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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宝斋-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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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月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明天是我父母的忌日,陪我去上坟。……
  第二天一大早,小玉就雇来了马车,和秋月一起向城外赶路。新住处离城门不远,小玉这些天出来进去和守城门的几个义和团都混得挺熟,老远就打上了招呼:“赵大哥,又是您当班啊?”小玉招呼的这位大哥是个高个子年轻人,叫赵禄,家在顺义,离小玉的老家有二十多里,也算是老乡了。
  “是啊,这大早晨的,你干吗去呀?”
  “今天是小姐父母的忌日,我们去上坟。”
  马车停下,赵禄撩开帘子向里面察看,立刻被秋月的美貌惊呆了,秋月礼貌地向他微笑致意,赵禄半晌才回过神来:“姑娘,听说洋兵快开过来了,路上留神哪。”
  “谢谢这位大哥,我们上完坟就回来。”
  马车走了,赵禄呆呆地看着马车的背影,他的同伴好奇地凑上去:“瞧见什么了?”
  赵禄摇摇头:“嗨,说了你也不信。”
  坟地上,秋月在父母的坟前跪下,不禁失声痛哭:“父亲、母亲,您们好狠心,扔下女儿走了,女儿孤身一人活在世上,好苦啊……”小玉正在烧纸钱,她抹了一把眼泪,过去劝慰道:“小姐,别哭坏了身子!”
  不远处,一支送殡的队伍抬着棺材吹吹打打走过来。棺材被放下,领头的小玉认得,是位姓赵的中年汉子,他对众人拱拱手说道:“各位受累了,都先回去吧。”
  一个吹唢呐的诧异地问:“不入土啊?”
  “家属还没到呢,唉,客死他乡也够惨的,我一个人等着就行了,你们回吧。”
  待众人走远,老赵打开了棺材盖,出人意料,伊万从棺材里坐起来。小玉正在向这边张望,她吓得尖叫一声:“妈呀,有鬼!”秋月回过头去,也是惊讶万分:“伊万先生?”
  伊万向秋月招招手,跳出棺材,四处张望了一下,问赵大爷:“还能再往前走吗?一会儿我想去东交民巷。”
  老赵摇摇头:“伊万先生,只能给您送到这儿了,再往前,就是棺材义和团也要开棺验尸,怎么进城您得自个儿想辙了。”伊万沉默了片刻,递过银子:“那好,谢谢您了,这是咱们说好的银子。”
  老赵推辞:“用不了这么多。”
  伊万坚持塞给他:“您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救我,这个价值不是钱所能计算的。”
  伊万说得十分诚恳,老赵长叹一声:“唉!伊万先生,您和义和团要杀的那些洋人不一样,这我心里有数儿,那回,要不是您带着洋大夫及时赶过来,我那小儿子就没命了,我们中国人讲究知恩图报啊……唉,祝您好运吧!”
  老赵叹息着走了,伊万向秋月她们走去。
  秋月惊异地看着伊万,小玉惊魂未定,浑身哆嗦:“小……小姐,伊万先生是人还是鬼?”
  伊万在路旁摘了一束野花,敬献在秋月亲人的坟前,鞠躬致意。
  “伊万先生,您……”秋月探询地看着他,伊万疲惫地坐下:“我一路上用各种办法躲避追杀赶到这里,我记得今天是您家人的忌日,我猜想一定会在这里遇到您。”
  秋月的眼睛一亮:“见到杨大人了吗?”
  伊万低下头,沉默不语。那天深夜从暗道里出来,伊万就迷了路,待到天亮之后他费尽心思又摸回旧道观时,只见院子里有一大摊血迹,却未见杨宪基的人影,伊万的心不觉一沉,他从血迹判断,杨宪基凶多吉少。离开旧道观,伊万没敢再到村子里去,他询问了路边一个干农活的老人,老人告诉他,早上看见两位僧人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朝坟地那边去了,伊万这才怅然离去。
  吃过早饭,张幼林来到母亲的卧室,叙说了昨天的事,张幼林十分不满:“我叔儿他怎么能这样儿啊?这不是明摆着为难秋月姐吗?”
  “唉!”张李氏叹了口气,“他这个人,除了养虫儿、玩鸟儿一门儿灵,别的就都甭提了!你去告诉秋月,嫁与不嫁看她自个儿的意思,这跟张家和郑家上辈人的事儿没关系,跟荣宝斋的买卖更没关系,荣宝斋就是关门儿歇业,也不能让秋月嫁给她看不上的人!”
