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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鞋疑踪-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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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打搅了你。”布鲁内蒂说。

对方搁下电话,没再多说什么。

意大利电话公司一向反复无常,以至于电话串一次线根本就不会让任何人感到一丝惊讶,可是布鲁内蒂确信自己拨的号码并没有错。他又把这个号码拨了一遍,可是这一次没人接,铃响了十二次以后,布鲁内蒂放下了听筒。他把那些条目又看了一遍,把那个地址记下来。接着,他又在电话簿上查到了莫雷利药店的地址,它跟银行之间只差了几个门牌号码。他把电话簿扔回抽屉,踹了一脚,关上了抽屉,然后,关窗下楼,离开了警察局。

十分钟以后,他已经走出了比萨巷的拱廊,步入了圣巴托洛梅奥广常他抬起眼睛注视着那尊哥尔多尼的青铜像。或许,他算不上是布鲁内蒂最钟爱的剧作家,但无疑是能让他笑得最欢的一位,尤其是当他的那些剧本用原汁原味的威尼斯方言演出的时候。在这里,在这个为他的剧作提供了素材、对他爱戴到足以为他塑起这尊雕像的城市里,这样的演出方式是长盛不衰的。哥尔多尼一向精力旺盛,让他呆在这座广场上是再合适不过了,因为在这里,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总是在往别的地方赶:穿过里亚尔托桥去菜市场;从里亚尔托桥出发到圣马可区或者卡纳雷戈区去。如果有人住在市中心附近,那么,这一带的布局就得逼着他每天至少把整个圣巴托洛梅奥广场兜上一圈。

布鲁内蒂到那里的时候,“步行交通”正值高峰期。人们要么是赶在关门之前冲进菜市场,要么就是下班以后匆匆回家,一个星期终于彻底结束。他一边悠闲地沿着广场东侧踱着步,一边看着一扇扇门上漆着的号码。不出他所料,从药店往右过去两户人家,有一扇门的上方漆着他要找的那个号码。他在门边的一排门铃前站了一会儿,把上面写的名字琢磨了一番。上面列着维罗纳银行,此外还有三个别人的名字,每个名字进都有各自的门铃,可能是私人公寓吧。

布鲁内蒂按响了银行上方的第一只门铃,没有人来应门。按了第二个,也一样没有反应。正当他准备去按最上层的门铃时,身后有个女人的嗓音响起来,操着地道的威尼斯话问他:“我能帮你吗?你是不是想找住在这里的人?”

他转过身去,低头看见了一位矮小的老太太,身边还有一辆庞大的购物车斜倚在她腿上。布鲁内蒂想起了第一只门铃旁的名字,便操着同样的方言答道:“对,我到这儿是来找蒙蒂尼家的。他们该续签保险单了,我觉得该顺道来看看,他们是不是想改变一下承保范围。”

“他们不在这里,”她一边说,一边朝一只大手提包里张望,想把钥匙找出来。“到山上去啦。就跟加斯帕里家一样,不过,他们去的地方是杰瑟罗。”她最终放弃了碰到或者看到钥匙的希望,拿起包摇了摇,一边还弯下腰辨别钥匙的声音。这一招果然奏效,她终于掏出了一串跟她的手掌一样大的钥匙。

“都在这里了。”她说,冲着布鲁内蒂举起了钥匙。“他们把钥匙都留给我了。我进去替那些植物浇水,照管这地方不让它出事。”她仰起脸,目光从钥匙移到了布鲁内蒂的脸上。

她的双眼呈一种黯淡的灰蓝色,嵌在一张圆脸上,脸上布满的皱纹就像哥特式窗花格上的那种优雅线条。“你有孩子吗,先生?”

“有,我有。”他马上回答。

“叫什么,有多大?”

“拉法埃莱十七岁;基娅拉十三岁,太太。”

“不错。”她说,好像他已经通过了某种考试,“你是一个壮实的小伙子。你觉得你能帮我把那辆车搬上三楼吗?如果你不愿意,我自己搬上去一路上起码会绊上三跤。明天我儿子一家要来吃午饭,所以我只好去弄了一大堆东西来。”

“很乐意帮助你,太太。”他说,弯下腰搬起了车,这车保准有三十斤重。“是个大家庭吧?”

