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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龙点睛-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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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它困守木中,焦躁的拍打羽翼,嚎叫着:自由!解我枷锁,还我自由!
“稍安勿躁。”她咯咯一笑,柔声劝抚,“你不会失去你应得的,你不会。”
就在这一刻,所有的奥秘向她敞开,万事万物都运行至他该在的位置;魂灵从彼岸应她的召唤而来,灌注在这小小的体腔,吹进属于生命的气息。
她彷佛遥立另一重宇宙旁观,却又确确实实的参与这神奇的历程:觉醒与再生。
成了……终于成功了……
尉迟楠呆坐良久,失神地望着身前的小小木雕。
它,看起来很普通……太普通了,跟她之前雕成的,没有太大的差异。
她疲惫却欣慰的一笑。
但那“一点”差异,却是生与死的分野。
再发愣了片刻,她终于注意到竹屋里除了自己与木雕外,没有半个人。
“少泱应该在外头吧。”她咕哝一声,双手拄地,试了好几次后,虚弱的双腿好不容易撑起。
同样困难的,她捧起木雕,东跌西倒、踉踉舱舱出了竹屋,想与夫君一同分享那即将到来的奇迹──她所创造的奇迹。
屋外好静,天空蓝得有些诡异,而那想取她丈夫性命的青年……或是少年?她不记得了,就坐在门边,身于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少泱呢?”她皱皱眉,注意到自己的嗓音沙嘎粗哑,难听至极。
少年没有回答,兀自把头埋进膝里。
“少泱呢?”她清清嗓音,再问。突地,恐慌如刀,残酷的戳进她胸口。“少泱呢?”
封应豪抬起头,读不出情绪的眼射向她。
良久,彷佛应证她最为恐惧的臆测,他说:“大哥不会回来了。他……官府把他抓走了……”
匡啷一声,木雕碎了一地。
所有可能诞生的魂灵,连同她的世界、她的生命,一起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数日后。
“大嫂,你要上哪去?”封应豪倚着房门,冷眼旁观正收整着行囊的消瘦女子,明知故问。
“去救你大哥。”尉迟楠将包袱甩在肩上,拾起一旁走山路用的木杖,推开他走出去。
封应豪紧追在她身后,忿忿追问:“你又怎知大哥人在何处?”
这两天来,尉迟楠彷佛什么事也没发生,照样过她日子的态度已激怒了他,而且不是她现在这迟来的表态所能安抚得了。
“你不是听到那些人提到端王府吗?”尉迟楠没有回头,全副注意力都放在脚下的山径上。“这是个线索。”
“就算大哥是被端王府的人抓去了,你一无背景,二无智谋,怎么救得了大哥?”
他的追问近乎侮辱。
但尉迟楠眉也不皱一下,只是专注的一步一步向前走。
封应豪见状越发生气,暗道:要不是为了保她的命,大哥怎会深陷敌营!可她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好似大哥的付出是她应得的……大哥是瞎了眼吗?怎会娶这种女人!
但他憋住怒气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原因无他,不过是同路而已。
之后,白天两人一前一后的跋涉着,翻越无数山峦,踏过无数平野;夜里,两人和衣卧在营火前,尽可能把握休息的时机。
他们原就脆弱的友谊早已破裂,封应豪不屑尉迟楠的冷血,一句寒暄都不愿给;而尉迟楠不愿说话的原因可能是气他放皇甫少泱去送死,又或者,其实她是对自己生气,气在丈夫身陷险境的时刻,她居然只顾着雕刻而已。
然后,不得不破冰的时刻终于来临。
为了救出皇甫少泱,他们需要所有的助力。
黄昏时刻,旅店里。
方请店东帮忙雇车、打算明日一早上路的尉迟楠拖着疲累的身子走在廊下,望着两旁一字排开、尾端消失在黑暗中的厢房,突然脑子一阵昏眩,眼前一片黑,喉头像被紧紧扼住般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难受得站不住,痛苦的扶着门柱缓缓蹲下,紧闭着眼,强迫自己吸气、呼气、吸气、呼气……眼泪不听话的滚了出来,让她觉得自己好不争气、好软弱。
