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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和为贵-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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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色的釉面,散发着中药味道的乌黑的汁液。
顾夕颜低低应了一声“是”,端了碗就一饮而尽。
魏夫人斜倚着的身子就顺着她一扬头间坐直了,懒洋洋的神色也变得肃穆起来。
顾夕颜喝了那汁液,不紧不慢地拿出衣袖中的手帕擦了擦嘴角,然后又从托盘里捏了一块枫糖含在了嘴里。
黄豆粒大的枫糖很快就压住了口里的苦涩。
顾夕颜神色淡定地给魏夫人屈膝行了礼,轻声地道:“夫人可还有什么吩嘱的?”
魏夫人明艳的脸上就露出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看不出来,我儿子现在还知道什么是好玉,什么是歹笋了!”
顾夕颜微笑不语。
魏夫人又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挥了挥手。
“下去吧!还有很多事要准备呢!”
顾夕颜神色自若地给她屈膝行了礼,然后退出下去。
魏夫人见顾夕颜的身影消失在了帘子外面,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宝娘收拾好小碗,笑道:“夫人,您这下可放心了。是个伶俐的孩子呢!”
魏夫人无奈地道:“放什么心啊!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要是出身再好点就好了。你说,如果他看上的是眉儿,那该多好啊!”
“您啊!”宝娘笑道,“爷不肯收房里人的时候,丫头婢女您都不嫌弃,现在爷终于肯续弦了,你又挑三拣四的了!”
魏夫人眉头一挑:“我到不嫌她别的,就是年纪太小了些……当初,叶紫苏不也是这个年纪嫁过来的……”
宝娘把手中的托盘放在了炕边,然后低低地在魏夫人耳边道:“那天晚上,是黄昏时候过去的,到了凌晨才回来……”
“我知道,”魏夫人不耐地打断了宝娘的话,皱了皱眉,“外院的小厨房里也就伺候了一桌菜,别的可什么也没干!”
宝娘就掩着嘴嘻嘻地笑起来:“那天,可是我去应的门。两人走到了门口,就是没进来,我站在寒风口子里可等了快一个小时,俩人才手牵着手进来的。爷看着她进的门,那样子,啧啧,你可真没见到……”
魏夫人身子一直,来了兴感:“真的?两人个就站在门外头说话?可听到了些什么?”
宝娘笑着摇了摇头:“爷也是个练家子,我也不敢靠得太近。您想想,爷多晌和人说这么多话了?”
魏夫人就点了点头:“那倒是!”说到这里,她脸上不由露出踌躇的表情,低声地道:“宝娘,你说,要不要叫个嬷嬷来给她讲讲新婚之夜……”
宝娘忙摆手:“别,别,别。夫人,你可再也不能干这事了。爷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
魏夫人一听,鬓角的青筋就爆了起来:“他有脾气,我就没有脾气。当时你可是在场的,你听听他都说的是些什么话。”
说着,她就学着齐懋生凛冽的口吻道:“‘顾姑娘可是你的侄甥女,反正那一百二十顷地放着也是放着,不如赏了她作陪嫁去,你也有颜面’!”
宝娘强忍着笑意。
魏夫人气愤地嚷起来:“你听听,你听听,这是儿子对娘说的话吗?哦,拿了我的陪嫁去给她作脸面,他怎么不想想他娘这么多年来也不容易。公中每月的月例是二十两银子,我们这么多人,二十两银子,不靠魏家拿银子来,不靠着我那些陪嫁,吃什么,喝什么。”
宝娘忙上前捂了魏夫人的嘴。
“夫人,您小声些!可别嚷得东边知道了,不然又要传得满天飞了!”
