥甘拜下风!”他哪敢跟曾经交过手的杨再兴对练,被试出原形那还了得,赶紧又推辞,佯作拿过战札观看,其实通过圣军的秘密情报网,他对各地战事早已明了在心。
闰六月里,宋军气势如鸿,战果辉煌:中部战场,岳家军继南路连捷,西路在王贵率领下,以岳雲为先锋,连克郑州、河南府,一支小部队甚至突入到开封近郊中牟。不到半月,岳家军凯歌猛进,席卷京西,兵临大河,圆满完成预期的战略目标,全军开始集结、休整,为最后的决战做准备。张俊在岳飞连发催函下,亦发兵北上,轻易占领防守薄弱的宿州、亳州,算是尽了策应之责。东部战场,海州在留守圣军的里应外合之下,被韩世忠军兵近乎不血刃收复,海州父老以金帛犒军。西部战场,陕西军与金军战于泾州,虽先胜后败,但金军伤亡惨重,退归凤翔,不复战。
外面传来兵士的操练声,杨再兴听得心痒手痒,一副恨不得马上披挂上阵的模样,他喜欢杨再兴现在的模样,因为没有了跟岳楚在一起时的寸忧尺虑,这小子越看越像年轻时的自己,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情他只能羡慕,已无法拥有!
还是被杨再兴拖到了校场上,朝阳如火,在连胜的激悦下,先锋营士气冲天,操练的战士一个个龙腾虎跃、分外精神!他几乎看不出哪些是原先的圣军部下,他们已完全融入了岳家军中,或许终于摆脱了“不杀”的束缚,穿上大宋军服的圣军战士在战场上骁勇异常,为先锋营的连立战功打下基石!这部圣军已经不是他的了,他也没打算再将他们带回去,算是给大英雄的见面礼吧。
他也仿佛摆脱了心结,在战场上独自守护着“不杀女真一人”的誓言,这已是他不断下划的最后底线,至少自己手上还没有直接沾上女真人的血,至少自己还保持着“不杀之心”。
“红大哥,我跟他俩说你善使各种兵器,他俩不信,非要试试你!”杨再兴朝台下一指,他看到了岳家军最怕见的一人和最喜爱的一人,猎猎旌旗下,一身灰袍男妆的岳楚和一身白色戎服的岳雲“叔侄”背手而立,笑吟吟望着他。
“阿哟,原来是三相公与小将军大驾光临,老红有失远迎!”岳家军中有惯例,岳楚着女装时被称三姑娘,改男装时则呼三相公,他咧开大嘴跑下武台,却一不留神失足跌下台阶,滚到岳楚与岳雲脚下,他又羞又恼地爬起身,掸着灰尘,张口吐出一口浓痰,啐骂道,“甚么鸟人建的鸟台,把老子的屁股都摔成两瓣了!”
又出洋相又吐脏水又说粗话,他这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令岳楚皱起好看的眉头,操练的兵士一个个强忍笑意,颇有父亲沉稳之风的岳雲亦现出少年的率真,捧腹大笑:“老红,你的屁股本是两瓣么!”
大步走下武台的杨再兴也难得地开起玩笑:“红大哥这一交跌的高明,深得一句古语叫什么……‘沉鱼落雁’之韵。”
他在刻意掩盖自己的独特气质,着力塑造一个不拘小节的丑汉形象,挖着鼻孔傻笑:“见笑,见笑!”
不期岳楚冒出一丝怀疑:“听说红大哥在阵前能驱骑一连冲倒十几个金兵,兀自不晃,怎地现在连台阶都下不好?”
坏了,表演过头了,他赶紧发挥插科打诨的本领:“杨兄弟莫要吃醋,老红是为三相公倾倒哩!心道打哪冒出这么个俊官人?”
杨再兴自豪一笑:“我第一次见她时,也是如此哩!”
