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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嫁-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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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弘环视在场诸位,却见董宣正用恳求的眼神盯着自己。他这是什么意思?要他为湖阳公主开脱吗?
  宋弘启奏:“凭此证据,臣以为,阴贵人、湖阳公主与此案……脱不开干系。”
  “宋兄,你在殿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么能说湖阳与巫蛊一案有关系呢?她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董宣一路追到宋弘府邸,对着他又吼又叫的,就差没指责他忘恩负义了。不!他就是要当面指出他的知恩不报。“之前湖阳为了救下你的性命,不顾自己的颜面,去求皇上开恩。现在你这样做,你怎么对得起湖阳?你明知道是有人陷害她,你在用你那聪明绝顶的脑子想想,这宫里上下谁会想陷害她,那个人又是为什么要陷害她——难道你还不明白?你还不内疚吗?你简直……”
  “够了!”
  宋弘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喝去了董宣未完结的指控。现在,轮到他了!
  “你一口一个湖阳,你以为你是谁?你又凭什么代她指责我?她选的驸马,是我!不是你!就算负她,也是我,你想辜负公主的深情厚义,你还没这个福气呢!”
  他此话是什么意思?董宣一怔,紧接着慢慢缓过神来。难道说……宋弘之所以站在皇后一边指责湖阳是因为……因为嫉妒?嫉妒湖阳与他董宣日渐走近?
  “宋兄,你……你对湖阳……”
  “别叫我‘宋兄’,我不敢交你这个兄弟。”宋弘赤白着脸将多日来的不快尽数吐了出来,“是兄弟,你不会借着我去讨好取悦公主;是兄弟,你不会妄想取代我做驸马;是兄弟,你就不会完全不顾我的感受我的颜面。你知道外头那些同僚都怎么取笑我吗?他们笑我傻,笑我一步登天的机会摆在面前都不知把握,以前他们都觉得你傻,连皇上最宠爱的阴贵人的兄弟都敢得罪。现在他们说我傻啊!自己的兄弟抢了自己大好的前程,我还不知道呢!”
  原来,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啊!
  董宣茫然地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他已然不认识的兄弟,“我董宣从来没想过要抢夺属于你的前程、官位、荣华富贵什么的。我钦佩你糟糠之妻不可弃,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还存着共享齐人之福的心思。宋弘,你说没我这个兄弟,这句话现在我还给你——宋弘,自今日起,我没你这个兄弟。我不要你这个贪慕虚荣、自私自利的兄弟,你根本不配得到湖阳,你甚至不配爱她!你不配!她是多好的女人,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即使她不是公主,即使她就是一介村姑刘黄,只要她还是她,她就是我董宣深爱并想娶为妻子的女人——再没有旁人,我想娶的,我董宣今生想娶的女人只有她一个,不管她是不是皇上的姐姐。”
  “碰——”
  一阵陶器的破碎声,惊得两个男人同时回头。不远不近的地方,两个女人并排站着,残汤烂菜铺了一地,随之而来的还有挂着一脸被伤害的宋夫人以及满面无措的湖阳。
  现在,轮到两个男人无措了。
  好吧,湖阳决定发发善心,给他们一点解释,“那个……宋夫人的小菜做得挺好的,我挺喜欢的……那个……公主府的小菜吃完了……那个夫人说不介意我吃完就找她要……那个……我是来要小菜的!”瞥了一眼满地狼藉,湖阳吐着舌头很可爱地笑,“看来,今晚是没小菜下酒了。”
  留下宋弘夫妇单独相处,没了下酒小菜的湖阳乐乐颠颠地跟着董宣回了他的县衙后院。
  “我想吃你珍藏的糖桂花。”
  她倒是会点,专要他心爱的。
  ——可以,但有条件!
  “我请你吃我的珍藏,条件是你答应我不再喝酒。”她喝的酒实在太多了,伤肝伤身连带着伤心。每到酒醉,她总爱想起那些不好的往事,他不忍心看她伊人独憔悴。
  他自院子里的树底下挖出一坛用泥巴封了口的瓦罐,揭了封泥,他拿舀子舀出一勺糖桂花,瞬间梅子的甘醇混着桂花的香甜飘满整人间。
  “我答应你的条件,我再不喝酒了,可你要让我时常能吃到这好东西。”笨蛋才不答应这么好的条件呢!那赊店老酒她已喝腻,他的梅泥酿桂花勾起她全部的食欲。
  一碗温润的水,什么也不放,单一勺糖桂花已然成人间美食。
  他们俩坐在树底下,你一碗我一碗,你一勺我一勺。气息间全是梅子的酸、桂花的香和绵软的糖……
  嘴巴都用来吃了,总不能一直这么尴尬着吧!董宣觉得好歹得找点话说,“你不是被皇上禁足在公主府了吗?怎么跑出来了?”
