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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鞋疑踪-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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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一个是莱奥纳尔多·马斯卡里。”

“没听说过。”帕多瓦尼插了一句。

“还有贾恩卡洛·圣毛罗。”

帕多瓦尼吹了一声口哨。“这么说来,你们这些人终于要找找这位至高无上的律师的麻烦了,哦?”

“咱们八点见。”布鲁内蒂说。

“吊胃口。”帕多瓦尼笑着说,挂断了电话。

晚上八点,布鲁内蒂清清爽爽地洗完澡、刮完脸,带着一瓶巴比拉红葡萄酒,找到“绝症治疗所”后边的那座小喷泉,按响了它右边那幢房子的门铃。这幢房子只有一只门铃,以此推论,这里可能是独门独户,主人统共只有一个,算得上是一种最大的奢侈了。门两侧各有一只陶盆,盆里栽着的素馨蔓生开来,花朵缀满屋子的正门,花香充溢周围的空间。一眨眼的工夫,帕多瓦尼打开了门,向布鲁内蒂伸出手来。他握手握得温热有力,抓住布鲁内蒂的手把他拽了进去。“外头太热,快进来。在这种时候回罗马,我准是疯了,可是至少,我那边的房子是有空调的。”

他放开布鲁内蒂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两个久别重逢的人不免要暗暗打量一下对方,都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他是胖了,还是瘦了?头发有没有变白,人有没有变老?

布鲁内蒂发现帕多瓦尼看上去还是那副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模样,跟自己迥然相异,便把视线转移到自己所在的这间屋子。屋子分成两层,中心空出的地带从底层直通向嵌着天窗的屋顶。在空地周围,有三面连在一起,组成一条开放式的凉廊,要走一架木梯才能上去。而第四面是封闭起来的,想必里面是间卧室。

“这里以前是什么地方,是油船屋吗?”布鲁内蒂问,因为他想起运河就在门外流淌。要把那些来修理的船拖进屋,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你真棒。说得不错。我刚把它买下的时候,他们还在这里摆弄船呢,屋顶上的洞有西瓜那么大。”

“这屋子你已经买了多久?”布鲁内蒂一边问,一边四面张望,大致估算了一下,把这个地方弄成现在这副模样,要花上多少工夫,扔下多少钱。

“八年了。”

“你肯定花了不少力气。你没有邻居,可真够幸运的。”

布鲁内蒂把那瓶酒递给他,瓶子外面包着白色绵纸。

“我叫你什么都不要带嘛。”

“这不会坏的。”布鲁内蒂笑着说。

“谢谢你,可你真不该带来。”帕多瓦尼说,虽然他心里明白,想要让客人来吃饭时不带礼物,就跟让主人拿出谷糠和荀麻招待客人一样,压根儿就不可能。“就跟在家里一样,随便看看吧。我去看看晚饭好了没有。”帕多瓦尼说,朝着通向厨房的门走去。门上镶着一块污迹斑斑的玻璃。“我把冰放在桶里了,你要是想来杯饮料,可以用。”

他闪进门不见了。布鲁内蒂又听见了那熟悉的瓶瓶罐罐的撞击声和哗哗的流水声。他往地上扫了一眼,发现地板是深色橡木镶嵌而成的。壁炉前的地板上有一块半圆形的焦痕。布鲁内蒂看在眼里,感到不自在,不知该赞赏这种“只图舒适,不顾安全”的思想,还是该反对这种把好好的一块地方弄成一团糟的做法。壁炉上方的石膏板上,安着一根长长的木横梁,一组五颜六色的假面喜剧中的人物陶像在上面手舞足蹈。有两面墙上挂满了画。这些画并没有按照风格或流派分过类,只是挂在墙上抢着吸引观者的目光——从这种竞争的激烈程度可以证明,当时挑选它们是出于怎样的品味。他先是发现了一幅古图索的作品,这位画家他一向不大喜欢,接着是一幅莫兰迪的,这一位他倒还中意。有三幅是费鲁齐思的,清一色是为这座城市的美景提供令人赏心悦目的佐证。然后,在壁炉左侧过去一点的地方,有一张显然是佛罗伦萨派的手笔,可能是十五世纪的作品,画上的圣母玛利亚正在无限慈爱地低头注视着婴儿,又是一个难看的孩子。在保拉和布鲁内蒂那些从不为人所知的秘密里,有一个是这样的:多年以来,他们一直在寻找西方美术中最丑陋的幼年基督形象。到目前为止,这项称号一直是由锡耶纳美术馆第十三室中的那张奇丑无比的圣婴像保持的。此刻,在布鲁内蒂面前的这个婴儿虽然一点都不漂亮,却还不至于威胁到锡耶纳那张画的头衔。在一面墙上。有一长带木雕架子,原先肯定是衣帽橱或者储藏柜的一部分。架子顶上搁着一排色彩鲜亮的陶碗,从它们那整齐匀称、一丝不苟的设计和上面扭曲转折的文字来看,显然是伊斯兰风格的东西。

门开了,帕多瓦尼回到屋里。“你不想喝杯饮料吗?”

