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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夫-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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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记得最初意外发生时,双亲骤逝,他身边只有这位奶着他长大的乳母照料,整整封闭了自己月余后,便成日跟前跟后地喊着春水婶“阿娘”了,任人怎么纠正也改不了。
  她想,春水婶不是他的亲娘,这一点他自己心里是比谁都清楚的,但是每每被欺负、受委屈了,还是会哭着扑到春水婶怀里喊阿娘。
  春水婶也是真心疼惜这孩子,想着才十岁大就没了亲人,便一直留了下来,幸好他父母身后还留了点积蓄给他,让春水婶好生运用,这才能把他给养大。最初的那几年,四处奔波、带着他寻访名医,照料至今,春水婶也将阿风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在操心、关怀。
  即便如此,阿风自己也知道,感情犹胜亲母子,并不代表他就可以理直气壮霸着人不放。春水婶年纪大了,会想念儿子媳妇,而他长大了,不再需要别人照顾,就要让她回家享清福,含饴弄孙才合理。
  陆想云想着,领悟那男人明明万般不舍,还是替别人设想的体贴,忍不住心酸。
  “阿婶放心,我会顾着阿风,不教他吃亏、受委屈的。”
  一般而言,这些话不都该是男方说的吗?春水婶也知,阿风确实是需要被担待较多的那一个。
  要真能娶到想云,有这么个好贤妻为他看头顾尾、盘算计量,她吊着的这颗心,就真正能放下了。
  陆想云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正如祝伯伯当年所言,这姻缘,是天定的,不是吗?”
  笑了笑,她就着窗口朝屋内扬声一喊:“祝春风,你发完愣没有?我要回去了,未婚夫婿不必来送我一程吗?当心我反悔不嫁了——”
  话尾甫落,男人急匆匆奔了出来,太慌张还在门槛边绊了一下,多亏她及时伸手扶上一把,再整整他微乱的襟口。
  “我、我出来了、出来了——”不可以反悔。
  她但笑不语,顺势牵起他的掌。
  “要不要吃糕?早上和想衣、想容去逛市集,买了糕点回来,等等回家拿给你?”
  “好。”
  “吃糕点要配茶,我偷偷拿爹珍藏的那罐春茶泡给你喝。”
  “好。”
  “什么都要,你好贪心。”
  “……”才不是贪心。
  肩并着肩,那影儿在身后重叠,渐行渐远,对话逐渐听不分明。
  春水婶含笑,转身进屋去。
  想云以后会知道,阿风只有对自己人才会这般千依百顺,一旦心里头认定了,只要是那人给的,无论是好是坏,全都会欢喜受下。
  以往,怎会从未察觉,这两人竟是如此般配。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这夏日微风,竟也有春意盎然的气息,满满、满满的甜腻味儿。
  第2章(1)
  陆庆祥看着两人手牵着手回来,心下多少也有几分了然了。
  陆想云招待他坐了一会儿,吃了茶点,见他颇爱这道咸咸甜甜的杏仁糕,便将剩余的也打包让他带回去。
  送他到了门口,遇上想衣。
  妹妹以为他又要来说亲事,面色不豫地呛了他两句,“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要脸?我都说不嫁了,你讨不到媳妇也别硬赖我!”
  祝春风理都不理,连瞄也没瞄上一眼,脚下未停地掠过她走人。
  临走前,他想到什么又绕了回来,问:“明天,让阿娘来?”
  她笑回:“这么急着讨媳妇啊?”
  他没顶嘴,任她笑话,拉她的手握了握,转过身,这回真走了。
  陆想云才关上门,对上后头妹妹难看的脸色。
  “我说过我不嫁他,谁允许你这样自作主张——”
  “我嫁,闭上你的嘴,陆想衣,往后见了你姐夫,说话客气些。”她鲜少对妹妹这般不假辞色,实在是这想衣太不像话!
  从小宠着,没让她吃上一点苦,宠得都不懂人情事理了,她究竟有什么资格自恃优越,恣意地瞧轻他人、羞辱他人?就因为那副比别人好看些的皮囊?