  “谁想说我不遵圣旨,大可以去皇上面前告状啊,看皇上会责罚谁。”她那长公主的傲气又摆了出来。
  好吧,他承认,如果有人向皇上告状说湖阳公主没有谨遵圣旨守在公主府中,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倒霉蛋——要不是碍于皇后,皇上又怎么会做此权衡之计呢?
  “我知道以你的性子根本不屑于那个什么巫蛊之术,我也知道根本就是有人存心嫁祸给你。你相信我,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看着你受……”
  “你要娶我吗?”
  “……啊?”董宣被湖阳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想到刚才他一番无心的表白都被她听了去,他就浑身不自在,“那个我……我……”
  “我知道你只是说着完的,算了,我就不该当真。在知道了我是一个寡妇之后,你怎么还可能真心想娶我呢?不可能的……”
  她自怨自艾地说个没完,不妨旁边那个人突然袭过来,吻住了她的唇。他们彼此口中的梅酿桂香糖甜混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第9章(2)
  久久之后,当理智重回脑中,烧红了脸的董宣弹出数丈之远,惊慌失措地张了张嘴,“我……我其实……”
  “别说你后悔。”
  她最最不愿听的就是他的后悔。
  “我……我我我我我没后悔。”他不会后悔,对她做的一切他从来就不会后悔。
  “……我之所以如此思念马毅不是出于爱,而是愧疚。”
  她忽然一声长长的叹息,关于马毅的种种,除了他,或许今生她再不会对第二个人说起。
  这算不算一种缘分呢?
  “皇上建国后封云台二十八将,马武将军便是其一。其实众人并不知道,马武将军最初并不是皇上的心腹。马武将军年少时为避仇家,客居江夏。王莽末年,竟陵、西阳三老在郡界起义,马武将军前去投奔,后入了绿林军。更始政权建立后,马武被任为侍郎,与我弟弟刘秀,也就是当今皇上共击王寻,又被拜为振威将军,与尚书令谢躬共击王郎。
  “马武将军作战勇猛,指挥有方,他手下的将士个个强悍,可以以一敌十。那时皇上已经有了要一统山河的宏愿,有意收马武将军到麾下。皇上寻准机会同马武将军说了这个念头,可马武将军当时并没有答应。就在这个时候,一次无意中我和马武将军的弟弟马毅遇见了。马毅说,他对我是一见倾心。他极力讨好我,很快他的心意众人皆知。马武将军平素是最宠爱这个弟弟的,自然想助他成欢。于是,马武将军便向皇上提了亲。
  “那时候,我以为马毅知道皇上想拉拢他哥哥,所以趁此时机提亲。我极为不齿他的这种小人行径,别说什么喜欢了,我听到他的名字便恨得牙根痒痒。我说什么也不愿嫁给这样一个卑鄙小人,可偏偏那时战事吃紧,眼见着天下形势转眼成变。皇上整日唉声叹气,我知他有意成就大业,恢复汉室风光。我也知道他急需增强自己的实力,而马武和他的部下绝对是最佳的选择。终于憋不住的皇上向我提出欲与马家联姻,又说马毅如何如何优秀,如何如何疼惜我。
  “看在汉室天下的分上,我终于答应了,可心里仍是不愿意的。定亲之后,马毅对我更加细心体贴。可他越是对我好,我就越觉得无法容忍。就在棘阳战前,马毅深知此战凶险,特意抽出空来陪着我。日日相对,我更是坐如针毡。就在战事开始前一夜,他对我说,等此战大捷,便娶我过门。我逼急了,一时冲动对他说了实话——我不要为了政治嫁给你。随之而来的棘阳一战,马毅他……他为了保护皇上,为了保护我的安危,战死了。”
  一代英雄的故事,他们的故事就这样终结在她如同水一般平淡的语调里。
  可董宣能感觉到,她的心境从来都没有如水般平静过。董宣伸出双臂,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他想对她说的只有一句:“……哭吧!”
