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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侦探十二奇案-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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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休·钱德拉的健壮体魄给赫尔克里·波洛留下的深刻印象超过了其他方面。高高的个子,体态无可挑剔地匀称,宽肩膀,厚实的胸脯,一头浅棕色头发。他浑身散发着巨大的青春活力。
他们一抵达戴安娜的家,立刻打电话给钱德拉上将,接着就去了赖德庄园,发现长长的露台上已经准备好下午茶。那里有三个男人正在等待他们到来。钱德拉海军上将,白发苍苍,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老得多,肩膀好像让过重的负担压弯了似的,眼神沉郁。他的朋友弗比舍上校正跟他相反,是一位健壮的干瘪老头儿,一头红发,鬓角开始灰白了,一个闲不住、脾气急躁的、敏捷的小老头儿,有点像条狼狗——不过有一双特别锐利的目光。他习惯皱起眉毛,低着脑袋朝前探,那双锐利的目光咄咄逼人地审视着你。第三个男人就是休。
“长得挺帅吧,对不对?”弗比舍上校说。
他发现波洛正在仔细观察那个年轻人,就用一种低沉的嗓音说。
赫尔克里·波洛点点头。他跟弗比舍挨着坐在一边。另外三个人坐在茶桌另一端,正在活跃而又有点不自然地交谈。
波洛小声说:“对,他很健壮——漂亮,是那头年轻的牝牛——对,可以说是那头献给波塞冬的牝牛……人类的一个健美的样板。”
“看上去健康得很,是不是?”
弗比舍叹口气,那双锐利的目光斜视着扫了赫尔克里·波洛一眼,然后说道:
“要知道,我晓得你是谁。”
“哦,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波洛庄严地扬一下手。那手势似乎在说他并不是一个无名之辈,他在用真名实姓出游。
过了片刻,弗比舍问道:“是那个姑娘把你找来——办这件事吧?”
“什么事——”
“小伙子休那件事啊……唔,我看出你全都知道了。我也十分明白她为什么去找你……真没想到这类事也属于你的职业范围——我的意思是说这更应该属于医学治疗方面的事嘛。”
“无论什么事都属于我的职业范围……这会使你感到惊讶的。”
“我是指我不太明白她指望你能干些什么呢?”
“玛伯里小姐,”波洛说,“是一名斗士。”
弗比舍上校友好而同意地点点头。
“是啊,她确实是个斗士。她是个好孩子。她不会放弃的。可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是没法儿斗的。”
他的面色忽然显得既苍老又疲倦。
波洛把声调压得低些,谨慎地问道:“据我所知,这个家族有过——精神病史?”
弗比舍点点头。
“只是偶尔发生,”他喃喃道,“间隔一代或两代。休的祖父是上一次犯病的人。”
波洛朝那边三个人瞥了一眼。戴安娜正在很顺利地控制着交谈,一边笑,一边跟休开玩笑。你想必会说他们仨是世上无忧无虑的人。
“犯疯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波洛轻声地问。
“那个老家伙最后变得相当粗暴。三十岁前他一直很正常——再正常不过了。随后他开始有一点古怪,过了许久大家才注意到这一点。于是不少谣言便传开了,人们开始议论纷纷。有些事倒是给捂住了。可是——嗯,”他耸起肩膀,“最后他疯得越来越厉害,捂都捂不住了,可怜的老家伙!要杀人啦!不得不经医生诊断,是疯了。”
他顿了顿,又说:
“我相信他倒是活到高寿……休当然就是害怕这一点,所以不愿意去看医生。他害怕给禁闭起来,给关着再活许多年。这不能怪他。换了是我,也会那么想的。”
“钱德拉上将呢,他是怎么想的?”
“这事儿把他整个儿搞垮了。”弗比舍简短地说。
“他一定很爱他的儿子吧?”
“他的儿子是他的一切。要知道,他的夫人是在一次划船游玩时,出了意外事故淹死的。孩子当时才十岁。从那里起,他活着就是为了这个孩子。”
“他同他夫人的感情非常好吗?”
“他崇拜她。人人都崇拜她。她是——她是我所认识的女人当中最可爱的一位。”
他顿了顿,接着突然问道:“想看看她的肖像画吗?”