“我儿子、媳妇加上他们的孩子。其中有两个还带来了我的曾孙。这么一来,让我想想,我们就有十个人啦。”

她打开门,用手抵住不让它关上,让布鲁内蒂拖着车踉踉跄跄地从她身边经过。她打亮了楼道里的定时路灯,然后走上他面前的楼梯。“你没法相信桃子他们要卖多少钱。都八月中旬了,他们还要卖三千里拉一公斤。可我还是买了。

马可喜欢在午饭前把他那一份桃子切碎了搅和在红酒里,当甜点吃。还有鱼。我本想买一条比目鱼,可要价太高了。上好的博塞格鱼煮煮熟,人人都会喜欢的,所以我就买了一条,不过这也要一万里拉一公斤呢。一共三条鱼,花了大约四万里拉。”她在第一段楼梯平台上歇了一下,正好站在维罗纳银行的门外。她在平台上低头看了看布鲁内蒂。“当我还是个姑娘的时候,我们是拿博塞格鱼喂猫的。可现在,我得花一万里拉才能买一公斤。”

她转过身,登上下一段楼梯。“你是拽着把手搬的吧,是不是?”

“是啊,太太。”

“那就好,因为在最上层的右边有一公斤无花果,我可不想让它们给压坏。”

“不会的,它们都没事呢,太太。”

“我刚才去了帕尔马式的菜馆,弄了点火腿来配无花果。朱利亚内洛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我就认识他啦。他的火腿是全威尼斯最棒的,你不觉得吗?”

“我妻子一直到那里去的,太太。”

“价钱高得不得了,不过值得,你不觉得吗?”

“没错,太太。”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钥匙还拿在她手里,用不着到处找了。她打开门上的一道锁,顺势推开,把布鲁内蒂让进一间大屋子。房里有四扇落地窗,窗户正对着广场,眼下都关得严严实实。

她领着布鲁内蒂走进起居室。这种房间的格局,是布鲁内蒂从小就很熟悉的:胖乎乎的扶手槁;沙发里塞满了马鬃,不管是谁坐下去都会发痒;一张硕大的深棕色餐具柜,顶上堆满了银糖碗、银相架;地面用威尼斯式浇注地砖铺成,就算灯光暗淡也一样闪闪发亮。布鲁内蒂恍若来到了祖父的家。

厨房的情形也差不多,洗涤槽是石头的,一台巨大的圆柱形热水器搁在一角。料理桌的台面是大理石的,他能看得出,她和面团、熨衣服都是在这张桌子上干的。

“就放那儿好了,放在门边上。”她说,“想喝杯什么吗?”

“喝点水就行了,太太。”

就像他预料的一样,她从橱顶上拽下了一只银托盘,在盘中心放上一小块带花边的圆杯垫,然后再摆上一只穆拉诺酒杯。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把杯子倒满。

“多谢。”他说完便把水一饮而荆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到杯垫中心,示意不想再喝了。“您想让我帮您把这些东西都打开吗,太太?”

“不用,这些东西放在哪里,该放到哪里去,我都知道。

你真体贴人,小伙子。你叫什么?”

“姓布鲁内蒂,叫圭多。”

“你卖保险?”

“是啊,太太。”

“好吧,非常非常感谢。”她说,把他的杯子放进洗涤槽,把手伸进购物车。

布鲁内蒂想起了自己的正经事,便问道:“太太,您总是这样让人进屋的吗?压根儿就不认识他们?”

“不是,我又不是傻瓜。我也不是什么人都让他进来的。”她答道,“我总是看他们是不是有孩子。还有,毫无疑问,他们一定得是威尼斯人。”

毫无疑问。他琢磨着这些话,心想,也许她的这一套办法要比测谎仪或安检器还管用。“谢谢您的水,太太。我要出去了。”

“谢谢你。”她说,朝着购物车弯下腰,找起那些无花果来。

他走下两段楼梯,站在维罗纳银行门口上方的平台上。

他什么响动也听不见,只是间或会有说话声、喊叫声从广场里飘上来。暗淡的灯光透过楼道的小窗渗进来,他便借着这灯光看了看手表。一点刚过不久。他又站了十分钟,除了从广场上传来的古怪而零星的声音,还是什么也听不见。

他缓缓地走下楼梯,站在银行门外,低下头把眼睛凑在金属防盗门的扁平匙孔上,也不觉得这个举动有什么荒唐的地方。在匙孔后方,他依稀辨出了微乎其微的灯光,似乎有人在星期五下午关百叶窗时忘了关灯。要么就是有人在这个星期六的下午还在里面工作。