“不用,一杯酒就可以了。天太热的时候,我不喜欢喝饮料。”

“我明白你的意思。三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在这儿过夏天。我已经忘记这种滋味能有多难受了。有几个晚上,潮位比较低,我在运河对岸的什么地方,闻着那股味道,觉得自己都要吐了。”

“你在这里就闻不到了吗?”!

“闻不到。朱代卡运河肯定深一些,或者水流得快一点,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我们这里闻不到那般味儿。至少眼下还闻不到。如果他们继续挖深航道,好让那些怪模怪样的油轮进来——那叫什么来着,超级油轮?——天知道那个泻湖会怎么样。”

帕多瓦尼一边说,一边走到那张专为两个人支起的长木桌边,拿起搁在那儿已经打开过的一瓶多尔切托酒,倒了两杯。“人们都认为,这座城市会断送在某场大洪水或者什么自然灾害里。而我觉得答案会更简单。”他一边说一边回到布鲁内蒂身边,递给他一杯酒。

“那是什么?”布鲁内蒂问。他抿了一口酒,觉得味道不错。

“我觉得我们已经把这些海洋都毁了。它们开始发臭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泻湖只不过是悬在亚得里亚海边上的一条小水沟,而亚得里亚海本身也不过是悬在地中海边上的小水沟,而地中海……行了,你明白这意思。反正我觉得横竖是要变成死水的。这样一来,我们要么就得扔下这座城市到别处去,要么就是把运河统统填平,那住在这里就毫无意义了。”

这个理论挺新奇,但也跟他以前听到过、自己半信半疑的许多理论一样索然无味。所有人都在不断地说这座城市眼看就要给毁了,尽管如此,房价没隔几年就翻一番,那些空房子的租金持续飞涨,一般的工人甚至连一间房的租金也付不起。历史上,什么十字军东征啦,瘟疫大流行啦,形形色色的外敌入侵啦,威尼斯人都照样忙着买卖房产。所以,不管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惨绝人寰的自然灾害,他们到时候多半还是会继续做房产生意的——谁要是敢打这么一个赌,十之八九是不会输的。

“一切就绪。’帕多瓦尼说,拣了一张凹得挺深的扶手椅坐下来。“我待会儿只须把面条扔进去就行了。可你干吗不把你想要问的东西跟我大致地讲一讲呢?这样的话,刚才我在拌面条的时候,脑子里就有东西可以想了。”

布鲁内蒂面朝他在沙发上坐下。他又抿了一口酒,先是一番字斟句酌,然后才开口。“我有理由相信,圣毛罗与一位在梅斯特雷居转—呢,显然也在那儿干活的易装僻男妓有些瓜葛。”

“你说的有些瓜葛堤什么意思?”帕多瓦尼的声调四平八稳。

“性。”布鲁内蒂笼统地说,“可他宣称自己是那个人的律师。”

“这两点并不矛盾,是不是?”

“不矛盾,几乎不矛盾。不过,因为我发现那个小伙子在陪着他,所以他就千方百计不让我调查他。”

“哪个他?”

“那个小伙子。”

“我明白了。”帕多瓦尼说,然后呷了一口酒。“还有别的事吗?”

“我先前问你的另外一个名字,莱奥纳尔多·马斯卡里,是星期一在野地里发现的死者的姓名。”

“那个易装癖?”

“看上去像是易装癖。”

“这两者有什么联系?”