“非常愿意看看。”
弗比舍朝后推开椅子,站起来,大声说道:“带波洛先生去看一两样东西,查尔斯。他是一位不错的鉴赏家。”
海军上将含含糊糊地扬一下手。弗比舍便沿着露台走去,波洛跟在他身后。戴安娜一时收敛了脸上那种虚假欢乐的神情,显出一种疑惑的痛苦表情。休也抬起头,盯视着那个留着浓黑唇髭的矮个子。
波洛跟随弗比舍走进那栋房子。从阳光下一走进去,屋子里显得那么昏暗,几乎使他一时看不清两旁的摆设。可他很快就意识到屋内到处都摆着古老而漂亮的东西。
弗比舍上校领他走进画廊。带有护墙板的壁上挂满了钱德拉家族已故前辈的肖像画。一些穿着宫廷礼服或海军制服的男子,面容严肃而欢乐。另外一些妇女都穿着华丽的绸缎衣服,配带着珠宝饰品。
在画廊尽头,弗比舍停在一幅肖像画下面。
“是奥尔潘画的。”他声音粗哑地说。
他们停下来,抬头望着画中的一个高个子妇人,手放在一条灰色猎犬的颈套上,她一头棕红色头发,带着充满青春活力的表情。
“那个男孩长得跟她一模一样,”弗比舍说,“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有些地方倒是很像。”
“当然他没有她的那种秀气——那种女性的气质。他是个典型的男子汉——但是,从总的方面来说——”他突然顿住,“可惜的是他继承了钱德拉家族当中惟一不该继承的东西……”
他俩沉默不语,四周充满一股沉郁的气氛——好像那些已逝的钱德拉家族的人在为那种注入他们血液中时毫不愧疚地传下去的东西而感到悲伤似的……
赫尔克里转身望着他的陪伴者。乔治·弗比舍还在抬头望着墙上那个美人儿。波洛轻声问道:“您对她很了解吗?”
弗比舍断断续续地说:“我们俩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她十六岁时,我以少尉的身份被派到印度去了……等我回来——她已经嫁给了查尔斯·钱德拉了。”
“你跟查尔斯也很熟吗?”
“查尔斯是我的一位最老的朋友。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一直是。”
“他们结婚后——你还常跟他们来往吗?”
“我休假时大都在这里度过。这里像是我的第二个家。查尔斯和卡罗琳一直给我留着一个房间——备好一切等着我来……”他挺起了肩膀,突然好斗地朝前探着脑袋,“所以我现在还在这里——以便需要我的时候总在旁边。查尔斯如果需要我——我就在这儿。”
他们又感到了那场悲剧的阴影。
“您对这一切——是怎么想的?”波洛问道。
弗比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又紧皱双眉。
“我认为这事越少谈越好。老实说吧,我不明白你到这里干什么来了,波洛先生。我不明白戴安娜干吗还把你套上,拖你到这里来。”
“您知道戴安娜同休·钱德拉的婚约已经给撤销了吗?”
“是的,这我知道。”
“那您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弗比舍僵硬地答道:
“这我可一点儿也不知道。年轻人这方面的事由他们自己安排。我不插手这种事。”
波洛说:“休·钱德拉对戴安娜说他们结婚不合适,因为他快得精神病啦。”
他看到弗比舍额头上冒出汗珠,后者说道:“咱们非得要谈这件倒霉事不可吗?你认为你能干些什么吗?休做得对,可怜的家伙。这不是他的错,这是遗传——基因——脑细胞……可他一旦知道了,那又有别的什么办法好想呢,只好取消婚约。这是一种必须做的事嘛。”
“如果能说服我也深信不疑的话——”
“你可以相信我的话。”
“可你什么也没告诉我。”
“我跟你说了我不愿意谈这事。”
“钱德拉上将为什么非要休离开海军不可呢?”
“因为只能这样做。”
“为什么?”
弗比舍固执地摇摇头。
波洛轻声说:“是不是跟几头羊被杀有关?”
那人生气地说:“这么一说,你听说那件事了?”
“是戴安娜告诉我的。”
“那姑娘最好闭上她的嘴。”
“她认为那没有真凭实据。”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什么?”