他又走回到楼梯上,斜靠在墙边。大约十分钟以后.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铺在他上面的第二级楼梯上,挽起裤腿在上面坐了下来。他往前一探身,把胳膊肘支在膝头,双拳托起下巴。似乎过了好一会儿,他站起身来,把那块手帕朝墙边又挪近了一些,然后再坐下来,让身体斜倚在墙上。没有一丝风。这一整天他都没吃过什么东西,而热浪却还在一阵阵地向他袭来。他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发现已经过了两点。他决定等到三点,一分钟也不多呆。

三点四十分,他仍然呆在那里,并且决定四点钟再走。

恰在此时,他听到下面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便站起身来,退回到第二级楼梯上。在他下面,一扇门打开了,不过他还是站着没动。门又关上了,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一圈,接着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布鲁内蒂把脑袋探出来,低头看那离去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他只能隐约分辨出那是个穿黑西装、提着箱子的高个子男人。黑色的短发,浆过的白衣领在脖子后面清晰可见。那男人背过身去,开始走下楼梯,但是楼道里昏暗的灯光却使他看上去模糊不清。布鲁内蒂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往下走。走到银行门口时,布鲁内蒂透过钥匙孔瞄了一眼,但是现在,里面已是一片漆黑。

大门被人打开了又关上,布鲁内蒂一听到这声音从楼下传来,便跑下了底楼。他在门边停了一下,迅速把它打开,走出门去,来到广场上。明晃晃的阳光一度让他头昏眼花,他只好用一只手遮住了双眼。把手放开以后,他放眼扫视了一下整个广场,却只看见一件件淡色的运动服和白衬衫。他走到右侧,顺着比萨巷朝前望去,可那里也没有穿黑西装的人。他奔跑着横穿过广场,看了看那条通向第一座桥的窄巷,但还是没有看见那个男人。广场的各个出口至少可以通向五条巷道,布鲁内蒂想,自己要是挨个儿找一遍的话,那个人早就没影了。他最终决定到里亚尔托码头上去碰碰运气,那人或许是去乘船了。他左推右闪,分开人群,跑到河边,又朝八十二路船的码头冲去。等他赶到那里,正巧有一艘船离岸,径直向圣马尔库拉广场以及火车站的方向驶去。

他推开一拨日本旅客,总算挤到了运河边。船从他身边驶过,他便把站在甲板上和坐在船里的乘客都打量了一遍。

船很拥挤,大多数人都穿着休闲装。最后,布鲁内蒂终于发现,在甲板的另一头站着一位身穿黑西装、白衬衫的男人。

他正在点一支烟,点完了便侧过身把火柴梗扔进运河。从后脑勺看,他就是那个人。可是布鲁内蒂知道,这点是没法确定的。那个人转过身来,布鲁内蒂便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的模样瞧,努力想把这形象铭记在心。接着,船从里亚尔托桥下面滑过,那个男人从视线中消失了。

第十四章

此后,布鲁内蒂干了一件任何理智的男人经历失败之后都会干的事——他回到家,给妻子打了个电话。电话通到了保拉的房间,接电话的是基娅拉。

“哦,你好,爸爸,你真该上火车。我们在维琴察外面给堵住啦,只能坐着等了约莫两个钟头。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后来列车长告诉我们,有个女人在维琴察和维罗纳之间的铁路上钻到了一列火车底下卧轨自杀,所以我们就只好等啊等啊等个没完。我猜,他们得把那些东西收拾干净,是不是?后来,我们终于又上路了,一路上我就一直呆在窗边,一直到维罗纳,可是什么也看不见。你觉得他们这么快就能收拾干净吗?”

“我想是的,亲爱的。你妈妈在吗?”

“在,她在,爸爸。不过没准我看错地方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能在火车的另一边。你觉得有没有这个可能?”

“也许吧,基娅拉。我能跟你妈妈说话吗?”

“哦,当然,爸爸。她就在这儿。你说,为什么有人会这么做,钻到火车底下去?”

“可能因为想跟什么人说话,偏偏有人不许,基娅拉。”

“哦,爸爸,你总是那么傻乎乎的。嗯,她来了。”

傻乎乎?傻乎乎?他原以为自己刚才的口气是一本正经的。

“你好,圭多,”保拉说,“你刚才听见了?我们的孩子是个幸灾乐祸的促狭鬼。”

“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

“大慨半小时前。我们只能在火车上吃午饭。真讨厌。你都干了些什么?你有没有找到墨鱼色拉?”