  或许真要哪天吃了苦头、受到教训了,才能学会长大、懂得尊重。
  陆想云进屋之后,与父亲恳谈了一番,表明意愿。
  陆庆祥本还有意劝退,要她不必屈就,了不起就当个背信忘义的小人,受全村唾骂罢了,是她再三强调一点也不觉委屈,她是心甘情愿要嫁祝春风。
  爹的承诺既已出口,她身为人子,自当承担。
  她不管旁人怎么看,这男人朴实无华、纯净无伪的性情,极其珍贵,要她用一辈子去疼惜他、照顾他,值得。
  另一方面,她多少也看得出来,爹对葛家开出的聘金礼单颇动心,有意要接受。
  葛世民的为人,她已尽到告知义务,爹却看人家家世好,结了亲家走出去也风光,想衣那头也劝不退,既是如此,她也就不便再多说什么了。
  尊长仍在,没她作主的余地。
  隔日,她让父亲在家中等着,祝春风依约前来,与媒婆及春水婶谈妥了礼单及婚聘事宜,定下婚娶日期。
  日子很赶,陆想云结束休假,回城里头复工时便打算辞了工作,回村子里专心筹备婚事一婚后,全心照拂阿风的生活。
  其实,这趟回来前,她便已口头请辞,有意要回家来帮爹爹打理果园,如此一来,倒像是天注定的,一桩接着一桩,来得巧。
  也好,与那里断得干干净净,从此便是祝家妇,过往一切,再也不去回顾。
  离开村子那日,阿风特地起了个大早,送她到村子口。
  两人口头约定了再回来的日子,说好处理完这里的事,就回村子里,上花轿嫁他。
  阿风性子直,常有人欺他憨傻,随口唬咔他,因此她会把所有的细节都交代得清清楚楚、没有模糊。
  岂料他竟桩桩件件都记在心上了,约定回村子的那一天,他已在珍绣坊外头候着,抛下所有的事情,赶来接她回家。
  她颇意外。“怎么来了?”
  “送你回家……不能、不能反悔……”
  他把她那日的戏言当真了?怕不来接她回家,她就会反悔不嫁?
  这人,怎傻得这般可爱?竟将她的每一句话照单全收、全然依从。
  “我哪有那么蛮不讲理?”她笑出声来,伸手笑闹地揉乱他的发。
  他动也没动,乖乖任她玩。
  “你来得早了,我还没去买糕,等会儿一块儿去?”
  “好。”
  她正要将手交到他掌间,仓促而凌乱的脚步声由里头传来,男人神色微慌,喊了她。“云儿!”
  她一顿,才刚起的好心情,全数湮灭。
  她低声要他再等一会儿,而后回眸,敛了笑。“我们一旁说。”
  祝春风站在一旁,她要他等,他就安安静静地等,有几回,过大的音量传了过来,她不知道他耳力极好,听得见。
  那男人,衣冠楚楚,相貌生得极好,此刻却乱了方寸,温文不再。
  “你我之间,从无承诺,我为何不能嫁?”
  “我说过会给你交代的,你怎么就不能再等等?”
  “我等三年了,结果呢?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我都清楚,再怎么等都不会有结果的,除非我愿共事一夫。”
  “那就——”
  “不可能,我早早就说了,我不在乎家世门风,但必得一夫一妻、一生一世,你做不到,就早早断了,对你我都好。”
  男人痛楚地闭了闭眼,“你为何非得如此倔,就不能为我让个步?”
  她笑了笑。“爱情,让一步就是全盘皆输。”
  她宁可全然舍弃,一次痛到底,也不要将就着,一世折磨痛楚。
  两个女人,如何能共事一夫?只要有爱,就会嫉妒,久了,只会磨蚀掉本性,她不愿将来变成连自己都无法掌控的可憎模样。
  “所以你就宁可嫁个山野村夫消磨一生?这样就比较好吗?”
  “是啊。”是好得多。
  也许没有爱情,但总能相互体谅,相互疼惜,一夫一妻,相守到老,日子平静而宁馨,有什么不好?
  人生,不是只有爱情,还有太多太多种情感,值得品味、珍惜。
  阿风是个教她怜惜的人,也值得被好好对待。
  她抽开手,转身走了,没再回头。
  “走吧,去买糕点。”
  祝春风偷觑了她一眼。
  她不笑了,以往总是挂在嘴角、那浅浅的笑意,不见了。
  见了那男人,她就不笑了。
  连他的手,也忘记牵了。
  她眼底有一种很沉重、很沉重的东西,他不是很明白,也不晓得要如何才能赶走它,让她再笑给他看。
  到了糕饼铺子,买完糕点,一路走回村子里,他们都没说一句话。
  他本就沉默,一旦她不开口,他就连话都不会说了。
  可是他再怎么愣,至少也知道,不能让她就这样走了。
  送她回到家门口,他突然伸手拉住她,捏起一块城里买的糕点,往她嘴边递。
  她一愣,恍然明白。
  他知道她心情不好,却不晓得该如何安慰她,于是,用了过往她曾对待过自己的方式,只要那让他愉快,他就同样这么做。
  他只是,想让她开心。
  眼眶蓦地漫上一层水雾,她一口、一口,就着他的手吃掉了那块糕点,他伸手要再拿第二块,她冷不防撞进他怀间,用力抱住他。“对不起!”
