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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世通言-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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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娶晚妻,晚妻终不恋前儿。先妻却在晚妻丧,盖为冤家没尽期。本道看草堂上
那个人,便是球头光纱帽,宽袖绿罗袍,身子不满三尺的人。“我曾打他一棹竿,
去那江里死了,我却如何到他庄上借宿?”本道顾不得那女子,挟着棹竿,偷出
庄门,奔下江而走。
却说庄上那个人声唤,看着女子道:“妹妹安排乳香一块,暖一碗热酒来与
我吃,且定我脊背上疼。”即时,女子安排与哥哥吃。问道:“哥哥做甚么唤?”
哥哥道:“好教你得知,我又不撩拨他。我在江边立地,见那厮沽酒回来,我掩
面大哭道:‘吾之子孙,尽被汝获之。’那厮将手中棹竿打一下,被我变一道火
光走入水里去。那厮上岸去了,我却把他的打鱼船摄过。那厮四下里没寻处,迤
逦沿江岸走来。我想他不走别处去,只好来我庄上借宿。妹妹,他曾来借宿也不?”
妹妹道:“却是兀谁?”哥哥说:“是刘本道,他是打鱼人。”女娘心中暗想:
“原来这位官人,是打我哥哥的,不免与他遮饰则个。”遂答应道:“他曾来庄
上借宿,我不曾留他,他自去了。哥哥辛苦了,且安排哥哥睡。”
却说刘本道沿着江岸,荒荒走去,从三更起仿佛至五更,走得腿脚酸疼。明
月下,见一块大石头,放下棹竿,方才歇不多时,只听得有人走得荒速,高声大
叫:“刘本道休走,我来赶你!”本道叫声苦,不知高低!“莫是那汉赶来,报
那一棹竿的冤仇?”把起棹竿立地,等候他来。无移时渐近看时,见那女娘身穿
白衣,手捧着一个包裹走至面前道:“官人,你却走了。后面寻不见你,我安排
哥哥睡了,随后赶来。你不得疑惑,我即非鬼,亦非魅,我乃是人。你看我衣裳
有缝,月下有影,一声高似一声。我特地赶你来。”本道见了,放下棹竿,问:
“娘子连夜赶来,不知有何事?”女娘问:“官人有妻也无?有妻为妾,无妻嫁
你。包裹中尽有馀资,勾你受用。官人是肯也不?”本道思量,恁般一个好女娘,
又提着一包衣饰金珠,这也是求之不得的,觑着女娘道:“多谢,本道自来未有
妻子。”将那棹竿撇下江中,同女娘行至天晓,入江州来。本道叫女娘做妻,女
娘问道:“丈夫,我两个何处安身是好?”本道应道:“放心,我自寻个去处。”
走入城中,见一人家门首,挂着一面牌,看时,写着“顾一郎店”。本道向前问
道:“那个是顾一郎?”那人道:“我便是。”本道道:“小生和家间爹爹说不
着,赶我夫妻两口出来,无处安歇。问一郎讨间小房,权住三五日。亲戚相劝,
回心转意时,便归去,却得相谢。”顾一郎道:“小娘子在那里?”本道叫;
“妻子来相见则个。”顾一郎见他夫妻两个,引来店中,去南首第三间房,开放
房门,讨了钥匙。本道看时,好喜欢。当日打火做饭吃了,将些金珠变卖来,买
些箱笼被卧衣服。在这店中约过半年,本道看着妻子道:“今日使,明日使,金
山也有使尽时。”女娘大笑道:“休忧!”去箱子内取出一物,教丈夫看:“我
两个尽过得一世。”正是:
休道男儿无志气,妇人犹且辨贤愚。
当下女娘却取出一个天圆地方卦盘来。本道见了,问妻子缘何会他。女娘道:
“我爹爹在日,曾任江州刺史,姓齐名文叔。奴小字寿奴。不幸去任时,一行人
在江中遭遇风浪,爹妈从人俱亡。奴被官人打的那球头光纱帽,宽袖绿罗袍,身
材不满三尺的人,救我在庄上,因此拜他做哥哥。如何官人不见了船,却是被他
摄了。你来庄上借宿,他问我时,被我瞒过了,有心要与你做夫妻。你道我如何
有这卦盘?我幼年曾在爹行学三件事:第一写字读书,第二书符咒水,第三算命
起课。我今日却用着这卦盘,可同顾一郎出去寻个浮铺,算命起课,尽可度日。”
本道谢道:“全仗我妻贤达。”当下把些钱,同顾一郎去南瓦子内,寻得卦铺,
买些纸墨笔砚,挂了牌儿。拣个吉日,去开卦肆,取名为“白衣女士”。顾一郎
相伴他夫妻两人坐地,半日先回。当日不发市,明日也不发市,到后日午后,又
不发市。女娘觑着丈夫道:“一连三日不发市,你理会得么?必有人冲撞我。你
去看有甚事,来对我说。”
本道起身,去瓦左、瓦右都看过,无甚事。走出瓦子来,大街上但见一伙人
围着。本道走来人丛外打一看时,只见一个先生,把着一个药瓢在手,开科道:
“五里亭亭一小峰,自知南北与西东。世间多少迷途客,不指还归大道中。看官
听说:贫道乃是皖公山修行人。贫道有三件事,离了皖公山,走来江州。在席一
呵好事君子,听贫道说:第一件,贫道在山修行一十三年,炼得一炉好丹,将来
救人;第二件,来寻一物;第三件,贫道救你江州一城人。”众人听说皆惊。先
生正说未了,大笑道:“众多君子未曾买我的药,却先见了这一物。你道在何处?”
觑着人丛外头用手一招道:“后生,你且入来。”本道看那先生,先生道:“你
来!我和你说。”吓得本道慌随先生入来。先生拍着手:“你来救得江州一城人!
贫道见那一物了。在那里?这后生便是。”众人吃惊,如何这后生却是一物?先
生道:“且听我说。那后生,你眉中生黑气,有阴祟缠扰。你实对我说。”本道
将前项见女娘的话,都一一说知。先生道:“众人在此,这一物,便是那女子。
贫道救你!”去地上黄袱里,取出一道符,把与本道:“你如今回去,先到房中,
推醉了去睡。女娘到晚归来,睡至三更,将这符安在他身上,便见他本来面目。”
本道听那先生说了,也不去卦肆里,归到店中,开房门,推醉去睡。
却说女娘不见本道来,到晚,自收了卦铺。归来焦躁,问顾一郎道:“丈夫
归也未?”顾一郎道:“官人及早的醉了,入房里睡。”女娘呵呵大笑道:“原
来如此。”入房来,见了本道,大喝一声,本道吃了一惊。女娘发话道:“好没
道理!日多时夫妻,有甚亏负你,去信人斗叠我两人不和!我教你去看有甚人冲
撞卦铺,教我三日不发市;你却信乞道人言语,推醉睡了,把一道符教安在我身
上,看我本来面目。我是齐刺史女儿,难道是鬼祟?去信恁般没来头的话,要来
害我!你好好把出这符来,和你做夫妻。不把出来时,目前相别!”本道怀中取
出符来付与女娘,安排晚饭吃了。睡一夜,明早起来吃了早饭,却待出门,女娘
道:“且住,我今日不开卦铺,和你寻那乞道人,问他是何道理,却把符来,唆
我夫妻不和;二则去看我与他斗法!”两个行到大街上,本道引至南瓦子前,见
一伙人围住先生。先生正说得高兴,被女娘分开人丛,喝声:“乞道人,你自是
野外乞丐,却把一道符斗叠我夫妻不和。你教安在我身上,见我本来面目。”女
娘拍着手道:“我乃前任刺史齐安抚女儿,你们都是认得我爹爹的,辄敢道我是
鬼祟!你有法,就众人面前赢了我;我有法,赢了你。”先生见了,大怒,提起
剑来,觑着女子头便斫,看的人只道先生坏了女娘。只见先生一剑斫去,女娘把