“那个小伙子,就是圣毛罗的委托人,不承认他认识马斯卡里。可他明明是认识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点你得相信我,达米诺,我知道的。这种事儿我看得太多了,不可能不知道的。他认得出死者的模拟像,可他假装认不出来。”

“那小伙子叫什么?”帕多瓦尼问。

“我没权利说。”一片沉默。

“圭多,”最后,帕多瓦尼说,往前一探身,“这些梅斯特的男妓,我认识几个。以前,我认识好多人呢。假如在这件事上让我来做你的同性恋问题的顾问,”他说这话的时候,口气里没有半点嘲讽和敌意,“那我就非得知道他的名字不可。我向你保证,你跟我说的话绝不会传出去。我如果不知道他的名字,就没法进行联系了。”布鲁内蒂还是一言不发。

“圭多,是你打电话给我的。我可没打电话给你。”帕多瓦尼站起身来。“我去把那些面条放进锅去。等十五分钟再说?”

布鲁内蒂一边等着帕多瓦尼从厨房里回来,一边打量着占了整整一面墙的书籍。他拽下一本关于中国古文物的书,拿在手里,坐回到沙发上去草草测览一番,直到他听见门被打开,便抬起头来,看见帕多瓦尼回到了房间里。

“一桌子,满满一桌子,美味佳肴。”帕多瓦尼嚷道。布鲁内蒂合上书,往边上一搁,走过去在桌边就座。“你坐那儿,坐在左边。”帕多瓦尼说。他刚把碗放下,马上就开始把面条往布鲁内蒂面前的盘子上堆。

布鲁内蒂低下头,一直等到帕多瓦尼替自己盛好东西,才开始吃。番茄、洋葱、咸猪肉,似乎还有一点辣香肠的味道,统统都浇在菱形通心粉上,那是他最喜欢吃的干面条了。

“不错,”他由衷地说,“我喜欢辣香肠。”

“啊,真棒。我一直不敢肯定别人会不会赚它太辣。”

“不辣,完美无缺。”布鲁内蒂一边说,一边接着吃。他刚把自己的那份吃完,帕多瓦尼又在他的盘子上盛了一点。这时候,布鲁内蒂说:“他叫弗朗西斯科·克雷斯波。”

“我早该知道了。’帕多瓦尼说,无力地叹了口气。接着,他又换了一种兴致勃勃的口气,问道:“你肯定辣香肠不嫌多?”

布鲁内蒂摇了摇头,又吃完了第二份,赶在帕多瓦尼伸手去拿分菜勺的节骨眼上用双手盖住了自己的盘子。

“你还是再来点吧。几乎没剩下多少了。”帕多瓦尼坚持道。

“不要了,真的,达米诺。”

“随你的便。不过,保拉不在,你要是给饿死了,她可别来怪我。”他把两人刚才吃过的那两只盘了端起来,搁在上菜用的大碗里,走回厨房去。

他再次坐定之前,又接连出来了两回。第一回,他端出了一块烤火鸡肉,外面裹着咸猪肉,旁边围了一圈番茄;第二回,是一盘浸透在橄榄油里的烤胡椒,还有一大碗什锦蔬菜色拉。“菜都齐了。”他落座的时候说了一句,布鲁内蒂怀疑自己该把这句话理解成一句道歉。

布鲁内蒂盛了些鸡胸肉和番茄,开始吃起来。

帕多瓦尼在两人的杯子里都倒满了酒,在自己的盘子里盛了火鸡和番茄。“克雷斯波原先是,让我想想,是从曼图瓦来的。大约四年前,他搬到帕多瓦读药剂学。可是他很快就明白,如果追随自己的天性去当个男妓,生活会有趣得多。而且不久以后,他就发现,干这种活最省力的办法就是找个年纪大一些、愿意供养他的男人。都是那老一套:一套公寓,一辆车,足够买衣服的钱,而作为回报,他唯一要做的事便是当那个付账的男人能够从银行、从市政会议、从他老婆身边脱身的时候,等在那里。我想他那时大概只有十八岁。非常非常漂亮。”帕多瓦尼顿了一下,手中的叉还举在空中.“说实在的,他那时让我想到了卡拉瓦乔笔下的巴克斯:美貌绝伦却聪明过头,眼看着就要放纵堕落。”

帕多瓦尼给布鲁内蒂盛了点胡椒,然后又给自己盛了一点。“关于他的事,我直接获知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他跟一个从特雷维索来的会计扯上了关系。可是弗兰科忍不住要到外面去折腾,那个会计便把他赶了出去。揍了他一顿,我猜,然后再把他赶出门去。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染上易装癖的。我对那种事一点儿都不感兴趣。说实在的,我想我没法理解。如果你想要个女人,那就找个女人好了。”