  他吓了一跳,糕饼掉在地上,慌得不知如何应对。
  “我知道不能这样,往后——往后我不会再为他伤心了,我会把那一切舍得干干净净,全心全意当你的好妻子,阿风,你相信我,不要生气……”
  她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道歉?
  “不、不生气——”他不生气,只要她别难过,就好。
  仿着幼时,阿娘哄他的方式,一下、又一下,笨拙地拍抚她背脊。
  她抱了他很久、很久,他也拍抚了很久、很久,还是陆想容正好出来,开了门才让他俩仓促分开。
  小妹贼溜溜地瞄了他们一眼,忍着笑假装无事地踱开了。
  两人东看西看,就是不敢对上一眼。
  “我、我要回家了——”祝春风也不晓得自己在心虚什么,明明就没有做错事,却像小时候干了坏事那样,急着要逃离现场。
  “欸,等等。”陆想云拉住他。
  稍早存心闹他,拨乱了他的发,他又不怎么专注在打理外貌,常是头发随意往后一扎了事,这一拨,全乱了。
  她朝周遭快速瞄了一眼,拉了他往屋后的果园里去。
  寻了一处角落的树荫处,要他坐下,随后抽出发间的篦梳,蹲跪在他身后为他梳起发来——谨慎拢了一掌,再解开自己发上的水蓝缎子,束成了冠。
  “上个月刚满及冠之龄,对不对?”可惜她那时不在村子里,不晓得有没有人给他做个成年礼。
  “阿娘有煮寿面。”
  “那怎么够?”没为他梳发束冠,教他如何打理成年男子的发式吗?
  谁知,那人竟得寸进尺,仗着人家待他好,身子往后一躺,便往她腿上趴卧而去,任性要求。“成亲以后,都让你给我梳。”
  陆想云讶然。
  想也知道,他那单纯心思,哪里会存心想占人便宜,只是孩子似的,撒娇讨怜罢了。
  “好。”她柔了眸光,掌心轻轻抚过他的发。
  他舒服地眯起眼,安心地赖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
  “小时候……娘也给我梳发……”这些话,他没对谁说过,就是莫名地想对她说,想让她知道,很多很多他的事情。
  一句说不够,就说很多很多句。
  他还是不爱说话,但是如果是她,就可以。
  “嗯,然后呢?”
  “然后、然后娘就没了……”声音弱了下来。
  她这才明白,他现在口中这个娘,是亲娘。
  “阿娘、阿娘……不是娘……要乖,不可以闹……不可以太麻烦她、不然……不然……”
  话语断断续续,词不达意,但她听懂了。
  因为春水婶不是亲娘,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口里任性地喊着,依然改变不了事实,所以他让自己乖巧、听话、温驯又懂事,不敢让自己的事情烦扰他人,就怕连春水婶也不要他了。
  就连幼时常被欺负,也安安静静,任人笑傻子,不是傻得不懂得反击,是因为要乖,不能顽皮闹事,惹春水婶心烦。
  那句一声又一声的阿娘,其实是怕被遗弃,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他是春水婶的孩子。
  鼻头酸酸的,她悄悄眨回眼底的泪意,抚抚他的颊。“往后,你可以任性、可以胡闹,我要生气、嫌你烦了,最多就罚你没晚饭吃。”
  祝春风扯扯嘴角,颊畔蹭了蹭她的腿,神情颇愉悦。
  他终于,有一样真正属于自己的事物了。
  阿娘,是骗自己的,但是妻子,是真的。
  是他的。
  他的妻子。
  他满足地,悄悄弯起一抹真心的笑。
  第2章(2)
  这婚事是定下来了,陆庆祥再怎么不情愿,女儿愿嫁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加上有诸多乡亲作证,若不认帐,往后在流云村只怕会遭所有人唾骂不齿,只能万般无奈,接受自己将有个傻子女婿的事实,聘礼狠敲了一大笔以泄心头不平。
  祝春风与陆想云皆不是讲究之人,婚事办得简朴,礼数到了即可。
  下聘之后不到一个月,花轿便来迎娶。
  迎亲那日,新娘子在媒婆的扶持下被迎出闺房,拜别严父后,新郎官迟迟不肯来接手,只是盯着她。
  不会在这当口想悔婚吧?