魏夫人忿然地把宝娘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打了下来,白了宝娘一眼。
“打高昌的时候,还不是我一句话,让魏家把窖里的白银全搬了出来给他作军饷,那可是我们魏家祖祖辈辈几百年攒下的来的,光拉银子的车,就用了一百多辆啊!我是那小气的人吗?他竟然还跟我说什么‘大年节,您也要给她做几件能见人的衣裳’,啊,我没给她做吗?从库房里拿出来的缂丝,那些可是熙照二百二十一年的贡品,我自己都没舍得用……”说虽如此,但声音还是小了不少。
“你说,我怎么就养了一个这么古怪的儿子呢?处处与人不一样,事事与人不一样。他爹也不是这个性子啊,整天就阴森着个脸,像谁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似的,你在再看他选的这个婚期,十四号,我只听说要选双的,可没听说选四的,你说,他就随了谁?我这哪里是养的儿子,是养的个虎崽子、白眼狼……处心积虑地掏他娘的银子给他没过门的媳妇花……”
宝娘就笑了起来:“先前叶夫人在的时候,您嫌爷不会疼人。如今顾姑娘,你又嫌爷有了……就忘了娘。”
魏夫人一听,气不打一处出:“你不提还好,你一提,又该说这话不是我这个做娘的说的。我是真的搞不懂啊,他小时候我可是教他练了修罗门的炙阳诀的,那修的是至刚至阳罡气,按道理来说,精力和体力都应该很好的,怎么就降不住一个叶紫苏呢?生个孩子,像要他下个金蛋似的……”
宝娘脸一红,微嗔地喊了一声“夫人”。
魏夫人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好,好,好。你们怪我,你们都怪我,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免得到时候,他们两个有什么事,又说是我给嚷出去的。算了,我也不管了。常言说的好,不痴不聋,不作阿翁。”
宝娘就笑着收拾了托盘往外走。
魏夫人却叫住了她:“那个药,要记得服侍她吃。那可是固本培元的好东西……”
宝娘脸上露出揄挪的笑容:“知道了。一定会好好服侍她吃的,保证她顺顺利利地给你生个大胖孙子来!”
* * * * * *
魏夫人在抱怨,魏家的大总管拿着一长串单子也正在向魏凌云的大儿子魏士健抱怨。
“大少爷,三天的时间,又是年节上,没有开市,让我准备这么多东西,那是不可能的!”
魏士健三十五、六的样子,身材高大健硕,相貌英俊,眼宇间和齐灏有三、四分相似,留着两撇漆黑光鉴的八字胡,目光炯炯有神,十分利索精明能干的样子。
他摸了摸胡子,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了。实在不行,让东溪开了库房,把老太太,太太们的陪嫁,家里祖辈们的库藏都拿出来。这可不是别的事,三天之内,必须把东西置办齐了。”
大总管得了这样的准信,心里一划算,这才觉得有了些谱。他精神一振,应了一声,下去准备去了。
魏士健见大总管下去了,转身就进了旁边的侧间。
魏凌云正在两个丫头的服侍下给头上的伤上药,看见儿子进来了,“嗯”了一声,道:“怎样了?”
魏士健笑道:“你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地把这差事办好了,决不让姑母和你丢了脸面。”
“嗯,”魏凌云俯着头让两个小丫头把白布裹在头上,“你知道轻重就好!”
两个丫头收拾完了,屈膝给魏氏父子行了福礼就退了下去。
魏士健亲自倒了一杯茶递到父亲的手上,道:“你的头,还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
在齐府门前又是磕头又是跪的闹了一、两个小时,魏凌云也的确泛了。他接过茶盅喝了一口热茶,这身上才觉得好受了一些。听见儿子问,淡淡地“嗯”了一声,道:“现在哪是管这的时候啊。赶紧让人把那边的芙蓉轩收拾出来,今天晚上顾姑娘就住过来了。你也准备准备,这两天婚书就会办妥了,你姑母的意思,让你代表娘家人去送亲!”
魏士健就应了一声,道:“你可有什么话带给国公爷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春暖花开(五)
魏凌云就抚着有点痛的头笑了笑:“就代我跟爷说一声‘恭喜’吧!”
魏士健就有些不满地望了父亲一眼:“爹,这可是个好机会。不如趁着爷高兴的时候,把我们想到高昌去开钱庄的事跟爷提一提……”
魏凌云脸色一沉,道:“你可别犯糊涂。遇见了国公爷,什么也别说。他这个人,什么事都在心里。我们魏家出了多大的力,为了多大的难,他是知道的,有什么好事,自然会照顾我们的!”
魏士健还要说什么,魏凌云就狠狠地盯了儿子一眼:“你可记住了,不叫的狗才咬人。你以后在他面前给我老实点,别玩你那些花样子,要论这个,你姑母都不是他的对手,这世上可没几个比得上他,我可是见识过了的……”
* * * * * *
魏家是由魏士健牵头,齐家是齐灏的大堂哥齐淇负责,两人一起置办婚事。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聘书、礼书,三天内全部完成。
初五的晚上,顾夕颜和段缨络就搬到了魏家住于雍州城柳树胡同的院子,住进了芙蓉轩,柳眉儿比她晚两天搬进来的。她告诉顾夕颜,说初六的晚上,徐夫人安排人给魏士英梳了头送到了齐毓之住的花生胡同,齐毓之却还住在贤集院里没人回去,说这两天要筹备齐灏的婚事,他得帮衬帮衬,住在那里方便些……
说到这里,柳眉儿就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姨母怎么就想着把你嫁给……那人,以后你的日子怎么过啊!”