“没有,我刚进门。”

“从梅斯特雷回来?你有没有吃午饭?”

“没有,有些事我不能不干。”

“好吧,冰箱里有墨鱼色拉。今明两天里得把它吃了,天这么热,不能放很久的。”他听见基娅拉的声音从保拉背后窜进来,接着保拉便问,“你明天会来吗?”

“不,我不行。我们确定了尸体的身份。”

“他是谁?”

“姓马斯卡里,叫莱奥纳尔多。他是维罗纳银行的行长。

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从来都没听说过。他是威尼斯人吗?”

“我想是的。他太太是。”

他又听见了基娅拉的声音,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接着保拉回来了。“对不起,圭多。基娅拉要出去走走,找不到她的套衫了。”“套衫”这个字眼让布鲁内蒂更深切地感受到了屋内蒸人的暑气,尽管四面的窗户都是开着的。

“保拉,你有帕多瓦尼的电话号码吗?我查了查这里的电话簿,可上面没有写。”他知道她是不会问自己为什么想要这个号码的,便解释道,“要回答关于同性恋世界的问题,在这里我唯一能想到的人就只有他了。”

“他已经在罗马呆了好几年,圭多。”

“我知道,我知道,保技。可他每隔两个月都会到这儿来看艺术展览的,他家里人还住在这儿呢。”

“好吧,也许吧。”她说,有意让自己听上去一点儿都不相信。“等一秒钟,我去拿通信录。”她放下电话,磨蹭了好一会儿,时间长得足以使布鲁内蒂相信,那本通信录在另一间屋里,也许在另一幢楼里。最终她还是回来了。“圭多,是5224404。我想在电话簿里,这个号码还列在把房子卖给他的那个人名下呢。你要是跟他谈,请代我向他问好。”

“好的,我会的。拉菲在哪里?”

“哦,我们一放下行李,他就不见了。我想,不到晚饭时间是见不到他的。”

“向他问好。这个星期我会给你们打电话的。”两个人约好互相打电话,接着,关于墨鱼色拉,保拉又叮嘱了一番,这才挂断。布鲁内蒂想,一个男人外出一个星期,竟然会不给太太打电话,实在是太奇怪了。也许没有孩子,情况会有所不同,可他对此实在不以为然。

他拨了帕多瓦尼的号码,结果听到——如今这种情况在意大利已经越来越普遍——一台机器告诉他,帕多瓦尼教授眼下不能接电话,不过,只要一有可能就会回电。布鲁内蒂留下话,请帕多瓦尼教授回电,然后挂断了。

他走进屋,从冰箱里拿出了那份对他来说已经如雷贯耳的色拉。他把盖在上面的塑料纸剥开,用手指挑出了一片墨鱼。接着,他一边嚼墨鱼,一边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索阿维酒,替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他一只手端着酒,另一只手拿着色拉,走到阳台上,把手里的东西统统放在一张矮玻璃桌上。他想到了面包,便跑回厨房抓了一只小圆面包,这时方才想起应该斯文些,便从吊橱里拿出一把叉。

他回到阳台上,切下一片面包,搁上一片墨鱼,塞进嘴里。毫无疑问,银行在星期六也是有活可干的——钱是不会去度假的。毫无疑问,不管是谁在周末工作,都不会希望被电话打扰,所以那人就会说串线,后面的电话也不接。不想被打扰罢了。

他嫌色拉里的芹菜太多,使用叉把这些小方块都拨到了碗的一边。他又替自己倒了一些酒,脑子里突然想到了《圣经》。在某个章节,他想应该是在《马可福音》里,有一段是描写耶稣第一次去耶路撒冷之后回拿撒勒的途中失踪的事。玛利亚以为耶稣在约瑟身边,跟那些男人们走在一起;而那位圣徒,却以为孩子是跟他的母亲和那些女人们在一起。一直到晚上车队停下来过夜,他们俩聊起天来,才发现耶稣不见了,原来耶稣又回到了耶路撒冷,正在圣殿里讲道呢。维罗纳银行里的人认为马斯卡里在梅西纳,而梅西纳的人认定他是到别处去了,否则的话,他们肯定会打电话查问的。

他走回起居室,在桌上那一堆堆乱糟糟的钢笔和铅笔中找到了基娅拉的一本笔记。他草草翻了一遍,发现里面什么也没写,封面上的米老鼠倒蛮讨人喜欢,便拿着笔记本和一支钢笔走出去,来到了阳台上。”