  众人屏住气息,大气不敢喘一个,就等着看这傻子又要闹什么笑话。
  他出其不意,伸了手,竟当众将新娘子头上的红头巾给扯了下来。
  媒人婆不住地喳呼:“唉呀,我说新郎官,这红盖头您得进了洞房才能掀呀。”哪来的笨蛋?怎没人教他呀!
  这、这是在搞什么啊?
  对这莫名其妙的行径,准岳丈丢脸死了,简直没脸面对宾客的讪笑。
  新娘子倒没恼,只是浅浅地回他一笑。
  不是陆想衣,也不是别人,他们没把想云藏起来,胡乱作数拐他。
  他知道陆庆祥不情愿将想云嫁他,每次都没给他好脸色。
  直到这一刻,他才吁上一口气,安心地拍拍胸口,再把红头巾盖回去,舍了烦人又碍事的礼俗,直接牵起她的手,扶好她上花轿。
  “瞧这新郎官急的!”宾客打趣笑道。
  将新娘子扶进花轿,丢了扇,一路送进祝家大门,从此成了一家。
  陆想云独坐新房,正要掀了红盖头透透气,便听闻门板开启的声响,而后眼前一亮,祝春风站在她面前,手中端了盘饺子。
  这人,今日起已是她的夫君、她的天、她的一切了。
  “宾客都走了吗?”明明还听得前院的喧闹声。
  他摇头,饺子往前一递。“吃。”
  他是怕她整日未进食,会饿着,急着来给她送吃的吧?
  她笑叹。“不可以这样,今天你是主人家,得招呼客人。”
  他皱起眉头,似乎甚是困扰。
  也罢,又不是不知他这性子,谁也不应不理,客人要闹他也闹不起来,多亏春水婶忙里忙外地招呼打点。
  她拉了他同坐,一起分食了那盘饺子。
  阿娘还说,要喝交杯酒。
  他倒了两杯来,臂勾着臂喝了。
  “这样,就算夫妻了吗?”他不甚确定地问。
  “是啊。”她浅笑。“相公。”
  他喜欢她这样喊他。
  声音柔柔的、软软的,目光带笑。
  从来、从来也没人待他这么好,会对他笑,给他吃好吃的糕,无论他做了什么,从来都不会笑话他,耐着性子地一遍遍教着他。
  他起身,从床底下拖抱出一只瓦罐,递给她。
  她认得这只旧瓦罐,那是他存放全部财产的地方,如今打了开来,只余些许碎银子。
  “成亲都花光了。”他说。
  这是在埋怨娶她花了太多钱吗?
  他接着又道:“很少,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干活,再把它存回来。”
  “那你拿给我做什么?”一直以来,不都自己保管得好好的吗?
  “阿娘说,成亲以后要听你的话。”他什么都听,什么都给她。
  陆想云也没嫌弃这空得贫乏的瓦罐子,满怀窝心地受下他全心全意的信赖。“我们一起努力,把它存回来。”
  她收妥了瓦罐,催促他去前厅帮忙招呼,免得早早就赖进新房与新媳妇厮磨,又要被笑话。
  过没半个时辰,他又回来了,手中端了温水盆。
  “客人都走了?”
  “走了。”他很肯定地点头。
  这么早?她半信半疑。
  依阿风的性子,应是不会说谎骗她才是……
  正凝思着,便听他端着那盆水,搁在她脚边——
  “我说你们不走,想云不给我进去。”
  “……”她差点一个抽搐,抬脚踢了过去!
  祝春风,脸都给你丢光了!
  这下可好,明儿个以后,全村子都要笑话她,说新郎官急着要洞房,赶起客人来了!
  他反倒若无其事,蹲在她跟前,为她脱了绣花鞋,洗起脚来。
  她心里头正悲凉,又被他的行径怔住。“你这是做什么?”
  给媳妇儿洗脚?谁教他这么没出没息的?!