“杨哥哥,你也跟着别人取笑俺!”岳楚脸一羞,白了杨再兴一眼,那曾经熟悉的娇态看得他心一痛。在胜利的感染下,她一扫前番愁郁,清秀的脸蛋被一圈开朗的光晕笼罩,斯人依旧,却非拥有,虽然楚月恩准他可再夺岳楚芳心,但他跟杨再兴走得愈近就愈绝此心,朋友妻,不可欺!
“哦,听红大哥口音似燕云一带,怎地嫂嫂不在身边?”岳楚眼波流转,不知是看他还是看杨再兴,两个大男人俱是心神一荡。
杨再兴与岳飞是同乡,故仨人俱是一口河南官话,独他难改燕北口音,不由生出警惕,臭丫头问这干嘛,打起精神回应:“老红自幼出家,才还俗不久,又模样粗丑,尚无女子看上我!”
“是么,可是俺倒觉得你似历经沧桑的……”岳楚黑漆漆的眼珠子转动,依稀可见当初的俏皮天真,那意思很明白,觉得你对女子很有一套的。他的心突突直跳,难道臭丫头看出什么来了?
岳雲被他类似莽汉牛皋的伪装迷惑,打抱不平道:“姑姑,问这些做甚,要帮老红做媒么?你还没嫁出去哩……”
“岳会卿!”岳雲大侄子打岔的好,岳楚不好再纠缠下去,不满地唤着岳雲的号。
“嘻嘻,我们不是来跟老红讨教武艺么?”岳雲看起来也很喜欢他,直接挑明用意,他苦起老脸,当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己的功夫同样会泄露身份的。
“老红的粗浅功夫,哪配讨教二字。”看来逃不掉了,他一面装作推辞,一面转主意。
“少废话,向你讨教是看得起你!”岳楚现出侠女的泼辣作风。
“那……”他喏喏不敢言,硬着头皮挑对未交过手岳雲做对手:“老红一直想见识小将军的一对大锤!”
“好,快拿俺的铁锥来!”岳雲一听,兴高采烈唤道,远处早有小校应声跑来。
哼,果然是有备而来,他开始琢磨自己用什么兵器,因为一直跟杨再兴在一起,最拿手的棍自不能使,他每次上战场就随手挑一件兵器,而面对普通的金兵,用何种兵器并无区别,只要运用混沌大法捕捉到对手的破绽,一击便可制敌,不想竟落个“善使各种兵器”的美名,
“老红,俺好了,你挑甚么兵器。”岳雲跃跃欲试地回转过来,双手提着一对铁枪。
他一愣:“小将军,你不是使锤么?”
“是啊,这不是锥么?”岳雲举起手中的铁枪,他看清了,那铁枪刃为四棱,十分壮硕,占了整个枪体的三分之一,连杆形如麦穗,却是一种少见的铁锥枪,又称麦穗枪。
他方明白,岳雲使的是锥而锤,后世小说写岳雲使银锤却是错的,他该使什么兵器呢?岳雲可非金兵那般容易对付,军中传闻岳雲战技绝不在岳飞、杨再兴之下,如此,他若行者棍在手尚能与之一斗,偏偏他不能使棍。
再看这铁锥枪足有几十斤重,远超普通枪,而岳雲能使双枪,使一对重兵器者不仅要膂力惊人,而且要天资过人,方能左右兼顾,得心应手。所谓“锤槊之勇不可敌”,锤乃双兵器之重,槊乃长兵器之重,岳雲兼得二者之长,自是勇不可敌。虽说只是演武比试,但一旦动起手来,除非故意认输,他将无法保留,如何能让旁观的岳楚、杨再兴看不出破绽呢?