可她好想念、好想念少泱,她好想立刻见到他……
“大嫂,你身体还顶得住吗?我马上扶你进房休息。”
伴随着这问句,她感觉腋下抵靠着某人的背膀,慢慢撑起身子,摇摇晃晃的走入厢房。
“大嫂,喝茶。”她感觉手里被塞进了杯热茶,还被硬逼着喝上一口。
她仍然闭着眼,顺了好一会气才睁开眼睛,映入眼廉的是板着张脸的封应豪。
尉迟楠强迫自己弯了嘴角,勾出笑容。“我没事了。”
封应豪不信的冷哼一声,踅回桌边盛碗粥,夹了些菜,叠成满满的一碗,回头用力塞进她手中,“吃,我可不想看你饿死。”
这以粗鲁态度包装而成的关心稍稍提振了尉迟楠低迷的情绪。她垂下眼,胡乱扒了几口稀粥,含混的道了声谢。
“谢什么,大哥好不容易才保住你的命,倘若因我的疏忽而害你有个三长两短,那我就该死了。”
他不经意的一句话惹得她眼眶立刻泛红,泪珠断了线般直往下淌,吓得他登时手忙脚乱。
“大嫂,是我不会说话,可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呃,对不起啦,都是我不好。”
他这惊惶的反应逗得尉迟楠噗哧一笑,眨眨仍凝着泪的眼,“不是你的关系。大概是因为最近太过疲惫的关系,动不动就掉眼泪,完全控制不住。”
封应豪狐疑的打量她几眼,总算暂且安下了心。
接下来两个人埋头用餐,没有说话的余裕。那一屋子的死寂憋得尉迟楠备觉难受,教她越发思念起皇甫少泱,酸涩的泡泡一直往鼻腔冒,视线不一会又模糊了。
“该死!”她低低诅咒一声,缩缩鼻子,以指尖拭去还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为了转移情绪,她第一百零一次构思起救援皇甫少泱的计画:先赶到京城,跟莫大哥碰头,看他打探到什么消息,确定少泱被押在端王府后就去击鼓鸣冤……
猛地忆起自己离乡背井天涯飘零的原因,她心里的所有计画霎时全都碎了。
想当年,尉迟一族是被皇上亲自下令屠戮的,如今又怎会理会她的夫君被端王爷羁押这档事?
咬咬唇,她心一横,大不了就是夫妻俩死在一块,来生再续姻缘罢了。
下定决心后,尉迟楠的情绪稳定许多,嚼在嘴里的饭菜似乎变得较易入口……天啊,她必须要再多吃点才行,不然哪来的力气撑到京城?
无比厌恶的,她勉强自己吞了小半碗稀饭,忍不住盯着薄粥里的米粒,思量起皇甫少泱在牢狱里不知是否有得吃喝,她紧缩的喉头就再也咽不下任何东西。
“大嫂,我想你多少还是再吃一点,不然只怕我们还未走到京城,你就先在半途病倒了。”
她抬起头,看见封应豪脸上毫不保留的关心,于是略微振作起精神,将剩下的饭菜囫圃塞进胃里。
“我以为你讨厌我。”她敛着眉眼,边吞咽着食物边说道。
“那时我想错了。”顿了片刻,封应豪继续说:“大哥被抓走的头几天,我看大嫂一副能吃能喝能睡觉的样子,还以为……”他耸耸肩,一脸“接下来的事情你也晓得,所以我就不多说了”的表情。
“你大哥若知道你这么为他打抱不平,会非常开心的。”她毋需问封应豪究竟是在何时决定不再恨皇甫少泱,因为人们本来就不可能对一个满怀悔意的人抱持太长久的恨意,而这一点只有她那个死钻牛角尖的丈夫才会不明白。
封应豪沉默了一会,才道:“但他不知道,他一直以为……”
尉迟楠微微一笑,这么多天以来头一次心情好转。“他会知道的,我们一定不会让他错过这么好的消息的。”
京城,端王府地牢里。
皇甫少泱忍着疼痛,活动了下四肢关节,深吸几口气后,缓缓撑起身子。
眼前景物像漩涡般打转,神智几乎当场涣散。他闷哼一声,咬紧牙关,撑过那阵晕眩后,他眯着眼,对准焦距,凝视墙上的一片金黄色块片刻,终于辨认出那色块原来是墙上火把的光焰。
他松了口气。虽然肉体上的各式伤口仍疼得他龇牙咧嘴,总算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只是他还能撑过几次严刑拷打?狱卒打定主意定要从他嘴里挖出阿楠的下落,再怎么残忍的拷问手法都使得出来,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亦无路。
可他什么也不会说。要他出卖妻子来保全自己,门儿都没有!
皇甫少泱握紧双拳,严正的立下誓言──
他,笑书生皇甫少泱,绝不坐以待毙,绝不会窝囊的死在一处阴暗地牢里!
那你最好动作快一点!你家娘子这时定已在赶往京城救人的途中,你若不想让端王捡现成的便宜,就要赶快逃离这个狗牢啊!