  张幼林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张李氏思忖着:“除了杨大人,秋月还有别的人吗?”
  “有个叫伊万的俄国人对她不错。”
  “伊万?这名字听着耳熟啊,还是个俄国人……”张李氏紧张起来,“呦,是不是在银行里当差呀?”
  张幼林摇摇头:“不是,在俄国使馆,他们在南京的时候就认识,伊万一直对秋月姐情有独钟,可秋月姐看上了杨大人。”
  “不在银行里当差就好。”张李氏这下放心了,张幼林感到诧异:“妈,这跟银行有什么关系吗?”
  “唉,你不懂,就别打听了。幼林哪,杨大人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伊万要是追得紧,秋月会不会动心呢?”
  “这就难说了,可我觉得秋月姐会一直等着杨大人。”
  “贝子爷那边要是纠缠不放呢?”
  “秋月姐要是不愿意,他贝子爷总不能愣抢人吧?妈,没什么好怕的。”
  张李氏忧心忡忡:“唉,秋月也是红颜薄命啊,她这份儿漂亮是福也是祸,老这么悬着不定会闹出什么事儿来,你再跟我过去一趟。”
  张幼林站起身:“妈,街上这么乱,您就别动弹了,我去就行,我把您的意思跟她再念叨念叨。”
  “也好,还是劝劝她,搬过来住吧。”
  张幼林已经走到了门口,张李氏又叮嘱一句:“你路上留神,直来直去。”
  “知道了。”张幼林答应着迈出了门槛。
  返回的路上,又到了城门口,赵禄挥手示意停车,小玉歪着脑袋问:“赵大哥,刚才不是查过了吗?”
  “洋人什么招儿都使得出来,我们这是防备万一。”
  藏在车厢里的伊万紧张起来,犹豫着是否要出去,秋月示意他别动,轻轻地撩开帘子,探出头来对把守城门的几个人嫣然一笑:“大哥辛苦了,洋兵什么时候过来呀?”
  赵禄的同伴们呆呆地看着秋月,其中一人回答得结结巴巴:“说……说不准。”
  “那我们快快赶路了?”
  “赶路,赶路……”赵禄拉开同伴让开了大路,马车不紧不慢地进了城。
  几个人目送着马车,不知谁冒出一句:“嘿!这娘们儿真他妈漂亮,皇上的娘娘也不过如此吧……”
  张幼林在秋月家门口百无聊赖地徘徊着,一队义和团从门前经过,三郎从队伍里走出来:“张少爷!”
  张幼林打量着三郎这身装束:“你也入义和团啦?”
  “嗨,我们家大人让我去的,自打街上一开始杀人,我们家大人就吓得不敢出门了,天天晚上听我给他讲外面的事儿,我也乐得跟义和团一块儿围教堂、打洋人,嘿,我们在天主教北堂挖地道、埋地雷,还用‘大力穿屋’烧这帮孙子,甭提多过瘾了,比在府里窝着强多了!”
  “‘大力穿屋’是什么玩意?”张幼林好奇地问。
  三郎连说带比画:“是一种火箭,前面是根杆儿,尾巴上带着火种,用炮射出去,落到哪儿,就把哪儿点着了……”
  “三郎!”队伍里有人招呼他,“得,张少爷,回见。”三郎跑去追赶队伍了。
  又过了约有一顿饭的工夫,秋月的马车终于回来了。小玉跳下马车,并没有理会张幼林,而是先匆忙打开了大门。“我秋月姐呢?”张幼林跟在小玉身后,小玉没顾上回答,谨慎地往左右看了看。
  “问你话呢。”张幼林催着,小玉一甩头,不耐烦地:“等会儿!”
  一个挎着篮子的老太太从门前经过,老太太走远了,小玉才对着车厢轻声招呼着:“伊万先生,快点儿!”
  伊万从马车上下来,快步跑进了院子。
  张幼林惊讶地看着,秋月下了车,拉起张幼林:“进去说。”
  三个人坐在堂屋里,伊万叙述了那天夜里的经过,秋月呆坐在椅子上,泪流满面,过了许久,才哽咽着问道:“你为什么不去救他?”
  “暗道上面是个机关,从外面扣上以后在里面推不开,我试了很久。”
  张幼林在屋子里徘徊着:“您肯定杨大人被害死了吗?”