他开始写一张单子,列出星期一早上要做的事。要去查查维罗纳银行,看看马斯卡里原先打算去哪里;然后再打电话给那个他本该去的银行,问问他们对于马斯卡里没能到达,有没有得到过什么理由。查一查。为什么对于鞋子和衣服来历的调查至今仍无进展。还要好好研究一下马斯卡里的过去,不管是个人经历还是财务状况都要查。再去看看验尸报告,有没有提到那两条剃过毛的腿。他还得去问问维亚内洛,有没有打听到联盟和圣毛罗律师的情况。

他听到电话铃响了。心里真希望那是保拉,但他也知道,这不可能。于是他进屋去接电话。

“你好,圭多,我是达米诺。我听到你的留言啦。”

“教授?”布鲁内蒂问。

“哦,那个呀,”这位记者满不在乎地回答,“我喜欢那个词的发音,所以这个星期我就在留言机里用上了。怎么啦?

你不喜欢吗?”

“我当然喜欢,”布鲁内蒂说。“听上去妙极了。可你是哪门子教授啊?”

帕多瓦尼那头沉默了好一阵子。“我曾在一所女子学校里教过几堂美术课,那是七十年代的事了。你觉得那有什么要紧吗?”

“我想是的。”布鲁内蒂老实说。

“好吧,也许该把留言换换了。你觉得叫骑士怎么样?

帕多瓦尼骑士?对,我想我喜欢这个。我现在把留言换掉,然后你再打回来,怎么样?”

“不,我可不想这样,达米诺。我想跟你谈谈别的事。”

“那也好。换留言要折腾掉我好多时间呢。要按那么多按钮。我第一次干的时候,录下的是我骂这台机器的声音。

连着一星期都没人留下一句话,直到我以为这玩意儿坏了,从电话亭里打了个电话给自己。太可怕了,这机器用的语言太可怕了。我冲回家去,赶快把留言换掉。可这东西还是让人搞不大懂。你肯定不想在二十分钟以后给我回电吗?”

“不,我不想,达米诺。你现在有时间跟我谈吗?”

“对你,圭多,就像一首英国诗里说过的,当然语境完全不同,我是‘路一样空闲,风一般轻松。”

布鲁内蒂知道自己该发问了,可他并没有这么做。“那可能要花很长时间,你愿意跟我一起吃饭吗?”

“保拉呢?”

“她带着孩子上山去了。”

帕多瓦尼沉默了一会儿。对于这种沉默,布鲁内蒂想不出别的解释,只能把它理解成帕多瓦尼在猜疑他。“我这里接了件谋杀案,而旅馆几个月前就预订好了,所以保拉和孩子们就到博尔扎诺去了。如果我能够及时结案,我也会去的。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你。我想你可能会帮得上忙。”

“一件谋杀案?啊,这有多刺激埃自从跟这些爱滋病的事打上交道以后,我就跟那些犯罪阶层扯不上多少关系了。”

“哦,是埃”布鲁内蒂说,一时想不出该怎么接上话茬。

“你想不想一起吃顿饭?什么地方都行。”

帕多瓦尼想了一会儿,说:“圭多,我明天就要回罗马了,可现在还有一屋子吃的东西。你愿不愿意过来帮我一起把它们消灭掉?也没什么大花样,就是些面条,其他的能找到什么就吃什么吧。”

“那好埃告诉我你住在哪儿。”

“我在多尔索杜罗。你知道‘绝症治疗所’后边的那一块空地吗?”

那是个小广场,广场上有一座一直开着的喷泉,就在扎泰拉码头后面。“对,我知道。”

“背对喷泉,面朝那条小运河,右首的第一扇门就是了。”这样的描述可比给个门牌号或者路名要明白得多。这能让任何一个威尼斯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找到。

“好,什么时间?”

“八点。”

“我能带点什么来吗?”

“千万不要带。不管你带什么来,我们都得吃掉,而我们这儿吃的东西已经足够喂饱一个足球队了。什么都不要。拜托了。”

“好吧。咱们八点再见。多谢啦,达米诺。”

“别客气。你到底想向我打听什么?或者说,打听‘谁’?这样的话,我就能好好搜索一下我的记忆了。没准我还有时间打几个电话呢。”

“两个人。一个是莱奥纳尔多·马斯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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