手一指,众人都发声喊,皆惊呆了。有诗为证:昨夜东风起太虚,丹炉无火酒杯
疏。男儿未遂平生志,时复挑灯玩古书。女娘把手一指,叫声:“着!”只见先
生剑不能下,手不能举。女娘道:“我夫妻两个无事,把一道符与他奈何我,却
奈何我不得!今日有何理说?”先生但言:“告娘子,恕贫道!贫道一时见不到,
激恼娘子,望乞恕饶!”众人都笑,齐来劝女娘,女娘道:“看众人面,饶了你
这乞道人。”女娘念念有词,那剑即时下地,众皆大笑。先生分开人丛走了,一
呵人尚未散。先生复回来,莫是奈何那女娘?却是来取剑,先生去了。
自后女子在卦铺里,从早至晚,挨挤不开,算命发课,书符咒水,没工夫得
吃点心,因此出名。忽一日,见一个人,引着一乘轿子,来请小娘子道:“小人
是江州赵安抚老爷的家人,今有小衙内患病,日久不痊。奉台旨,请教小娘子乘
轿就行。”女娘分付了丈夫,教回店里去。女子上轿来,见赵安抚,引入花园,
见小衙内在亭子上,自言自语,口里酒香喷鼻。一行人在花园角门边,看白衣女
士作法,念咒毕,起一阵大风。来无形影去不知,吹开吹谢总由伊。无端暗度花
枝上,偷得清香送与谁。风过处,见一黄衣女子,怒容可掬,叱喝:“何人敢来
奈何我!”见了白衣女士,深深下拜道:“原来是妹子!”白衣女士道:“甚的
姐姐从空而下?”那女子道:“妹妹,你如何来这里?”白衣女士道:“奉赵安
抚请来救小衙内,坏那邪祟。”女子不听得,万事俱休,听了时,睁目切齿道:
“你丈夫不能救,何况救外人!”一阵风不见了黄衣女子。白衣女士就花园内救
了小衙内,赵安抚礼物相酬谢了,教人送来顾一郎店中。
到得店里,把些钱赏与来人,发落他去。问顾一郎,丈夫可在房里,顾一郎
道:“好教小娘子得知,走一个黄衣女子入房,挟了官人,托起天窗,望西南上
去了!”白衣女士道:“不妨!”即喝声:“起!”就地上踏一片云,起去赶那
黄衣女子,仿佛赶上,大叫:“还我丈夫来!”黄衣女子看见赶来,叫声:“落!”
放下刘本道,却与白衣女士斗法,本道顾不得妻子,只顾自走。走至一寺前,力
乏了,见一僧在门首立地。本道问:“吾师,借上房歇脚片时则个。”僧言:
“今日好忙哩!有一施主来寺中斋僧。”正说间,只见数担柴,数桶酱,数担米,
更有香烛纸札,并斋衬钱;远望凉伞下一人,便见那球头光纱帽,宽袖绿罗袍,
身材不满三尺的人。本道见了,落荒便走。被那施主赶上,一把捉住道:“你便
是打我一棹竿的人!今番落于吾手,我正要取你的心肝,来做下酒!”本道正在
危急,却得白衣女士赶来寺前。见了那人,叫道:“哥哥莫怪!他是我丈夫,…
…”说犹未毕,黄衣女子也来了,对那人高叫道:“哥哥,莫听他,那里是他真
丈夫?既是打哥哥的,姊妹们都是仇人了。”一扯一拽,四个搅做一团,正争不
开。只见寺中走出一个老人来,大喝一声:“畜生不得无礼!”叫:“变!”黄
衣女子变做一只黄鹿;绿袍的人,变做绿毛灵龟;白衣女子,变做一只白鹤。老
人乃是寿星,骑白鹤上升,本道也跨上黄鹿,跟随寿星,灵龟导引,上升霄汉。
那刘本道原是延寿司掌书记的一位仙官,因好与鹤鹿龟三物顽耍,懒惰正事,
故此谪下凡世为贫儒。谪限完满,南极寿星引归天上。那一座寺,唤做寿星寺,
见在江州浔阳江上,古迹犹存。诗云:原是仙官不染尘,飘然鹤鹿可为邻。神仙
不肯分明说,误了阎浮多少人。
第四十卷 旌阳宫铁树镇妖
第四十卷 旌阳宫铁树镇妖
春到人间景色新,桃红李白柳条青。香车宝马闲来往,引却东风入禁城。
酾剩酒,豁吟情,顿教忘却利和名。豪来试说当年事,犹记旌阳伏水精。
粤自混沌初辟,民物始生,中间有三个大圣人,为三教之祖。三教是甚么教?
