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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十大奇案-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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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杜知府又把荣雨田叫到府里申斥了一顿,指出离限期只有十天了,如果到时不能破案,就撤他的职。幸亏这次晋见他留了个心眼,带了两名干练的书办前去,经书办苦苦哀求,知府才答应再宽限两个月,百日之内务必破案。从知府衙门出来,荣雨田心里像坠了一块铅,他心里明白,像这样的杀人案如果近期之内破不了案,时间越长越不好办。因此虽然多给了两个月,荣雨田仍然心如火燎。

回到合州县衙后,荣雨田连后衙也懒得进了,他愁眉苦脸地坐在签押房内,苦苦地思索着应付的办法。想来想去,只得出了一个结论——还得请刑幕先生帮他出出主意。合州的刑幕先生已经年过半百了,对县衙内的情况十分清楚,而且由于多年掌管刑狱,对缉拿盗贼也有一定的主见。再加上荣雨田为保官起见,对这位老刑幕的态度又十分虔诚,引起了同情。老刑幕第一次眯起眼睛为县太爷认真筹划起来。想了好一会儿才建议说:“这件案子十分难破,百天之内未必能将元凶拿获,但上面的期限已经定死,要想消灭弥祸,只有找刑房书吏陈老伦来想办法了。”荣雨田说:“陈老伦平日沉默寡言,年纪又只有三十出头,难道能承担这么大的事情?”老刑幕收起了一直没有消失过的笑容,正色地说:“大人切莫小看这个后生,他虽然年纪不大,但颇谙事故,有急智,而且阅历甚广,在合州县衙内,算得上首屈一指的人物,如果他也没办法,那此事就不好办了。”荣雨田见老刑幕如此推重陈老伦,心中又燃起了一线希望,吩咐立即请陈老伦来签押房议事,刑幕先生则知趣地见机告退,荣雨田竟破例将这个僚属送出签押房大门。

时间已过黄昏,深秋的夜幕降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掌灯时节。荣雨田把一只粗大的蜡烛点着,在跳动的烛光下,耐心地等着陈老伦。比刻他把自己的前途、命运完全押在陈老伦的身上了。庭院里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荣雨田站起身来,刚要出迎,陈老伦已经推门进来了。只见他年纪在三旬左右,细高身材,白净脸,一双眼睛大而有神,只是闪烁出一点狡狯的光茫,使人感到他胸中城府很深,不易捉摸。荣雨田请他在对面坐下,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难处,问陈老伦有没有办法在两个月内破获此案。陈老伦似乎早就猜透了知州请自己来的目的,淡淡地笑了一下说:“七涧桥凶杀案已经轰动了全省,但是我县的缉查人员连案情的来龙去脉都没弄清楚。大凡凶杀案,无非是仇杀、财杀或情杀三种原由,要想拿获真凶,必须先判定到底是哪一类案由,才可顺蔓摸瓜,一举破案。”荣雨田见他说得有理,不觉频频点头,说:“你说得果然精辟,本州欲将侦破此案的重任交付于你,不知你可有胆量替本州分扰?”陈老伦略一思忖,面露难色地说:“小人不敢受此重任。”荣雨田站起身来,走近陈老伦,悄声说:“本州知道你的心意,俗话说‘不图财利谁也不肯起五更’,本州不会叫你白干,破案以后赏你五百两银子,在职务上也当尽力拔擢于你,你看如何?”陈老伦这才舒展开了眉头,说:“小人倒不求什么升赏,只是感到此案脉络繁乱,不好梳理,恐怕力不从心,误了大人的期限。既然大人开恩赏赐,小人不敢不接了。”荣雨田急不可待地问:“你估计用多长时间能破案?”陈老伦说:“案情尚不明朗,小人不敢说准日期,但大人只管放心,两个月内包叫它结案就是。”荣雨田大喜过望,恨不得把陈老伦当成活神仙供奉,千叮咛,万嘱咐地直将这位刑房书吏送到县衙大门,才迈着轻松的脚步向后衙踱去。