“可能这是用来欺骗自己的,让自己以为是女人。”布鲁内蒂说,用上了保拉的理论,不过这一回,他觉得这种说法挺有道理。

“也许吧。可这有多糟啊,喔?”帕多瓦尼把盘子移到一边,身体往椅背上一靠。“我是说,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对自己说谎,骗自己是不是爱上了什么人,为什么要爱,为什么明明不爱却要骗自己说爱。可是,你想啊,至少在跟谁上床这个问题上,我们应该对自己诚实吧。这个要求够微不足道了吧?”他端起色拉,撒了把盐,在菜叶上随意浇了些橄榄油,最后洒上许多醋。

布鲁内蒂把自己的盘子递给他,然后接过帕多瓦尼递来的一只干净的色拉盘。帕多瓦尼把那碗色拉往他面前一推。“自己来。没有甜点。只有水果。”

“我很高兴没给你添太多麻烦。”布鲁内蒂说,帕多瓦尼笑起来。

“是啊,这些东西我这屋子里都有。”

布鲁内蒂盛了一点点色拉,帕多瓦尼盛的就更少。

“关于克雷斯波,你还知道什么?”布鲁内蒂问。

“我听说他男扮女装,管自己叫弗朗西斯卡。可我那时并不知道他已经不在卡普齐纳大街干了。或者是梅斯特雷的公园?”他问。

“两个地方他都干过。”布鲁内蒂答道,“可我不清楚他是否已经不在那里干了。他给的地址十分体面,门外还有他的大名。”

“什么人的名字都能写在门上的。这得看是谁付房租。”

帕多瓦尼说。显然,在这些事情上他要老练得多。

“我想你说得没错。”布鲁内蒂说。

“关于他的其他情况,我就不太清楚了。他不是个坏人,至少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不是个坏人。不过,此人做事畏首畏尾,容易受人操纵。像这种东西是不会改变的,所以,但见他觉得对你说谎能捞到什么好处的话,他是会这么做的。”

“就像大多数我对付的那些人一样。”布鲁内蒂说。

帕多瓦尼笑了,又加上一句:“就像大多数我们大家时时刻刻都在对付的人一样。”

对于这个残酷的真理,布鲁内蒂只能付之一笑。

“我去拿水果。”帕多瓦尼说,把两个人的色拉盘叠在一起,从桌上拿开。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一只浅蓝色的陶碗,碗里有六个完好无损的桃子。他又递给布鲁内蒂一只小盘子,把盛桃子的碗朝他面前一放。布鲁内蒂拿起一个挑子,开始用刀叉去皮。

“关于圣毛罗,你能告诉我点什么?”他一边问一边剥桃皮,双眼盯住手里的桃子。

“你是指那位‘道德联盟’的会长,还是他给自己封了其他什么头衔?”帕多瓦尼问,在说‘道德联盟’那几个字的时候,故意让声调听上去阴沉沉的。

“对”

“关于他,我所知道的东西足以向你断言,在某些圈子里,一提到这个联盟的宣言和目标,人们就会报以哄堂大笑。那情形就好比我们以前观看罗克·赫德森大肆攻击桃丽丝·黛行为不轨,或者现在目睹某些活着的演员——不管是本国的还是美国的——在银幕上以更加剑拔弯张的面目出现。”

“你是说,这是众所周知的?”

“哦,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是这么回事。可我们毕竟不是政治家,对于绅士们订出来的规矩还是尊重的,不大会去揭别人的短.否则的话,就没什么人能管理政府,或者,管理那个梵蒂冈了。”

看到真正的帕多瓦尼终于再度显山露水,布鲁内蒂高兴极了。没错,这位海阔天空、喋喋不休的家伙,这位一步步引导着布鲁内蒂让他越来越相信的家伙,才是真正的帕多瓦尼呀。

“可是像联盟之类的事呢?这种婆婆妈妈的麻烦事,他就不能甩手不干吗?”

“这个问题提得妙极了。不过,如果你回顾一下这个联盟的历史,我相信你会发现,在它刚刚起家的那一阵,圣毛罗只不过是这项活动的名誉顾问而已。事实上,我想,直到两年前,他的名字才以官方身份跟联盟联系起来。而直到去年,他才出了名。当时,他被推举为联盟的‘老板娘’或者说‘女总管’,反正是他们对头儿的某个称呼。总会长?总之是这类矫揉造作的头衔。”

“可是,为什么当时没有人说三道四?”