一是儒家:乃孔夫子,删述《六经》,垂宪万世,为历代帝王之师,万世文章之
祖,这是一教。一是释家:是西方释迦牟尼佛祖,当时生在舍卫国刹利王家;放
大智光明,照十方世界,地涌金莲华,丈六金身,能变能化,无大无不大,无通
无不通,普度众生,号作天人师,这又是一教。一是道家:是太上老君,乃元气
之祖,生天生地,生佛生仙,号铁师元炀上帝;他化身周历尘沙,也不可计数;
至商汤王四十八年,又来出世,乘太阳日精,化为弹丸,流入玉女口中。玉女吞
之,遂觉有孕,怀胎八十一年,直到武丁九年,破胁而生。生下地时,须发就白,
人呼为老子。老子生在李树上,因指李为姓,名耳,字伯阳。后骑着青牛出函谷
关。把关吏尹喜望见紫气,知是异人,求得《道德真经》共五千言,传留于世。
老子入流沙修炼成仙,今居太清仙境,称为道德天尊,这又是一教。
那三教之中,惟老君为道祖,居于太清仙境,彩云缭绕,瑞气氤氲。一日是
寿诞之辰,群三十三天天宫,交终南山、蓬莱山、阆苑山等处,三十六洞天,七
十二福地,列位神仙,千千万万,或跨彩鸾,或骑白鹤,或驭赤龙,或驾丹凤,
皆飘飘然乘云而至。次第朝贺,献上寿词,稽道作礼。词名《水龙吟》:
“红云紫盖葳蕤,仙宫浑是阳春候。玄鹤来时,青牛过处,彩云依旧。寿诞
宏开,喜《道德》五千言,流传万古不朽。
况是天上仙筵,献珍果人间未有;巨枣如瓜,与着万岁冰桃,千年碧藕。比
乾坤永劫无休,举沧海为真仙寿。”
彼时老君见群臣赞贺,大展仙颜,即设宴相待。酒至半酣,忽太白金星越席
言曰:“众仙长知南赡部洲江西省之事乎?江西分野,旧属豫章。其地四百年后,
当有蛟蜃为妖,无人降伏,千百里之地,必化成中洋之海也。”老君曰:“吾已
知之。江西四百年后,有地名曰西山,龙盘虎踞,水绕山环,当出异人,姓许,
名逊,可为群仙领袖,殄灭妖邪。今必须一仙下凡,择世人德行浑全者,传以道
法,使他日许逊降生,有传授渊源耳。”斗中一仙,乃孝悌王,姓卫,名弘康,
字伯冲,出曰:“某观下凡有兰期者,素行不疚,兼有仙风道骨,可传以妙道。
更令付此道与女真谌母,谌母付此道于许逊。口口相承,心心相契,使他日真仙
有所传授,江西不至沉没,诸仙以为何如?”老君曰:“善哉!善哉!”众仙即
送孝悌王至焰摩天中,通明殿下,将此事奏闻玉帝。玉帝允奏,即命直殿仙官,
将神书玉旨付与孝悌王领讫。孝悌王辞别众仙,蹑起祥云,顷刻之间,到阎浮世
界来了。
却说前汉有一人姓兰,名期,字子约,本贯兖州曲阜县高平乡九原里人氏。
历年二百,鹤发童颜,率其家百馀口,精修孝行,以善化人,与物无怍。时人不
敢呼其名,尽称为兰公。彼时儿童谣云:“兰公兰公,上与天通,赤龙下迎,名
列斗中。”人知其必仙也。一日,兰公凭几而坐,忽有一人,头戴逍遥巾,身披
道袍,脚穿云履,手中拿一个鱼鼓简板儿,潇潇洒洒,徐步而来。兰公观其有仙
家道气,慌忙下阶迎接,分宾坐定。茶毕,遂问:“仙翁高姓贵名?”答曰:
“吾乃斗中之仙,孝悌王是也。自上清下降,遨游人间,久闻先生精修孝行,故