他一面琢磨一面走到兵器架前挑兵器,短兵器首先不考虑了,一寸短一寸险,但重兵器刚好是短兵器的克星,一碰即短。长兵器尚可,一寸长一寸强,他拿起一杆捣马突枪,又觉不妥,棍端装尖即为枪,枪若去尖即为棍,枪法棍法有许多交融之处,他不经意就会使出行者棍来。偃月刀呢,他使弯刀尚可,这类长刀可不行……
这边厢他一面挑挑这件兵器,一面换换那件兵器,那边厢杨再兴已令兵士们停止操练围圈候观,正跟新加入的圣军战士讲说:“我岳家军自大帅而下,大都使枪,为甚么用枪为主,只因两军对阵最可用就是枪,两马交锋,最有效就是长枪冲刺。那鞑子善使长矛、标枪,枪杆或用坚铁或用硬木,枪体沉重,全靠膂力。我们宋人体质天生不比北人,同样用枪,怎么打,于是大帅教习‘河朔大枪’。大帅师傅周同、陈广皆是枪法名家,河朔大枪用枪讲究,枪杆必有韧性,或用白蜡杆,或用铁筋,这枪就活了。为甚么活了,鞑子枪杆太硬,一硬就死,只能直刺,河朔大枪随心运巧,使的好便枪似游龙,戳、挑、撩、滑、抽、打、劈、砸皆可,跟鞑子马战便不吃亏。大帅自成一家,以枪为拳,名曰心意,授教将士,以心行意,力发于枪。这‘河朔大枪’,军中便叫‘岳家枪’,这‘心意拳’,军中便叫‘岳家拳’……”
他听得走神了,却听一声轻咳,岳楚正饶有兴趣地端详着他,同时心生感应,另一双温柔的眼睛也在士兵群中盯着他,是扮作小校的楚月,他不敢回视,已有了计较,大步走向武台旁一列执长锤的小校,要了一柄。
这长锤,又称“檛”或“骨朵”,锤头并不大,锤杆长若枪杆,乃是大宋校场行军礼的一种仪仗,当统帅视事时,众将执檛行谒拜之礼,很少有使的,却被他作为出奇制胜的兵器。见此,杨再兴、岳雲、岳楚皆露出赞许之色,对付铁锥枪,这长骨朵确实有克制之效。
“咚咚咚……”校场中间已空出来,他与岳雲披挂上马,杨再兴亲自擂鼓助威,众兵士们齐齐呐喊起来。
“老红,俺来也!”银盔银甲分外俊朗的岳雲一夹胯下白马,横起一对铁枪,冲了过来。
旌旗如刀,烈日如冰,他在远远的这头已经感受到冲激而来的强大杀气,混沌大法一发便升至最高点,好小子,果然是一个绝顶战将。他抛开杂念,力贯双臂,举着长锤迎上去,他打定主意,不使任何招数,直接和岳雲硬碰硬!
黑甲黑骑的他与白甲白骑的岳雲各自以排山倒海之势冲来,在校场中央完成了惊天动地的撞击,只听“轰”一声……两马相交,都使重兵器硬碰硬,就看谁把兵器运出速度来,手得空握着,以防反震,借马力,靠臂力加腰力,还要运足真气,雷霆万钧之势一触即发,一震手就会出现空门,战技高下之分,以此见出分晓。
他和岳雲心意相通,俱想震开对方兵器,再拨对方下马,哪知一震之下,各自空门未现,他的锤头飞了出去,“轰”一声砸到一圈兵士的脚下,砸出一个大坑,毕竟不是正规兵器,不经用。那处兵士吓得齐齐后退,一个个直吐舌头,乖乖,这么大力,砸着人不完了!四面早已喝彩起来,杨再兴将鼓擂得更急。
三相公亦有些发呆,愣是没看出他的招数,只觉此人与那负心人不仅神态有相似之处,连身手也一样不可琢磨,若非自己已是杨再兴的未婚妻,她尽可堂而皇之地前来试探,毋须这样拐弯抹角,心中又恨自己,为甚么还忘不了他!
两人第一个回合,不分上下,欲要再战,他已没了兵器,正想趁此推脱,岳雲欢喜大叫:“痛快痛快!找到敌手了,老红,换兵器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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