  “我恨自己,我恨自己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我恨你,我恨这场婚姻——为了这句话,我恨自己,我恨透了自己,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她泣不成声,像一个小孩子挂着满脸的泪靠在他的怀里,抽噎不停。
  他轻轻拍着她的脊背,那是一种安慰,一番依靠,一个永远不会冷却的怀抱。
  “湖阳,”他直呼她的名字,于他而言,她是公主还是平民根本不重要,“你恨自己是因为等到马毅战死,你才发现,原来你是爱着他的。”
  他将隐藏在她心底深处最不能原谅、最后悔自责的部分替她说了出来,他是替她磨平了最后那块伤疤。
  也许伤痕仍然历历在目,可指腹抚摸上去,却平整细滑了许多。
  她只顾着哭,把这数年来埋在心底的泪水通通哭出来,说话的任务就交给他吧!反正他也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我知道,你爱着马毅。我也知道,别人会说,任何活人也赢不了一个死人——是的,我赢不了他,他已经不在了,他所有的不好会随着时间慢慢流逝,而他所有的好会沉淀在你的心底——我赢不了他。可我又能赢他,因为我有他没有的时间,我有长长久久的日子可以陪着你,陪你一起创造更多的美好。”
  她破涕为笑,为了他的话,“哈,有人说要嫁你了吗?”
  “不嫁我没关系,只是别再委屈你自己了。”每每忆起这些,董宣就为她难过,“之前答应与马毅的婚事是为了江山社稷委屈自己,后来为了替皇上救下宋弘你也委屈你自己。答应我,从今日起,为你自己而活,只为你自己而活,我断不叫你再受半点的委屈。”
  这是他的甜言蜜语吗?怎么享用起来似乎比她口中的糖桂花还要香甜?
  “你这么快就对我表白,不怕万一因巫蛊之案我被定罪,你也会受到牵连吗?”在他面前,她展露了自己的诸多面,把那些公主的装扮都抛到一边去吧!
  “我相信宋弘的为人,他至多只是一时冲动,不会失去节义的。”董宣振振有辞,“即便你真的有个三灾九难的,我舍命陪公主就是了。”
  这个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女子能叫他如此倾心,心都给他了,命还留着干吗?
  然董宣无比信任的那位宋弘宋大司空却趁着夜深邀皇后到他的司空府上。皇后觉得事关重大,带着几个近身侍从星夜降临大司空府。
  “臣宋弘给皇后娘娘请安。”
  屏退左右,皇后亲自扶起大司空,“宋大人免礼,深夜将本宫叫到此处,你说有十万紧要之事……是何事啊?”
  “臣不知当不当说?”
  他越是如此,皇后越是觉得此事与她关系密切,“本宫早已视你为心腹之人。”宋弘会撇开对他有恩的湖阳公主,转而助她一臂之力,叫她大感意外。
  直到她命人撤查清楚方知,原来近日湖阳同那个硬脖子县令董宣打得火热,把个慢热起来满心以为自己就是当朝驸马不二人选的宋弘晾在了一边,叫他怎么不生气呢!
  有人觉得自己被耍了。
  正好,此人深得皇上喜爱,如今正当为她所用。
  “宋大人,本宫知你心有壮大江山社稷的宏图伟业,只是缺少一双扶你上马的坚实手臂——你看本宫做你的靠山,如何啊?”
  宋弘听了这话,已是心有所悟。忙近到身前,同皇后耳语:“臣不敢有瞒皇后娘娘,臣星夜邀约皇后,实乃无奈之举……”
  他顿了又顿,终下了决心,视她为日后的大靠山。
  “——子贵已醒。”
  “什么?”皇后大惊,“那个贱婢不是命若游丝,只剩下一口气了嘛!”
  宋弘据实禀报:“皇上为了查出巫蛊一案的真相,还阴贵人和湖阳公主清白,命医官以最好的汤药留住她的性命。孰料,药石之术真让宫女子贵转危为安。这还不算,打鬼门关走了一圈的子贵已然无惧,醒来后把什么都招了。”“什么?”皇后容颜俱败,“她都说了些什么?”
  宋弘冲皇后使个了你知我知的眼色,“皇后娘娘,若不是子贵全都招了,我又怎么会夤夜邀你出宫来我府上呢?私通宫闱,私会皇后,那是什么样的罪过,我身为大司空,最重刑律,难道我还不知吗?”