弗比舍无可奈何而生气了,他结结巴巴地说:
“好吧,你如果非要知道的话。钱德拉那天晚上听到一点声响。他以为是有人潜入这个宅子,就走出来查看。儿子房间里亮着灯。钱德拉便走了进去。休在床上睡着了——睡得很沉——穿着衣服,衣服上有血迹。屋内洗脸盆里净是血。他父亲无论如何也叫不醒他。次日清晨听说有些羊被人杀了,喉咙给割断了。他问休,那小伙子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记得出过门——可是他的鞋在旁门那儿给发现了,上面沾满了泥。他也解释不清洗脸盆里的血是怎么回事。什么也说不清楚。那个可怜的家伙什么都不知道。
“查尔斯就来找我,把经过情形讲了一遍。该怎么办才好呢?后来这事又发生了一次——是三天后的夜里。这之后——你就可以明白了。那孩子必须离开军队。如果在家里,在查尔斯眼皮底下,查尔斯可以看管着他,绝不能让他在海军中造成丑闻。是的,这是惟一应该做的事。”
波洛问:“后来呢?”
弗比舍严厉地说:“我不再回答任何问题啦。难道你不认为休自己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吗?”
赫尔克里没有答复。他一向不愿承认任何人比赫尔克里·波洛知道得更仔细。
3
他们回到大厅,正遇到钱德拉海军上将走进来。他站在那里停了片刻,一个在外面强烈阳光的背景上现出轮廓的黑身影。
他用低沉粗哑的声调说:
“哦,你们俩来这儿一下,波洛先生,我想跟你谈谈。到我的书房里来一下。”
弗比舍从那扇敞开的门走了出来,波洛跟在上将身后。他觉得好像是给唤到指挥舱里去报告自己的行为似的。
上将指着一把安乐椅让他坐下,自己坐在另一把上。方才同弗比舍在一起时,他深感对方忐忑不安而急躁——露出神经极度紧张的迹象。现在同钱德拉上将在一起,他则感到对方有一种无可奈何而深深绝望的默默神情……
钱德拉深深叹口气,说道:“戴安娜把你带到这儿来,我不禁感到遗憾……可怜的姑娘,我知道这事使她遭到了很大的打击——嗯——可这是我们私人之间的悲剧,我想你会明白的,我们在这件事上,不需要外人介入。”
“我的确能理解您的感情。”波洛说。
“戴安娜,可怜的姑娘,没法儿相信……我一开始也不信。如果我事先不知道的话,现在也许不会相信——”
他顿住了。
“事先知道什么?”
“这是血液里的。我指的是基因的污点。”
“可你当初还是同意他俩订婚啊?”
钱德拉上将的脸一下子红了。
“你是说,我当初就应该制止吗?可是当时我也没想到这一点。休在各方面都像他母亲——他身上没有什么地方叫你想到是钱德拉家族的人,我倒希望他在各方面都像她。从婴儿时期起一直到长大成人,直到现在,他从来也没有一点不正常的地方。我真闹不明白——该死的,几乎每个古老家庭里都有点精神病的痕迹!”
波洛轻声说:“您没有找医生检查一下吗?”
钱德拉嚷着说:“没有,我也不打算去!这孩子在这里由我照管是安全的。他们不能把他像头野兽那样关在四面墙壁里……”
“您说他在这里安全,可别的人安全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波洛没有回答。他沉着地直视着上将那双哀伤的深色的眼睛。
上将痛苦地说:“各人各尽其职,你是在寻找罪犯!我的儿子不是一名罪犯,波洛先生。”
“现在还不是。”
“你说‘现在还不是’,这是什么意思?”
“事态在发展……那些羊——”
“谁告诉了你那些羊的事?”
“戴安娜·玛伯里。还有你的朋友弗比舍先生。”
“乔治最好闭上他的嘴。”
“他是你的一个很老的朋友,对不对?”
“我最要好的朋友。”上将嘶哑地说。
“他还是尊夫人的——好朋友吧?”
钱德拉微笑了。
“对,我想乔治爱过卡罗琳。那是在她很年轻的时候。他后来一直没结婚,我想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反正我是个幸运儿——我是这样想的。我把她抢过来了——却又失去了她。”
他叹口气,两肩低低垂下。
波洛问:“尊夫人——淹死的时候,弗比舍上校跟您在一起吗?”