顾夕颜额头就有汗冒了出来,忙转移话题:“你的事说的怎样了?可问清楚了说的那个人了没有?”
柳眉儿脸一红,声音像蚊子嗡:“说是,说是他们家的三少爷,是嫡房的嫡氏,人,母亲也见过了,说,说还好……”
顾夕颜一怔,道:“柳夫人见过了,什么时候的事?”
柳眉儿的脸更红了:“他伺候着崔老君过来给徐夫人请安的。大少爷娶魏妹妹摆了酒席,大家都去了,母亲就隔着帘子见一面,说还可以……”
顾夕颜就有些担心:“能不能请人再仔细地去打听打听啊!”
柳眉儿低着头:“今天,大表哥会请他吃饭的……然后再决定……”
看来,魏夫人也好,柳夫人也好,对眉儿的婚事比自己想的都要慎重得多。
她就略略安下心来。
柳眉儿就道:“我听姨母说,初九立春的那天你就上路?”
顾夕颜点了点头:“要赶在二月十四日之前到。”
柳眉儿就唤了秋桂,秋桂进来的时候拖着一个柳条箱子,柳眉儿让她打开箱子,拿出一叠银红色的丝绸递给顾夕颜,红着脸道:“这是我原来绣给……现在送给你!”
顾夕颜打开,幽幽茧光中,满铺都是姿态各异的小男孩,栩栩如生,跃跃欲动。
“绣了七、八年……”柳眉儿有点不好意思,“听说你初九走,赶着绣完了最后一个,一共是一百个,祝你……多子多孙!”
“谢谢!”顾夕颜的眼眶就有些湿润。
这,应该是柳眉儿给自己绣的吧。
柳眉儿看顾夕颜的眼眶红了,想到自己马上也要嫁人了,以后再见面的机会已是微乎其微了,又想到齐灏那个性子和齐府的那些传言,她不由眼角一红,就抱着顾夕颜哭了起来:“你以后有什么不顺心的,记得要写信让人带给我……”
这世上的事真是奇怪,柳眉儿,两人在那样的场合相识,却成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交到的第一个闺蜜。虽然自己对柳眉儿隐瞒了很多,但柳眉儿对自己,却是真心实意的好!
顾夕颜想到柳眉儿马上就要嫁到那个“拿着单子都搞错人”的大家庭里去,又想到她单纯善良的性格,也不禁为她担心伤感起来。
两个人就抱在一起哗啦啦地哭了一场,把段缨络和秋桂也惹得直掉眼泪。
到了初八,顾夕颜这边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陪嫁的东西都已经抬到魏府去了,婚书也拿到府衙里备了案,在齐家的家庙里祭了祖,出行的马车、人员都已安排好了,只等初九一早就出发了。
魏家对顾夕颜非常的大方,据说陪嫁的东西一共抬了一百二十八抬,其中还给了一百二十顷良田,一个马场给她做陪嫁,这让顾夕颜非常的意外,也让她想到了那个早已去世的连夫人,想到她留给自己的那三十倾良田,猜测着她曾经以怎样的情怀憧憬着女儿的出嫁……她开始想念远在千里之外的端娘和墨菊来。
如果这个时候,她们能在自己的身边,该有多好啊!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溶入这世界中去……
晚上柳眉儿和顾夕颜在芙蓉轩里并肩而憩。
明天一早送走顾夕后,她就要回柳家在雍州的别院里去了,柳夫人也要开始为她的纳采做准备了。
两人说了大半宿的话,彼此都有心要以后常来往,互相叮嘱了又叮嘱。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雍州城头时,东门和南门同时驰出两列人马。往东去的,是齐毓之,他将代表齐灏主持今天的春祭;往南去的,是顾夕颜,她将远赴洪台与齐灏共结连理。
行程是单调而乏味的,可对顾夕颜来说,却是喜悦而期盼的。她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数着,出了雍州,就到了同州,同州过去是宁州,挨着宁州的,是坊州,然后就会进入延州到达晋地的边境。
可她们刚进入眉州的境地,就被一场大雪搁在了一个叫磨房的地方。
北风呼啸,大雪飘飘,一夜的功夫,地上就积了到膝的雪,而且天上还继续下着鹅毛大雪,马车根本不能走。
顾夕颜裹着厚厚的毛麾,心时却忐忑不安地算着日子,心中向自己知道的所有神佛祈祷,可别出什么意外来,这可是她第三次谈婚论嫁啊!常言说的好,事不过三,就让她顺利一些吧!
