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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藏玄机-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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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关喜德还是个神鬼附体的人,他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他更是无所畏惧的,尤其对可怕的自然界的所有事物,他并不害怕,反而觉得那是最美丽的世界,真正的地狱是人间。于是,他就尽量避免在地狱里闲逛,整天游走在山林中,花草、树木、小野兽、昆虫都是他的朋友,有时他就这样一直走到树林变成金黄色。
这天太冷了,他决心回“地狱”了。但就是在这时,他看见一道火光,他是不用火把就能在黑夜中看见的人,这就是他的神奇之处,所以这火把肯定不是自己的。他看到火把下有个人,不,应该说是两个人,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背人的人喘息着,时不时停下来,用没拿火把的那只胳膊擦着脸。关喜德用狼一样的步子,走了过去,脚下没有一点声息。当他像是从天而降地站在这两个人面前时,他看见一张惊恐的脸,被他吓坏了,这他懂,于是,他就笑了起来。
“二傻子,你要吓死我呀!”他认出了这个逃避“地狱”的人,是关大林。他想说什么,但说不出来,那时他经常这样,就是用手来代替语言。
“是我师父,我把他埋了。”关大林见是二傻子,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关喜德笑笑,就是这种有名的笑容不仅让关大林更放心了,而且还说:“你帮帮我吧。”
关喜德点点头,跟着关大林走进了林子。
关大林在前面走着,找着什么。走了很远,雨稍稍小了一些,风也平息了不少,再加上走路,关喜德觉得身子暖和了一些,就示意让关大林把金老头的尸体给他背。但关大林没同意,他是个力大无比的人,这点关喜德是知道的,就没有勉强,再说他也从不勉强别人。
“就是这里。”关大林叫道。关喜德看到一个小小的木头棚子,是上山人有时休息的地方,但这个棚子很怪,像是藏在这里一样,周围是浓密的林子,很难找到。
关大林先走了进去,关喜德想了想,也跟进去。但他很快就退了出来,因为他看见了一口巨大的棺材,大得怕人,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空间。
那天晚上,他累极了,他和关大林在旁边很近的地方,找了一小块空地,挖了一个深深的坑,这让他们自己下的雨超过了天上的雨。接着,关大林用木棍和他一起连撬带拖,把棺材放进坑里。
土培好了,一个新生坟包出现了,告诉人们一个生命回归了它的故乡,所有的痛苦、忧伤和欢乐、惊喜都堆积成了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坟墓。
天蒙蒙亮了,灰色的晨曦在雨中浮现出来,像是海洋上的军舰。关大林站在坟前,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关喜德说:“走吧。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师父在这里。”
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个胖警察,关喜德这个纯朴的山民,讲信用的中国魂,会将这个秘密带到另一个土堆里的。
“你带我们去看看,好吗?”古洛大声说。不是因为关喜德有些耳背,而是要冲破天上威胁般地不断打响的雷。
“行。”关喜德想了想说。他想的是反正已经违背誓言了,只好走到底了。
雨点很大,但却是稀疏的,只有霹雳越来越猛烈。古洛看到天上的云在翻滚着,碰撞着,真正是宛如惊涛骇浪。
“还有谁知道这个金老头葬在这里了?”古洛殷勤地给关喜德打着伞,问道。
“没有,就俺两个。”
“他媳妇不知道?还有儿子?”
“那俺就不知道了。”他笑了笑。古洛也笑了,这证实了他的猜测。
腐烂的落叶、泥泞的土地、弯弯曲曲的小道让这些城里来的警察筋疲力尽,就连胡亮和“哼哈二将”都喘得不像样子了,只有大队长和关喜德像没有事的人一样,武朝宗和古洛则狼狈不堪。
终于到了地方,关喜德指了指一块略微突起的土堆说:“就是这儿。”
“挖!”古洛挥动了铁锹,但又停住了,“谁有经验,看看这里是不是最近被人挖过?”
“那当然。”大队长说,“这里的草都没了,还有这是棵小树苗……”他拿起一棵叶子还没有掉光的小树枝说,“看这根,是被铁锨切断的。”
古洛点点头,说:“说得对。挖坟的人有运气,雨把他留下的痕迹冲刷掉了,可没冲干净。挖!”