熟悉的挖苦声在耳际响起,令皇甫少泱一阵惊惶,心房猛地紧缩,赶紧打量这个剥夺了他的自由的囚牢。
囚牢的铁栅栏口径约有碗口大,单凭双肉掌是砍不断的,再敲敲石壁──真不幸!是实心的,这下子要想越狱出逃可得多费点工夫了。
皇甫少泱一撇嘴,索性躺了下来,找出最舒适的姿势,开始补眠。
是谁说的呢?杜鹃不啼,那就等它啼。现在没机会逃狱,那就养精蓄锐,等机会来临!
机会来得比皇甫少泱预期的要快。当他因感受到某种异样而从假寐中清醒,睁着眼、躺卧床上、静静等候,片刻后,一名满脸不怒而威的英伟男子来到囚牢,站在栅栏外冷眼看着他。
“王爷屈尊来访,草民不及远迎,还请王爷恕罪。”他一眼就看穿下来人的身份,于是唱戏般打个招呼,坐起身,等着对方宣告来意。
“你很镇定。”
“彼此彼此。”
两人隔着栅栏对视,仔细估量着对方的斤两,谁也不想先采取行动,掀了底细,让对手得了先机。
终于,端王首先打破沉默,“绯龙杯。”
皇甫少泱散散的回话,“王爷位高势尊都找不着绯龙杯了,草民人单力孤又怎可能知道它的下落。”
端王冷笑一声,淡淡的提示:“尉迟楠。”
“这又如何?”
“写封信,召你妻子拿绯龙杯来换你的性命。”
然后再杀了我俩灭口,如同毁去应天门,残杀那些为你效命的人一样?
皇甫少泱在心底嘲弄似的补足对方未曾出口的话语,却聪明的不点破它,另外寻找破绽,伺机攻击。
“听说绯龙杯上藏灵药。”他的声调懒洋洋,表情懒洋洋,动作也懒洋洋,彷佛全然无害。“王爷百计千方要取得绯龙杯,该不会是因为府上有人重病缠身,比方说……尊夫人?”
端王气定神闲的面具瞬间裂了道缝隙。他眯起眼,冷飕飕的嗓音从齿缝挤出,“既是如此冰雪聪明,那就该知道'识时务为俊杰'的道理。”
“似乎是如此。”皇甫少泱笑笑的认了帐,然后顺应要求乖乖写信。
棋局才刚开始,猜猜看,究竟会是谁棋高一着呢?
他在心头哼着歌,起手布局。
京城,客栈里。
为了赶在天晚宵禁前进城,这一整天快马加鞭下来几乎要让尉迟楠的全身骨头散了架。她强迫毫无食欲的自己用过晚膳后,遵照封应豪的命令“为了大嫂肚里的宝宝,我未来的侄子着想,大嫂必须去睡觉”,早早回房休息。
这孩子除了嘴巴坏了点外,倒是挺可爱的。
尉迟楠绽了抹几不可察的笑意,推开房门──房里已有位不速之客等着她。
“有事吗?”她若无其事的问道,彷佛在屋里见到个陌生男子很是稀松平常。
男子平板着一张脸,呈上信函。
狐疑的接过信笺,尉迟楠低头一看──是少泱!
认出信笺上的笔迹,她慌忙要问,男人却已无声无息的离去了,她懊恼的一皱眉,快快展读信笺,突然被漫在眼眶的泪模糊了视线。
“可恶!”她低声咒骂自己的软弱,用力抹去眼泪。
信上只有几个字──
拿绯龙杯来换我。少泱。
但绯龙杯不在她身上,早不知被谁拿走了啊!
尉迟楠一阵心慌,焦躁的在房间里团团乱转。突然间,她脑海灵光一闪。
慢着!少泱也知绯龙杯不在她身上,怎会……
思忖片刻后,尉迟楠漾开一脸笑容,犹如云拨月开。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少泱,但这可个天大的赌注啊。”
第十章
皇城内,御书房里,高高堆起的奏摺山后,当今皇帝在抚育他长大的内侍的好说歹说下,好不容易安分的批示了半个时辰奏摺。
突地,他啪的一声合上奏本。
“这些人是没朕拿主意就不会做事吗?瞧这奏章堆得半天高,好似很紧急重要,偏偏内容都是些芝麻绿豆大的事情,教朕如何提得起兴致去理会。”
他一抬头,发现前后左右堆积如山的奏摺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当下失去批改的兴致,将笔一抛,扬长而去。
方转头去命人到御膳坊提壶参茶来的内侍,一回首见皇帝已经老远了,慌张的扯开嗓门大声嚷嚷:“皇上,您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到元和宫去。”
内侍闻言不禁心里一泺。这皇帝,每进那摆满奇珍异宝的元和宫,没有十天半月可是不出来的,但这些奏章可得有人批示啊……
他瞪视已经积压了好几个月的奏摺,控制不住嗓音里的苦恼,“皇上,那这些奏摺怎么办?”