护送她们去洪台的田兢也非常的紧张,披着盔甲一天要巡查好几回。
因为男女有别,送亲的魏士健只是隔着厚厚的帘子来问候了她好次。
终于等到雪停的时候,已过了七、八天了,大家只得调整行程往洪台赶。真是屋漏偏逢阴雨天,雪停了,又刮起了西北风,把个路面吹得邦邦硬,人车都不敢贸然快行,大家一路跌跌撞撞在二月初七终于进入了邛州境内。这时,天气略微暖和了些,路上开始化冰,车、马、人身上全溅的是些泥点子。
田兢和魏士健商量后,决定日夜兼程。
二月十三日晚,他们终于到达了洪台。
洪台依旧是全城皆兵,寂静的吓人,但与上次不同的时,这次城墙上,一些路边挂了红色的彩带和灯笼。
顾夕颜一行歇在一座华丽的院子里,院子四周都是由官兵把守着,院子里面却很荒凉,看得出,主人家为了逃避战争早就举家南迁了。
魏士健把顾夕颜安顿好后就立刻去了洪台的府衙商量明天婚礼的事宜。
有婆子们上了热烫热水给顾夕颜她们沐浴,段缨络认出了其中一个,就是她们住在洪台府衙时负责厨房事务的一个姓王的粗使婆子。
有点他乡遇故人的味道,两人都非常高兴。
王婆子拉了段缨络在一旁低语:“你们家的姑娘怎么突然就嫁了国公爷?”
段缨络含糊地道:“长辈们决定的。”
王婆子就面露同情地摇了摇头:“毕竟是没了亲生父母的……”
段缨络心中一动,笑道:“嬷嬷可是听说了什么?”
王婆子就有些犹豫起来。
段缨络笑着塞了一小块碎银子给她:“嬷嬷不是别人,我们也只是打听打听,以后有个什么事,也好有个准备,有个应对的……”
王婆子就悄悄拉了段缨络到了一处僻静的游廊,低声地道:“国公爷活不长了……”
段缨络吓了一跳。
“二月初,有刺客冲进了府衙,国公爷受了重伤,一直躺在床上。这事,就连朝廷都惊动了,还派了天使来看燕国公,带了好多礼品,还封了国公爷做什么高昌的都督……”
原来是这事!
段缨络想到修罗门和燕国公府的关系,又见识了魏夫人的手段,根本就不信任齐灏如此不堪一击。
王婆子见段缨络一点也不担心,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的话,急急地道:“是真的,朝廷来的天使还没有走呢……”
段缨络回到屋里,就当笑着讲给了顾夕颜听。
顾夕颜娇嗔道:“这个家伙,就是诡计多端的,骗死人不偿命的!”
一路兼程,让两人都有些疲惫,大家说说笑笑了几句就各自去休息了。
虽然婚礼是在洪台举行的,但该遵守的礼节还是一样不少。
十四日天还没亮,顾夕颜就被送喜的嬷嬷们拉起来沐浴梳头扯脸穿衣打扮,一直忙到下午四、五点钟,中途只是草草地吃了几块点心,天色刚刚暗下来,那边接亲的队伍就来了,顾夕颜在临时设起的香案牌位前辞了关内郡丰州天水顾氏的祖先,盖了红盖头,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由魏士健背上裹着薄被的顾夕颜上花轿,途中有人往她身上撒谷子和豆子,落了轿帘子,爆竹声中,轿子被抬了起来。
顾夕颜坐在花轿里,头上盖在大红的盖头,满眼都是浓艳,只能低头望着八幅绣裙里露出来的红色高低鞋鞋尖,那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着一朵并蒂莲。
真的,就这样嫁了!
一路相随的,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摇摇晃晃的花轿里,顾夕颜只觉得心里有什么搅得她发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地忽略着自己的心情,去数鞋尖上并蒂莲的花瓣。
一个,两个,三个……有五个花瓣。
为什么是五个,不是八个呢?
在她熟知的世界里,八,才是吉利数字。
顾夕颜又反过头来数。
花轿却停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春暖花开(六)
爆竹声响得更大了更密集了,还间杂着嘈杂的喧语声,有人唱喝着:“花轿到了!”