正如古洛所料,棺材的盖子曾被人揭开过,尸骨被扔在了棺材外面,而里面却全是泥土。
“什么也没有。谁起开这个棺材做什么?”大队长问道,但没有看任何人。
“这就是我们要知道的,这才是这件大案的关键所在。”古洛答道。他的兴奋或者说高兴是显而易见的,胡亮那时还不知道古洛的习惯,案子的调查结果如果印证了古洛的推理,他就会兴高采烈,毫不掩饰。
“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武朝宗是个老实人。他还没有搞清楚古洛的想法,也不知道这个千里之外来的同行怎么这么高兴。
“先去公社派出所,查查这个老人的来历,再回县里,看看那个比武伤人致死的家伙是谁。”古洛说。
“嗯。”武朝宗虽然皱着眉头,但那是在严肃思考时的表情。
两辆车冒着雨来到公社派出所,所长亲自接待他们。他抱怨武朝宗怎么不先和他打招呼。“我陪你们去,事半功倍。”他是个有文化的派出所所长。
“对。这不是着急嘛。”武朝宗带着歉意说。
所长听到客人的来意后,立刻查起过去的户口登记簿。这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大家都没吃饭,饿得很。所长有文化,但不机灵,他自己吃得直打着饱嗝,却忘了这些客人是从乡下来的。
“找到了。”他拿出了许多陈旧的案卷。
警察们忍着饥渴,查找起来。
这个公社人不多,再说是五十年代初期,人口很少。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比武时死的人,他确实叫金风。上面注明那时他已经是六十七岁了。
“好家伙!武功真不错。这把子年龄了,还能和壮汉比武。”胡亮不由得赞了一句。
户口和档案上只写着他生于天津。“可为什么说北京话呢?”这是古洛的第一个疑问。档案上说他没有家室,是1947年只身来这里的。“1947年还没有开始平津战役,他为什么来这里?”上面说他是文盲,“但关喜德说他有很深的文化教养。”
“你们这里有退休的老警察,或者五十年代初的干部没有?我想知道这个人的详细情况。”古洛提出了要求。
所长想了半天,最后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没有死的,也调走了。怕是找不到这样的人了。”
一个死去的人,一个从大城市不知为何跑到这里的人,一个在这发黄的纸面上没有生命的人,却被神秘的云雾笼罩着,这就更引起人们对他的好奇心。
山区是所谓的“十里不同天”。当古洛和胡亮在县公安局的招待所中一觉醒来时,阳光和鸟儿正在召唤着他们。昨天的疲劳经过一夜很像样的睡眠,解过来了不少,尤其是胡亮,不愧年轻,就像昨天不过上了一天正常的班一样。
他们洗漱完毕,就到街上吃了油条和豆浆。在往公安局走的路上,看见了老张。小县城就有这个好处,总是能碰到熟人。
“正好。咱们直接去法院吧。”古洛提议道。他做事似乎是不紧不慢,但胡亮后来知道,这是个真正的急性子。
“好。往这边走。”老张推着自行车,在前面带着路。
“喂!”一个人好像是在喊他们,回头一看,是江临。昨天由于他回家就没参加那让古洛掉层皮的调查工作。
“什么时候回来的?”老张问道。江临跳下自行车,和老张并排走着。
“昨晚上坐长途车回来的。本来想找你们,打了一个电话,说你们走了。”那时农村打个电话就像现在大城市吸口新鲜空气一样难,但江临还是打了。
“我得到一点儿新情况。就是那个死的老人,我们寨也都知道。他在我们寨也收过徒弟。有个人是我的亲戚,不过死了。可听他的家里人说,这个老人是北京来的,而且来路不小,是县政府的一个主任介绍来的。”
“噢。”古洛不禁心中一喜,“那个主任还在吗?”