  “爹也这样……别动!”祝春风大掌一握,不让她缩,还不小心瞪了不配合的她一眼。
  公公……会给婆婆洗脚?
  他做来理所当然,白嫩纤细的脚丫子在他掌下握着,让她涌起些许羞涩。瞧他坦然自在,每个步骤都做得仔仔细细,神情无比认真,把每根小趾头的水珠都擦得干干爽爽了才收手。
  坐回床边,眨巴着眼很期待地望住她。
  “……”她无言望回去。
  “……”他再瞪回来。
  这样瞪来瞪去也不是办法。她叹了口气,不耻下问地求教。“然后?”
  “换你。”
  换什……喔,她懂了。
  新嫁娘蹲下身,礼尚往来也给新科夫婿洗大脚丫。
  公公是读书人,竟也不拘世俗、如此宠妻,她想,这对夫妻必然感情甚笃,于是,阿风也就有样学样了。
  他的念头很纯粹,在他的心里,这就是夫妻应有的模样,也以为全天下的夫妻都该是如此。
  洗了脚,他摆妥鸳鸯枕,拍拍里头那一个。“你睡这儿。”再拍拍外头这个。“我睡这儿。”
  冷不防再追加的那句,害她又差点打翻水盆——
  “孩子睡这儿。”
  “……”哪来的孩子呀!
  他未免想太多、想太远,连孩童用的小枕头都备妥了。
  她瞥向搁在中间的小棉枕,简直哭笑不得。
  倒了洗脚水,回到房里来,他还在摸着洗得干净舒爽的脚丫子,表情傻乎乎的。
  “发什么愣?”
  他抬阵望她一露出一抹笑,缩了缩脚好让她进到床的内侧。
  想起这是他俩的洞房花烛夜,她满怀紧张,僵着身子躺到他身侧。
  他伸出手,替她兜妥了被子,调整出最舒适的位子,便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她傻了,满怀的局促紧绷,顿时间卡在那儿不上不下。
  “阿、阿风——”她戳戳他。
  “对了,烛火没吹。”他又爬起来,吹熄了烛火,再躺回去。
  “……”这是该哭还是该笑?
  好吧,想必公婆也不会在孩子面前亲热,更没人教过他夫妻间这回事,他傻乎乎的也是可以理解。
  初为夫妻,两人都还在适应这全新的身分,顺其自然也未尝不可。
  他们还有长长、长长的一生要共同度过,可以慢慢摸索,学会夫妻相处、所有该学习的一切。
  如此一想,也就宽心了,朝他的方向软软一偎。
  他似乎吓到了,从未碰过女孩子软乎乎的身子,就在他臂弯里,香香的,盈了满怀,惊得他手足无措。
  “你、你……压到孩子的枕头了。”
  她轻笑,摸摸掌下的小软枕。“这哪儿来的?”看起来,不像是全新的。
  “我、我的,还有小衣、小鞋,阿娘都给我收着了,说那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娘给我缝的,要收好。”
  阿娘还说,现在他有了媳妇儿,接着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他想,很快用得到,就拿出来了。
  她似乎,有些能够分辨了。
  阿娘,说的是春水婶。
  娘,指的则是生他的亲娘。
  “咱们的孩子,一定会很幸福。”有一个那么期待“他”出现、把自己心爱之物都留给“他”的爹爹,能不幸福吗?
  挨靠着,间或交换几句体己话,渐渐地也适应了怀里的柔软温香,他壮着胆子,将她方才洗得干干净净的脚丫子也给贴上,熨着她的小脚丫。
  她瞧了他一眼,没闪躲,颊畔蹭了蹭小软枕。
  “你、你别蹭坏了,孩子还要用……”
  “小气!现在就疼孩子,不疼我了。”
  “我疼!我都疼。”他心急地辩解,挪了挪身,搂近她,大方将他的枕分她,然后安心地想,这样就没问题了。
  她笑了,没再有异议,靠上他肩头,安然闭目。
  第3章(1)
  新妇第一天,起了个大早,春水婶起床时,桌上已备妥早膳。
  虽然春水婶不是阿风的亲娘,陆想云依然备了茶,将其迎上座,以媳妇之礼为她奉茶,跟着阿风喊上一声娘。
  丈夫是喝她的奶、被她养着长大,当中恩义早已与亲娘无异。
  春水婶窝心地受下了那杯茶,更加确认阿风这个媳妇娶对了,想云懂礼数又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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