钱德拉点点头。
“是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跟我们一道在康维尔。我和她一起乘船游玩——那天他正巧没去,呆在家里。我直到现在也没闹清那条船怎么会倾覆了……一定是突然漏进了水。我们正在海湾划出去——强烈的潮水上涨了。我使出全部力量托着她……”他停顿了一会儿,“她的尸体两天后才给冲上来。感谢上帝我们没带休一起去!至少当时我是那样想的。现在看来——休当时如果跟我们一起在船上,这对可怜的小家伙来说也许更好些。如果那时一切都结束完蛋了,倒也……”
又是一声绝望而低沉的叹息。
“波洛先生,我们是钱德拉家族最后的成员。等我们一死,赖德这儿恐怕不再有钱德拉家的人了。休同戴安娜订婚时,我巴望——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感谢上帝,他俩没结婚。我只能说这些了!”
4
赫尔克里·波洛坐在玫瑰园里的一把椅子上。休·钱德拉坐在他身旁。戴安娜·玛伯里刚刚走开。
那个年轻人把他那张英俊而痛苦的脸转向他的伙伴。
他说:“您必须让她明白,波洛先生。”
他停顿一下,又接着说:
“您知道,戴(译注:戴安娜的昵称)是个战斗到底的人。她不会屈服。她不愿意接受那种非得要她接受的事。她——她坚持相信我的神志是正常的。”
“而你本人却肯定自己——对不起——精神错乱?”
年轻人显得很畏缩,说道:“我现在还没到那种控制不住自己的地步——可现在越来越厉害啦。戴安娜不知道,十分幸运她还不知道。她只是在我没有犯病的时候——见到我。”
“你犯病时——又怎么样了呢?”
休·钱德拉深深吸一口气,说道:“有那么一件事——我做梦。我做梦的时候就疯了。譬如说,昨天夜里——我梦见自己不再是个男人。一开始我成为一头牝牛——一头疯牛——在灿烂的阳光下,四处奔跑——嘴里净是尘土和鲜血——尘土和鲜血……后来我又变成一条狗——一条淌口水的大狼狗。我有狂犬病——我一来,孩子们都四处奔逃——人们设法开枪打死我——有人给我端过来一大盆水,可我喝不下去。我喝不下去……”
他顿住。过一会儿,接着说:“我就醒了。我心里明白这是真事。我便走到洗脸盆那儿。我的嘴干极了——干极了,又干又渴。可我喝不了,波洛先生……我咽不下去……哦,我的上帝,我喝不进水……”
赫尔克里·波洛轻轻嘟哝了一声。休·钱德拉继续说下去,两只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膝盖。他的脸向前探着,眼睛半张着,好像看到什么向他走来似的。
“可有些事并不是发生在梦里,是我清醒时看到的。各种可怕的鬼怪形象。它们敌意地斜着眼看我。有时我能够飞起来,从床上飞到天上,顺风漂浮——那些鬼怪也陪着我一起!”
“啧!啧!”赫尔克里·波洛轻轻发出了几声。
这是一种不表同意的轻轻的声音。
休·钱德拉转向他。
“哦,我对这没有什么可怀疑的。这是在我的血液里,这是我的家庭遗传。我无法逃避。感谢上帝,幸亏我及时在我和戴安娜结婚之前发现了!如果我们生下一个孩子,也把这种可怕的玩意儿传给他,那太可怕啦!”
他把一只手放在赫尔克里·波洛的胳臂上。
“您必须让她理解这一点。您必须告诉她,她得把我忘掉。非得这样不可。迟早她会遇上一个理想的人。那个年轻的斯蒂夫·格林——他爱她爱极了,而且是个很好的小伙子。她跟他结合会很幸福——也会很安全。我要她——幸福。格林当然没有钱,她的家也一样。可等我死了,他们会过上好日子的。”
赫尔克里·波洛打断了他的话:
“为什么等你死了,他们会过上好日子?”
休·钱德拉微微一笑,那是一种招人喜欢的温柔的微笑。他说:“我母亲留下的钱,都传给了我。要知道,我都留给了戴安娜,她是这些钱的继承人。”
赫尔克里·波洛往椅背上一靠,“哦”了一声,接着说道:“可你也许能活得很久啊,钱德拉先生。”
休·钱德拉摇摇头,果断地说:“不,波洛先生。我不想活得很长久,成为一个老头儿。”接着他突然浑身一颤,向后靠去。
“我的上帝!你看!”他越过波洛的肩膀瞪视着,“那儿——站在您身边……有个骷髅——骨头在颤动,它在唤我——向我招手呐——”
他两眼瞪得挺大,呆视着阳光,身子忽然朝一边倾斜,像要跌倒似的。
接着,他转向波洛,用几乎像孩童的稚嫩嗓音说:“您什么也没看见吗?”