  伊万点点头:“从外面传来的声音和后来见到的血迹判断,我基本上肯定。”他深情地注视着秋月:“秋月小姐,你住在这里很不安全,和我一起到使馆去吧。”
  “不行,现在城里乱得很,到处在搜捕洋人,就您这长相,到不了使馆就得掉脑袋。”张幼林立即否决了。
  伊万很固执:“这么远的路我都躲过来了,快到家门口了,一定能想出办法来。”
  秋月擦着眼泪:“不,还是听幼林的吧。”
  “您现在去东交民巷等于自投罗网,义和团和官军正在攻打使馆。”张幼林把手里的茶碗放在桌子上。
  “攻打使馆?简直荒唐,中国还是一个国家吗?这个国家到底谁说了算?居然在自己的首都明目张胆攻击他国使馆,如此践踏国际公法,这种行为会产生严重后果!”伊万愤怒地在屋里来回走动着。
  张幼林白了他一眼:“伊万先生,这件事怕是各说各的理,洋人的传教士中也是良莠不齐,打着上帝的名义干坏事儿的人横行乡里,置大清国的法度于不顾,怎能不激起民变?他们的所作所为,难道就符合国际公法?”
  伊万站住:“张先生,你也是受过西方教育的人,竟然如此是非不分,和愚昧的暴民持相同看法……”张幼林打断他:“别扯淡了,从道光二十年的鸦片战争开始,西方列强什么时候跟中国讲过国际公法?还不是靠坚船利炮,想打就打?一次次的割地赔款,早把民众的心头之火点燃了,这次不爆发出来,也是早晚的事儿。
  “可这么干对中国更加不利,这种毫无理性的行为,只会给中国带来更严重的灾难,八国联合军队马上就会兵临城下,联军一到,怕是又要生灵涂炭了。
  “那没办法,大清国无处可退,只好再打一仗了,就算打败了,也比任人宰割强。”
  “张先生,我无法说服你,但我可以给你一个忠告:只要联军一到,北京城很快会变成一座地狱,你还是提前想办法躲一躲吧。”
  “谢谢伊万先生,身为中国人,我无处可躲,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张某虽是一介书生,也不能袖手旁观,大不了玉石俱焚矣。”
  秋月皱起了眉头:“哎呀,伊万,幼林,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吵架?国家之间的事,恐怕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我们还是想想,现在怎么办?”
  “轰、轰”,不远处传来几声巨响,震得桌子上的茶碗乱跳了几下,张幼林待不住了:“我出去看看。”
  “别走远了。”秋月嘱咐着。
  张幼林走到了门口,又转过身叮嘱伊万:“在我回来之前,您千万别离开这儿。”
  离开秋月家不久,枪炮声骤然猛烈起来,八国联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和京城的守军接上火了,张幼林快步向东交民巷方向走去。一队义和团在前面不远处停下,在围观一张新贴出来的告示,这张告示是由被洋人收买的中国人偷偷贴上去的。义和团众人围着告示指指点点,不知上面写的是什么。为首的大师兄看看路人:“我说,谁认字儿啊?给大伙念念,洋人都说些什么?”
  张幼林走过去念道:“‘往来居民,切勿过境,如有不遵,枪毙尔命。’这也太不像话了!”
  大师兄上前气愤地一把将告示扯下:“在我大清国的地界里,竟敢如此放肆,真是活腻歪了!”一个义和团众挥动着手里的鬼头刀:“千刀万剐的洋毛子,看爷们儿怎么收拾你们!”
  “叭、叭——”不知从何处飞来两声冷枪,大师兄高喊:“趴下!”随手把张幼林按倒在地上。子弹从刚才张幼林站着的地方穿过,打在墙上冒出一片火星。
  有人叫骂着:“妈的,是从意大利使馆里打出来的,这些洋鬼子,等老子打进去,非扒了他的皮。”
  另一颗子弹打中了刚才挥动鬼头刀的义和团众的腹部,鲜血飞溅出来,众人围拢过去,扶住他。大师兄招呼大家:“赶快离开这儿!”众人背起伤员,迅速撤进了旁边的胡同里。
  张幼林感激地望着大师兄:“大哥,你救了我!”大师兄摆摆手:“别说这个了,附近有大夫吗?”张幼林环顾左右:“我带你们去。”张幼林带着义和团一行人急速地穿行在胡同里,前面传来了密集的炮声,几个老百姓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张幼林急切地问:“大叔,前面怎么了?”