此相访。”兰公闻言,即低头拜曰:“贫老凡骨,勉修孝行,止可淑一身,不能
率四海,有何功德,感动仙灵!”孝悌王遂以手扶起兰公,曰:“居!吾语汝孝
悌之旨。”兰公欠身起,曰:“愿听指教!”孝悌王曰:“始炁为大道于日中,
是为‘孝仙王’。元炁为至道于月中,是为‘孝道明王’。玄炁为孝道于斗中,
是为‘孝悌王’。夫孝至于天,日月为之明;孝至于地,万物为之生;孝至于民,
王道为之成。是故舜文至孝,凤凰来翔。姜诗王祥,得鱼奉母。即此论之,上自
天子,下至庶人,孝道所至,异类皆应。先生修养三世,行满功成,当得元炁于
月中,而为孝道明王。四百年后,晋代有一真仙许逊出世,传吾孝道之宗,是为
众仙之长,得始炁于日中,而为孝仙王也。”自是孝悌王,悉将仙家妙诀,及金
丹宝鉴、铜符铁券,并上清灵章、飞步斩邪之法,一一传授与兰公。又嘱道:
“此道不可轻传,惟丹阳黄堂者,有一女真谌母,德性纯全,汝可传之,可令谌
母传授与晋代学仙童子许逊,许逊复传吴猛诸徒,则渊源有自,超凡入圣者,不
患无门矣!”孝悌王言罢,足起祥云,冲霄而去!兰公拜而送之。自此以后,将
金符铁券秘诀逐一参悟,遂择地修炼仙丹。其法云:黑铅天之精,白金地之髓。
黑隐水中阳,白有火之沴。黑白往来蟠,阴阳归正位。二物俱含性,丹经号同类。
黑以白为天,白以黑为地。阴阳混沌时,朵朵金莲翠。宝月满丹田,霞光照灵慧。
休闭通天窍,莫泄混元气。精奇口诀功,火候文武意。凡中养圣孙,万般只此贵。
一日生一男,男男各有配。
兰公炼丹已成,举家服之,老者发白反黑,少者辟谷无饥,远近闻之,皆知
其必飞升上清也。时有火龙者,系洋子江中孽畜,神通广大,知得兰公成道,法
教流传,后来子孙必遭歼灭。乃率领鼋帅、虾兵、蟹将,统领党类,一齐奔出潮
头,将兰公宅上团团围住,喊杀连天。兰公听得,不知灾从何来,开门一看,好
惊人哩!但见:一片黑烟,万团烈火。却是红孩儿身中四十八万毛孔,一齐迸出;
又是华光将手里三十六块金砖,一并烧挥。咸阳遇之,烽焰三月不绝;昆山遇之,
玉石一旦俱焚。疑年少周郎赤壁鏖战,似智谋诸葛博望烧屯。那火,也不是天火,
也不是地火,也不是人火,也不是鬼火,也不是雷公霹雳火,却是那洋子江中一
个火龙吐出来的。惊得兰公家人,叫苦不迭。兰公知是火龙为害,问曰:“你这
孽畜无故火攻我家,却待怎的?”孽龙道:“我只问你取金丹宝鉴、铜符铁券并
灵章等事。你若献我,万事皆休,不然,烧得你一门尽绝!”兰公曰:“金丹宝
鉴等乃斗中孝悌王所授,我怎肯胡乱与你?”只是那火光中,闪出一员鼋帅,形
容古怪,背负团牌,扬威耀武。兰公睁仙眼一看,原来是个鼋鼍,却不在意下。
又有那虾兵乱跳,蟹将横行,一个个身披甲胄,手执钢叉。兰公又举仙眼一看,
原来都是虾蟹之属,转不着意了。遂剪下一个中指甲来,约有三寸多长,呵了一
口仙气,念动真言,化作个三尺宝剑。有歌为证:非钢非铁体质坚,化成宝剑光
凛然。不须锻炼洪炉烟,棱棱杀气欺龙泉。光芒颜色如霜雪,见者咨嗟叹奇绝。