  是了,他都把话说到这分上了,皇后自然是什么都清楚了。
  “是,是本宫令子贵行巫蛊之术陷害阴贵人,那又怎样?本宫乃后宫之主,即便本宫亲自废了阴贵人那又如何?不过是碍于皇上的颜面,才出此下策。宋弘——”一不做二不休,她索性做到底,“本宫希望子贵永远醒不过来,你听明白了吗?”
  宋弘讷讷:“不仅宋弘听明白了,相信诸位大人也都听得真切呢!”
  皇后身后的那扇隔门静悠悠地打开,门后站着的除了皇上、阴贵人、湖阳公主、董宣,还有诸位朝中重臣。
  一瞬间,皇后什么都明白了。宋弘是联合皇上布好了局,等着她在惊慌失措之下自己吐露真情。皇后悠悠地瞧了皇上一眼,却问向宋弘:“子贵只怕没醒吧!”
  “宫女子贵已于昨夜伤重不愈而亡。”这会子,宋弘是可以如实禀告了。
  皇后彻底醒悟,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阴贵人、湖阳公主于巫蛊一案无关,所以就用了这法子诈她自行吐露实情。
  “皇上啊皇上,你真是臣妾的好皇上啊!”
  虽说身为皇上有国无家,然此事终归乃皇上家事。在场重臣心里明白,皇上留下他们,不过引以为证,他日一旦皇上有所举动,也好让他们这些证人堵住皇后娘家乃至天下人的嘴。
  重臣纷纷告退,皇上本想留下宋弘,共同定夺此案。然宋弘主动上前道:“皇上,臣之拙荆近日自返娘家,臣本想早些将她接回。只是重案在身,一直不得遂心。此案终有结果,还请皇上怜臣,容臣早些接回糟糠之妻。”
  皇上听了深为感触,“朕真羡慕你夫妻二人啊!”天子开恩,允宋弘先行退下。
  宋弘临走前拍了拍董宣的肩膀,他只得一句:“还是兄弟?”
  董宣只得二字:“自然。”
  重臣已退,湖阳连同董宣都兀自回家享用甜食去了。到了此时此地,皇后郭圣通已无任何顾忌。
  “你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吧,皇上?等着可以废掉我,立阴丽华为妻的机会吧?什么‘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你的这些话就连乡野小民都知道的。打从一开始,你娶我为妻就是有目的的,当我的用途用尽了,你就想把我一脚踢开。”
  阴贵人生怕皇后说出更多的气话来,将事态弄得无可挽回,忙从旁相劝:“皇后娘娘,你快别说了……”
  “用不着你充好人,你以为就你活得委屈吗?我这个不得宠的皇后就不委屈吗?”
  皇后将阴贵人拂到一旁,指着皇上的鼻子,今日她要将数年来的委屈言尽——
  “刘秀,当年我舅父真定王刘扬聚兵十万,本听命于邯郸王郎,不肯归附于你。为了得到他的力量相助,你居然提出娶我为妻,终于借得精兵击败王郎,廓清河北。不久,你便即帝位于部南的千秋亭,定都洛阳。你有今时今日,全靠我和我娘家。现在你江山已定,社稷已稳,你却想废掉我这个皇后——废吧!我要叫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刘秀乃世间第一忘恩负义之人!”
  皇上大怒,待要发作,却被一旁的阴贵人握住了手腕。皇上长长一叹,终于做下了决定。
  “朕随你怎么说,朕只同你说一句——当年议立皇后,阴贵人乃朕发妻,又是朕之所爱,朕一心一意要把皇后的位置留给她,朕星夜派侍中傅俊将她迎来洛阳。不料阴贵人却说:‘困厄之情不可忘。’她坚持不肯接受皇后的册封,朕这才只好立你为后,封她为贵人。你有今时今日,全得感谢她。然你不仅不思感恩,还处处刁难于她,甚至陷害她。”皇上再不愿与她争执,挥挥手,他让宫人带走皇后。最后一刻,他轻慢地丢下一句:“皇后,记住,这个废后的机会是你给朕的。”
  不几日,皇上发榜昭告天下——
  皇后郭圣通,身处宫闱之内,贵为国母,却常怀怨恨。其屡次违背朕的心意,不肯善视非她所生的孩子,宫廷中人见她如见鹰鹫。其无慈爱之心,却有吕雉、霍成君风范,日后朕怎能将血脉托付于她?现朕派大司徒戴涉、宗正刘吉代表朕收缴她的皇后玺绶。
  贵人阴丽华,乡间良家女子,于朕平民时便嫁予朕,乃发妻也,其品性母仪天下。现令众臣遵照废后立新的祖制行事,此事前因后果,于朕于阴皇后皆乃不幸,更非国家福祉,众臣不必上书祝贺。
  尾声
  已是深冬,往年此时,她必定是要热了赊店老酒当水暖胃的。然今时不同往日,望着这漫天飞舞的雪花,她想念的却是他亲手做的桂花汤圆。
  他用梅泥酿出的糖桂花绝对是人间极品,配上那软糯香绵的汤圆,别说是胃,连心都一并暖和了。
  她只想早早解决了手边的事,好回府喝他的热汤圆。
  “长公主,你来得好早啊!”