  “洋兵已经到了,正用大炮轰城墙呢。”
  大师兄招呼众人:“弟兄们,打洋兵去!”又嘱咐张幼林:“麻烦你把这位受伤的兄弟送到大夫那儿。
  大师兄带领众人向前面奔去,张幼林犹豫了片刻,给背着伤员的人指了路,也向炮响的方向跑去。
  此时的八国联军已经打到了城门外,义和团和官军依托着城墙和洋兵展开了激战。城墙上,一挺12。7毫米口径的“格林快炮”吐着火舌猛烈地向攻城的洋兵扫射着,这是清军最早装备使用的自动枪械,也叫加特林机枪,由美国柯尔特武器公司制造,这种机枪的火力很猛,是由10根枪管并列安装在一个能旋转的圆筒上,手柄每转动一圈,各枪管依次装弹、射击、退壳,发射速度可达350发/分,颇具杀伤力,洋兵一时不敢靠近。
  这时张幼林也顺着马道跑上城墙,他从地上捡起一支来复枪,趴到了枪眼下朝着城下就扣动了扳机,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枪竟然没有打响。
  张幼林正在摆弄手里的枪,突然听见洋兵阵地上的大炮响了,此时就像平地起了飓风,几十颗炮弹在城楼和城墙上爆炸了,猛烈的冲击波将守军士兵破碎的肢体抛向空中,木制的城楼燃起了冲天大火,一颗炮弹准确地落在“格林快炮”旁边,爆炸之后,“格林快炮”和正在射击的士兵们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顺源祥米店东家的二小姐何佳碧,站在自家四合院第三进东屋的房顶上,手里举着单筒望远镜向城墙方向兴致勃勃地观看着,还不时地发出大呼小叫声,丫鬟环儿在下面急得直跺脚:“小姐,快下来吧,万一洋炮打过来就麻烦了!”
  “离这儿远着呢。”何佳碧把望远镜换了一只眼睛,张幼林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哟,这个人不像是义和团呀……”
  “那就是官军了,这会儿去打仗的还能有谁?”
  “也不像是官军,倒像是哪家的少爷……”何佳碧突然大笑起来,“这家伙连捡了好几支枪,都是没打响又扔了,他会不会使枪呀?”
  “哎呀!小姐,你还管人家会不会使枪?赶紧下来吧!”
  “哟,他居然捡起石头往外扔,洋人还怕你的石头?你旁边不是有个大炮吗,你开炮呀?这个笨蛋!”何佳碧真替他着急。
  家丁匆匆走进院子,仰起头喊道:“二小姐,老爷让您赶紧下来收拾东西,到乡下躲几天。”
  “知道啦!”何佳碧答应着,举着望远镜却没动。一颗炮弹在不远处爆炸,碎片飞溅过来,环儿不顾一切地爬上房顶,拉着何佳碧向下走。
  何佳碧不情愿地跟着她,没走两步,又停下来,转过身举起望远镜寻找刚才那位少爷。
  城墙上,张幼林将手里的鹅卵石狠狠地扔出掩体。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过,离他一丈多远的大师兄身中数弹,仰面倒下,身上霎时血流如注。
  张幼林大怒,他抄起地上的一支来复枪朝城墙下扣动扳机,但枪还是没有打响。他急得大叫:“这枪怎么都打不响?谁来教教我?”
  一个负重伤的士兵斜靠在城墙上向张幼林伸出手:“兄弟,给我枪!”
  张幼林递过枪,士兵艰难地拉动枪栓,将子弹顶上膛,又还给张幼林,声音微弱地说道:“不会用枪没关系,见着洋人就搂火,别伤着自己人就行。”
  “大哥,谢谢啦!”
  “不客气,瞄……瞄准了打……”士兵的头耷拉下来。
  一个叫花子扛着一箱弹药上来了,他打量着张幼林:“呦,这不是张少爷吗?怎么跑这来啦,这是玩儿命的地儿,您跟着掺和什么,还不快下去!”
  这个叫花子平时常在张家附近乞讨,和张幼林挺熟。张幼林看了他一眼:“别瞎诈唬,赶快抄家伙,洋兵上来啦。”
  张幼林朝着对方的散兵线终于打响了一枪,来复枪的后坐力很大,他肩膀被枪托狠狠撞了一下,城下一个洋兵被击中栽倒了……
  守军士兵们欢呼起来:“兄弟,好样儿的!”
  张幼林得意忘形,他站起来放声大笑:“哈哈!洋鬼子,我还以为你不是肉长的……”突然,一颗炮弹在附近爆炸,张幼林被强大的冲击波抛到了半空中……
  这一切被何佳碧在望远镜里看得一清二楚,只见何佳碧的表情倏地就变了,大叫一声:“糟了!”