七涧桥是合州城东的一个风景区,著名的钓鱼城就离这里不远。深秋时节,桔树的叶子由绿转红,山谷之间一簇簇一团团红色的桔叶与漫山遍野的翠竹深浅间杂,分外绚丽。一条逶迤的小路从重重叠叠的山谷中盘绕出来,直伸进被树木遮掩得看不见房屋的七涧桥村。鞠海的家就在村头一座小桥旁边,小桥、流水、竹林、农舍,相得益彰,环境显得十分幽雅。

陈老伦背着一个公文袋,翻山越岭来到七涧桥,没有费事就找到了鞠家。几间茅庐,一道低矮的院墙,拥出一座没有油饰的小门楼,一看就是个安分守己的家庭。陈老伦来到门前略微踌躇了一下,才举手扣门。直扣了三、四次,才听到里面一个女人隔门询问:“谁呀?”陈老伦把音调放得十分平和,说:“我是合州衙门的书吏,特来询问你家的案情。”大门被轻轻地打开了,迎出来的正是鞠海的妻子向氏。虽然刚刚遭了不幸,向氏面带悲容,仍然不失典雅端庄的风度。陈老伦不由暗中思忖,“山居野户居然有这样体面的妇人。”向氏见陈老伦仪表不俗,急忙施礼,恭恭敬敬地把他请进了正房。坐定后,陈老伦机敏地环视了一下室内陈设,发现屋里屋外摆满了桔筐,有些桔子由于没有及时运走,又没精心保管,已经开始腐烂,足见大祸之后,向氏婆媳已经没有力量应付生活中的事了。向氏提起丈夫被杀的事不觉热泪横流,泣不成声。陈老伦却不慌不忙,一句一句地询问当天的细节,向氏悲怆过度语无伦次,最后竟抽泣着说不出话来了,只得把避在里面的儿媳妇叫出来回答陈老伦的询问。周氏听见婆婆传唤,只好出来见礼,陈老伦一见周氏,不觉被她的美丽姿色吸引住了,竟然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周氏那俊俏的面庞,一时不知所措了。周氏被陈老伦盯得满面绯红,只好把头低垂下来,站到婆婆身后,拘谨地搓动着衣带。陈老伦自觉失态,赶紧定了定神,柔声地劝慰了几句才开始发问。他问得十分细致,从当天夜里的情况问到鞠家父子平时的为人,又从鞠家的经济状况问到鞠家可曾得罪过什么人。周氏一一如实回禀,讲到伤心处也是娇泪满面,更显出了一位少妇缠绵忧痛的风姿,使人越发感到她容颜的俊秀。问到最后,陈老伦的心头竟“砰砰”乱跳起来,好容易才抑制住自己的感情,恋恋不舍地辞别了向氏婆媳。

回到州里以后,陈老伦心里再也平静不下来了,周氏那俏丽的面容始终在他的眼前浮动。尽管他尽力想驱赶开,但不知为什么越想驱赶就越想得深切。陈老伦这年已经三十一岁了,但尚未娶妻,心猿意马之间未免想入非非,竟萌发出了娶周氏为妻的念头。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赶不散了,整整一个晚上,他辗转反侧,左思右想,最后终于设想出了一个十分阴险毒辣、一箭双雕的鬼点子。