“不,已经死了。不过,那个主任也是北京人,姓郎,叫郎自清。他的家人现在还在县里。”
“好,今天就一起办了。”古洛斗志昂扬地说。
县法院的档案很全,好像“文化大革命”没来过这里一样。古洛看到那个比武时误伤人命者被判了二十年徒刑,虽然那时有期徒刑的最高期限没有规定。古洛看到这个人叫温玉龙,本省山阳县人氏。“嗯,他和那个乌伏虎没有血缘关系?”古洛满腹狐疑。
在郎自清家,警察们见到了他的夫人。这个郎自清在解放战争时,率领县里的大小官吏和警察、警备队起义,后来在这个县里当副县长。“文革”初期,病逝。他的夫人虽然已经七十余岁了,但还在县参事室工作。不过,她只能拄着拐杖在家里回忆一些对任何人和事都没影响的往事,只比现在电视、报纸上的那些成功人士回忆的往昔岁月要好一点点。
“这个金风,我记得。他来过我家,是北京的一位老友介绍的。不过,那位老朋友也不认识他,人托人。”老人的记忆力很好。
“那位老朋友没说是谁托的他?”古洛问道。
“没有。”老人看了看胡亮,接着说,“绝对没有。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还劝自清,不要和这些来路不明的人交往。不过,也好,这个人后来再没有来找过我们。”她慈眉善目,一头白发,发出银色的光亮,手里拿着一串念珠,不停地用手指摩弄着,人们说这是在数念珠。
“你们不知道他死了?”古洛和胡亮一样,很不甘心。
“是吗?我不知道。自清也不知道,我敢肯定。”老人看着胡亮,花镜的眼镜片反射着光,胡亮看不清她的眼睛。
“那位北京的老友没说过此人是什么来头?”
“没有。只是在信上说,有人托他,他就托我们照顾一下,其实我们也没照顾,只是把他介绍到他要去的地方。”
“噢,是他要去江扶寨的?”
“什么寨,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满足了他的要求。”
“能把你们北京老友的情况告诉我们吗?名字、住址。”
“早走了。解放前夕,他去了台湾,在那里走了。据说,是在六十年代。唉,是个不错的人。”老人沉默了。老人的住宅是座清朝时的青砖大瓦房,院子里种着花草,几棵大树,蝉在上面唱着,里面是宽敞的大客厅,透着清凉的空气,保姆送上来的茶是真正的龙井,清香四溢,让空气变得醉人。明朝时代风格简约的红木家具,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图,是石涛的真迹。还有一幅郎自清用草书写的条幅:“宫门何如空门静,民心好比佛心明。”古老的时代在这里站住了脚,生活戛然静止在超尘脱俗的精神中。和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样,这里充满了岁月的忧郁、惆怅和虚无。
“他老人家也信佛?”古洛指了指条幅说。
“信过。只能说是信过,但后来又入世了。我是随他怎么都行,其实,佛是最伟大的。”老人抬头看看古洛,镜片后面的眼光闪着认真严肃的光。
乌正人老了,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中,不是害怕那个不孝的儿子,也不是畏惧那个情敌,只有老婆才怕那个人呢。他怕的是做梦,因为每次在梦中他都能看到老婆,那个年轻时白净、美丽的女人,为了她,他离了婚,并通过父亲的世交,一个画画写字的民主人士,找到市长,把女人办进了中原市。
之后,两个人生活得很好,孩子虽然粗野,但他还是让他上学,还准备着让他考大学。但是,“文化大革命”结束了这一切,他由于家庭关系和宣传封资修,被文联斗争,顺便说一句,他也是个搞文艺的,一个戏剧编剧。后来,他又被关进了牛棚。在这种困难时刻,是最能考验人的,这些人是朋友、熟人、同事还有家人等等,就是一个人在社会这个网络里所有的结头。老婆是个好样的,始终忠实于他,儿子学坏了,经常打架,由于他身体出奇的强壮,又跟一些武术馆的师父们学了些武功,就成了街头一霸,后来愈演愈烈,直到被送进监狱。
他这个人一辈子没受过什么罪,当然是在“文革”前,再加上天生的懦弱,根本就管不了儿子,只能听之任之。唯一的好处就是没有人敢欺负他和家里人了,但也没有人和他们来往了。
“文革”结束后,他就像搁在沙滩上的鱼又被扔进了水里一样,摇头摆尾地活了起来。而且,因为落实政策,他家的房产被归还回来。本来他就是个有钱人,光是珠宝首饰就够被斗死几回,又能复活几次的了,当然不能是在同一个时代,前者是“文革”,后者是数十年后。但这时,老婆得了癌症,那个不孝的儿子根本没来看看自己的母亲,虽然他知道是为了什么,甚至他也理解,但毕竟是他的母亲呀!