  “小姐,快点儿吧!”环儿已经站到了院子里,何佳碧还在房顶上没动,这时,她从望远镜里看到叫花子从一个角落里冲出来,背起张幼林就往外跑,何佳碧急忙从房顶上下来,高声喊着:“环儿,快备车!”
  左爷和一群喽啰正围着桌子在自家院子里喝酒,他们已经脱下了义和团的那身装束,换上了往日的便装。柴禾急急忙忙跑进院子:“左爷,洋兵已经打到前面那条街了,义和团的大师兄催咱们上呢,他们快顶不住了。”
  左爷看了他一眼,扬脖喝了一杯酒:“嘿嘿!大师兄发令了,这就有意思了,弟兄们,谁是大师兄啊?”
  黑三儿摇着脑袋:“不认识,没听说过这个人。”
  小五夹进嘴里一粒花生米:“凭什么让咱们上?没看见咱弟兄们正忙着呢吗?哪儿有时间去打仗啊。”
  柴禾这时也回过味儿来:“就是,打仗关咱们什么事儿?京城的大门敞着,谁他妈爱来谁来。”
  左爷挥挥手:“你去告诉那个叫什么大师兄的,老佛爷和皇上都跑了,他还起什么哄啊,自己要不想活了也好办,护城河又没盖儿,跳护城河去呀,干吗非拉着我们弟兄去垫背?你告诉他,弟兄们正喝酒呢,没工夫!”
  柴禾坐下:“算啦,左爷,我也甭去了,兴许我还没到那儿,那个大师兄就让枪子儿打死了,我不是白跑冤枉路吗?”柴禾拿起一杯酒:“还是他妈喝酒痛快……”
  黑三儿凑到左爷的耳边:“左爷,如今洋人忙着攻城,官军和义和团忙着守城,老佛爷和皇上忙着逃跑,咱们也别闲着呀,总得找点儿事儿干不是?”
  “你的意思是……”
  “趁乱发点儿小财嘛,您想啊,皇上都跑了,现在的京城可是没人管喽。”
  左爷一拍脑门:“嘿哟!我怎么把这个茬儿给忘啦?你小子脑子是好使,等会儿老子得赏你两吊,起来,起来,都抄家伙,跟我出去转转……”
  “等等,”柴禾放下酒杯,“我说左爷,咱还得穿上义和团的衣服。”
  “怎么个意思?”左爷问。
  “冤有主,债有头,有账也该找义和团算去,是不是这个理儿?”
  “嘿!柴禾,你小子想得可真周到,一会儿赏你五吊。”左爷大笑。
  这伙人换上义和团的衣服,手里拿着大刀、长矛窜出了大门。
  他们刚拐到大街上,迎面看见叫花子背着浑身是血、已经昏迷的张幼林气喘吁吁地走过来,黑三儿认出了张幼林,悄声说道:“左爷,是荣宝斋那小兔崽子,看样子伤得不轻,这会儿也没人给他撑腰了,这可是咱下手的好机会。”
  左爷阴冷地盯着张幼林:“让他再活些日子,我还得用他做笔大买卖!”
  这时,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在叫花子面前停住,何佳碧跳下来:“快把少爷放车上!”叫花子早已汗流浃背,不住地连声道谢。马车掉头向前面的一家药铺疾驶而去。
  秋月在院子里听着一阵紧似一阵的枪炮声,坐立不安:“幼林怎么还不回来!”
  “很可能被挡在路上了,您不要着急,我出去看看。”伊万转身要走,秋月拦住他:“外面情况不明,您不能随便出去。”
  “这样的日子我真是过够了,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伊万十分无奈。
  “快了,义和团和洋兵一交上火,离结束的日子就不远了。”
  伊万抱住秋月:“答应我,跟我一起回俄国吧,我已经离婚了。”
  秋月沉默不语,伊万深情地注视着她:“要不是发生这场变故,我上个月就该离任了,如果你答应和我一起走,只要回到使馆,我立刻提出申请,我向上帝发誓,让我照顾你,这也是杨大人的意思。”
  提到杨大人,秋月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泪水。
  参加抵抗的义和团和清军终因实力悬殊而战败,1900年8月14日,八国联军进入北京城区,北京城即将面临一场劫难。
  第二天清晨,在伊万的一再请求下,秋月挥泪离开了暂时的栖身之所。
  八月中旬正是北京最热的时节,马车封闭的车厢四面都被卸掉了,只留下了顶棚遮挡太阳。秋月和伊万并排坐在行驶的马车上去东交民巷,被刚出贝子府的徐管家看见了,徐管家不觉愣住了,半晌才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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