第二天一清早,陈老伦就来到了县衙,要求单独向荣雨田禀报机密要事。荣雨田正巴望着听陈老伦的好消息,焉能拖延?立即召见。陈老伦深深地施了一礼说:“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荣雨田一听就乐了,忙问:“莫非案子已经有了头绪?”陈老伦说:“确实有了头绪,不过要想拿获真凶还得费一段时间。”荣雨田问:“可找到嫌疑人犯?”陈老伦说:“小人昨天曾到鞠家私访,从鞠家的家境和为人看,似乎不属仇杀和财杀”。荣雨田问:“何以见得?”陈老伦面逞微笑搬着手指头答道:“鞠海父子平日以经营田园度日,间以给四邻治疗蛇伤,虽然名气不小,但家境并不宽裕,若论富裕程度,在合州郡内,不过是中下而已,家中并没有贵重器物,也没有积存的银两,不会引来盗贼。更不会有为偷他一两筐柑桔就冒险杀害两条人命,所以谋财害命的可能性极小。”荣雨田信服地点点头说:“对,对,言之有理。”陈老伦接着说:“鞠家父子安分守己,在乡里之间从来宽厚待人,与四邻处得十分和睦,尤其是鞠海,本性善良,治伤救命从来没讲过价钱,合州方圆数十里,被他救活的人不下数百,他从没有敲过一个人的竹杠,因而颇得人心。像这样的好人,哪里会有仇家?仇杀也是绝不可能的。”荣雨田越听越觉得有理,就追问道:“那么难道是情杀?”陈老伦点点头说:“鞠海的妻子向氏今年虽然四十出头了,但姿色皎好,看样子不过三十岁的模样,堪称七涧桥的西施。儿媳周氏,正值豆蔻年华,容颜也十分秀丽,这在七涧桥一带是人人皆知的。姿色美就不能不引人注目,那鞠家生活又十分清苦,难免会有人以财势勾引,女子头发长见识短,谁能保证不被其勾引过去?小人看那向氏眉眼之间,含情脉脉,也是水性杨花之人,因而推测可能是她勾引奸夫,杀害了鞠海父子。”荣雨田说:“既然如此,我发一道火签,把向氏拿来一问,不就可以结案了吗?”陈老伦摇摇头说:“没有那样容易,目前我们仅是推测,拿不出一样实证来。况且奸夫是谁,怎样勾引成奸?如何谋杀亲夫?都还一点都不知道,倘若向氏死不承认,岂不打草惊蛇?”荣雨田说:“那么依你之见应该怎么办呢?”陈老伦狡狯地一笑说:“小人已安排好了一条妙计,只恐大人见疑,所以才来禀报,只要大人肯放手让小人依计而行,保管在两个月内水落石出。至于小人准备如何搞,请大人先不要过问。”荣雨田被陈老伦说得晕头转向,一时心中也没了主意,只是望着陈老伦发愣。陈老伦知道他是不放心,又加重语气说:“只要大人准许小人便宜行事,两个月后拿不到凶犯,小人甘愿以死赎罪。”荣雨田见陈老伦敢拿性命担保破案,心里才踏实了,说:“好,好,本州不来干涉于你,只要两个月内替本州拿获了杀人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陈老伦又说:“为了破案方便,望大人知照县狱一声,小人随时可以进狱提审各类人犯,并不许有闲杂人役在场。”荣雨田说:“这个好办,你本来就是刑房书吏,可以出入监狱的,我再通知黄狱官一声,给你方便也就是了。”陈老伦起身谢过,就要告辞,荣雨田却拦住他说,“且慢,本州曾答应你破案之后赏银五百两,现在既已查出眉目,本州岂能食言,现在就把赏金给你,也好在破案中花费。”陈老伦喜出望外,慌忙行礼谢赏,荣雨田当即取出十封银子,郑重地递到了陈老伦手中。

第三天上午,向氏婆媳正在家中料理那些繁乱的家务,忽听有人轻轻地扣门。周氏慌忙回避,向氏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出屋来问:“是哪一位?”只听门外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鞠家嫂子,莫非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吗?”向氏感到声音很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了,紧走两步把门打开,见一位中年妇女站在门前,满脸带笑,一副亲呢的样子,这才想起来,原来是合州城里卖四季鲜花的孙妈妈。向氏从年轻时节就喜欢美,常常要买一些胭脂花粉类的东西敷面,这位孙妈妈常常贩些鲜花、妆奁品到村里来贩买,向氏是她的老主顾。孙妈妈每次来七涧桥都要在向氏这里逗留半天,除了送化妆品外还会顺路给捎来一些针头线脑的东西。十几年来两人时常来往,厮混得十分熟识,孙妈妈能说会道,又是城里人,向氏有时有点疑难事,也与孙妈妈商量,孙妈妈总能说出一点解难的道道来。最近三年来,不知什么缘故,孙妈妈没有来过,所以隔着一道门竟听不出是谁来了。