琉璃宝匣吐莲花,查镂金环生明月。此剑神仙流金精,干将莫邪难比伦。闪闪烁
烁青蛇子,重重片片绿龟鳞,腾出寒光逼星斗,响声一似苍龙吼。今朝挥向烈炎
中,不识蛟螭敢当否?兰公将所化宝剑望空掷起,那剑刮喇喇,就似翻身样子一
般,飞入火焰之中,左一冲右一击,左一挑右一剔,左一砍右一劈,那些孽怪如
何当抵得住!只见鼋帅遇着缩头缩脑,负一面团牌急走,他却走在那里?直走在
峡江口深岩里躲避,至今尚不敢出头哩。那虾兵遇着,拖着两个钢叉连跳连跳,
他却走在那里?直走在洛阳桥下石缝子里面藏身,至今腰也不敢伸哩。那蟹将遇
着,虽有全身坚甲,不能济事,也拖着两钢叉横走直走,他须有八只脚儿更走不
动,却被“扑砻松”宝剑一劈,分为两半。你看他腹中不红不白不黄不黑,似脓
却不是脓,似血却不是血,遍地上滚将出来,真个是:但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
行得几时?那火龙自知兰公法大,难以当抵,叹曰:“‘儿孙自有儿孙福。’我
后来子孙,福来由他去享,祸来由他去当,我管他则甚?”遂奔入洋子江中,万
丈深潭底藏身去了。自是兰公举家数十口拔宅升天,玉帝封兰公为孝明王,不在
话下。
却说金陵丹阳郡,地名黄堂,有一女真字曰婴。潜通至道,忘其甲子,不知
几百年岁。乡人累世见之,齿发不衰,皆以谌母呼之。一日偶过市上,见一小儿
伏地悲哭,问其来历,说:“父母避乱而来,弃之于此。”谌母怜其孤苦,遂收
归抚育。渐已长成,教他读书,聪明出众,天文地理,无所不通。有东邻耆老,
欲以女娶之,谌母问儿允否。儿告曰:“儿非浮世之人,乃月中孝道明王,领斗
中孝悌王仙旨,教我传道与母。今此化身为儿,度脱我母,何必更议婚姻。但可
高建仙坛,传付此道,使我母飞升上清也。”谌母闻得此言,且惊且喜,遂于黄
堂建立坛宇,大阐孝悌王之教。谌母已得修真之诀,于是孝明王仍以孝悌王所授
金丹宝鉴、铜符铁券灵章,及正一斩邪三五飞步之术,悉传与谌母。谌母乃为孝
明王曰:“论昔日恩情,我为母,君为子;论今日传授,君为师,我为徒。”遂
欲下拜。孝明王曰:“只论子母,莫论师徒。”乃不受其拜,惟嘱之曰:“此道
宜深秘,不可轻泄!后世晋代有二人学仙,一名许逊,一名吴猛,二人皆名登仙
籍,惟许逊得传此道。按《玉皇玄谱》仙籍品秩,吴猛位居元郡御史,许逊位居
都仙大使,兼高明太史,总领仙部,是为众仙之长。老母可将此道传与许逊,又
着许逊传与吴猛,庶品秩不紊矣!”明王言罢,拜辞老母,飞腾太空而去。有诗
为证:出入无车只驾云,尘凡自是不同群。明王恐绝仙家术,告戒叮咛度后人。
却说汉灵帝时,十常侍用事,忠良党锢,谗谄横行,毒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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