  “贵人……”湖阳忙掩住了嘴,“瞧我这张嘴,糊涂了!糊涂了!当称您为皇后娘娘了。”
  新封皇后阴丽华反倒不好意思起来,“长姐你说笑了,我还不是从前的我,只是暂时替皇上打理后宫而已。”
  “哪里!”
  赊店老酒热得刚刚好,湖阳斟了一杯予她,自己是不喝的,省得回去又被董宣念叨个半天,“您本就是皇上的结发妻子,你我都知,当初若不是为了平定天下,若不是您主动请求让皇上立郭圣通为皇后,你早已是这后宫之主。今日的局面,本就是你当得的。”
  阴皇后忙摆摆手谦道:“长姐,你何苦取笑我?”
  “娘娘,你何苦陷害我?”
  湖阳淡然一句,让端着热酒的阴皇后手指微颤,忙用笑来掩饰,“长姐,我不知你此话何意啊?”
  湖阳也学着她的模样笑个不停,“皇后娘娘,您真以为您的计谋瞒过了天下人?”
  阴皇后不语,只听她到底想说些什么。湖阳也不谦虚,一次同她道尽。
  “被废的郭皇后想用巫蛊之事栽赃你这个皇上宠爱的贵人,好稳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这我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要顺带捎上我这个公主呢?寻常人会以为,是我上回力救大司空宋弘,得罪了国舅爷。可郭皇后以及她的那些娘家大臣有没有那么傻呢?把事情做得那么明显,且一举铲除你我二人——阴皇后,你说呢?”
  “废后的心思,岂是我能揣摩猜测的?”阴皇后浅酌着热酒,并不望向湖阳。
  她却紧盯着这位一身容光的新任皇后看个仔细,“起初我也只是猜想,也揣摩不透,直到她被废之后,我去看她。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了这当口,我相信她没必要再说谎话。”
  “她说了什么吗?”
  “她说,她确实命子贵借巫蛊之事将你从贵人之位上拉下来,也只是想削弱你的地位而已。她并没有想……准确说,她很清楚皇上不可能因此事而将你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她更没有想借此事把我也拉下水,再准确说,即便巫蛊之事确实为我所做,她也并不认为皇上会动我这个长公主。”
  她的酒饮得真快,湖阳忙亲自为她斟上,近身的侍女宫人早已被阴皇后遣退。她们彼此都很清楚,今日所谈只能天知地知,她们彼此知道,即便是这漫天纷飞的乱雪也要在融化之前将所闻忘掉。
  阴皇后早在湖阳的诱惑下爱上了这种滚烫而热烈的老酒,“长姐,你相信一介废后的话吗?”
  “就连她都不相信子贵会把我牵扯进去,可当所有的事尘埃落定,其实也就不难明白。这场纷乱最终的受益人才是真正的主谋,阴皇后,你说,这人……是谁呢?”湖阳俏笑不已。
  阴皇后仍是泰然自若,“你是说……我才是这幕后主使?”
  历经宫闱之乱的湖阳可不会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笨得妄加决断,“我们来假设一下,有这么个人,她得知郭皇后协同宫女子贵要构陷自己,于是她将计就计,用她的办法买通了子贵。一方面让子贵按照郭皇后设计地陷害她自己,另一方面在这个计划中拖进去一个郭皇后始料未及的长公主。如此一来,郭皇后的设计之举看上去就太过明显,更重要的是,这个人便可以与长公主联手,逼着皇上下定决定废掉郭皇后——我说的可有几分道理?”
  阴皇后一口饮尽杯中物,借着那烫得人心都发慌的热酒,她敞开心扉,“刘黄,果真什么也瞒不过你。”
  刘黄,是她的名字,也是皇上未登大宝,阴丽华还是他发妻时,她们彼此间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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