一见向氏面,孙妈妈立即拉住了她的手笑着说:“向妹子,好久不见了,你怎么显得这么瘦了?大哥和大侄子可好哇?我三年前搬家了,一直没来看你,没有人给你送胭脂了吧?”听着这番亲热的问候,向氏不觉鼻子一酸,有些呜咽地说:“原来是孙家嫂子来了,快请堂屋坐吧!”孙妈妈似乎刚刚发现向氏的神情不对,定睛看了她一眼,才发现向氏浑身素缟,穿着孝服,不觉愕然,收住了笑容。向氏自遭受了横祸后,还没有见到过很熟昵的姐妹,这次孙妈妈突然来访,就仿佛见亲人一般,如今见孙妈妈站在那里发愣,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猛地一下子扑在了孙妈妈怀里痛哭了起来。孙妈妈只好一面不着边际地劝慰着,一边搀扶着她进了堂屋。好一会,向氏才收住了悲声,把家中发生的祸事告诉了孙妈妈,孙妈妈一边听一边跟着掉眼泪。等向氏说完,孙妈妈的一条手帕也湿透了。她又详细询问了报案的经过及官府追踪凶手的消息,最后才说:“看来合州县衙并没有下功夫为你追缉凶手,明天我进城去一趟,给你在里里外外托托人,请他们抓紧破案——我在衙门里有不少熟人,其中有几位是管事的。”向氏赶紧起身拜谢,孙妈妈忙不迭地还礼,又说:“三年没来,你家娶了儿媳妇,没想到这苦命的女孩子也跟着遭了横祸,她现在是回娘家了还是跟着你过呀?”向氏这才想起来,自己只顾哭,竟忘了让儿媳妇出来见面了,忙呼唤道:“孩子,快来见见你的大婶!”周氏藏在里间,只顾听这老姐俩说话了,却没闹清楚来者是谁,也不便出来,听婆婆呼唤,才款款地由屋里出来,给孙妈妈深深道了一个万福。孙妈妈迎了过来,拉住周氏的手赞叹地说:“多秀气的孩子呀,鞠家可算有福气了,娶了个天仙般的媳妇,谁料又出了这样的祸事……”说罢禁不住又淌下了泪来。三位妇女你一句我一句聊了起来。孙妈妈是个见过世面的人,说话得体,劝慰有方,向氏一时止住了悲伤,又询问起了孙妈妈的近况。孙妈妈并不多费口舌,只回答家中一切都好,聊了一会儿,发现屋里的东西摆得有些凌乱,就动手帮助拾掇起来。向氏婆媳好容易见到了贴心人,挽留孙妈妈在家吃中饭,孙妈妈也不推辞,动手就帮助淘米。不一会饭菜做好,三个人围在一起边说边吃,虽是几样粗陋的咸菜,孙妈妈也不嫌弃,吃饭当中孙妈妈叹了一口气说:“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向氏说:“老姐姐怎么见起外来了,有话就说吧!”孙妈妈说:“你家骤然遭受这样的大祸,实在是可怜,鞠大哥父子双双离世,居家度日不免艰难,今天我来这里能勉强吃上这口粗茶淡饭,以后说不定连这个也没有了。杀人凶犯至今没有下落,看来即使官府合力缉拿,也难以在一朝一夕之间破案。现在的世道又艰难,打官司投控状,哪样不得用钱?案子拖得越久,花销就越大,你们原来没有什么积蓄,拿什么去支付?何况侄媳妇这么年轻,难道就守一辈子寡?我说句不知深浅的话,何不及早给侄媳妇选一个好人家,让她改嫁,既能节省一个人的开支,又可以得到一点聘金,好用来在衙门中活动,给鞠大哥和大侄子报仇雪恨。咱们是多年的老姐妹了,我才敢说这几句实在话,您看怎么样?”