老婆死后,别人给他介绍了好些个稀奇古怪的女人,他都年过花甲了,才真正认识到什么叫大千世界。这个世界就像是一个管理不善、设备落后的工厂一样,生产了那么多个性张扬的废品。可惜,这时的他已经拿不起笔了,当然能拿动的时候,他的注意力不集中,也没写出什么东西来。
他像个立了贞节牌坊的寡妇一样,守身如玉,就这样过了好几年。孤独和寂寞让他变得疑神疑鬼,老是做梦,梦见老婆,他真是害怕,因为据说如果在梦中老婆拉了他的手,或者说跟她走,而且他真的跟着去了,那就必死无疑。但他肯定只要老婆有这样的举动或言语,他就会像清醒时一样,跟着走的,这样生命就没有了,可他又不想死。于是,他就不想睡觉了,但总是抵抗不了那种疲倦。
在这种情况下,他想起了儿子,虽然儿子从监狱里出来后不久,回来过一次,但不是来看他们的,而是把他们骂了一顿,从此就断绝了关系,尽管如此,他还是想儿子。当然他不会想到警察正在找他本人,却是为了他的儿子……
山阳县是个不大的县城,但和这个省很多地方一样,却可以追溯到我们祖先刚变成人类不久的时代。这里的石器很有名,当然既不是慈禧太后喜欢的翡翠,也不是英国王冠上的钻石,不过是人类半人半猴时用的工具。县城的历史也很长,历代都有战火,恐怕在世界上也至少能排到五百强的前列。
温玉龙家住在县城的边缘,但房子是空的,没有人居住了。时光变成了家具上的尘土、金属上的锈斑、梁柱上的蜘蛛网,这让警察们分了心。
古洛和胡亮是去完监狱后,直接来到这里的。监狱的同志很配合,为他们查了档案。他们还找到过去的狱警,只有两个还能像正常人一样说话。他们回忆这个温玉龙是个黑大汉,身体强壮到十几个壮汉别想靠前,主要是有一身功夫。但什么功夫,他们也不知道。这人脾气暴躁,发起火来,几乎不能自制。但和其他犯人比起来,心肠似乎不那么坏。他有个老婆,来看过他,但不知道他有没有孩子。他是刑期满出狱的,那时正赶上“文革”,没有人管,就不知道他的去向了。
古洛给他们看了照片,他们都认不出来,也不认为乌伏虎像他。有一个说:“如果他有孩子,也应该是出狱后。在狱中,他从没说过自己有孩子。”
“如果他不愿意说呢?”古洛问道。
“这个可能性不大,我们一般对犯人的家庭情况掌握得很清楚。”古洛也知道他没有夸大其词,公安局的工作总是做得很细,很负责任,尤其是“文革”前。
“找找他的邻居吧。”古洛对山阳县公安局刑警队的副队长说。
一会儿工夫,就来了一个民警,他是这一带的片警,很熟悉他的不大的辖区。
“跟我走吧。”他面无表情地说。
“我先问问你,这家人去哪儿了?”
“没有人。我从上班时起这儿就是空着的。”他的年龄大概有三十多岁了。
“空了十几年?”古洛问道。
“差不多。我来这儿都十三年了。”
“没听邻居说过这家人?”
“你直接问问他们不更好?”他真是个有思想、有个性的人,但就是忘了自己的职责,古洛知道很难在短时间内教育好他,就没再说话。
邻居们也没几家知道温玉龙家的事,因为不少是新搬来的住户。只有一家的老人知道。幸运的是,这老两口和温玉龙家的人很熟悉。
“他的爹娘在儿子进去后不久就去世了。他是独一个,结婚挺早,媳妇可好了,又干净,又勤快。可这小子不务正业,喜欢舞枪弄棒什么的。没个正经工作,交的朋友差不多全被公安抓了,就是你们。”
“他出狱后,没回来过?”
“没有。”
“他是不是还有个儿子?”
“儿子?没听说。”
“他媳妇现在在哪儿呢?”
“在哪儿?在阎王爷那儿下油锅哩。”
“什么?”古洛没听清。
“死了。这媳妇后来学坏了,跟人走了。”老头气哼哼地说。“这是什么道理,改嫁就是学坏了?这地方的人够保守的。”古洛想。“去哪儿了?”