赫尔克里·波洛慢慢摇摇头。
休·钱德拉沙哑地说:“这我倒也不大在乎——在幻觉中看见东西。我害怕的是……那血液。我房间里的血迹——在我的衣服上……我们家有一只鹦鹉,有一天早晨它在我的房间里,喉咙给切断了——而我躺在床上,手里握着一把剃刀,沾满了鲜血!”
他朝波洛那边靠得更近些。
“就是最近还有些动物给杀死了,”他低声说,“到处都是——在村子里——在牧场草原。羊啦、小羊羔啦——一条牧羊狗啦。父亲在夜里把我锁起来,可有时——有时——早上房门却是开着的。我一定有把钥匙藏在什么地方,可我又不知道把它藏在哪儿。我真的不知道。那些事不是我干的——是另外一个人附在我身上——控制着我——把我从一个正常的人变成一个吸血而又不能喝水的疯狂怪物……”
他忽然用双手捂住脸。
过了一两分钟,波洛问道:“我仍然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去找医生看看病?”
休·钱德拉摇摇头说:“您真的不明白吗?我身体很健壮,健壮得跟一头公牛一样,我可能会活下去——活很多年——给关在四面墙里!我无法面对这种处境!不如干脆一下子解决算了……您知道,有的是办法。一起意外事故,在擦枪的时候……诸如此类的事。戴安娜会明白……我宁愿自己动手来解脱!”
他挑衅地望着波洛,后者却没有回应他的挑战。波洛反而温和地问道:
“那你吃什么喝什么呢?”
休·钱德拉把脑袋朝后一仰,放声大笑。
“因为消化不良而引起噩梦吗?您是这样想吧?”
波洛仍然温和地重复问道:“你平时都吃什么喝什么?”
“跟大家吃的喝的完全一样。”
“没服用什么特殊药品?胶囊药丸?药片什么的?”
“老天,没有。您认为特效药片能治好我的病吗?”他嘲笑地摘引道,“‘你难道不能诊治那种病态的心理?’(译注:这句话是摘自莎士比亚的《麦克白》第五幕第三场麦克白说的话)”
赫尔克里干巴巴地说:“我倒想试试。你们家里有没有人患眼疾?”
休·钱德拉盯视着他,说道:“父亲的眼睛给他造成不少麻烦。他不得不经常到一位眼科医生那里去治疗。”
“唔!”波洛沉思片刻,接着说,“弗比舍上校大概在印度度过大半生吧?”
“是的,他过去在驻印度部队服务。他对印度十分熟悉——经常谈起印度——当地的风物、传统什么的。”
波洛又喃喃地“唔!”了一声。
然后他说道:“我发现你把下巴划破过。”
休扬起他的手。
“是的,伤口还挺深。有一天我正在刮胡子的时候,父亲进来,把我吓了一跳。要知道,这些日子我有点神经紧张。我把自己的下巴和脖子弄破了不少地方。现在刮胡子都有点困难了。”
波洛说:“你应当用点剃须软膏。”
“哦,我在用。乔治叔叔给了我一管。”他突然笑起来,“咱们俩像是妇女在美容院里聊天。润肤油啦,剃须软膏啦,特效药片啦,眼疾啦,这又有什么关系?您讲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波洛先生?”
波洛平静地说:“我在尽力为戴安娜服务。”
休的情绪一下子就变了,脸色严肃认真起来。他把一只手放在波洛的胳臂上。
“嗯!请尽力做好她的工作。告诉她必须忘掉一切。告诉她不必再抱什么希望啦……把我跟您说的一些事告诉她……哦,看在上帝的份上,务必告诉她躲开我!这是她现在为我可以做的惟一一件事啦。躲开我——设法忘掉一切吧!”
5
“你有勇气吗,小姐?巨大的勇气?现在你是非常需要具备的。”
戴安娜尖声喊道:“这么说那是真的了,真的了?他疯了?”
赫尔克里·波洛说:“我不是个精神病大夫。我不能说:‘这人疯了。这人神志正常。’”
她走近他:“钱德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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