孙妈妈的一席话,说得周氏面红耳赤,低着头再也说不出话来。向氏听来却句句在理,本来她就觉得让儿媳妇这样陪伴自己过一辈子,实在对不起媳妇。但新丧期间,又不便把心事说给媳妇听,何况没有可靠的人帮助物色,恐怕也难选到合适的新女婿,所以尽管心里头装着这件事,却一直没有提起。孙妈妈直言不讳地讲明了利害,向氏怎能不点头赞同?这时她把头转向周氏,用无限关切的语气问道;“孩子,孙妈妈的话你听明白了吗?”周氏一张粉脸已羞成了大红布,眼泪在眼眶中转来转去,眼看就要流出来。孙妈妈见状赶快劝道:“孩子,孙婶和你婆婆都是你的亲人,不会害你的,今后的日子还长,是守是嫁,还得你自己拿主意。”周氏手捻着衣摆颤悠悠地说:“我愿意陪着婆婆,一辈子不嫁了。”孙妈妈心疼地说:“居家过日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年轻轻的死了丈夫,又没有孩子拖累,你何必守一辈子空房呢?何况你在这里死守,并不能感动那些当差的,你婆婆又拿不出钱来去衙门活动,杀人凶手逍遥法外,你丈夫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一语道罢,周氏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滴滴嗒嗒地落到了饭碗中,她把摆在面前的饭碗推开,站起身来趔趔趄趄地跑到里间屋去了。向氏与孙妈妈交换了一下眼色,说:“老大姐说得都是实理,我们乡间人不说拐弯话,我儿媳妇的婚事,麻烦您给物色一个好人家,只要今后她能夫妻和顺,我也就免去一桩心事了。”孙妈妈说:“好人家倒是有几个,不过不知道人家肯不肯点头,你且等我三四天,待我分头与他们说一声,若有一家应允,我包你儿媳妇后半世不愁衣食。”向氏千恩万谢地表示感激。孙妈妈看看天色不早,起身告辞,临分手又从腰里摸出一锭一两的银子,放到向氏手中说:“我也是小户人家,没有多少积蓄,这点小意思权做我给鞠大哥的奠仪吧?”向氏百般推辞,孙妈妈有点不高兴地说:“你我多年姐妹,难道连这一两银子的情份也没有?你如不要,我就不再来了。”向氏才勉强接过银子,直目送孙妈妈的身影消逝在曲折的山间小道上。

其实孙妈妈的七涧桥之行,完全是陈老伦安排的。他被周氏的姿色所倾倒,恨不得一时将她娶过门来。从荣雨田那里得到赏金后,更感到胸有成竹,所以特地委托做媒婆的孙妈妈前去劝亲。最初他担心向氏不会答应,可没想到事情进展到如此顺利。听了孙妈妈的回音,他随手拿出十两银子算做报遣大媒,又迫不及待地催孙妈妈快去提亲。孙妈妈说,“心急吃不了热饭菜,你就踏踏实实地等上两三天,听我的佳音吧。”陈老伦又拿出了五十两银子当做聘金,孙妈妈照数全收、叮嘱他这几天不要对外透露风声,匆匆地辞别去了。