“我想,那是因为我们大多数人宁愿把那个联盟看成一个笑话。我觉得这是个挺严重的错误。”他的嗓音里透出了一种与他的性格不太相称的认真劲。

“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觉得,将来政治运动的主力军就是像‘道德联盟’这样的组织。这种组织处心积虑地想把大组织分化成小组织,大团体割裂成小团体。看看那些东欧人和南斯拉夫人吧。再看看我们自己的政治联盟,个个都是想把意大利拆得四分五裂,变成一大堆小型的独立组织。”

“在这个问题上,你想得未免太远了吧,达米诺?”

“我当然有可能是多虑了。也许‘道德联盟’说穿了,不过就是一群没什么害处的老太太,喜欢呆在一起,聊聊过去的时光有多么美好。可是有谁清楚,他们有多少成员?他们真正的目究竟是什么?”

在意大利,人们打从吃奶开始就给灌输了一套套阴谋诡计的理论。意大利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免不了要疑神疑鬼,以为哪里都藏着阴谋。结果,不管是什么组织,只要有一丁点儿遮遮掩掩,不把自己的情况公之于众,就会被人胡乱猜疑。过去的“耶稣会”,如今的耶和华见证人”,莫不如此。不对,“耶稣会”现在还是有的,布鲁内蒂暗暗纠正自己。

阴谋当然会产生秘密,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布鲁内蒂可不愿意接受“反之亦然”的说法,说什么秘密必然导致阴谋。

“怎么样?”帕多瓦尼拿话激他。

“什么怎么样?”

“对于联盟,你知道多少?”

“寥寥无几。”布鲁内蒂实话实说。“可是,就算我非得怀疑他们,我也不会去管他们的目的。我会注意他们的财务状况。”干了二十年警察,布鲁内蒂并没有总结出多少规律,不过有一条是肯定的:不管是崇高的信念还是远大的政治理想,对人的刺激作用,往往要远远逊于金钱的诱惑.“像钱这种平淡无奇的玩意儿,我怀疑圣毛罗会不会感兴趣”

“达米,每个人都对钱感兴趣,大多数人的动机都是为了钱。”

“动机也好,目标也罢,有一点你是可以肯定的,只要贾恩卡洛·圣毛罗有兴趣管这个组织,它就难保臭名远扬。就是这么简单,然而,这是确凿无疑的。”

“关于他的私生活,你知道些什么?”布鲁内蒂问,心里想,“私生活”听上去不知比“性生活”要隐晦多少,而自己的原意指的却是后者。

“我所知道的只是人们在说起他、谈论起他时话里的弦外之音。这种情况你是能明白的。”布鲁内蒂点了点头。他当然能明白。“我所知道的,这一点我还是得再重复一遍,我这种‘知道’是没有真凭实据的——虽然我知道——他喜欢小男孩,年纪越小越好。如果你查查他的过去,你就会发现他以前每年至少要去一次曼谷我得马上再补充一句,他身边没有跟着那位难以言喻的圣毛罗太太。对此,我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可是我知道,类似他的这种癖好是难以改变的,也是不会消失的;除了得到渴望的东西,这种癖好是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满足的。”

“在这里,这样的情况,呕,现成的,有多少?”有些事情,为什么跟保拉聊起来轻而易举,跟别人谈却如此难以启齿,“不少,不过,真正的中心是罗马和米兰。”

这些话布鲁内蒂在刑事档案中都看到过。“是指黄色电影吗?”

“黄色电影,当然,可也有人玩真的,就是那些愿意出钱的家伙。我还得再加一句,这些人也是愿意冒险的,不过这年头,已经谈不上有什么危险了。”

布鲁内蒂低头看看自己的盘子,只见他的桃子搁在上面,剥了皮却一口也没有动过。他不想吃。“达米诺,你说‘小男孩’的时候,脑子里有没有一个年龄界限?”

帕多瓦尼突然笑了起来。“你瞧,圭多,我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觉得你处理起所有这些事来好像特别难为情。”

布鲁内蒂一言不发。“‘携可以指十二岁,但也可以是十岁。”

“哦。”过了好久,布鲁内蒂才问,“对于圣毛罗这个人,你拿得准吗?”

“我肯定别人就是这么说他的,不大可能有错。话说回来,我没有证据,没有目击证人,也没人赌咒发誓说这些事千真万确。”

帕多瓦尼从桌边站起身来,穿过房间,来到一个低矮的餐具柜旁边,柜子的一侧堆满了酒瓶。“想来点格拉巴酒吗?”他问。

“好埃”

“我有一些挺不错的梨味格拉巴酒。想尝尝吗?”

“行。”

布鲁内蒂也走到屋子的那一头,跟帕多瓦尼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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