“就让皇叔来批。”皇帝头也不回的抛下命令,“反正皇叔人很勤快,这些奏摺交给他处理岂不正好。”
这可使不得!叫端王那小子来批奏章,岂不是让他有机会安插自己的人马,教李党那边的人越发得势吗?
内侍焦虑的扳指盘算,忽然灵机一动,俐落的在奏摺堆里寻找某件可以引起皇帝兴趣的东西。
在哪里呢……记得曾看过……啊,找到了!
他一把抽出摺子,不管奏摺山登时哗啦啦的垮了一地,急火火地追上皇帝背影,巧妙的阻住皇帝的脚步,然后微躬着身,貌似恭敬的问道:“皇上,您可记得前年诏告天下,广徵绯龙杯一事?”
皇帝兴味阑珊的瞥他一眼,语调稍稍高了半度,“当然记得,怎么,有人来献杯子了?”
“皇上英明!”内侍一把摊开奏摺,一目十行寻找最重点句。
啊!就是这个!他清清喉头,朗声说了大要:“这名妇人,皇甫氏,年初时听说了皇上徵求绯龙杯的文告,于是远从滇境携带绯龙杯来京,要将它献给皇上。”
皇帝一听,登时喜上眉梢,拍掌大笑,“如此甚好。明日一早,宣这个──”他瞄了眼奏摺,确认姓名。“宣皇甫氏觐见!”
内侍躬身应诺,“微臣遵旨。”
“安华,跟你说的一模一样!”大喜之余,皇帝忘情的直呼内侍之名。“绯龙杯果然早已流落民间,尉迟一族手上的那个是假的!”
内侍点头,口中连声附和,同时不着痕迹的将皇帝请回御书房。
“安华,你想绯龙杯上真的居有翔龙吗?它们会飞吗?会不会吐水造雾……I
夏末阳光下,两条人影渐去渐远,一是须发斑白,满脸忠诚护主的老内侍,一是年过四十,满脸因耽于逸乐而堆垒着疲惫的帝王。
次日,宣政殿,皇帝高据御座之上,百官两旁罗列而下,居中红毯上跪伏着一名青衣女子。
“民妇皇甫氏,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万岁。”
在皇帝的授意下,随侍于御座旁的内侍──安华──开口发问:“皇甫氏,你说你有绯龙杯要献给皇上,可有此事?”
“回陛下,绯龙杯在此。”语毕,尉迟楠取出装有绯龙杯的木匣,双手呈上,在内侍趋前取匣时低声阻却,“且慢。”
皇帝眉头一蹙,安华会意,上前大声喝道:“皇甫氏,你好大胆子!”
一时殿上左右侍卫执戈举剑,杀气腾腾,摆明“妄动者死”。
尉迟楠嗓音依旧镇定的说道:“启禀陛下,民妇斗胆,向陛下请求个恩德。”
皇帝眉毛一扬,觉得她的大胆着实有趣,反倒生出一丝倾听的耐性。“说。”
“民妇之夫君无缘无故被羁押在端王府里,民妇走遍京城,却是哀告无门。民妇无法可想,只得出此下策,恳请陛下垂怜,为民妇作主。”
皇帝一听,掉头向端王求证,“这妇人说的话可是真的?”
端王镇定的报出早已准备好的答案,“陛下,皇甫少泱乃前年谋刺高老将军的钦命要犯,臣派出九骑好不容易才将他缉捕到案,若因这妇人的几句话就释放了他,岂不是纵虎归山,难保他另日卷土重来。”
皇帝闻言,眉头一耸,转往另一边追问:“高将军,可有此事?'
高穹回答:“回陛下,皇甫少泱擅闯府邸一事的确为事实,但是并无谋刺的举动。微臣以为,年轻人艺高胆大,做事难免冲动、欠考虑,望陛下念在皇甫少泱的确是个人才,斟酌情形,法外施恩。”
皇帝颔首,下了判决,“皇甫少泱擅闯将军府的罪名非轻,但念在他的妻子献出绯龙杯立下大功,朕特别网开一面,当庭赦免,令他们夫妻团圆。”
“谢皇上。”目的既已达成,尉迟楠放手让内侍取走木匣。
御座上,皇帝喜孜孜的接过内侍呈上的绯龙杯,翻来覆去,上下打量,突然龙眉倒竖,将杯子用力往地上一掼,拍案怒骂:“大瞻刁妇,竟敢欺君罔上,以为随便弄块木头就可以唬弄朕?”