四天以后,孙妈妈带着聘金又来到了鞠家。向氏看着这白花花的银子,简直有点眼花缭乱了。孙妈妈一叠声的道喜祝贺,向氏忙问新婿是什么人,孙妈妈说:“这真是侄媳妇的好运到了,合州刑房书吏陈老伦,不嫌弃侄媳妇的再醮之身,情愿明媒正娶讨她为妻。陈书吏是合州县第一位能人,深得知州大人器重,前几天又得到了五百两银子的赏金,真是人财两旺。把侄媳妇嫁过去,一可保全她后半生的荣华富贵,二可催促陈书吏帮助缉拿凶手,连狱讼费都不用花,这不是两全其美吗?”向氏听了也觉欣喜,当即把周氏找来,说明原由。周氏原来并没有改嫁的念头,但听婆婆说得十分完美,更兼她曾见过陈老伦一面,知道这个人外貌也不丑陋,从各方面来比较,都远远胜过自己的丈夫,于是也不再拒绝,含羞带悲应允了亲事。向氏为人善良,想想儿媳妇要走,今后家中只剩下自己孑然一身了,不觉凄切,眼泪又涌了出来。孙妈妈连忙劝慰,直到向氏收住了眼泪,才离开鞠家。

当天夜里秋风大作,漫山遍野林涛呼啸。正是农历十月初,没有月光,天空上又布满了阴云,把星斗也遮掩得严严实实。向氏婆媳在昏暗的烛光下,对坐长谈。向氏特地打开了箱子,取出媳妇过门时穿的新衣,连同自己平日舍不得穿的几件丝绸裙衫,都包在一起,给媳妇做陪嫁。那五十两聘金,向氏只留下了十两,其余的都原封包好让周氏带过门去。安排妥当了,才走过去拉起周氏的手,深情地说:“你到我们鞠家一年多,生活苦寒,委屈你了。如今改嫁到陈家,那是公门中的人,不比我们小家小户,你要处处小心谨慎,不要乱了规矩。过门以后如果烦闷就回七涧桥来住几天,也好给我作个伴……”,说到这里,向氏眼睛中的热泪已夺眶而出,周氏也忍不住珠泪横流,婆媳两人紧紧依偎着直到鸡鸣。

陈老伦得到鞠家允婚的消息喜出望外。他特地请人把自己住的房子粉刷得焕然一新,然后又为新娘备办衣物、家具,直忙了四五天,才准备停当。十月中旬,他请了一班吹鼓手。又约三班衙仪仗,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把周氏迎娶过了门。婚后周氏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周氏想干什么他就让干什么。而且天天鸡鸭鱼肉供奉周氏,半个月内没让周氏穿过一天重样的衣服,加之陈老伦处处体贴,把个周氏哄得不知怎样感激才好。在鞠家时,虽然向氏待她像亲生女儿一样,但那种淡饭粗茶的生活实在无法与陈家比拟,年方二十的周氏庆幸嫁了一个好丈夫,感到后半生有靠了,所以刚过门的几天有时还想念婆婆,以后就把一门心思投到丈夫身上了。夫妻之间无事不谈,鞠家的底细被陈老伦摸得一清二楚。

光阴荏苒,转眼一个月过去了,时令已到隆冬,川中的冬天虽不十分寒冷,但刮起风来也还时时催人紧裹衣衫。这天天已过了黄昏,陈老伦还没有回来,周氏安排好饭菜,等着丈夫回来一起吃,可直到月上东天,还没有丈夫的踪影。周氏有点急了,失去过丈夫的人,最怕新丈夫再出意外,所以她坐卧不安,心中也感烦乱。一更交过,陈老伦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赶回来,脸上布满愁容,周氏满面春风地迎过去,竟没换回陈老伦的一点笑意。只见他木然地坐到椅子上,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好象要说什么,又强咽了回去。周氏有点纳闷地问;“今天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唉声叹气的难道有了什么祸事吗?”陈老伦摆了一下手,示意她不要再问,好半晌才说:“不是我唉声叹气,都为你们鞠家的那个案子,搅得六神不安!”周氏吃了一惊问道:“鞠家案子与你什么相干?”陈老伦说:“只因我这几天不断代你婆婆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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