紧接着轿身向前倾,有人撩开了花轿的帘子,两个妇人一左一右地将顾夕颜搀了出来,又有朝着她撒东西。
天色太黑,看不清楚撒的是些什么,脚下是红红的地毯,好像一眼望不到头。
顾夕颜忐忑不安地跟着搀扶她的人往前走,迈过一道又一道的门槛,然后在一个大厅里站里。
只能看见左右有无数双鞋子,各式各样的,有朝靴,有仙履鞋,有皂靴……却听不到嘈杂的说话,大厅里安安静静的,只感觉到人的呼吸声。
爆竹声渐渐地小下来,在“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的唱喝声中,顾夕颜在身边妇人的示意下跪下又起身,起身又跪下,然后有人将红色的绫缎塞到了她的手里,礼宾喊了一声“礼成”,大厅里的人才开始有了窸窸窣窣的衣襟擦摩声和偶尔几声嗡嗡的低语声。
顾夕颜手里紧握着那条红绫,在左右妇人的搀扶下跟着它直朝前走着。
出了穿堂,上了游廊,然后跨了高高门槛,脚下是滑若明镜的金曼砖,身边的气温也跟着高了起来,手中的绫缎猛地就被人扯落下去,顾夕颜心中一惊,忙弯腰去拾那绫缎,手就突然被人握住了。
旁边有几声低低的窃笑。
红红的衣袖下是小麦色的皮肤,手掌结实,指节粗大,温暖有力。
那是懋生的手。
那手牵着她,一步步进了内室。
踏上床榻脚,刚坐在了炕上,红头盖就被掀开了。
顾夕颜抬头。
穿着新郎礼服的齐懋生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正含笑望着她,眼睛明亮的像太阳,眸子里满是欢喜的光芒。
顾夕颜嘴角不由翘了起来。
有人在旁边低声地道:“爷,要用挑杆……”
齐懋生根本不予理会,目光紧紧地锁在顾夕颜的身上,低声地道:“把酒拿来!”
旁边一个妇人就喃喃地道:“爷,还没有撒帐呢?”
齐懋生就蹙了蹙眉头,不耐地道:“那就撒帐!”
顾夕颜忍不住就低低地笑起来。
有妇人畏畏缩缩地拿起托盘,往顾夕颜和齐懋生的身上丢枣、栗子、花生之类的东西,嘴里还吟诵着“撒个枣,领个小,撒个粟,领个妮,一把粟子一把枣,小的跟着大的跑”之类的吉祥话。
顾夕颜梳着代表妇人的高高云鬓,乌黑的头发上插满了金饰,给她装扮的妇人觉得她脸太白,在额头和脸颊都抹了胭脂,又觉得她嘴唇太丰盈,补了白粉化成了樱桃小嘴的模样,使得她一眼看上去,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泥娃娃。
可当她低低一笑时,眸子中就流露欢快,带着几丝俏皮。
齐懋生突然间就被打动了,他好像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顾夕颜,透过那些厚厚的妆容,透过那些华丽的饰品,从她眼眸中流露出来的,一种让他用语言无法描述的情绪。欢快的、包容的、溺爱的……一切美好的、让他觉得妥帖的东西,都从那眸子中流露出来。
瞬间,他的心田就被充溢的满满的。
他伸出手去,想触摸一下那双美丽的,有着灵魂的眼睛。
耳边却传来嬷嬷小声的提醒:“爷,不能拿!”
齐懋生心神一凝,这才发现顾夕颜头上的金饰间落着一颗花生。
想来那嬷嬷看齐懋生伸出手去,还以为他是要把顾夕颜头上的东西拿掉,所以才出声提醒的。那嬷嬷解释道:“花花搭搭生,既生男又养女,这是吉庆的东西,爷可别拿下来了。”
顾夕颜听着,眼睛都笑弯了。
齐懋生觉得这嬷嬷真是会说话,望了一眼那发间的花生,竟然道:“咦,怎么就一粒。”
屋子里的妇人都窃窃地笑了起来。
顾夕颜只好低下头去。
真是……太丢人啦!
这家伙,又不是没结过婚,就不能正常些!
那嬷嬷听齐懋生这么一开口,胆子也大了些,笑道:“爷,该喝交杯酒了。”
就有人拿着托盘端到他们面前。
托盘上放着一个一分为二葫芦,葫芦口用红线系着,盛着酒。
在一个妇人的示意下两人各执一边喝了酒。
顾夕颜的喉咙里辣辣的,那妇人却把两人盛酒的葫芦拿过去丢在了床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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