这巨变惊得朝臣一片鸦雀无声。
尉迟楠却是神色不变,镇定非常,“回陛下,这杯子的确是绯龙杯无疑。”她胸有成竹,除非有人见过真的绯龙杯,否则没有人能说她献上的杯子是假货。
“还敢狡辩!”皇帝拍案怒斥,“你就跟那该死的尉迟一族一样胆大包天,仗着朕爱宠有加,竟放肆的随便拿只杯子来,诓骗朕那就是绯龙杯!”
尉迟楠心中一震,眸光瞬间变得冷凝。“陛下如何断定尉迟一族所献的并非真的绯龙杯?”
居然还有胆子回嘴!皇帝险些被这反诘气破胸脯,怒声回答:“任谁都知道,绯龙杯上居翔龙!”
此言一出,一时间宣政殿上惊疑的抽气声四起。
皇帝闻声越发狂怒,“南朝时,有一个人擅长画龙。他画龙从不点眼睛,有人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总是说点上眼睛后,这些龙就不会乖乖留在纸上了。
“但是没有人相信他的话。于是他在众人的央求下,于金陵安乐寺将所绘制的四条白龙点上眼睛。就在点上眼睛那一瞬间,雷电从天而降,劈裂了石壁,两条龙乘云腾上天去,石壁上只剩下未点眼的两条龙。而这绯龙杯就是那人晚年的精心杰作,杯身上环绕有九条真龙!”
话一落,宣政殿上一片死寂,没有人知道该采取什么样的反应。
良久,微弱的声音从御座下的角落里传来,“但那只是个故事而已……”那只是无数个他曾讲述给帝王听的故事中的一个罢了。
皇帝似乎听出那语句潜藏的含意,高声怒问:“安华,你是说你骗朕?”
安华身子一缩,不敢回话,在帝王吃人也似的目光中,颤抖得犹如风中落叶。
“安华,你竟敢骗朕!”皇帝勃然大怒,“来人啊!将这老太监拖出午门,就地正法,以惩其欺君之罪!”
“遵旨。”殿旁虎背熊腰的侍卫们不顾安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喊着皇上饶命,七手八脚的卸下他的袍服披挂,将他拖下台阶,五花大绑。
这急转直下的情势惊呆了朝臣,没人敢顶着皇帝怒火站出来说句阻劝的话。
安华狼狈的被侍卫往殿口拖去,朝臣纷纷闪躲他哀求的眼光,皇帝仍一脸怒意,未曾稍霁──
“慢着!”尉迟楠站起身,苍白脸上的眼眸灿亮,彷佛闷烧的火焰。
皇帝眯起眼,似被提醒了件他早已忘却的事情,“至于你,来人啊,将这欺君狂徒押入死牢,明日连她那短命夫婿一起绑赴法场,绞首示众,曝尸荒郊。与尉迟一族同样胆大包天的人,自然该当有同样不堪的下场!”
侍卫哄然应诺,一拥而上。
尉迟楠神色不变,傲然挺立,“你要龙,我就给你龙。”她的语调里暗透着抹难以察觉的愤恨。
皇帝闻言,抬手制止侍卫的所有动作。
尉迟楠深吸口气,双拳紧握控制住怒火,迎视着皇帝的目光,缓缓说道:“但我要我的夫君。”
“可。”皇帝一拍掌,“来人啊,立刻赶赴端王府,将那皇甫少泱带到殿上。”他稍顿了一会,略微倾身,注视着女子的眼睛,一字一句敲定他俩的交易,“而你──负责给朕──龙!”
宣政殿上气氛凝重如铅,皇帝面无表情,居高临下,俯视所有微不足道的生命,朝臣们噤口肃立,避免任何可能招来皇帝注意力的举动,皇甫少泱的双臂被粗绳反剪身后,交由侍卫严密看守。
大殿中的红毯上,坚实的木料静立,尉迟楠手持斧、凿,专注雕刻,刀起凿落间未曾有丝毫犹豫。
顷刻间,红毯上已积了一层厚厚的木屑。
朝臣们眼见木雕渐有雏形,不由自主的打从心底升起怀疑:这女人,她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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