“你怎么不想想,干出那种丢人事,还能告诉我们?”老太太比老头还愤怒,似乎为自己没能走感到遗憾,并嫉妒起那个被逼上梁山的女权主义者。
古洛知道,他们的义愤很大部分来自于他们真的不知道这个女人去了哪里。但派出所的户口迁移记录却告诉古洛,这个不遵妇道的女人去了中原市。
“有些本事,居然能迁进中原市。”在户口管理一直很严格的我国,古洛的佩服不是没有道理的。
“走,打道回府。”古洛说。
终于,老婆做出了那种事,不仅叫他跟着走,同时还拉了他的手。不用说,大限到了。所以他一起身,就痴痴地坐在床边上,不思茶饭,连梳洗也不做了,就这样,看着床边的日影在移动着,他吸的烟雾就在那影子里飘荡。“人的魂灵会不会是这样?可按照科学的说法魂灵是没有的,如果没有,那我的梦就是假的。可是,既然是假的,怎么不去做其他的假的梦呢?就做这个梦,而且和人们传说的一样……”想到这里,他真是害怕了。到了这个年龄,他却更怕死了。生活是那么无聊,吃不能吃,喝不能喝,不能和女人睡觉,行尸走肉一般,但他还是爱这个世界,爱这个乱糟糟的红尘凡间。
“我会怎么死呢?是急病、脑溢血还是心脏病?可我没有这些病呀。我是出奇的健康,除了身体弱以外。先不管怎么死,死了后去哪儿?有阴间吗?有来拘我的牛头马面吗?”他看看门,觉得牛头马面就在那后面,随时准备进来,把个铁链往他头上一套……这不是幻觉,是真实的。他真听到有敲门的声音。他的心缩成了一团,像个拳头一样,身体在发抖,思维已经远离了他的头脑,他似乎听到:“开门!我们是警察。”于是就下意识地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古洛从没有见过这样一个苍白的人,他不知道这不光是皮肤的白,还有精神上的打击。他看见烟卷在他的手指间燃烧着,几乎要烧到手指了。“这个人怎么这么慌张?”有人说警察的职业病就是多疑,古洛却认为这是警察的职业道德。“用怀疑的眼光去看待事物,你才会发觉事物的本来面目完全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他常常这样和人说,这时他就是以这样的心态看着乌正人。“你的烟。”
“噢!”乌正人赶紧把烟蒂扔到水泥地上。
“你叫乌正人?”古洛一边问,一边表示要进屋。乌正人还是拦在门口,说:“我就是。什么事?”
“别紧张。你儿子呢?”
“他好多年都不回家了。”
“让我们进去谈谈。”古洛不耐烦了。
“行。”乌正人让开了门口。
古洛没有想到乌正人的房间很整洁,所有的家电——彩电、录音机、收音机等,一应俱全,一套真皮沙发,还有硬木制的家具。房间里氛围也不错,墙上挂着字画,写字台、桌子上都有些工艺品,窗台上放着几盆花。谁能想到这样安谧的环境中,有一颗骚动不安的心,每天都在和想象中的死亡做着无穷尽的斗争。
“乌伏虎有多少年不回来了?”
“‘文革’开始后,这小子就跑了,我挨斗,后来被判了刑,就一直没回来过。”乌正人隐瞒了儿子曾回来过一次,说了许多可怕的话。
“他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吧?”古洛说。
“怎么不是?他是我的儿子。”
“不,他的父亲叫温玉龙。你和他母亲结婚时,她是怀了孕的。”乌正人脸红了,他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他是怎么找到他的亲生父亲的?”
“这你们也知道?还不是因为长相嘛。他们父子都长得很黑,身体都壮,个子高。他说,在监狱里,遇见一个无期徒刑的犯人,那人说有个人长得和他很像。他没在意,但那个人反复地说,还说出他亲生父亲是哪里人。他一听就有些信了。出狱后,他就找到了温玉龙,温玉龙一看他,就知道是自己的儿子,他问了问出生时间,就认了他。就是这样。他们怎么啦?又犯案子啦?”
“他们死了。”
“死了?两个都死了?什么时候?”
“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是被人杀的吧?”
“你不是不知道吗?怎么说是被人杀的呢?”
“我猜的。这父子两个也就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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